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人生何處不相逢(2 / 2)

英雄志 孫曉 20820 字 2021-02-24

眾人笑了一陣,百草翁已是憤然離去,正所謂「見面不如聞名」,先前的傳說都化為泡影了。張胖子笑道:「西門老兄,你給兄弟們出點注意吧,現今八王八世子,咱們若想謀個一官半職,你瞧該走哪條路」西門嵩笑道:「怎么,就你這塊材料,還想當關內侯不成」

張胖子道:「那是霍公子的志氣,我這人胃口小,只想撈點錢,弄個小官當當」西門嵩尚未言語,鄰卓一名客人已然起身道:「良禽擇木而棲,兄台欲投明主,書齋不如求見唐王吧。」

張胖子訝道:「你是」那客人道:「在下是唐王的食客,先生若欲求官,只管隨我來。唐王爺出手闊綽,乃是當代孟嘗,絕不會虧待你的。」

張胖子有些心動了,正要過去結交,又聽另一人道:「什么當代孟嘗唐王所仗不過是財,鎖用盡是奴仆,焉能成就大業豈不知豐王爺豪傑義氣,折節下交,那才真叫做海納百川。」張胖子訝道:「你你又是」那人道:「再下漢口沈至善,是豐王爺的幕賓。」

張胖子沉吟道:「老兄是漢口人。不知和漢口三俠如何稱呼」那人拱手道:「有辱兄台清聽,三位書齋不才劣徒,當得起什么俠字」此言一出,眾皆嘩然,紛紛喊道:「原來三鎮把總沈老爺在此!來!咱們敬你一杯!」

看這姓沈的好似是一幫之主,名氣之響,竟不在百草翁之下,那唐王的手下料知不敵,便悄沒聲的溜走了。張胖子見發財機會來我百~萬\小!說齋了,正要我百~萬\小!說齋上前拜見,卻讓嚴豹拉住了:「別聽他們的,張大哥要求官做,何必舍近求遠只管問小弟便是了。」

張胖子訝道:「你這小子有啥本領敢說這話」嚴豹道:「張大哥有所不知,家師執掌峨眉,與徽王爺是至交,張大哥欲尋差事,何不隨我去見家師」張胖子愕道:「怎么嚴掌門投靠了徽王爺我怎沒聽說」嚴豹嘆道:「家師吩咐了,這東宮廟堂之事,最忌張揚,要咱們平日不可多說,免得讓人誤會是招搖撞騙之徒。」

這話指桑罵槐,卻要沈至善如何忍得聽他深深吸書齋了口氣,沉聲道:「這位少俠,年紀輕不打緊,可要是說

話張狂,目中無人,那可要不得啦。」嚴豹淡然道:「要談年紀輩分,你還能老過咱們峨眉山的白眉老祖不成勸你一句,少在我面前倚老賣老,裝瘋賣傻。」

沈至善沉下臉去,道:「小子,說話口氣不小啊。」話聲未我看畢,四下已站起五六人,想來都是他的幫眾。嚴豹低頭喝茶,淡然道:「你有多少人,盡管叫出來。我山白眉老祖就在左近,他老人家若是來了,你也知道後果如何。」

這「白眉老祖」不知是何方神聖,那沈至善明明咬牙切齒,卻也不敢冒犯,猛聽砰地一響,一名道士拍桌起身,厲聲道:「放肆!白眉老祖又如何我武當山純陽傳人業已出世,豈懼我峨嵋一老朽叫他過來磕上三個響頭,可饒不死!」書齋

嚴豹大怒道:「你又是什么人」那道士厲聲道:「武當元善,恭領閣下高招!」兩人一言不和,各自拍桌怒罵,怕是要動收了,張胖子拉來西門嵩,附耳道:「西門老兄,你老兄看好哪個王爺吩咐一聲吧。」西門嵩笑道:「我看好正統皇帝。」

眾人咦了一聲,有些聽不懂了。那鄧千歲咳嗽幾聲,眼看霍天龍始終不吭氣,便道:「霍公子,憑你的名氣武功,投誰靠誰,都是一句話,你想玩這一局么」霍天龍搖頭道:「什么八世王子、七公主,我是一點也不上心。要我為幾兩銀子折腰,姓霍的也不來勁。」

鄧千歲皺眉道:「那你來紅螺寺干啥」霍天龍道:「我是來避禍的。」眾人愣道:「避禍避什么禍」霍天弄沒多說,只朝西門嵩瞧了一眼,便自低頭喝茶。盧雲一旁聽著,心下卻想:「這姓霍的是個曉事的,把局勢看得極透徹。」

今早親眼所見,徽王已然戰死西郊,這個正統王朝還有多少氣數,猶在未定之天,現下還奢談什么東宮書齋太子、西宮娘娘自是一場春秋大夢了。

正嘆息間,忽聽箏箏聲響,似有人彈起琵琶。這聲響來得好快,轉眼便近了數十丈,聲調偏又高絕,轉看堂上諸人,卻是一無所覺,盧雲微微一凜,暗道:「又有高手來了。」行到窗邊,只見對過房頂掠過。一人,身穿黑衣,手捧一只琵琶,霎時心下一寬,暗道:「是帥金藤。」

說來也是奇事一椿,這帥金藤本是個「鎮國鐵衛」,座次「二十三」,孰料一見盧雲拿著那面「修羅之令」,便一口咬定他是「大掌櫃」,從此開始為他跑腿干活,真是推也推不掉了。

這帥金藤奉命去找阿秀,這當口必有消息回報。正等他過來會合,哪知琵琶聲卻漸漸遠去,這人居然跑過頭了盧雲有心出聲召喚,便將手指置於唇邊,留下毫厘窄縫,徐徐吐出,頓時之間,便生出悠悠龍吟。

此法與「傳音入密」相通,聲沉而能及遠,也因聲音太沉,人耳難聞,唯貓犬可知,想以「二十三」的內力,必能聞聲前來。

吹了半晌,果然琵琶幽幽回轉,帥金藤回應了,盧雲心下大喜,便又吹了幾聲,示意他快快過來。帥金藤也撥了撥琵琶,示意明白。

兩邊交相呼應,頗見興高采烈,堂上諸人卻還在高聲書齋說話,並無所覺,猛聽啪地一響,二樓處傳來耳光聲,聽得一人大吼道:「哪來的臭蚊子專吵你老子睡覺」

我百~萬\小!說齋聽得店里另有高人,盧雲自是微微一愣,那帥金藤不知自己吵了人,兀自琵琶連珠,鏗鏗鏘鏘,那客人耐不住吵,頓時凄厲一聲大叫:「神刀勁!」轟地一聲,那人拍了牆壁一掌,整間樓房竟是搖搖欲墜,隨即門外闖進大批老婦,直沖二樓,暴吼道:「宋通明!躲哪個」

那嚴豹本還在與人爭吵,卻讓這幾名老婦推開了,茶博士趕忙上前阻攔:「朝廷有命,樓上是朝官的歇停處,官不至三品,爵未至公侯,不得上去」眾老婦怒道:「咱們正是猴個!」推開了人,一發沖上樓去了。

盧雲呆了半晌,才知宋通明便在樓上,但聽砰地一聲,廂房讓人撞開了,隨即屋內轟轟作響,左一聲「神刀勁」,右一聲「神刀勁」,夾雜操爹干娘的喊聲,可憐玉寧郡主身在隔鄰,不勝其擾,只能打開包廂,遣出婢女,喊道:「店家!店家!咱們要到外間坐。」

廂門一開,滿店賓客都是為之一驚,紛紛站起身來了。

玉寧郡主出來了。只見她降尊紆貴,一步一步行下樓來,竟似要與凡夫俗子共處一室。盧雲呆呆看著,忽然背後讓人拍了拍,回頭急看,卻是帥金藤來了。看這人腦袋不對勁,一見盧雲,不顧眾目睽睽,便已當眾拜伏,吶喊道:「屬下二十三,參見大」

盧雲掩住他的嘴,附耳道:「別作聲,此地外人多。」正說話間,郡主娘我看娘竟朝自己這桌走開,盧雲心頭忐忑,低頭垂手,只見婢女朝自己一指,道:「小二哥,可否讓我們坐這桌」

盧雲拉住了帥金藤,正要退讓走避,那婢女卻道:「你倆別動。我們要的是上首這桌。」

那桌客人正是張胖子、霍天龍等人,諸人本還心頭直跳,待聽得人家打發的是自己,心下自感不快,茶博士行上前去,陪笑道:「大爺們,挪挪位吧。」

當時男女有別,尊卑之間更是不可。不分,以郡主娘娘的身份,常人自是萬萬不可與之同席,眾人不情不願,那峨嵋劍客更是大失所望,西門嵩道:「大家快起來吧,能為郡主娘娘讓座,那是咱們前世修來的福份,還有什么不滿」

張胖子打了個哈欠,慢慢站起身來,來到郡主娘娘身旁不遠,似有意,似無意,便朝她的身子撞了過去,不忘淫笑兩聲。那婢女驚怒交迸,厲聲道:「大膽!」雙手一拍,門外行來了兩名帶刀侍衛,道:「宗人府護衛在此,等候差遣。」那婢女怒道:「有人驚擾玉駕!你們說該怎么辦」兩名帶刀侍衛環顧堂中,怒目而視:「是誰這般該死」

「是他!」全店賓客把手一指,定向了張胖子,直嚇得他抱頭鼠竄,西門嵩驚道:「誤會、誤會,我這朋友是個瞎的,走路容易撞人。」張胖子頗為識相,立時雙手前伸,哭喊道:「我的拐杖呢」慌忙逃出堂外,霍天龍也跟著溜了,堂上便空了張桌子出來。

我看方今雖是正統朝,可玉寧畢竟是帝王胄裔,誰想趁機褻瀆,都是自討苦吃。宗人府護衛甚是滿意,便向茶博士道:「好好侍侯著,若有一丁點差池,當心拿你的小命賠。」

茶博士忙道:「是、是。」正要收拾桌椅,幾名婢女卻道:「你讓開。」接過了抹布,將桌子擦得纖塵不染,便又點起香爐,仔細再熏一遍,這才在椅上鋪了綢緞,扶持郡主娘娘入座。

一時之間我百~萬\小!說齋,輕煙裊裊,滿室異香,那玉寧氣韻嫻雅,一雙美目望著窗外雪景,掠了掠秀發,眼光微微來,猛一見到盧雲,便又急急轉過頭去。

眾侍女忠心護主,守護桌旁三方,誰也不許看郡主娘娘,卻只有盧雲這桌看了個飽,那帥金藤心頭撲通撲通地跳著,細聲道:「奉上喻有美女」正想過去拜見,卻讓盧雲一把扯住了,低聲道:「找到阿秀了么」阿秀二字一出,櫃台下又有異響,好似老鼠打架了。帥金藤呆了半晌:「找找到了,他在燈籠胡同等我。」

盧雲迷惑道:「燈籠胡同那是我百~萬\小!說齋什么地方」帥金藤道:「便是舊朝的胭脂巷。玩女人的地方。」眼看眾婢女臉色一顫,盧雲自也尷尬了,忙壓低了嗓子:「你你怎么留他在那種地方我不是要你緊跟著他么」帥金藤道:「小少爺脾氣壞,說除非我買到一本書,不然不隨我走。」

盧雲皺眉道:「買書是學堂用的還是」帥金藤道:「不是那種墊床腳的,少爺要的是本好書,叫做金海陵縱欲身亡續。」

我百~萬\小!說齋

櫃台下的老鼠很怪,一聽好書來了,立時激烈奔跑,吵得不可開交,盧雲也傻住了,茫然道:「那那是什么」帥金藤道:「那是正統朝第一名著,大儒馮夢龍所作。小人也買了一套。話說大金朝有一昏君海陵王,淫樂後宮,日夜玩弄後妃公主」正要細細解說玩弄詳情,玉寧卻起身了,一旁婢女大聲道:「伙計、伙計,咱們要換張桌子。」

那茶博士滿面苦笑,卻又不便多說什么,只能指揮客人,自在那兒辛苦挪移。盧雲咳了一聲,又道:「你你買到書了么」帥金藤道:「沒有。我跑了二十八家書鋪,人人見我就笑,要我自己去寫一本。小人實在我看沒法子了,只好到處找您,瞧瞧該怎么辦」

人心不古,每況愈下,如今連小童也嗜讀奇書了,盧雲搖頭嘆氣:「你啊你,就由得他這么胡來怎么不用點強」帥金藤嘆道:「沒法子啊,小少爺吩咐了,我要是不聽他的花,他便自殺了。盧雲愕然道:「什么自殺」帥金藤嘆道:「少爺不呼吸了,打算窒息而死。」

盧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看這帥金藤武功雖高,卻是食古不化,不知變通,無怪江充這幫權臣總是性情暴躁,逢人便打,原來是讓這幫下屬氣出來的,苦笑幾聲,道:「也罷,他現下帶著錢么」帥金藤道:「有啊,他向屬下強索了一只金元寶,咱半年的俸祿都沒了。」

外出流浪,第一要緊便是錢,聽得阿秀帶得有錢,盧雲心下稍安,自知這孩子玩樂之後,八成會回去找二姨娘,此節倒也不必多慮,正放心間,又聽帥金藤道:「大掌櫃,小少爺拿走我的元寶,您會還我吧」盧雲咳嗽道:「這這自然」

帥金藤安心了:「那就好,咱雖然為國為民,俸祿還是要領的。」盧雲搖頭苦笑:「好了,咱們先出去,再做商議。」朝桌上扔了一文錢,結過了帳,便與帥金藤一起起身,忽聽櫃台下吱吱渣渣,似有什么人低聲笑了。

笑聲極微,隱帶說話,似又讓手掩住了,以帥金藤的功力,竟也不知不覺。

此時帥金藤已在門外,眼見盧雲駐足不動,便又探頭來問:「怎么了」盧雲制住了說話,道:「你別進來。」

盧雲已不是第一回聽到聲響,兩次三番,已動疑心,來到櫃台邊,把手置於案上,突覺掌中一熱,心里也是怦地一跳,好似櫃台下躲了一頭大老虎。

盧雲向後退開一步,提掌護胸,沉聲道:「朋友,出來相會如何」帥金藤也是個高手,一見情狀有異,立時紛紛提起鐵琵琶,全神戒備。

堂上客人議論紛紛,那玉寧郡主也朝盧雲瞧來,眼中滿是好奇。盧雲向後退開一步,一手護胸、一手按住櫃台,正要將之推倒,突然聽當啷一聲,桌上碗筷落了下來,盧雲袍袖一拂,將碗筷捲了回去,卻於此時,櫃台上的紅布飛了起來,便朝盧雲當頭罩下。

眼看視線被擋住了,盧雲雖驚不亂,立時向前劈出一掌,突然一股火焰般的氣息反燒了回來,盧雲嘿地一聲,運起「劍寒」功力,正要發勁抗衡,卻聽砰地一響,門邊傳來重響,竟有人奪門而出了。

對方聲東擊西,已然金蟬脫殼,盧雲不及扯下紅布,便朝門外撲出,喊道:「帥金藤!快欄住他!」話還在口,卻聽道上馬蹄隆隆,只聽帥金藤喊道:「大掌櫃!快讓開啊!」

盧雲咦了一聲,急忙扯下紅布,卻見前面飛近一道火光,來勢快絕,帥金藤大叫一聲,飛撲而來,將盧雲一把推開,但聽哎呀一聲,這「二十三」竟讓火光撞了個正著。

盧雲心下大驚,急目來看,眼前卻是一匹高頭巨馬,丹朱血紅,四足駿長,赫然便是一匹「赤兔馬」!

赤兔馬一現身,帥金藤便已仰躺在地,死活不知。我看盧雲滿新焦急,正要轉深察看同伴,卻聽馬兒一聲嘶鳴,翻下一名姑娘,驚道:「老伯,你你還活著么」看她鎮日駕縱馬狂馳,果然便闖禍了,她急急去搖帥金藤,慌道:「老伯、老伯、您醒醒啊。」

帥金藤座次雖只「二十三」,霉運卻是天下第一,這會舍身救主,自己便倒地昏迷了。娟兒又驚又急,也是怕撞死人了,忙取下發簪,在他身上急找穴道,正要胡亂救治,忽聽喵地一聲,一只貓兒跳了過來,娟兒大駭大驚:「快走開!」

紅螺寺里有小貓,看著貓兒甚是頑皮,瞧了瞧地下的帥金藤,便拿著爪子拍了拍他,霎時之間,地下僵屍雙眼睜開,居然不必俯深屈膝,便已直立起來。

「救命啊!」娟兒大哭道:「老伯!不要害我!不要!」僵屍復活了,兀自陰側側地望著自己,森然道:「奉上喻。」啪地一聲,雙膝並攏,向上一跳,朗聲道:「我不是老伯!」

「救命啊!僵屍啊!死人復活啦!」娟兒轉身便逃,大哭大叫,不巧又撞著了一人,抬頭一看,確實一名馬夫。娟兒松了口氣,。知道遇上了活人,正要躲到那人背後,卻見那馬夫含笑頷首,好似認得自己。娟兒咦了一聲,便也凝目回望。

尋常馬夫衣衫污穢,邊走邊吐痰,這人卻是衣裝整齊,白凈斯文。正打量間,二人目光相對,只見這人不單衣衫齊整,樣貌也頗齊整,鼻梁挺我百~萬\小!說齋直,聲了一雙薄薄的嘴唇,長方臉蛋,豈不是那姓「盧」名「雲」的

「鬼啊!」娟兒尖叫起來,急急跳上赤兔馬,哭書齋道:「到處都是鬼,快跑啊!」亂抓亂搔,又踢又打,那赤兔馬也真辛勞,挨了幾記狠的,便又死命狂奔,掉頭而去了。

赤兔馬消失無蹤,那馬車夫自是瞠目結舌,我百~萬\小!說齋愣道:「這這又是怎么了」

來人自是盧雲了,他茫茫然不知所以,忙問帥金藤:「你你還書齋行么」帥金藤呆呆地道:「我我不是老伯。」盧雲也呆了,忙道:「我知道你不是老伯。來,讓我扶你坐下。」我看正要伸手攙扶,帥金藤已是大怒拂袖:「我不是老伯!」

這帥金藤腦袋本不靈光,現下讓赤兔馬撞擊了,自然更不堪用。盧雲心里卻甚感激,自知他為了自己,不惜舍身相救,當下耐著性子,將他扶回了茶鋪,道:「來,先坐下歇歇。」

帥金藤嗯了一聲,坐下發呆,眼看幾名客人經過,突又跳起來,大吼道:「你才是老伯!」堂里客人聞言一驚,盧雲忙安撫道:「乖喔,我才是老伯、我才是老伯。」

我百~萬\小!說齋

四下嘻嘻哈哈,只見玉寧掩嘴輕笑,其余客人更是捧腹噴飯,想來都把自己當成了傻瓜。盧雲微微一窘,拍了拍帥金藤的肩頭,道:「你先坐坐,我到外頭瞧瞧,一會兒便來。」苦笑搖頭中,自管行出了店外,左右張望,卻仍在書齋尋找櫃台下的那人。

適才櫃台下藏了一人,殺氣騰騰,便引來盧雲探查,沒想到雙方才一動手,對方便當頭罩來一塊紅布,先遮住了盧雲的視線,其後有讓娟兒一陣打攪,竟連對方的臉面也沒見到。

盧雲昨夜曾與「大掌櫃」同場競技,卻被「天訣」打了個出其不意,險些被俘,此時又讓這無名高手聲東擊西、從容脫身,可說連輸了兩場。我看他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我百~萬\小!說齋手掌,那掌心卻還紅通通的,仿佛被怒火燒過一般。

盧雲微微握拳,心中隱隱有個感覺,方才那人便是「怒王」秦仲海。

方今世上,只有秦仲海才有這種內力、這種手段、這種心機,只是說也奇怪,現今紅螺寺兵馬雲集,倘使那人真的是秦仲海,他卻為何冒大險、孤身來此

秦盧二人本是莫逆之交,共經無數生死患難,若非當年的一我看刀,至今都還是知己,是以盧雲深知他的性子,他不來紅螺寺便罷了,一旦現身來寺,必有驚人之舉,八成還是沖著正統皇帝而來。

想到顧倩兮、二姨娘都在城內,盧雲不由深深吸了口氣:「這這事非同小可,我該不該告訴定遠」腳步才動,忽又想到城外的百萬餓鬼,卻又不讓盧雲怔怔停下腳來。

「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今早阜誠門大戰,盧雲跪聽聖喻,已知朝廷對西北災民不聞不見,這些人遠道而來,所求不過溫飽而已,朝廷上下卻視若無睹,自己便再自私涼薄千百倍,又豈能斷了他們最後一點生機

左手是朝廷,右手是怒蒼,此刻當真難以決斷,盧雲深深嘆了口氣我看,又想:「也罷,方才人是不是仲海,尚未可知,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江湖之大,無奇不有,說不定方才那人是哪位隱退前輩,那也難說得緊,想著想,便又搖了搖頭,正要走回茶堂,忽。聽到前方傳來啡啡之聲,抬頭一看,卻見前方大路上拴了匹大紅馬,渾身朱血,毛色晶亮,卻是適才見到的赤兔馬,馬旁還站了個傻姑娘,連拍心口,顫聲道:「嚇死人了,整日鬧鬼,一會兒得去廟里燒香了。」

盧雲心下大喜,暗道:「又見面了。」便急急上前,預備打個招呼。

此番能生離水瀑,說來娟兒也有書齋一份功勞。無奈當時盧雲留著長長的胡須,心若求死,自也沒和她相認,只是此一時、彼一時,現下連顧倩兮也照面了,卻還忌諱什么盧雲心里高興,只想給她個驚喜,當下悄悄來到娟兒背後,正要朝她肩上去拍,這傻姑娘卻陡然向前一跳,來到赤兔馬跟前,憂聲道:「大紅臉,我我被鬼纏上了,得去買些紙錢,你乖乖在這兒等我,別亂跑喔」

正囑咐間,赤兔馬卻是焦急無比,啡啡連聲,又抬腿,又擺尾,全數指向娟兒背後,暗示鬼怪逼近,無奈這傻姑娘不曾開竅,只愣道:「又要吃蘋果嗎來,嘴張開。」從懷里找出一顆大的,塞入赤兔馬的嘴里,當是要它閉嘴了。

娟兒低頭而走,不住察看地下影子,頗見提心跳膽。正擔憂間,忽見四周香客過往、陽氣頗重,便笑道:「不怕,這兒是紅螺寺,陽氣重,鬼魂不會跟來的。」

聽得自己成了死人,盧雲皺眉搖頭,正要拍拍她,這傻姑娘又跑了,只見她縱到一處鋪子前,喊道:「老板!這紙錢怎么賣啊」一名和尚提起竹籃,笑道:「你瞧,。咱們這兒紙錢分了上下三種,有好的、平常的,還有特品元寶形狀的,您要哪種」

娟兒是大而化之的人,哪知紙錢還有這許多講究眼見竹藍里滿是銀紙,亮晶晶、閃耀新,便隨手撿了一藍,喃喃地道:「燒這種吧。」盧雲暗自慨然:「這八成是燒給我的。可真破費了。」

正感激間,卻聽那和尚道:「姑娘,八錢銀子。」娟兒驚道:「這么貴!你算便宜點吧。」那和尚嘆道:「也有三文錢的,你要么」娟兒喜道:「好啊,有兩文錢得么」

那和尚咕噥幾聲,取出一盆草糞紙,娟兒也掏出了錢包,還沒有來得及付帳,卻聽「當」、「當」兩聲,兩枚銅錢自空而降,耳邊兀自聽得呼喚:「娟兒姑娘別破費了」

娟兒牙關顫抖,撇眼去看,驚見背後一頂陰側側的大氈,距離頗近,兀自道:「別怕快回頭看看我啊」盧雲著意放柔了嗓子,卻嚇得娟兒渾身發抖,他有意讓小姑娘安心,便道:「是我啊盧雲啊」眼看娟兒遲遲不轉身,便伸手起來,朝她左肩拍了一記。說也奇怪,這一拍並未用上內力,娟兒卻似讓雷劈了,一時狂奔而出,哭叫道:「又來啦!」

民間有迷信,人身三盞燈,總說雙肩兩盞,頭頂一盞,舉凡惡鬼。侵襲,必然先拍左肩,再拍右肩,待雙肩燈熄,隨手再朝腦門一拍,三燈盡滅,便要一命嗚呼了。

娟兒哭嚷奔逃,沒想和尚在旁,鬼魂卻能當眾出沒,料來僧人不管用,須得佛祖庇護,方是保障。正慌張間,忽見一旁我百~萬\小!說齋有座小殿,供奉

了羅漢尊者,一時頗為慶幸,笑道:「這可安心了。」來到了神案前,扔了兩文錢到香油筒,正要焚香祈禱,驚見一人雙手合十,早在那神像前躬身禮拜,看那頭戴大氈的幽靈模樣,不是「盧幽幽」是誰

盧幽幽畢命成鬼,如今卻公然入廟,法力忒是高強,娟兒花容失色,正要落荒而逃,盧雲情急之下,只能拉住她的衣袖,喝道:「定神!」

我看

娟兒大哭大叫:「別纏著我!又不是我害了你!」一時劍光閃動,九華山的「倒捲珠簾」、「飛雲玉泉」等名招全數施展,勢道竟頗為凌厲。盧雲頻頻閃躲,腳下一頓,娟兒卻也了得,三步並兩步,便又竄入雲會茶室,卻是方才盧雲歇息的地方。

盧雲苦笑不已,沒料到這小姑娘年近三十,卻還如此膽小,他尾隨而入,只見西門嵩等人早走得一個不剩了,至於帥金藤,卻還呆呆坐在那兒,迷糊喝茶,轉看玉寧郡主,卻也是低頭凝思,似有心事。

店里客人來來去去,那娟兒卻似無。頭蒼蠅,只在屋里亂竄,盧雲搖了搖,正待喊住她,這傻姑娘竟朝門口奔了回來,大哭大叫:「可找找你啦!」

眼見娟兒使開了輕功,直從身邊擦肩而過,對自己這個老鬼視而不見,盧雲不免心下一奇,不知是什么人到了,還不及轉身來看,卻聽娟兒哭喊道:「瓊芳、瓊妹、瓊娘娘!你總算來啦!」

陡聽此言,盧雲臉色大變,猛地轉身一撲,便竄到了一旁的櫃台里,就地藏了起來。

店門口立了一名大美人兒,北國英姿,天之嬌女,果然是「瓊芳」到來。瓊家少閣主在此,正主兒豈不也要現身正忐忑間,只見店里姍姍行來一名纖秀婦人,手提小包袱,正是顧倩兮。她倆聯袂駕車,已然抵達北極天子腳下,「紅螺山」。

二女方才行入店里,忽聽一聲輕喚:「師父。」聞得此言,盧雲不禁心下一奇,雖說藏身櫃台,還是伸長了頸子,不知這聲師父是何人所發一片訝異中,卻見玉寧郡主迎上前去,來到顧倩兮面前,道:「師父,你也來了。」

店中客人一發轉過頭來,全在打量顧倩兮與玉寧。看這郡主娘娘排場頗打,瓊芳早也見到她了,此時又聽她稱顧倩兮為師,卻是怎么回事顧倩兮察言觀色,便解釋了:「玉寧殿下隨我習畫,至今已有六年。」瓊芳「哦」了一長聲,才知是學畫的徒弟。

顧倩兮少女時師成梧桐居士,學了一手好工筆,如今依心寫意,隨筆而就,自有宗師之風。想來近年名氣益發響亮,這些京城里的名媛仕女,自也慕名來投了。

此時顧倩兮哪兒不好站,便站在櫃台旁,盧雲卻躲在後頭,咫尺之隔,恰如瓮中之鱉,若讓人抓個正著,豈不無地自容正盼她們趕緊走開,顧倩兮卻攜著玉寧的手,為她引薦了:「殿下,這位便是紫雲軒的瓊小姐,單名一個」話我看到口邊,卻聽玉寧淡淡地道:「師父別忙,我認得她的祖父瓊武川。」盧雲身子微微一動,暗想:「這郡主說話好直,」

那玉寧不愧是景泰朝的公主,一開口便直呼國丈之名,似要給瓊芳一個下馬威。瓊芳是正統朝的嬌女,火氣豈會小了心下著惱我看:「好你個村姑,瓊武川三字是你叫的便是皇上在此,也不敢直呼我爺爺的名諱,你道你還在景泰朝」

正要反唇相譏,待見顧倩兮還在望著自己,便收斂了幾分,溫言道:「真是失敬了。原來姐姐收了好些徒兒,這我卻是不知。」

顧倩兮微笑道:「我生性疏懶,喜歡畫上幾筆,承蒙殿下看得起,便來隨我信筆塗鴉,道是貽笑大方了。」玉寧忽道:「師父畫風自成一個格,早已開宗立派,又何必在俗人面前自謙」

瓊芳聽自己成了俗人,卻是哈哈一笑,正想去搖折扇,衣袖卻讓人拉住了,聽得一個傻姑娘道:「芳妹,你你別說廢話了,快幫我瞧瞧背後,可有怪影子跟著」

那娟兒猶在怕鬼,只死拉著瓊芳,顫聲怕怕,好似三歲小兒一般。聽得此言,玉寧、顧倩兮都笑了,瓊芳也是為之我百~萬\小!說齋莞爾:「怎么啦一個晚上沒見,便撞邪了」娟兒發抖道:「別老是笑我,快幫我瞧瞧,我背後可有鬼躲著」瓊芳拂然道:「好吧,看你怕的」

說話間便朝櫃台探頭,盧雲大感駭然,就怕兩人照了面,正待破牆而出,哪知瓊芳只是作勢來望,看也沒看,便已縮了回去,哈欠道:「有啊,櫃台後頭藏了個黑影,你要不要看看」

「我百~萬\小!說齋鬼啊!」娟兒尖聲慘叫,眼看顧倩兮還站在一旁,哇地一聲,便鑽入她的懷中,當作觀音菩薩來抱。

顧倩兮容色秀雅,瓊芳更是妙齡美女,二女本就引人注目,再看看。那娟兒又哭又跳,大喊鬧鬼,宛如失心瘋一般,這便引來了茶博士,道:「幾位姑娘,可有什么麻煩」

顧倩兮回禮道:「承蒙關照,咱們沒事。」正要把茶博士支開,瓊芳卻道:「且慢,替咱們找張桌子,三個人坐。」一聽此言,玉寧便道:「師傅,何必另覓地方,快來徒兒這兒坐吧。」不顧身份,親自拉開木椅,招呼師父坐下。

玉寧那張書齋桌子還空著,便五個人也擠得下了,偏就不邀瓊芳,好似沒這個人一般,自是故意氣她了。瓊芳暗自拂然:「哪來這般小心眼的東西看老娘氣氣你。」便攜住了顧倩兮,故做嬌憨狀:「姐姐,和人家一起坐吧,人家好無知呢,不學畫不行了。」

二女又斗起了氣,顧倩兮順了這頭,不免開罪那頭,忍不住笑著搖頭:「都不坐了。我去買點香燭,一會兒便來。」娟兒顫聲道:「瓊芳快來喝點熱茶我我好冷啊」

瓊芳與玉寧處不爽利,早想避開,便拉著娟兒,自去店里找尋空桌,離得玉寧越遠越好。顧倩兮交代了幾句,正要離開,玉寧卻又跟了上來,緊緊挨著師父。顧倩兮低聲道:「你剛才是怎么了為何處處和人家過不去」

玉寧別過頭去,面帶倔強,顧倩兮見貌辯色,自也猜到她的心情。看徒兒是景泰皇帝之女,正乃「舊時王謝堂前燕」,瓊芳卻是「虢國夫人新主恩」,一個是舊朝烏衣,一個是當朝新貴,彼此如何相容拉住她的手,柔聲勸道:「她是你皇伯父的侄女,你該叫她什么」

玉寧不說話,淚水自在眼眶滾動,望之楚楚可憐,顧倩兮取出手巾,替她拭去淚珠,低聲道:「怎么一個人來紅螺寺」玉寧哽咽道:「朝廷要要立太子,宗人府要我觀禮。」

顧倩兮道:「你那幾位皇兄呢沒人陪著你來」玉寧拭淚不答,一旁婢女便道:「王爺們初五便奉命返回封地,不許在京逗留,現只公主一人在京」顧倩兮撫了撫玉寧的面頰,輕聲道:「孩子,也真生受你了。」將她摟入懷中,點滴呵護,盡在不言中。

盧雲蹲在櫃台里,悄悄聽著她與玉寧說話。心道:「時光真快,她也是人家的師父了。」

韶光匆匆,當年依偎「梧桐居士」身邊的少女,轉眼也收了徒弟,成了人家嘴里的「師父」了。

回憶揚州往事,盧雲不禁感慨萬千,那時顧倩兮每隔數日,便要去梧桐居士家中習畫。一日自己誤打誤撞,居然也登門造訪了一回,只是那時顧倩兮未經滄桑,分毫不知那故做瀟灑的公子爺,其實是她家里的下人小廝,專為她父親磨墨擦地。

十年彈指即過,這些我百~萬\小!說齋事都過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盧雲追憶往事,眼眶不自覺地紅了。顧倩兮渾不知背後躲著人,替玉寧理了理雲鬢,吩咐道:「這兒龍蛇雜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一會兒早些進場,知道了么」聽得徒兒答應,便又交代了幾聲,正要離開,忽聽玉寧低聲道:「師傅,您人面廣,世面看得多我我可否向你打聽一個人」

顧倩兮哦了一聲:「什么人」玉寧滿面暈紅,欲言又止間,忽然轉過了身,顧倩兮心下一奇,便望向了婢女,目帶問色。那婢女附耳道:「夫人,您瞧那兒。」順著婢女的眼光,卻見一張板桌,坐了一名黑袍男子,傻愣道:「我不是老伯。」

聽得老伯發怪聲,店中又傳來娟兒的驚呼:「鬼!就是他!就是他!」拿著花生,我看便朝人家身上亂扔,顧倩兮噗嗤一笑,拉來了徒兒,

道:「你要打聽他」玉寧臉色大紅,用力搖了搖頭,一旁使婢女附耳道:「這怪人有個同伴,方才與他同桌這會兒卻不見蹤影了」

「同伴」顧倩兮微感詫異,婢女們不敢多言,卻又彼此眉來眼去,一齊點了點頭。

顧倩兮沉吟半晌,便從衣袋里提起一只鈴鐺,輕輕搖了搖,那老伯茫茫行來,道:「好熟的聲音啊。」猛見顧倩兮站在眼前,霎時大驚起跳:「奉上喻!屬下帥金藤!座次二十」尚未拜見,卻讓顧倩兮攔住了,玉寧細聲道:「師父,這人是你府上的侍衛,是么」

顧倩兮微笑道:「自己問他吧。」玉寧矜持自重,不好啟齒,便又別開了頭,一旁婢女便拉住帥金藤,低聲道:「老伯,方才有一名公子爺與你坐一塊兒,那是誰」

我看帥金藤雖已神智不清我看,美女還是認得的,一時心下大喜,道:「我不是老伯!」那婢女拂然道:「你不是老伯,你是傻蛋。快說,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帥金藤茫然道:「我朋友他他不是我朋友,他叫做大」

「大」字才出,櫃台後頭飛出一枚銅錢,正中腦門,「嗡」地一響過後,帥金藤雙眼翻白,驚道:「奉上喻!」那婢女茫然道:「什么上喻」帥金藤道:「屬下帥金藤。」那婢女惱道:「什么帥金藤」帥金藤道:「座次二十三。」向顧倩兮行了半禮,便又坐回去喝茶了。

店里眾人一旁看著,莫不放聲大笑。玉寧嘆了口氣,什么都不想問了,便道:「師父,我先走了,你你一會兒也會進場吧」顧倩兮道:「我隨後便道:」玉寧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顧倩兮卻悄悄拉住了婢女,附耳道:「究竟怎么回事」

那婢女苦笑道:「方才有位公子爺坐在窗前飲茶,他吟了一首詩的上半闕,郡主對了下半闕,兩人相互打量了半晌」顧倩兮沉吟道:「那公子爺生得什么模樣」那婢女道:「那人是個書生,三十歲鋤頭,像是經過歷練的人」

顧倩兮微微一奇,正要再問,一名侍女卻插話了:「那人才不是書生,我看像個馬車夫,桌上還擱了頂大氈。」先前那婢女拂然道:「馬車夫能做詩么我看那人定是書生,有功名在身。」另一名老嬤嬤道:「我看也是書生,不過是考不上的那種。」

群雌紛紛,各抒己見,顧倩兮卻是若有所思,只是一語不發。婢女們爭執一陣,眼看郡主已然走了,便也不多說,自向顧倩兮撿衽為禮,一齊轉身離開。

眼看顧倩兮還站在櫃台前頭,盧雲自是思緒如潮,從頭到尾,都沒留意婢女們說了些什么,一雙眼之放在她的背影之上,心道:「她她是不是知道我回來了不然昨晚在布庄里,她她為何要取。走我的面擔可我可我並未與她照面,單憑巷里的一幅面擔,她怎能知道那是我的東西」

不知道,盧雲什么都不知道,他蹲在櫃台里,眼眶微紅,突然間,好希望她能回過頭來,與自己說上幾句話。

多少往事浮現眼前,從初識之時,到聽說她嫁人的那一刻,盧雲就是放不下,他怔怔望著顧倩兮,想要起身說話,卻就是鼓不起勇氣。

良久良久,顧倩兮腳步微動,想來已要離去了。盧雲心頭黯然,正要低下頭去,突見顧倩兮抬起手來,除下了玉簪,甩了甩一頭長發,便又緩緩髻了回去。

大庭廣眾的,顧倩兮背對著盧雲,卻當眾理起了容妝,看她提手簪發,雪白的後頸全裸出來了,滿店客人想瞧沒機會,竟只有櫃台後頭那人看了個飽。

盧雲震驚駭然,要知當時男女之防極嚴,女子的後頸實乃婦道尊嚴我百~萬\小!說齋之處,除開丈夫,豈容外人來看偏偏盧雲就是轉不開頭,明知是人家老婆,名花有主,還是傻傻地看著,不知不覺間,他再次爬起身來,緩緩伸手,便朝她腰上去抱。

終於要相認了,這一抱之下,十年來的點點相思,一縷寄情,便能有個了局。正淚眼朦朧間,卻聽一人道:「顧姐姐,郡主走了嗎」

櫃台旁來了個礙眼的,正是娟兒來了,盧雲皺眉不快,便又蹲回了櫃台,顧倩兮道:「走了。她過年時沒見到我,便聊了幾句。」娟兒喃喃又道:「你你不來喝茶么」書齋

顧倩兮髻上了秀發,心情仿佛好了許多,含笑道:「不了,我得先去買些東西,一會兒還得去見個老朋友。」娟兒喔了一聲:「那那你快去快回。」顧倩兮含笑點頭:「我去去就來,你們先坐唄。」

眼看顧倩兮走了,娟兒卻還在那兒怔怔發呆,盧雲心下沒趣,便站起身來,往娟兒腦袋一拍,道:「娟」小姑娘眨了眨眼,回頭來望,霎時尖叫一聲:「鬼啊!」奔到板桌旁,硬與瓊芳擠上一張板凳,抱娘似的發抖。

滿店客人議論紛紛,瓊方自也微微發窘,道我百~萬\小!說齋:「又怎么啦」娟兒駭然道:「鬼鬼躲在櫃台後頭。」瓊芳噗嗤笑道:「大白天的活見鬼,你到底見誰拉」娟兒害怕道:「那人死了很久你你不認識的」瓊芳喝了口清茶,道:「快說吧,那人是誰。」娟兒寒聲道:「他姓盧,叫做盧雲」話聲未畢,瓊芳已然大驚起跳:「什么!」

瓊芳突吼一聲,自讓娟兒嚇了一跳,那盧雲更是魂飛天外,本還等著去找帥金藤,這會兒便又縮了回去,娟兒顫聲道:「你你也認得他么」瓊芳明白此事環環相結,一時說之不盡,忙道:「別說這些了,你說他躲在哪兒」娟兒寒聲道:「。就就躲在櫃台後頭。」

瓊芳二話不說,立時起身察看,盧雲見大事不妙,忙拿出畢生武學,一溜煙來到窗邊,竄了出去,正喘氣間,卻聽瓊芳森森冷笑:「好你個大水怪,還是露出馬腳啦!」

盧雲微微一奇,從窗邊偷眼去看,卻見瓊芳拾起了一頂大氈,正是自己隨身帶著的那一頂,原來適才情急心慌,居然忘了拿瓊方冷笑連連,朝櫃台用力一拍,書齋喝道:「出來!」

盧雲如何敢現身自是蹲在窗外,龜縮不出。娟兒挨了過來,害怕道:「芳妹這這姓盧的死了十多年啊,你你是怎么認得他的」瓊芳道:「我能通靈觀落陰,夜里專與死人閑聊,你不知道么」娟兒駭然道:「真的假的」

瓊芳最能胡扯,拿起大氈,朝娟兒作勢一拋,喝道:「嚇!」娟兒尖叫一聲,正要東跑西竄,卻讓瓊芳拖回座位,附耳道:「別嚷,。你越怕,他越是要纏你,到時鬧得鬼附身,那可麻煩了。」

娟兒顫聲道:「那那顧小姐那兒呢要不要告訴我看她」瓊方。忙道:「先別說!那姓盧的死得太冤,見誰纏誰,你告訴了顧姐姐,她心里一定害怕。」

娟兒驚道:「他他會纏著顧小姐么」瓊芳淡淡地道:「這你別管了。總之我會替你們。捉妖,早晚將他五花大綁。」

盧雲聽得憂心忡忡,看這瓊芳好生厲害,早已算定自己定會纏著顧倩兮,到時書齋只消守株待兔,還怕抓他不住娟兒則是半信半疑,還待再多問幾句,背後忽來一股陰風,低聲道:「姑」

我看

「又來啦!」娟兒尖叫一聲,還不急拔劍亂砍,瓊芳已然大吼一聲:「大水怪!看你往哪跑」揪住了人,正要按在地下亂打,卻聽那人放聲慘叫:。「別亂來啊!我是賣茶的啊。」

回頭一看,卻是茶博士來了。瓊方臉上一紅,這才發覺自己還沒叫東西吃,當即道:「你你帶了錢么」娟兒忙道:「帶了、帶了,傅師范給了我好多錢,要我轉給你哪。」說著取出厚厚一疊銀票,雙手奉將過去。

有道是「一貧二富、乃見真情」,娟兒平日兩手空空,卻不覬覦瓊芳的財物,此時銀票自是一張不少,如數交出。瓊芳細細點了點,見有兩千兩之多,不覺精我百~萬\小!說齋神一振,道:「給暖壺酒來,再配六色涼菜、八疊熱炒」

都說有錢好辦事,好容易恢復了少閣主的身份,正要大張宴席,那茶博士卻道:「姑娘,咱們這是寺廟茶堂,只供素,不賣酒。」瓊方有些掃興了,便道:「好吧。送壺香片來,配八色茶點」娟兒插話道:「有棗泥糕么」瓊芳皺眉道:「又吃甜了。不才說自己胖了」

娟兒素嗜甜食,卻又憂心體廣,不由臉上一紅,辯解道:「整日遇鬼,再不吃糖壓壓驚,明日就病了」瓊芳笑道:我百~萬\小!說齋「隨你了。」打發了茶博士,一邊留心櫃台動靜,一邊細聲來問:「對了,你在哪兒遇上傅元影的」

娟兒道:「昨晚先遇一回,早上進城時又見了,他消息好靈通,早就知道你去了楊家」正說間,眼珠兒溜溜一轉,忽我看見瓊芳身著裙裝,美得不成話,霎時掩嘴低呼:「等等!你你穿女裝啦」瓊芳有些得意了,一時煩惱盡去,擺了擺纖腰,嫣然笑道:「漂亮吧」

娟兒一見到漂亮衣裳,頓時四大皆空,物我兩忘,正要品評考察一番,忽然肩頭又讓人拍了拍,耳中聽得一聲鬼哭:「娟」

「又來啦!」娟兒放聲尖叫,正要撲入瓊芳懷里,背後那人已給瓊芳一腳踹倒,娟兒則是發起狂來,拼死狠踢,那人慘叫道:「別打了!別打了!再打要死人啦!」

聽得鬼魂討饒,娟兒不由咦了一聲,凝目去望,卻見腳下踩著一名公子哥兒,手持紅纓鐵槍,正是祝康到了。娟兒哼了一聲,收起了纖足,傲然道:「是你啊。」祝康道見這兩女人眼神凶狠,不由吞了口寒沫,顫聲道:「是啊才一出城來,便遇上你倆」

眼看祝康哼哼唧唧,娟兒不由咦了一聲,只見這少爺滿身是傷,嘴角青一塊、紫一塊,手腳更滿是綳帶,忙道:「你書齋你怎么了」祝康道:「我昨晚遇鬼啦。」

聽得「鬼」這一我看字,娟兒大駭道:「你你也遇鬼了可是姓盧的老鬼么」祝康茫然道:「盧老鬼那是什么」盧雲躲在堂外,自是看得暗暗莞爾:「真是,這世上哪來的鬼神這小丫頭還真是長不大。」正好笑間,忽然背後腳步微動,一人伸手過來,便朝自己肩頭拍落我看。

鬼來了盧雲微微一驚,隨即聽出來人呼吸悠長,不由心下惱怒:「雕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肩頭微斜,讓過書齋了手掌,隨即一個反扣,制住那人的脈門,正要將他摔上一跤,卻聽一人哀哀叫疼:「奉上喻好好痛」

盧雲臉上一紅,才知是帥金藤來了,忙道:「你可醒了。」帥金藤茫然道:「誰醒了」盧雲壓敵了嗓子:「你方才被馬兒撞了,暈了過去,自己不知道么」帥金藤驚道:「什么我被馬兒撞了誰干的」

這帥金藤總是神智不清,盧雲也不是第一回見識了,正要再說,卻聽店外傳來吼聲:「康兒!怎又和這妖女纏在一起了還嫌自己不夠晦氣么」轉頭一看,茶堂對過停下一輛大車,下來了幾個女人,一個老、三個少,正是「河北祝家庄」的一門忠烈來了。

眼見馬車來了,帥金藤二話不說,便要上前索賠,卻又讓盧雲拉住了,正糾纏間,祝老太又吼道:「康兒!還愣在那兒快走了!」聽得奶奶叫人,祝康只得煩悶回喊:「你們先走吧!我想在這兒喝碗茶!」祝老太暴怒道:「還喝!昨晚喝得還不夠非得讓人打死打殘才甘心么」正要進門打人,兩旁的媳婦急勸道:「娘,難得唐王爺約了咱們,快快走吧可別怠慢了人家」

。加加有本難念的經,瓊方頭上有個爺爺,娟兒頭上有個師姐,那祝康更不必說了,雖說父祖庇蔭,讓他褂了個「奉武中尉」的虛銜,頭上卻有三個太後,更上頭還有個「太皇太後」,。四個女人舉腳踩著,至今還是文不成、武書齋不就,一天成不了真正的爵爺,一天當不了家。

好容易老太婆走了,瓊芳閑坐一旁,眼見祝康臉上包著綳帶,一臉落寞,微笑便問:「祝少爺這傷是打哪來的可是讓老太太抽的」祝康苦笑道:「別笑我了,讓我奶奶聽了不好」取出傷葯,正要往臉上擦,忽見瓊芳手上綁著綳帶,竟也是紅腫帶傷,不由驚道:「瓊閣主,你你的手怎么了」娟兒悻悻地道:「她被老瘋狗咬啦。」

祝康一臉茫然,不知所以,卻聽瓊芳不悅地道:「誰是老瘋狗」娟兒道:「誰亂咬人,誰就是瘋狗。」瓊芳沉聲道:「住口!我家祖若是瘋狗我百~萬\小!說齋,我卻算什么」

盧雲躲在窗外,自是不明究理,撇眼來看,猛見瓊芳左手帶傷,傷處更在掌心,不禁心下一凜:「這。這是瓊國丈抽的」看這瓊芳出嫁在即,算來已是華山的媳婦,國丈打人,怕還得問問蘇潁超的意思,卻不知這姑娘犯了什么天條,居然在成親前挨了家法

正要多聽詳情,瓊芳卻不肯說了,便道:「行了,這是我家務事,以後你們誰也不許提,知道么」娟兒低聲咕噥:「知道啦,人家又不是罵你。找了你一整晚,還凶我呢。」

瓊芳曉得她待自己極好,自也有些國醫不去,便安撫道:「好啦好啦,快來喝點茶」

娟兒悶悶吃著甜糕,眼看祝康躲在一旁偷笑,便朝桌上一拍,吼道:「說!你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是我看不是你奶奶咬的」祝康本在喝茶,此刻無端飛來橫禍,不由苦笑道:「唉,還不是宋通明害的」書齋宋通明三字一出,二樓包廂窗扉打開,露出一雙黑熊怒眼,娟兒卻也沒察覺,只是咦了一聲:「宋通明怎么,你的傷是他打出來的」

祝康呸道:「就憑他這小子和我相斗,我哪次沒讓他上回我單用了左手,便抽他百來個耳光,打得他又哭又叫,若不是可憐他啊」話聲未畢,一口濃痰直飛而來,噗地一聲,射中了書生斤,祝康卻還不知不覺,冷笑道:「便十個也殺了。」說著說,彎腰搔了搔腳,頭上便又飛過一張凳子,砰地一聲,砸到了路上。

娟兒聽他罵了半天,還是摸不著頭腦,便又不耐煩了,大聲道:「撿要緊的說!宋通明昨晚到底干了什么」祝康嘆道:「唉,這畜生說他打聽了黑衣人的來歷,便想尋回去年的場子,這就連夜找了蘇穎超我百~萬\小!說齋」

蘇穎超三字出口,好似發覺說溜了嘴,趕忙陪笑哈哈,正要低頭喝茶,瓊芳卻已留上了神,沉聲道:「穎超怎么了」祝康陪笑道:「沒沒什么」瓊方深深吸了口氣,道:「你是不是有事瞞我」祝康吞了口唾沫,干笑道:「沒沒有啊」

瓊芳舉起右手,朝桌上重重一拍,厲聲道:「說!」看這瓊芳凶得緊,年輕時便似個太後,老來還得了祝康膽戰心驚,細聲道:「好我說只是你聽了之後,可別生氣」低下頭去,怯怯地道:「蘇穎超他他昨晚從萬福樓跳下來了」

聽得此言,盧雲不由大吃一驚,瓊芳也是張大了嘴,一顆心險些書齋停下了。祝康低聲道:「我是聽袁太醫說的我今早去太醫院里擦葯,他說皇後娘娘一早便召他到紅螺寺,為一名年輕人治傷據說便是蘇穎超」

蘇穎超名氣極大,我看一時堂上烘烘吵嚷,人人都留上了神。娟兒聽得祝康一說,便也想我百~萬\小!說齋了起來,忙道:「對!對!我也聽傅師范提過這事!他說蘇穎超不知吃錯了什么葯,居然從萬福樓里跳了下來,弄得摔斷了腿芳妹,你你一會兒他吧」

眼看瓊芳心神激盪,拿著茶碗的手微微發抖,祝康低聲便道:「少閣主你們不是二月十七要成親了這新郎倌。卻摔斷了腿你們這婚期」話在口邊,瓊芳突然站起來,便往堂外奔去,娟兒大驚道:「芳妹!你等等啊!」一時又驚又怒,提起腳來,便朝祝康身身上踹去,罵道:「蠢材!哪壺不開提哪壺!」

正要出門追人,茶博士卻道:「姑娘,你還沒付帳」娟兒轉過身來,又朝祝康再踢一腳:「還不給錢」祝康低頭苦笑,不知自己怎會和這妖女纏在一起,掏出了腰包,正要付帳,又見娟兒轉了回來,大驚道:「你你想干啥我我已經付錢啦!」

娟兒臉上一紅,哼了一聲,將甜糕包入手帕里,奔出了店外,卻原來是要邊走邊吃了。

瓊芳、娟兒全都走了,盧雲卻還呆在當場,心亂如麻:「這不對啊我昨晚臨走時,蘇少俠明明還好好的,卻怎么會」昨夜萬福樓一場混戰,那時伍崇卿帶走了魔刀,自己急於追趕,便也沒分心去照顧蘇穎超,沒料到就這么一個疏忽,他卻出事了

一夜過去,天下大亂,看瓊芳出嫁在即,國丈卻沒來沒由把她揍了一頓。其後這瓊方也是沒來沒由,突然離家出走,蘇穎超更是沒來沒由,從萬福樓里跳了下來,是否誰在那兒挑撥教唆、興風作浪

盧雲低頭思忖,想著想著,猛地想起昨晚蘇穎超望向自己的眼神,不由全身大震,這才發覺元凶是誰了。眼見盧雲呆若木雞,帥金藤皺眉道:「大掌櫃怎么啦吃壞肚子了」

盧雲苦笑幾聲,眼看瓊芳從茶堂後方小徑走了,便也直奔過去,帥金藤忙道我看:「大掌櫃!您去哪兒」盧雲道:「我去找個人。」也是擔心瓊芳做什么傻事,正要追將過去,突聽嘎地一聲,茶堂後門開啟,探出一手,便朝盧雲背後搭去。帥金藤驚道我看:「大掌櫃!小心!」

此地位在茶堂之後,誰料得到竟有埋伏盧雲聞言駭然,立時飛身起跳,帥金我看藤知道他躲不過,霎時飛身而起,整個人撲到盧雲背後,砰地一聲,為盧雲硬擋了一招,隨即摔入了門內。

。盧雲人在半空,眼見帥金藤倒了,一時又驚又急,等不及落地,便要反掌後擊,卻聽得一聲笑:「盧大人,小店的東西,可還合您的胃口」

盧雲回頭一看,不覺呆了半晌,來人手上我看提著一只大茶壺,竟是店里的茶博士他。咬牙切齒,正我百~萬\小!說齋要上前搏斗,那人卻笑了笑,道:「盧大人,認不出我了」身子前揖,衣袍上寶我看光流動,盧雲心下大驚,這才認出了人,來人正是少林昔日的大方丈、今日汗國的座上賓,「林先生」。

看這靈智和尚相貌全變了,鼻梁塌了,嘴巴小了,想來做喬裝,盧雲喝了半。天茶,居然沒我百~萬\小!說齋認出他來。眼見盧雲急於說話,靈智微微一笑,便朝門內的帥金藤一指,道:「放心,我只是點上他的穴道,礙不到性命。」

盧雲放心下來,這才想起早前靈智分手時的囑咐,說他在紅螺山腳開了一間茶鋪,自己這幾日若遇上了麻煩,便可請他相助。沒想不待自己過去找他,書齋此人神通廣大,便已上山來了。

這靈智大師武功深湛,僅略遜於楊肅觀、秦仲海,本就是一位武林奇人,看他竟能把一身異象藏得一點不露,這份本事卻又是「文楊武秦」所不及,正要上前說話,靈志卻輕輕地道:「盧大人,你後頭有東西。」盧雲心下一凜,一時不動聲色,慢慢回眸去看,卻見了一個黑衣人,正趴在佛寺簷檐間,便在自己的正後方。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這這人是」靈智細聲道:「先別急,朝左方樹林看慢慢的」盧雲撇眼去看,這回卻又見到一個青衣身影,隱伏林間,藏得極其隱書齋蔽。比方才那黑衣人猶為過之。

盧雲微微一凜,道:「這人又是」靈智附耳道:」這人便是怒蒼總軍師,青衣秀士。「盧雲全身大震,不自禁向後退了一步,靈智微笑道:「盧大人,請目望前方,別害我泄身份了。」

盧雲明白此地全是探子,又是朝廷,又是怒蒼,當下裝得與「茶博士」並不相識,一個眺望遠山,一個蹲地燒水,低聲道:「大師,您此行是來接應公主的」靈智背對著他,微笑道:「是。公主便在紅螺寺里。」

盧雲雖已料到如此,可乍聽此言,心里還是怦地一跳,又道:「大師,今早阜城門大戰,您已知道了吧我百~萬\小!說齋」靈智道:「聽說了,好象伍定遠守住了,是吧」盧雲見他氣定神閑,忍不住咳嗽一聲:「大師,天下將亂,你們義勇人那兒可有什么對策」靈智含笑道:「義勇人想做什么,盧大人心理清楚,又何必明知故問」盧雲嘆了口氣,自知他說的便是「刺楊」,卻還是吧難題著落到自己身上。

爐火旺了起來,火星四濺,靈智搧了搧扇子書齋,又道:「盧大人一直躲在此處,可是在等顧小姐」盧雲嚅嚅嚙嚙,低頭半晌,終於點了點頭,靈智微笑道:「她已經走了。」盧雲微微一凜:「走走了」靈智道:「她要見的人,外人不能見。」

盧雲低聲道:「你說得可是七夫人」靈智轉過身去,含笑道:「快走吧,你已經落後一步。等秦仲海找到了他的女人,那就什么都遲了。」

盧雲呆了半晌:「大師這話指的是」

靈智提起了水壺,微笑道:「大千世界千萬劫,英雄無女不成佛。七夫人是一個,顧小姐。是一個,豈難道公主又不是一個這一縷痴情、即為人間報應,這三世因緣、即為六道輪回,要想解脫田地的苦難,便得先解開自心的結。」

愛憎怨,離別苦,這世上的人兒,人人都有自己的心結。顧倩兮也好、瓊芳也罷,甚且那嘻嘻哈哈的娟兒、生死未卜的七夫人,誰不是藏了一段心事,誰又不是滿心隱衷,有口難言

盧雲默默望著遠方,忽道:「大師,弟子身字苦海,該當如何自救」

我看我看靈智道:「自身有病心自知,解鈴還許系鈴人,你越早和姑小姐相認,越能解開枷鎖,可你越想閃避隱瞞,反越會害人害己。」

盧雲明白他話中有話,想到「刺楊」二字,不由搖了搖頭,嘆道:「大師,我不會拖她下水的。」靈智微笑道:「放心,沒人要你拖她下水。她也許已在水里了。」拍了拍盧雲的胸膛,趁勢朝他的懷里送進了東西,隨即行入堂中。

盧雲微微書齋一愣,不知他塞了什么事物過來,伸手入懷,卻取出一張紙折,凝神一看,卻是紅螺寺的地形布置,上從皇帝的住居禪房,下至馬廝柴房,無一遺漏。

盧雲深深吸了口七,暗道:「他他這是要我」正想間,茶堂後門再次開啟,走出了一名黑衣人,迷惑道:「這是哪兒啊我怎會在這里」眼看帥金藤又來了,盧雲不由微微苦笑:「你方才昏過了。」帥金藤大驚道:「什么我我又被馬車我百~萬\小!說齋撞了我百~萬\小!說齋」

別人家的黑衣人都能飛檐走壁,只有帥金藤老是昏迷,盧雲微微苦笑,自也不敢帶他亂走,便道:「你你先在這兒歇歇吧,我去找個人,一會便來。」帥金藤喔了一聲,喃喃自語間,突又暴吼一聲:「我不是老伯!」

盧雲前腳一走,廊檐間的黑衣身影突然縱奔起來,看方位卻是朝後山而去,卻原來不是跟蹤盧雲而來,而是另有要務,至於那青衣身影,更已不見蹤影,只不知是何時離開的。

此時不只盧雲在找瓊芳,那娟兒更也是拼了命的來追,只見她腳程飛快,早已搶到赤兔馬旁,焦急道:「大紅臉!快!快!我朋友又跑得不見蹤影了,咱們得去找她回來!」正要翻身上馬,忽然肩頭讓人拍了拍,聽得一人道:我看「娟」

娟兒怒道:「祝康!你做死么還敢嚇我!」背後拍打加重,拼命來搖,娟兒冷笑道:「我先警告了,你再敢拍我,小心賞你一劍」背後那人不死心,搖得更猛烈了,娟兒終於忍耐不住,轉頭去望,驚見背後兩顆腦袋,左首那顆光頭慘澹,右首那顆沒有五官,卻是個無臉鬼。

「救命啊!」娟兒嚇得魂飛魄散,跳上了赤兔馬,把棗泥糕遠遠扔出,喊道:「快跑啊!」

赤兔馬兩眼發光,沖天而起,半空銜住了甜糕,正要閉眼咀嚼,又是一塊玫瑰糕遠遠扔出,霎時四足發力,化作了一道紅電,直追糕兒而去。

轟隆隆、轟隆隆,馬蹄揚雪,兩旁景物不住倒退,赤兔馬來到了下坡路,跑得更快了,娟兒卻還不忘哭叫:「跑啊!快啊!」馬蹄隆隆,奔出數里之遠,娟兒還嫌不足,正要再拋我百~萬\小!說齋甜糕,忽然眼角一轉,發覺自己慌不擇路,居然離開了紅螺山,到了一處深林。

此地不知是什么地方,放眼望去,死下幽幽暗暗,人跡罕至,娟兒怕了起來,顫聲道:「快快回去」正要掉轉馬頭,赤兔馬卻我百~萬\小!說齋不動了。

樹枝窸窣作響,似有什么人來了,娟兒駭然懼怕,拿出甜糕,顫聲道:「跑啊,快跑。啊。」正催促間,赤兔馬巨大的身軀微微戰栗,突然前蹄放倒,朝樹林方位跪下。娟兒大哭道:「大紅臉!你怎么啦」

正哭叫間,突然樹林里傳出陣陣噴氣聲,一收一放,似有什么野獸來了。

娟兒颼颼發抖,抱住了赤兔馬,偷眼來看,只見雪地里出現了四只獸蹄,望來像是馬蹄,卻未打鐵,蹄子上帶了奇怪花紋,仿書齋佛套上了靴子,卻又穿反了。娟兒更怕了,牙關喀喀作響,順延獸蹄向上去看,卻見到了叢叢亂毛,蓬松下垂。

奇怪的東西,像是陰間來的,漸漸行到面前,佇立不動。娟兒怕得淚水直流,只管抱住馬頸,閉目待死,卻聽一名女子道:「你就是娟兒」

娟兒傻住了,沒料到有人認得自己她慢慢仰起頭來,先見了那匹怪馬,看他長了一雙老虎才有的眼睛,眼窩卻帶了白毛,仿佛流著眼淚。再往上看,卻見了一名女子,柳葉眉、柳葉刀,端坐馬上,也自低頭凝視自己。

。沒見過這樣的女人,腰佩令劍,火盔紅甲,腿上還掛著箭袋,娟兒張大了嘴:「你你是誰」那女子翻身下馬,道:「我姓言,叫做言二娘。」說著拉起了娟兒,道:「我是小呂布的妻子。」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剎那之間,娟兒張大了嘴,總算明白這赤兔馬是誰的坐騎了,她呆呆望著女將軍,忽然之間,背後又有人拍了拍她,柔聲道:「娟」

娟兒不再害怕了,她低下頭去,輕輕嘆了口氣,道:「師父。」

一夕之間,什么都回來了,師父到了,怒蒼群雄也到了,當此一刻,娟兒也忽然像是長大了,她顯得很鎮靜、很從容,仿佛等著一刻很久很久了,只低頭拂著赤兔馬,輕聲道:「被抓到了」女將軍道:「是,他現在刑部,等候處斬。」

娟兒什么都沒說,只拍了拍大紅臉,從懷里取出了玫瑰糕,打算喂它一口。

赤兔馬不想吃了,只低頭行到女將軍身邊,啡啡低鳴,好似找到了自己的親人。

娟兒默默望著言二娘,把甜糕遞給了她,道:「它愛吃甜,你你來喂它吧。」言二娘並未回話,只是左手叉腰,右手提刀,娟兒也不多說了,只捧著自己買的甜糕,轉身走到了樹下,默默來吃。止觀附耳道:「軍師她這是」青衣秀士低聲道:「別擾她,讓她哭。」

甜糕兒不甜了,它咸咸的、苦苦的混著淚水咬在嘴里,當真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