第九章彩雲追月(2 / 2)

英雄志 孫曉 7626 字 2021-02-24

只聽顧倩兮幽幽述說往事,道:「當時我以一介女流開辦書齋,自也有不少力不從心之處。我與這些文人結交,他們也待我極好。得知我的難處之後,莫不細細剖析局面,洋洋灑灑,頭頭是道。可臨到印書干活之時,卻又一個個無病呻吟,比我的氣力還小。所以我說哪……」她挑起了一枚名士果,自望嘴里一送,笑道:「僅可遠觀輕嘗,不可近玩細嚼,此乃名士之風也。」二女面面相覷,忍不住同聲大笑。

瓊芳笑得淚水進出,她舉袖擦抹,又道:「那……那楊大人又是什么你可曾做果子來比方他」顧倩兮笑而不答,只斟上了熱茶,遞了過去。

瓊芳砸了一口茶水,險些吐了出來,下禁皺眉道:「這茶好淡,怎沒半點味道」顧倩兮道:「這是麥草梗煮的茶水,無香無味,稱作鏡花茶。」

瓊芳蹙眉不語,她自來喝籠井、普洱、鐵觀音、碧羅春,卻沒喝過這白水似的麥茶,正納悶問,顧倩兮又取了一顆名士果,道:「來,你先吃顆悔子,之後再喝茶,便得其中三昧。」

瓊芳嚼著名士果,只感甜膩難吃,可礙在顧倩兮的面子上,卻不便公然吐出,只得速速舉起茶咕嘟一聲,茶水入口,瓊芳卻咦了一聲,只覺入喉而來的不再是平淡無奇的白水,反而苦中帶香,調和了嘴里的甜膩。瓊芳極為驚奇,忙道:「變苦了這是怎么回事」顧倩兮解釋道:「這是因為你先前吃了甜,嘴中還有油膩,給這麥茶水一調和,便能得出苦中香。」

瓊芳啊了一聲,頷首道:「難怪有個鏡字,原來可以照人呢。」她見顧倩兮含笑望著自己,忽地醒悟道:「等等,莫非這茶水就是……就是楊大人么」

顧倩兮見她悟性甚高:心下頗喜。含笑道:「要拿這茶水比擬外子,那也有幾分相似。你要吃了苦,它便給你甜,你要嘴里咸,它便淡似水,總之你要什么,它便能照出什么,好似一面鏡子,再靈驗也不過了。」

瓊芳聽著聽:心下暗忖:「看來她對老公很是敬服。」想到了盧雲,不由微微一笑,便道:「顧姊姊,楊大人在你心里頭,可也像是面鏡子么」

唐太宗以魏征為鏡,傳為千古佳話,顧倩兮若以夫君為鏡,卻是個什么景況瓊芳含笑等待,卻見顧倩兮秀目低垂,道:「妹子,鏡子里的幻影,是給外人看的。」瓊芳微微一奇,道:「給外人看的這……這是什么意思」

顧倩兮悠悠地道:「我的丈夫文武全才,儀表出眾。不同的人瞧他,便會瞧到不同樣貌:心里存著懼怕的人,自然而然會察覺到他的威嚴,心中帶著仇恨的人,必會察覺他冷酷無情的一面,可對那些敬愛他的人,眼里又會見到了大羅金仙,總之他八面玲瓏,沒一個面貌是真,也沒一個面目是假。」

瓊芳聽她言中頗有深意,一時反覆忖量,低聲又道:「那……那在你眼中,他又是個什么樣子」顧倩兮輕啜鏡花茶,淡淡地道:「就如這茶水的原味。你方才喝過的。」

無所求之人,一不必怕,二不必敬,三不必恨,故能得其神髓。瓊芳微起愕然,沒想到堂堂的「風流司郎中」,卻如白水般索然無味瓊芳滿心訝異之余,自是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顧倩兮見她若有所思,當即含笑反問:「妹子,你不是要成親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瓊芳雙手拖腮,低頭望著被褥,殊無一分喜意。顧倩兮察言觀色,自知她的婚事有些麻煩,便道:「妹子,在顧姊姊面前,想說的便說,那些不想說的,我也不會多問。」

顧倩兮的脾氣便是這樣,有些冷淡有些高,帶著幾分才傲,瓊芳雖只與她相處個把時辰,卻也把她的性子摸得極透。她嘆了口氣,自知人家關心來問,倘使自己托辭不答,那便是認了生,到時再要靠近她,那可大大不易。她雙手抱膝,悶悶地道:「顧姊姊,你知道華山派的蘇穎超么」

顧倩兮並非江湖中人,武林之事下甚了不,可聽得「蘇穎超」三字,卻是啊了一聲,道:「可就是魁星戰五關的那位蘇少俠么」蘇穎超威名遠播,居然連五輔夫人都知聞了。瓊芳輕輕一笑,笑容卻有苦澀之意。若在往日,她只要聽得別人贊譽蘇穎超,必然打從心底笑出來,可今非昔比,想起了那聲「賤」,自己卻該如何感想

顧倩兮看出她的郁悶,便道:「你同他吵嘴了,是不是」瓊芳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想起大水怪又痴迷著面前的顧姊姊,煩悶之余,索性仰起頭來,把那「肅觀茶」一飲而盡。果然白水也似,全無滋味。

過得好半晌,顧倩兮下再多問,好似要收拾睡覺了,瓊芳嘆了口氣,便道:「顧姊姊,男女之間,怎么樣才能美滿」顧倩兮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妹子,你考倒我了。」瓊芳微微一愣,道:「你……你是說……你也不知道」

顧倩兮輕輕地道:「人活著,就一定會有煩惱。有時是自尋煩惱,有時是煩惱不請自來,那是沒法子的事。」瓊芳低聲道:「人生煩惱這般多,那……那咱們該怎么辦」顧倩兮微笑道:「人生要沒了煩惱,那才要大大煩惱。你說是么」

有願望,便有煩惱,可也因為有煩惱,方知滿足是什么。瓊芳靜靜咀嚼書外之意,她凝視著面前的顧倩兮,只見她容色清秀,看不出有什么喜怒哀樂,可那眉宇之間,卻似藏了一股熱火,隨時能澎湃洶涌而出。

一時之間,瓊芳有點羨慕她,像她這樣的女人,一定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瓊芳嘆了口氣,她抱著膝蓋,低頭想著自己的心事。

自已究竟要什么呢尋尋覓覓,往事穿梭來去,整個北京找不到留戀的東西,少閣主的權柄、風光的歲月,此刻看來都不太值錢,瓊芳正要閉上雙眼,猝然問,腦海里浮現了一張瞼。

相戀十數年、從少女時就陪伴自己的「三達傳人」,今夜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由自主中,瓊芳的身子輕輕發顫,眼眶轉為濕紅。

穎超就是穎超,他總是那么通徹聰明。打一開始,他就察覺自己的不對勁了,所以從步入紅螺寺的那一刻起,他便在回避自己,之後他壓抑避讓,直到最後關頭才爆發出來……

在他看起來,瓊芳這個人一定很可惡,在這一個月里,他重病旁徨、倒地不起,可心上人卻變了,她從貴州回來,她的心卻沒有回來。非但不能為他分憂解勞,尚且在他人生最迷惘的時刻補給他一刀……他一定恨著自己,下然他怎么也說不出那個「賤」字。

實在對不起他,在蘇穎超面前,小瓊芳無法自欺欺人,無論自己多么坦然,縱使她連自己都騙過了,卻永遠瞞不過那雙聰明的目光。瓊芳已經變心了,無論多么懊悔沮喪、慚愧自責,瓊芳都已經變了啊。

自今往後,以後都不會再碰面了。最後一晚沒有留下什么回憶,只有那聲恨恨的「賤」。

瓊芳眼眶濕紅,把臉埋在膝蓋里,無聲無息地哭著。顧倩兮下太安慰人的,她只是坐在一旁,默默等瓊芳哭完。

過得半晌,瓊芳擦去淚水,輕輕嘆了口氣,道:「顧姊姊,對不起。」顧倩兮微微一笑,她取起竹簽,輕輕挑起了一只黑紫話梅,道:「來,這是我最歡喜的果子,你嘗嘗味道。」瓊芳見那話梅色做深紫,黑如葯丸,非但不似尋常侮子形狀,聞來還有些怪。她不太願意張嘴,顧倩兮卻催促了:「試試滋味,值得的。」

瓊芳勉強張嘴,任憑顧倩兮取簽靠近,又聽她囑咐道:「記得,一定得含著,萬萬不可吐出來。瓊芳喔了一聲,便把梅子含入嘴里,霎時之間,竟是酸到頭頂去了,看她眯起大眼,淚水滲出,雙手如小鳥振翅,上下搖擺揮舞。顧倩兮笑得腰枝亂顫,嬌聲道:」不許吐,不許吐。「那梅子不僅酸,居然還帶著嗆辣、帶著咸苦,麻得瓊芳鼓著腮梆子,把梅子從舌頭卷到腮邊,又從腮邊卷回舌下,慢慢口水增多,連咽了好幾口,梅子酸苦盡去,居然得回一口甜,瓊芳咦了一聲,眨眼道:「不酸了。」顧倩兮眨眼道:「還想再來一個么」

瓊芳慌張搖手,道:「甭了,姊姊自個兒留著吃吧。」顧倩兮笑道:「不行,這果子不是俗物,一生只能吃一回。」瓊芳皺眉道:「一生只能吃一回哪有這樣的怪果子」

顧倩兮笑道:「當然有。不信再來一顆吧。」說著作勢欲取果子,嚇得瓊芳雙手連搖。顧倩兮逗弄得夠了,便笑道:「妹子如此聰明,可曾猜到這是什么果子了」

瓊芳喃喃地道:「這是黑辣梅,一生只能來一顆,兩顆就送命。」顧倩兮給她逗笑了,道:過得半晌,瓊芳擦去淚水,輕輕嘆了口氣,道:「顧姊姊,對不起。」顧倩兮微微一笑,她取起竹簽,輕輕挑起了一只黑紫話梅,道:「來,這是我最歡喜的果子,你嘗嘗味道。」瓊芳見那話梅色做深紫,黑如葯丸,非但不似尋常侮子形狀,聞來還有些怪。她不太願意張嘴,顧倩兮卻催促了:「試試滋味,值得的。」

瓊芳勉強張嘴,任憑顧倩兮取簽靠近,又聽她囑咐道:「記得,一定得含著,萬萬不可吐出來。瓊芳喔了一聲,便把梅子含入嘴里,霎時之間,竟是酸到頭頂去了,看她眯起大眼,淚水滲出,雙手如小鳥振翅,上下搖擺揮舞。顧倩兮笑得腰枝亂顫,嬌聲道:」不許吐,不許吐。「那梅子不僅酸,居然還帶著嗆辣、帶著咸苦,麻得瓊芳鼓著腮梆子,把梅子從舌頭卷到腮邊,又從腮邊卷回舌下,慢慢口水增多,連咽了好幾口,梅子酸苦盡去,居然得回一口甜,瓊芳咦了一聲,眨眼道:「不酸了。」顧倩兮眨眼道:「還想再來一個么」

瓊芳慌張搖手,道:「甭了,姊姊自個兒留著吃吧。」顧倩兮笑道:「不行,這果子不是俗物,一生只能吃一回。」瓊芳皺眉道:「一生只能吃一回哪有這樣的怪果子」

顧倩兮笑道:「當然有。不信再來一顆吧。」說著作勢欲取果子,嚇得瓊芳雙手連搖。顧倩兮逗弄得夠了,便笑道:「妹子如此聰明,可曾猜到這是什么果子了」

瓊芳喃喃地道:「這是黑辣梅,一生只能來一顆,兩顆就送命。」顧倩兮給她逗笑了,道:「我才不取這種丑名字,你說正經的。」瓊芳曉得她心思靈敏,總能別出心裁,自也不敢陪她玩猜謎。只得道:「顧姊姊,給點線索吧。」顧倩兮笑道:「線索已經說了,這果子只須吃一枚,便得銘心刻骨,終身下忘,從此不必再嘗別的果子了。妹子,猜出這果兒的大名了么」

瓊芳心下恍然,道:「這是情人果。」顧倩兮含笑頷首,意甚嘉許。

世上唯有情人果,方得酸甜苦辣具備,也只有真正嘗過個中三昧之人,方知其中辛苦。

因為夠苦,所以夠甜,甜到苦生處,苦盡甘又來。如此艱苦的東西,一生只消一次就夠。吃多了,那就是吃到冒牌貨了,或是香香果、或是甜甜果、或是番石榴,總之不是情人果。

瓊芳回想果子里的酸甜苦,不由嘆息道:「誰好端端地吃這果子,那可真是自找罪受。」顧倩兮微起哂然:「談情說愛,本就是自尋煩惱。咱們女人最是愛美,可一旦生了孩子,誰不身形臃腫、日益發福洗手作羹湯,床第歡好,嫁做人婦以後,許許多多苦惱事,不見得都是咱們想要的,所以啊所以……」她幽幽拿起一只情人梅,道:「你愛的男人,便是克你的人,他越能克得你牽腸掛肚,你便越是愛他,越是心甘情願……連命部沒了……」

她以手托腮,星目流波,含笑道:「記得,世間能克你的男子,輩子只有一個,真正的情愛,一生也只有一回……你若是遇到這個男子,不論他是貧是富、是美是丑,只消他能克住你,那你便可以嫁了。」瓊芳愕然道:「克住我,那……那我豈不是要糟了」

顧倩兮輕聲道:「別的事也就罷了,這件事一生就只一回,不做便沒有了。不管有多少波折痛苦,都還是值得賭一賭。」

瓊芳聽得悠然神往,她怔怔思想話中意,匆道:「顧姊姊,我們女人難道只能被克,就不能克人么」顧倩兮輕撥瓊芳的發秸,道:「誰說女人只能被克似你這般美貌,當然也可以克人。被你克的男子,他會為你拋頭顱、灑熱血,把你當成心肝寶貝兒,可你啊,卻不一定愛他……也許憐他、惜他、在乎他,卻永遠不是那種愛……刺人心坎里的愛。」

瓊芳聽得暗暗點頭。確實如此,看祝康、宋通明對待娟兒如此之好,二人噓寒問暖,卻給不到娟兒真正要的東西,那種心境感觸,有時是種機緣巧遇,怎么也強求不來,倘若情愛能像茶水米飯那般煮出來,那還有什么希罕可言

油燈漸黯,二女談談說說,竟已過了大半夜,顧倩兮有些倦了。便收拾茶水,吹熄了蠟燭,道:「睡吧,明日一早我家里有客人來,可別害我爬不起來了。」說著替瓊芳鋪好了被,讓她睡在靠壁處,這也躺下歇息。

過不半晌,顧倩兮鼻息細細,已然睡了。瓊芳雖也累了:心下卻仍煩惱下盡,她心里盤旋付念,盡是顧倩兮方才的一言一語。

今夜來到此處,本就是個巧合,事前絕沒想到,自己竟會與顧倩兮如此投緣。瓊芳面向照壁,忖念道:「我這趟出門,總之是再也不回去了。楊家不是久留之地,等我走了之後,卻該何去何從」想到「盧雲」二宇,瓊芳心頭怦地一跳,身子微微發熱驟然之問:心里又有另一個念頭,她轉過身來,望向顧倩兮:心道:「我該不該跟她說,盧雲回來了」

想到了此處,瓊芳又陷入了猶疑。不管怎么說,顧姊姊早巳嫁作人婦,盧雲是否歸來,根本與她無關了。便算告訴她,那又如何呢她心里若還掛著盧雲,必然傷心難過,卻又於事無補。可要是她早已忘記了盧雲,那更不該多此一舉,以免讓她徒增自責,卻又自覺對不起丈夫……

還是別說吧,這是為她好……

平日豪邁爽快的自己,此刻卻踟躕不前,活似一個小偷兒。瓊芳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黑暗之中,她望向顧倩兮的秀發,隱隱約約間,想起盧雲必曾愛撫過這頭發絲,不知不覺間,心中微起妒意。她咬住了下唇,猛然間,雙眼大睜,睡意全失:「老天!原來我……我一直是這樣的心意么」

當此時刻,一切念頭全數清晰起來,原來從揚州的窗口見到那背影的一刻,自己早已下定了決心,只想緊緊尾隨他……什么平定天下、什么黑衣人,壓根兒部是借口,她只想死纏著盧雲,直到天涯海角……

瓊芳心頭怦怦跳了起來,她泯住了唇,兩手揪住棉被,臉紅心跳之間,她自如找到了一樣東西,有了它,這輩子什么都不缺了。縱使失了少閣主的權柄、揮別了北京的無限風光,她也不會後侮……絕對下會俊悔……

可是……眼前浮出了一個身影,他背對自己,腰上懸劍,孤身走上華山峰頂……

蘇穎超,三達傳人蘇穎超……瓊芳躺在床上,睜眼望向黑漆漆的房頂,淚水下停滑落眼角,她又是難受、又是無助,可枕邊的顧倩兮鼻息細細,卻似熟睡了,瓊芳幾次想去呼喚她,卻又鼓不起勇氣。

窗外飄著細雪,靜幽幽的,瓊芳內心千絲萬縷,只覺得身子很熱、喉頭很渴,便從炕上起身,只想找杯冷水來喝。她不想吵醒顧倩兮,便只悄沒聲地在屋里走動,眼看屋角處有道珠簾,料來簾後便是廚房,當即伸手掀撥,側身走了進去。

簾後有座小灶,擱著幾只鍋碗,里頭還有自己吃過的空面碗。瓊芳是軍武世家出身,極少來到後廚,自也沒想要替顧姊姊清洗碗筷,她喉頭干渴,眼見灶旁擱著一只大水壺,另有幾只茶杯,便即伸手取過,就手斟飲。

天氣冶、風又寒,瓊芳沒穿鞋,手上又端著冰水,腳趾快給凍僵了,便在黑暗中摸摸索索,找了一處地方坐下,大口灌著冰水。

種種念頭紛紛擾擾,瓊芳舉著杯子,故意握緊那受傷的左手,疼痛催心來,她也想下定決心。在這人生最後的時刻,她須得再一次拷問自己,她要何去何從

她打開了廚門,望著鯉魚池外的飛雪,一件又一件的往事給自己拋諸腦後,一個又一個朋友與自己揮手作別,放眼全北京,再沒一個人、一件事留得住她……可賭掉了一切,換來的卻是什么她真能找到她想要的么

想到煩惱處,瓊芳將手一揮,打到了一只扁擔,跟著有鍋鏟翻倒,她微微一愣,急忙站起身來,回眸望向自己就坐的地方。

面前擱著一只面擔,兩只木櫃,一條扁擔,就這樣擱在後廚地下。

瓊芳愣住了,她不懂為何顧姊姊的廚房何以擺著面擔她呆呆瞧著,不知不覺間,她蹲了下來,照著自己的習慣,隨手打開了碗櫃,取出了內里的一只大碗。那只碗破了一個角兒,那是個記號,因為這只碗不是給客人吃的,而是小瓊芳獨家專用的啊!

面擔回家了,它和顧姊姊的碗櫥成了好鄰居,從此幸福地活下去。

瓊芳默住了,她低下頭、捧著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卻知道自己很想哭

撲颼颼的淚水滑落下來,忽然問,背後給人輕輕拍了拍,瓊芳急急遮掩淚水,就伯是顧倩兮來了,她回首去望,卻見背後站了名男子,他身材修長,儀表出眾,穿一襲皂白直綴。

「楊……楊大人……」凌芳急急拭淚,正要起身說話,楊肅觀卻豎指唇邊,做了個噤聲手勢。他微微一笑,道:「少閣主,離家出走了」

瓊芳低下頭去,想她自己二月十七就要成親,如今卻成了別人家里的不速之客,卻要她如何回話楊肅觀含笑望著瓊芳,見她瞼上還掛著淚珠,便道:「別擔心,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我明兒見到國丈,會替你說一聲的。」

想起家人形同陌路,還得靠外人疏通。瓊芳心下一酸,淚水幾欲垂下,只是她不願在外人面前哭,便只緊緊握拳,強壓淚水。楊肅觀像是曉得她的心思,當即遞來了一塊手帕,輕聲道:「放心,在我這兒,沒人能為難你的。」

瓊芳啜泣出聲,點了點頭,楊肅觀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背心,當即反身離開。

眼見楊肅觀便要離去,瓊芳心中一動,想起他與盧雲相識,便喊住了他:「楊大人,等等。」楊肅觀倚在門口,含笑回首,等候說話。瓊芳話到嘴邊,卻又有些猶豫了,她支支吾吾,不知是否該透露此事,正猶疑間,天邊飛下了一道影子,停在楊肅觀的手臂上,卻是一只雄鷹。

報訊雄鷹來了,看那爪上縛了只竹簡,定有消息稟報,楊肅觀微微一笑,從鷹腳上取下一只竹筒,取出字條來讀,他見瓊芳呆呆看著自己,柔聲便道:「你早些睡吧,明日起床以後,什么事都解決了。」他笑了一笑,朝瓊芳望了一眼,又朝地下面擔瞧了瞧,便即反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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