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後方(1 / 2)

英雄志 孫曉 12728 字 2021-02-24

「師伯」,「師伯」,「爹。」

京城大後方,一群小孩兒面容害怕,全數仰頭顫抖來說。只見其中四個手拿骰子,正等著開賭,另旁邊還聚了三個偷喝酒的,正中則躺了個小鬼,醉眼惺忪間,早已吐得滿地,細觀那五官長相,卻不是自己的小兒子呂得廉,卻又是誰

「無恥!」

呂應裳氣炸了,頓時一聲獅子吼,眾小童魂飛魄散,個個抱頭鼠竄。卻把小兒子給扔了下來。呂應裳氣急敗壞,只得提起嗓門,喊起了大兒子:「得禮!得禮!快過來看顧你弟弟!得禮!滾過來!」叫罵了半天,大兒子遲遲不現身,八成也出門夜游去了。呂應裳無奈之余,只得拎起了小兒子,徑朝卧房走去。

紫雲軒房舍眾多,這幾日華山門人在此寄住,倒也不嫌擁擠。呂應裳來到了西廂房,將門推開,但見屋內一盞油燈,一名少年端坐幾前,秉燭夜讀,正是自己得二兒子得義,他見了父親到來,當即起身見禮,恭敬道:「見過父親大人。」

呂應裳悅然而笑,看自家孩子里老大撒野,老三撒嬌,只有這個老二嗜讀古書,大有父風,正待誇獎幾句,卻見兒子左手提褲帶,右手遮下胯,桌上還放著一本千古名著,見是:「金海陵縱欲身亡下」。

「無恥」呂應裳眼前一黑,也是氣到了極處,連話也說不出了,便把小兒子拋到了床上,急急轉身而走,至於三兄弟是否要結伙打劫,作爹的也管不著。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子夜過一刻鍾,呂應裳好似在交代遺言一般,只見他兩腳一伸,泡在了熱騰騰的木桶里,悲聲嘆息:「四維不彰,國乃滅亡!」

嘩地一聲,水花四濺,呂應裳奮力跺腳,忍不住雙手握拳,大放悲聲:「嫣嫣!禮義廉恥啊!你可知管子為何說出這四句名言嫣嫣,嫣嫣」耳中遲遲聽不到回答,呂應裳忍不住大吼起來:「嫣嫣!」正悲憤間,聽得面前傳來清悅的嗓音,聽得一名女子道:「你先別吵,我還有事忙著。」

呂應裳抬頭一看,只見炕邊一名女子身穿褻衣,背對著自己,正是自己的愛妻謝嫣嫣,看她今晚好生忙碌,先將大疊衣物整理了,另還收拾厚重書籍,一件件全擱入了大木箱,模樣頗為賢惠。

呂應裳嘆道:「嫣嫣,我跟你說著兒子的事情,你怎么不理我」謝嫣嫣頭也不回,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道:「你先等會兒,我忙完了就來。」

呂應裳的老婆出身廣南鴛鴦門,四十方過,夕陽晚山,最是風韻時候,看她背對著夫君,彎腰取物間,依稀可見裙下一雙雪白美腿,修長動人。呂應裳瞧著瞧,忽而福至心靈,便從水盆里提起臭腳,濕淋淋地朝老婆裙下挪去。

「無恥!」老婆一聲嬌叱,霎時抓起了判官筆,狠命戳到了足底涌泉穴,直疼得呂應裳報腳慘叫:「你你這是干什么大過年的打打鬧鬧,不嫌晦氣么」

「還想著過年呢」謝嫣嫣回眸一笑,嫣然道:「元宵都過完了,咱們也該回開封府啦。」

啊呀一聲,呂應裳原本抱腳喊疼,聽得此言,頓時什么聲音都沒了,只管茫然張嘴,呆呆望天,一幅人生苦短的模樣。

年節早已過完了,看今夜已是正月十六。三日後便得動身,返回開封府上工。念及衙門里公文堆積如山,呂應裳不覺仰天長嘆一聲:「這么快就要走啦我我還沒和雨楓說上話哪。」

聽得老公思念師弟,老婆不覺掩嘴來笑:「你啊你啊,和傅元影相處了幾十年,還嫌不夠么干脆把你留給他成了。」

謝嫣嫣人如其名,本性溫柔嫣然,最是體貼,呂應裳聽得出她的醋意,忽然又有了興致,當即撲上前去,笑鬧道:「好啊,連雨楓的醋你也敢吃,看我癢死你。」

兩人笑倒床上,呂應裳運起了明靜心算四字訣,先給老婆細細呵癢了,待其全身酸軟後,便又庄容儼然,沉聲道:「嫣嫣,管子有言:禮義廉恥,國之四維,你這做娘倒給我說說,為何咱們家孩子鬧得四維不彰,莫非是少了什么東西」

得禮,得義,得廉,下面沒有了。謝嫣嫣又羞又急,啐道:「你還敢說生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事么這也好怪我」心念於此,呂應裳不由長嘆一聲,道:「說得好,這確實是本人的錯。」說著說,便悄悄把她的判官筆藏了起來,跟著又把謝嫣嫣壓在床上,正要大力贖罪,老婆的香唇卻已貼上耳來,道:「房門鎖了么」

「鎖了!鎖了!」呂應裳腦袋連珠跑似的點著:「全都鎖好了!」

「孩子們」謝嫣嫣一臉嬌羞,附耳溫柔:「都睡了么」

「睡了!睡了!睡得不醒人事了!」呂應裳鼻中噴氣,手腳亂揮,又聽謝嫣嫣柔聲道:「那那你昨晚答應的那件事呢可曾辦妥了」

呂應裳微微一愣,不知老婆所問何事,正要出言相詢,忽然間心生警惕,忙道:「妥了妥了!全都辦妥了!」謝嫣嫣大喜道:「真的辦妥了」呂應裳奮力頷首:「這個自然!你吩咐下來的事情,我何時敢打馬虎眼了」

謝嫣嫣啊了一聲,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丈夫的頸子,喜中帶淚:「若林,謝謝你了。」

呂應裳咦了一聲,不知老婆好端端的,卻是想謝些什么反正禮多人不怪,便道:「不謝不謝,這是應該的。」他把錦帳放下,正要脫褲跳床,卻聽老婆微笑稱贊:「若林我就曉得你疼孩子咱家得禮想了多少念就是想起練三達,卻老是給長老們壓著這下你答應給他借來三達劍譜,他要是聽說了,不知要有多高興」

三達二字一出,咚地一聲,呂應裳居然不必踢打,便已自行滾跌下床。老婆愣了半晌,旋即恍然醒悟,大放悲聲:「呂應裳,你又蒙人了!」說著判官筆又戳了過來,招招狠辣,嚇得呂應裳東滾西翻,狼狽無比。

智劍平八方,仁劍震音揚,勇劍斬天罡,這便是華山玉清的無上絕學:三達劍。這套劍法威名太盛,幾十年來不知引得多少弟子好高騖遠,就盼習成三達,也好成為下個寧不凡。看大兒子得禮每日游手好閑,自是最最自命不凡的一個了,可憐謝嫣嫣平日多聽了兒子的吹噓,居然信以為真,便老是要丈夫說服長老,讓兒子早日起練三達,以免耽誤他成為天下第一。

天下慈母心,誰不望子成龍這謝嫣嫣尤其如此,想她一年到頭隨丈夫旅居開封,卻把三個兒子留給長老們管教,母子間聚少離多,是以平日一旦見面了,對孩子們總是千依百順,溺愛得不成話,便算小畜生放狗屁,也當天籟來聽。只是知子莫若父,兒子腦袋瓜幾斤幾兩,呂應裳豈會不知平時自是想盡辦法推脫拉,這會兒便給老婆逮個正著了。

謝嫣嫣容貌頗美,性子也頗溫柔,可誰妨害她兒子成為天下第一,自得親手殲滅。可憐呂應裳給老婆狂踢濫打,不免叫苦連天:「嫣嫣,你你別老聽得禮吹牛,這這三達不是尋常功夫,天資若是不夠,萬萬學不得,你要想揠苗助長,反要毀了得禮的一生啊!」

「什么你嫌得禮笨么」謝嫣嫣大哭道:「孩子是我生出來的,他要是資質差,你也脫不了干系!」說著把手中判官筆奮力一拋,咚地輕響,射中了屋內衣箱。

「好了,好了!」呂應裳全身發冷,顫聲到:「我我答應你,一定讓得禮起練三達,好不好」謝嫣嫣大喜道:「真的么那他何時可以練」呂應裳嚅嚅喏喏:「三三十年後。」

謝嫣嫣大驚道:「什么為何要三十年」呂應裳嘆道:「這三達劍法里有個三字,意思就是說要三十年後才能練,現下得禮還只二十歲,等五十歲便能學了。」

「又胡說!」老婆大恨大悲:「你自己說!蘇穎超是幾歲起練三達的」

呂應裳嘆道:「十六歲。」老婆哭道:「你總算說實話了,人家蘇穎超十六歲就能練秘笈,咱家得禮這么大年紀了,憑什么不讓他習練上乘劍法敢情你是看不起自家孩子么」說道悲傷處,竟爾站起身來,掩面啜泣中,便要奪門而出。

呂應裳心下大驚,看此時老婆只穿了件褻衣,衣衫不整,倘使奔出門去,滿山弟子瞧到眼里,那還不口涎橫流,手舞足蹈么他一把抱住嬌妻,哀聲道:「行了,行了,別鬧了,我明日去找雨楓商量商量,只要他首肯了,一切都好談。」

眼見丈夫把傅元影抬了出來,謝嫣嫣自是勃然大怒:「又來推卸!要是傅元影不答應呢」

呂應裳呵呵苦笑,正待敷衍幾句,猛見愛妻目藏殺機,不覺心下一寒,顫聲道:「他他要敢說個不字,我就我就」謝嫣嫣森然道:「你就什么」呂應裳厲聲道:「我就宰了他!」謝嫣嫣哽咽抽噎,含淚致謝:「老公真好,那得禮明日就可以起練三達了,是么」

呂應裳嚅嚅喏喏:「當當然,明兒我就去找穎超借劍譜,一定得讓得禮翻個痛快。」

「真的么」謝嫣嫣慧眼含淚,哽咽道:「那得義,得廉呢他倆也可以跟著學么」呂應裳嘆道:「當然可以,全家老小一起切磋,武功才進展得快啊。」

咻地一聲,謝嫣嫣轉嗔為喜,便在丈夫臉上香了一記,嫣然含笑:「這才是我的好老公,不枉我當年給你生了三個乖寶。」呂應裳心道:「恨呂某瞎了狗眼,娶了你這瘋婆娘回家。」口中卻大贊道:「呂某妻閑子孝!人生幸福若此,上天待我不薄啊!」說著去解老婆的裙帶,果然這會兒太座心情好轉,便讓他順利得手了。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先前呂應裳興致勃發,宛如弱冠少年,誰知太座又哭又鬧,到了開飯時,菜不免冷了大半。他摟著老婆的纖腰,附耳道:「嫣嫣,你每日里開口三達,閉口三達,到底知不知道三達劍是怎么來到華山的」

謝嫣嫣做了個鬼臉,俏皮道:「達摩老祖送你們的。」見得老婆嬌媚帶喜的模樣,呂應裳卻是心下暗嘆,道:「嫣嫣啊,人之所以無恥,多半是無知所致。你平日那么賢惠美麗,怎會連三達劍的來歷也不曉得」謝嫣嫣哼道:「我又不是華山弟子,為何要知道」

呂應裳嘆道:「好不知便不知,那也沒什么。只是你嫁來華山這么多年,總曉得咱們是什么派吧」謝嫣嫣悻悻地道:「什么派你們華山門下人人帶劍,不就是個劍派么」呂應裳儼然搖頭:「錯之極矣,咱們華山玉清最初根本不練劍,而是道家三宗之一的丹鼎宗。」

「丹鼎宗」謝嫣嫣茫然道:「可是可是賣葯的么」

「說對了!」呂應裳一拍大腿,贊道:「瞧你多聰明!一猜便中!咱們華山以前什么都不干,專愛煉仙丹!」謝嫣嫣是個笨蛋,聽得老公稱贊,莫名間便歡喜起來了:「我就說嘛。你們觀里不是供著太上老君么當然愛煉丹了。那你們又是怎么改練劍法的」

呂應裳生平最大嗜好,便是抗顏為師,好容易引出老婆的好奇心了,忙道:「這說來話長了。來,你趕緊泡壺茶來,咱們從天隱道人的生平談起」

「才不要聽。」謝嫣嫣不是笨蛋,當場便識破陰謀了,嫣然笑道:「你這人老說假話,沒一字可信。」說著勾住了老公的頸子,兩人便滾上床去了。至於呂應裳嘴里的故事,只好說給棉被聽了。

呂應裳近年受長老重托,早在為華山做志,自知本門雖以劍法聞名於世,實則最初並非劍派,而是列屬於道家三宗之一的丹鼎宗。門人奉希夷先生為祖師,談養生,煉靈丹,便與普天下的道士一般,同樣夢想著羽化成仙。

據道家北祖葛洪所載,成仙共有三條捷徑,便是所謂的天丹,地丹,人丹。據傳天丹是天地靈氣自然化生而成,百世難逢,玄妙無比,一經服用,立時成仙。只是此丹可遇不可求,古書里雖然言之鑿鑿,千百年來卻沒聽說有誰看過,更別說是吃過了。

天丹虛無飄渺,地丹卻是真有其事。按抱撲子一書所載,這地丹便是道士自己煉出來的靈丹。他們相信天丹可從地丹轉化而來,只消采集日精月華,依秦漢古方熬煮,便能從丹鼎里聯儲一顆真正的靈丹,依此服食,自能脫去凡胎,飛升成仙。

雖說地丹一說深入人心,從者極眾,不過還是有人不信。他們以為要想修成仙家正果,絕不能單憑吞丹服葯,而是要從肉身鍛煉著手。這派說法便是人丹的由來。這人丹又稱內丹,其實就是道士打坐修聚的內力。他們相信唯有吞吐罡氣,修聚真元,方能獲取天丹,這才是飛升成仙的不二法門。

人丹也好,地丹也罷,其實都不是道家仙術,二十武學神通。只是為了誰才是仙家正統,天下道士互斥對方為異端,進而分作了兩派,一派是專修人丹的隱仙宗,另一派則是華山所屬的丹鼎宗,專以煉制地丹為主。這兩宗相互爭雄,勢均力敵,只是幾百年下來,誰也沒見著王母娘娘,倒是武學秘笈多了不少。以隱仙宗為例,有神霄派的天心五雷正法,北派的九字真訣,不老術等等,而其中威力最似仙法,也最難習成者,便是經十四世而入武當之手的純陽功。

純陽功號稱天下內丹之最,乃是隱仙宗至高密寶。只是經文太過艱澀,習練者須貫通天地道藏,方能蒙其啟發,是以習成者極罕。那丹鼎宗也不遑多讓,他們雖從秦漢古籍里尋獲大批秘方,提煉了華山金丹,大別火丹,青城黑丹等等,各有神驗,然則威力最最逼近地丹的一顆,卻是經千年古傳,歷七十二世而入江南魏家之手的元丹,服用者號稱貫通天元,世稱元元功。

純陽功,元元功,並稱仙家兩大神功,只是這兩者都是難上加難的東西。尤其那元丹三千年來僅得三顆,幾如鳳毛麟角。是以兩派人士每逢機緣巧合,一旦有人習成純陽,抑或服下元丹,總要狠狠揚眉吐氣一番,大吃大喝個百來年。

在天隱道人崛起前,正是隱仙宗全盛之時。那時北派有人練成了純陽功,聲勢顯赫,連少林高僧也難以匹敵,反觀丹鼎宗,卻有百年煉不出一顆靈丹,不免丟人現眼之至。是以天隱踏入江湖時,第一個落腳處便選了丹鼎宗旗下的華山玉清觀。

華山位列丹鼎八派之一,當時早已沒落了,門里雖有一顆大金丹,不幸卻又給不肖門人偷走,是以山上人人自危,就怕隱仙宗趁虛來攻。正因如此,當天隱上山掛單,說自己想來此傳藝授業之時,長老們莫不欣喜若狂,都以為有高手來幫忙煉丹了,哪知細問之下,天隱卻坦承自己不服丹葯,不練內功,對人丹,地丹一無所悉。長老們問他會什么,天隱便從行囊里拿出一枝桃木劍,在廳堂地下畫了一只大圓圈。

天隱從何而來,籍貫何處,已不可考,不過呂應裳曾查過本派典籍,都說天隱畫圓費時極久,所得之物似圓實方,無可會解,長老們錯愕之余,都以為來了個畫符抓鬼的江湖術士,便仍給他一只鋤頭,一副扁擔,讓他到後山幫著挑水種菜。天隱也沒抱怨,便默默接下鋤頭,自在後山搭了間茅屋,過著隱居的日子。

真金不怕火煉,不到一年,隱仙宗便大舉來攻了,那時長老們搜遍丹鼎,里頭卻是空無一物,自然給打得遍體鱗傷,這時天隱便提著一只鋤頭下場了,從此也讓後人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武林除了隱仙,丹鼎兩大宗之外,還有第三條武學新路。

天下五大宗,心體氣術勢,在天隱崛起之前的江湖,除了外門,便是仙家,這些人之所以給冠上一個仙字,正是因為他們能飛能跳,力大無窮,往往一個清秀小姑娘,練功吞丹後,便能打得大力士哀哀告饒,宛如神仙下凡也似。也因如此,當天隱道人扛著鋤頭出來,自稱是三達人時,眾仙家莫不笑破了肚皮,以為來了個妄人。

在天隱之前的武林高手,相貌必然有跡可循。不說外門好手筋骨粗壯,單看仙家這些高人,要不印堂發光,目生光華,要不足有雲氣,口吐異香,可天隱現身時,卻是目光渙散,下盤虛浮,眼袋浮腫,舌生臭苔,看這人非但沒練過武,怕還腎虧水腫,怪病纏身,卻敢找仙家高手放對,這豈止是不自量力,簡直便是鬧自殺!

眼看來了個瘋子,眾仙家不免笑岔了氣,只是兩邊動上手之後,眾仙家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天隱一直揍,一直揍,直揍得他們鼻青臉腫,全數逃下華山為止。以為自己撞邪了。

天隱初試啼聲,立時驚動天下,這並非是他的武功高,反而是因為他的武功太低了。他的身法一如常人,既不會跑,也不會跳,可不知為何,他的鋤頭就是打得到人,以眾仙家身法之快,卻也躲不開。消息傳出,便引來當時隱仙宗北派第一高手,威靈子一探究竟。

威靈子並非泛泛之輩,他是純陽功第六代傳人,內力之強,震古爍今,素有活神仙之稱。他能龜息閉氣一個時辰,亦能飛花傷人,隔空取物。天下無人能與其並肩。天隱知道自己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便也鄭重其事,生平首次抽出了桃木劍,以三達劍出馬應戰。

這場比試至關重大,身為三達劍的始祖,天隱若敗於威靈子之手,中原武術便要走入一個死胡同,千年難有新局。相反的,他若能重挫敵手,天下武林便能大開眼界,從此走到仙家以後的新境界。

「啊若林你好臭」老婆嬌喘細細,打斷了呂應裳的思緒,她把棉被拉了開來,嘆道:「你方才沒洗腳,對吧」

「洗啦!」呂應裳滿腦子都在想著本門的故事,不免神思恍惚,喃喃便道:「你剛才不是親眼見我洗了」

「真怪,那為何被窩里還那么臭」謝嫣嫣吐氣如蘭,卻無法阻擋腳臭,忙道:「不信你自己聞。」呂應裳埋首入被,仔細嗅了嗅,忽對自己的臭腳狂喊一聲:「天隱道人贏了!」

「天隱道人」謝嫣嫣錯愕不已:「他他贏什么了」

呂應裳精神一振,曉得石破天驚之後,老婆終於給故事吸引了,忙從棉被里探出頭來,解釋道:「他贏了威靈子啦!」謝嫣嫣愕然道:「威靈子是誰是孩子們的新朋友嗎」呂應裳忙道:「不是,威靈子是五百年前的大高手,慘敗給天隱道人。」謝嫣嫣迷惑道:「這這和你的腳臭有何干系」呂應裳急急地道:「干系可大了。你可知天隱為何能打敗威靈子」

謝嫣嫣喃喃地道:「他他的腳丫也很臭么」呂應裳臉上一紅,忙道:「別鬧了,你且用心想想,天隱道人是個凡夫俗子,出劍既不快,也沒什么內力,可威靈子卻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如此身法,居然敵不過一個平常人,他自己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你才奇怪。」謝嫣嫣睜著一雙慧眼,茫然道:「老是說這個干啥這關我什么事啊」

華山的人都有幾分傻氣,呂應裳身為九代門人之首,自也有幾分才華,忙道:「你別老是打岔。來,我跟你說呦,我看過北派的記載,都說威靈子比武時無所適從,若有所思,這意思就是說他在打斗時傻住了。事後旁人問他為何敗給天隱,威靈子自己卻也說不上來,他經過七天七夜的苦思,終於找到自己敗北的理由嫣嫣,你知道那是什么」

「好臭。」謝嫣嫣掩鼻道:「你去拿香露水來,在被子上灑一灑,實在太臭了。」

「好好」呂應裳勉強自己爬起身來,右手伸長,勉強去撈香露水,道:「我跟你說,後來威靈子想了很久很久,他終於發覺了,原來自己輸給了天隱,並非是武功不如他,而是因為因為啊呀呀!」

呂應裳抱著臭腳,發覺老婆又拿起了判官筆,不由疼道:「你你干啥戳我的腳!」謝嫣嫣罵道:「你到底在羅索什么平日要你管孩子的事,你都推三阻四的,一提起你們華山那些八百年前的無聊事,你便鬼迷心竅似的,你是給人施了妖法么」

「對!」,呂應裳豎起大拇指,贊道:「說你笨!你倒一點也不笨嘛!就是妖法!」說著趴到老婆身邊,細細解釋:「我跟你說哦,威靈子想了七天七夜,終於找到了輸給天隱的理由,因為天隱道人練了」

啪地一聲,呂應裳挨了一個大耳光,謝嫣嫣狠狠瞪了老公一眼,隨即轉向照壁,自管睡下了。呂應裳吃了一驚,這才發覺自己闖禍了,也是擔心一會兒要睡地板,忙抱住了老婆,哄弄道:「嫣嫣,別氣了,別氣了,一切都是妖法,都是妖法,全是妖法害的」他嘴中哄哄,手上拍拍,心里卻又陷入了沉思。

確實是妖法,當年威靈子敗北,始終找不到情由,以招式而論,他強於天隱,以內功而論,他更不知勝過天隱千百倍,可他為何打不贏人家呢追根究底,一切都是妖法。

道家除了隱仙,丹鼎二宗之外,其實還有一個沒落已久的宗派,便是畫符抓鬼的符錄派,此派專以妖法害人,乃是仙家大敵。威靈子反復推敲後,便把情由告訴了同道。消息傳出,舉世嘩然,萬沒想到堂堂的丹鼎宗,居然與妖道勾結了於是大批好手絡繹上山,都在責問天隱為何偷學妖法,天隱笑岔了氣,以為遇上了瘋子,便將他們一一轟下山去。

天隱的武功很強,強到無人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然而他看似贏個沒完,實則輸個不停,他贏得越快,他的武功越像妖法邪術,再也洗不清了。此後天下鳴鼓而攻之,轉來責問華山為何縱容門下,收容妖人長老們明白天隱已是武林公敵,只能請他離山。然而天隱不肯走,誰能奈何他此後數十年,他便一直隱居山後,直到過世前,他都沒有離開過一步。只是天隱再也不曾展露過武功了,因為沒人敢跟他打,非但如此,他也沒再說過一句話,因為沒人願意和他交談。

身為天下人眼中的公敵,那種滋味只有天隱知道,他打敗了全天下,卻只能把自己囚禁在一間小茅屋里,連個說話的人也找不著。臨終前他萬念俱灰,自知三達即將失傳,只能自己召來了一疊破紙,抱病畫下百幅圖形,隨即放聲大哭,力盡而死。這整整一百張謎也似的符咒,便是華山後世的無解之謎:三達劍譜。

天隱看似從未輸過,其實也沒贏過。他的劍法超越了當代,空前未有,所以他一輩子找不到敵人,也交不到朋友,直到闔然長逝前,他也沒有傳人。身後百年,方有人找到他遺留的劍譜,然則為時已晚,天隱已死,世上再無人能破解三達,從此這些符咒變化為一個毒咒,它咒得華山後人焚膏繼晷,廢寢忘食,幾百年下來,那些走火入魔的,失心發瘋的,不知凡幾

想到這里,呂應裳不覺嘆息了。什么三達劍,三達人,智者,仁者,勇者全都是愚者,當年古夢翔號稱百年奇才,卻硬生生給仁劍逼成了一個廢人。再看那資質千載難逢的寧旺財,小時候多快活,可臨得最後一關勇劍,不也把劍譜撕個稀爛,痛苦嚎啕

真是傻啊呂應裳手上抱著老婆,不覺釋然了。看人生不過百年,最要緊的便是傳宗接代,多子多孫,若能身無分文的死在妓院里,那才叫做不枉此生。想著想,呂應裳把褲子一脫,把老婆的裙子一扯,正要為父母盡孝,為國家盡忠,為百姓做榜樣,忽聽門外隱隱傳來呼吸聲,似有人在外窺視。呂應裳心下大怒,忍不住暴喝一聲:「得義!又來偷看爹娘了!難不成你真無恥么」

正叫罵間,門外並無小孩逃跑之聲,卻來了一聲蒼老咳嗽。呂應裳更火了,索性起床怒罵:「師叔,師伯,你們兩個加起來八百歲了,怎地行徑還這般無聊!難不成你倆真是華山雙怪么」

「若林,打擾了。」門外傳來老邁嗓音,自承身份道:「我是許南星。」呂應裳啊了一聲,這才曉得是紫雲軒的管家來了,忙穿上了褲子,慌道:「這么晚還有事可是國丈有事找我」

「不是國丈找你。」許南星咳了一聲,道:「是北直隸的總捕頭有請。」

三更才過,總捕頭卻有事相商,呂應裳更納悶了,便與老婆對望一眼,又道:「總捕頭找我可有什么大事么」門外傳來咳嗽,許南星道:「詳情我也不清楚。反正差人在花廳等著,只說有急事要找玉清觀的長老,你快出吧。」

呂應裳累了整晚,好容易能與老婆溫存,自然不想出門,忙道:「許爺,你去找趙五師伯吧。我現下不管門里的事情了。」門外傳來嘆息聲,只聽許南星道:「他睡了,喊都喊不醒。」

玉清觀里論資排輩,趙老五首推第一,奈何他年紀老邁,一旦睡下,雷也劈不醒。呂應裳情知如此,只得皺眉道:「那你去找雨楓吧,再不去找穎超也行,他倆才是拿主意的人。」

「他倆出門去了!」門外傳來恨恨槌打聲:「若林!你到底出不出來別老是拖拖拉拉的。」

許南星不是尋常管家,而是身有功名的文人,想他執掌紫雲軒政務數十年,罵起人來自也凶得緊。呂應裳回頭去瞧床上,只見老婆一手枕著腦袋,一邊望著自己,棉被下隱隱透出一雙雪白大腿,當是在等浪子回頭了。

前有狼,後有虎,老婆媚中帶煞,許南星笑里藏刀,俱非善男信女。可憐呂應裳疲於奔命,只得摟了摟老婆的香肩,柔聲道:「先別睡啊。我先出去應付應付他,一會兒再來敷衍敷衍你」

都說言為心聲,此話一說,老婆咦了一聲,怒眼一翻,奮然坐起,呂應裳這才驚覺大事不好,霎時腳底抹油,急急開門遁逃了。

子時過兩刻鍾,呂應裳一臉沒好氣,只管低頭急走,許南星見他愁眉不展,不覺訝道:「啊呀,又和老婆吵架啦」

呂應裳低頭呵暖氣,嘴上卻掛著一幅苦笑。許南星責備道:「瞧你,明明討了個好老婆,還給你生了三個寶貝兒子,你還嫌什么這就叫人在福中不知福。」呂應裳斜了他一眼,先朝地下吐了口痰,道:「放你媽的心吧。對了,對了,你們找到瓊芳了么」

許南星白了他一眼,道:「雨楓出門找了,至今還沒消息。」呂應裳本還等著訕訕吐痰,聽得此言,心下不由一凜,忙道:「搞什么少閣主又不見了你們通報國丈了么」許南星搖頭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閣主不是孩子了,她能照顧自己的。」

聽得此言,呂應裳卻也點了點頭。看瓊芳早已是紫雲軒的少閣主了,不過離家幾天,算得什么若是把消息送到國丈那兒,反要鬧得雞飛狗跳。

想起今晚府中生出的許多大事,呂應裳自也有些擔心,附耳便問:「我聽雨楓說了,國丈今晚對少閣主動了家法,是么」許南星嘆道:「可不是么棒頭之下出孝子,國丈從年輕到老,向來吃這套。」呂應裳嘆息道:「玉不琢,不成器啊,不怪玉瑛到今日都還恨著他。」

許南星臉色一變,忙扯住了他的衣袖,低聲道:「說話小聲些,你這話要給國丈聽了,小心烏紗帽不保。」呂應裳追隨國丈多年,豈不明白老人家脾氣他自知失言,便搖了搖頭,不敢再說了。

三更半夜之中,國丈府里靜悄悄的,兩人朝前廳走去,轉過了花圃,忽見一處地方大門深鎖,門前卻放置一只大香爐,正是瓊府的家廟。呂應裳瞧著瞧,忽道:「許爺,翊少爺的忌日快到了吧」許南星狠狠白了他一眼,道:「好端端的,提那事做什么」呂應裳嘆了口氣:「沒什么,剛好路過此地,猛一下便想起了他。」

翊少爺便是瓊芳的生身父親,「道甫先生」瓊翊,他是瓊武川的長子,也是「紫雲軒」真正的命主。當年呂應裳之所以踏入官場,便是他給親手引薦的。

回想往事,兩人居然一起沉默了,良久良久,反倒是許南星先開口了,聽他道:「若林,你以前和翊少爺交情最好,你說他若還活在世上,會把女兒嫁給穎超么」呂應裳搖頭道:「不會。」許南星心下一凜,道:「為什么」

呂應裳道:「翊少爺若還活在世上,豈肯讓女兒換上男裝」

許南星聞言默然,確實如此,自家少爺若是在世,許多人的一生都不同了,非只瓊芳,瓊玉瑛,瓊武川,連華山滿門上下,人人的命運都會因此轉變

兩人默然走著,呂應裳忽道:「對了,玉瑛近來好嗎」許南星悻悻地道:「想知道她好不好,不會自己去宮里問么她又不會吃了你。」呂應裳苦笑道:「你少害我了,每回她一見了我,老師拉著我打聽不凡的下落你曉得,有一回皇上剛巧駕到,直嚇得我是」啪地一聲,呂應裳的老屁股給狠拍了一記,聽得許南星罵道:「你又來了,給我小聲些。」

「操。」呂應裳嘴中緊閉,卻以傳音入密之法回罵一句。許南星不會武功,自也拿他沒輒,只得朝地下吐了口痰,算是扯了個平。

兩人相互白眼,一路無話,好容易來到了主宅,廳里已有一名官差等候,看這人約莫六十開外,年歲頗老,腰彎背駝,當是個苦命老頭。他見呂應裳到來,忙起身拱手,道:「叨擾,叨擾,咱們北直隸總捕頭有請,不意打擾呂大人清夢,過意不去。」

天候嚴寒,冷風冰如刀割,呂應裳只想造些回房抱老婆,哪里肯出門了便道:「行了,你們總捕頭究竟何事召喚可否先說說」那老官差搖頭道:「對不住了。咱們洪捕頭交代了,說一定要請到華山幾位大俠,他要當面向諸位解釋案情。」

「案情」呂應裳微微一驚,忙道:「莫非莫非咱們華山弟子惹事了」正擔憂大兒子得禮在外鬧事,那差人卻只搖了搖頭:「此事我也不清楚了。總之咱們總捕頭吩咐下來,只說要幾位大俠親自過去一趟,請您趕緊動身吧。」

呂應裳滿心驚疑,可連問數聲,那官差口風極緊,卻是探聽不出,只得道:「好吧,我這就陪你走一遭。」正要動身離開,卻聽那差人道:「且慢,呂大人,勞煩您隨身帶著劍。」呂應裳更是一凜:「你要我帶劍」那官差頷首道:「是。您屋里若有劍,煩請帶上一把。以做防身之用。」

聽得此言,連許南星爺驚異不定了,忙翻箱倒櫃,找出了一柄兵器,附耳道:「這是翊少爺當年得佩劍。削鐵如泥,泥帶著吧。」呂應裳稱謝接下,隨即披上大衣,隨差人進發。

若是尋常人夜半給捕頭傳喚,沒准要嚇得魂飛天外,不過呂應裳不是普通人,他是國丈的心腹,開封府清吏司的大使,大風大浪自也見慣了,只要不是兒子殺人放火,一會兒無論何事發生,總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今夜真是多事,整整發了一晚的喜帖,至今卻還不得安歇。呂應裳走在路上,看極北處飄來層層雪雲,夾帶冰雹,說不定明早起床一看,連河水都要結冰了。

天氣實在冷,呂應裳雖有內功護身,手指給北風一激,卻也不免凍得僵硬,他低頭呵著暖氣,說道:「差大哥爺真辛苦了。這般酷寒天氣,您還得沖風冒雪,當真是為國為民啊。」

那官差搖頭道:「您嚴重了,亂世中糊口飯吃,談什么為國為民」聽得此言,呂應裳不覺仰天長嘆:「說得好啊,人生到頭來,不就是糊口飯吃這句話么」

光陰匆匆,江湖弟子紅顏老,想當年呂應裳身高八尺二寸,樣貌極為出眾,與傅元影,古夢翔,寧不凡並稱為「華山四少」。如今寧不凡退隱,古夢翔跑得不知所蹤,四少里只剩自己與傅元影,兩人年過半百,各自娶妻生子,養家糊口,成了庸庸碌碌的俗人。

想當年呂應裳也是個上進的,日夜練武,只想練它個「天下第一」,誰知幾年過後,卻成了狂嫖濫賭的慣犯。他微微苦笑,側眼打量那名官差,只見此人腰懸九環刀,手指骨節外凸,足見武藝不弱,只不知維和,這人的背卻駝得極彎,好似負上了千斤重擔,他見那官差模樣如此可憐,不由起了惻隱心,忙道:「差大哥,您多大年紀了怎還這般勞動」

那官差嘆道:「過了年,小人就五十五了。」呂應裳咦了一聲,看著官差老態龍鍾,好似八九十歲人瑞,沒想竟與自己同年。他細細去看那官差的臉面,不由又是一愣,只見此人雖是彎腰駝背,滿頭霜白,實則五官極為挺拔,竟是個天生做官的好樣貌。

呂應裳早年也曾住過京城,人面極廣,他越瞧越覺得此人眼熟,忙道:「這位差爺,敢問您貴姓大名」那差人別開了臉,低聲道:「免貴姓鞏」

鞏字一出,呂應裳立時啊了一聲,看當今朝中第一鞏姓之人,自屬正統軍掌印官鞏志無疑,此人早年出身長洲,也是公門中人,想來八九不離十,這官差必是鞏志的親戚,方才給安排到京城當差。他曉得正統軍是朝廷紅人,忙拱了拱手,致意到:「失敬,失敬,原來大哥姓鞏啊,敢問您與正統軍的鞏參謀如何相稱」

「若林兄抬舉了。」那官差嘆道:「小人不過與鞏師爺同姓而已,豈敢高攀」

「若林」二字一出,呂應裳更感詫異,沒料到對方居然知曉自己的別字,他反復端詳對方的五官,思索這輩子識得的鞏姓之人,忽然間「咦」了一聲,忙道:「等等!大哥以前可在宮里當過差」那官差無意回話,只把臉轉了開來,這會兒練臉面也不想示人了。呂應裳卻不放過他,只轉到那官差面前,細細端詳之後,猛地雙手一拍,大喜道:「我想起來了!尊駕就是御前四品帶刀總護衛,金吾前衛都統領鞏正儀鞏大人!對吧」

聽得長長一串官名,那官差把頭垂得老低,好似滿腹辛酸,無言以對。呂應裳卻是興高采烈,看這鞏正儀威名赫赫,景泰年間曾坐鎮皇城,與李揚鷹,秦仲海並駕齊驅,合稱御林軍四大猛將,豈同小可難得遇上了舊識,大喜便問:「鞏都統,您以前不是金吾衛統領么,什么時候改行做官差了」

正要追問內情,忽見鞏正儀伸手拭面,兩行老淚滾來又滾去,已是眩然欲泣。呂應裳嚇了一跳,忙把寒暄話收了回去,低聲道:「鞏大人,聽說聽說您在宮里當差時一個不巧,竟給麗妃誣為京城第一男子漢,後來後來就給皇上調去守城門了,真此事么」鞏正儀心下一酸,把手揮了揮,有氣無力。呂應裳更好奇了,追問道:「鞏都統,聽說您看守城門時到處追打麗妃,之後便給連降二十八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傳聞可是真的么」

「姓呂的!你有完沒完!」鞏正儀火了,霎時握緊九環刀,大怒道:「大家都是養家糊口的人,你這般譏笑於我,是何居心」呂應裳慌忙搖手:「沒有居心,沒有居心,都統大人莫要動氣,大家隨口聊聊而已。」

聽得「都統」二字沒住口的送來,鞏正儀更悲了,便將九環刀重重還入鞘中,正要灑下老淚,卻聽「隆隆」之聲大作,背後一股塵煙席卷而來,聽得有人提氣大吼:「讓路!讓路!」

快馬隨後而來,隨時會撞傷行人,呂應裳吃了一驚,忙側身閃避,任憑對方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