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吾皇萬歲萬萬歲(2 / 2)

英雄志 孫曉 9746 字 2021-02-24

聽得靈音誇贊,眾我看官婦哪會錯過機會便又笑了起來:「還不是娘親調教得好你們這一家啊,真是羨煞人啦!」阿秀一旁瞧著,心中便想:「好怪啊,崇卿哥哥昨晚不是和叔叔碰了面,怎么叔叔說很久沒見他了干啥說謊啊」眼珠兒一轉,突又想道「盧雲」二字,一時心下駭然,什么都想起來了我看:「對啊!昨晚叔叔要崇卿哥哥別去找盧雲,還有、還有,伍伯母也說要找一個賣面的,也書是姓盧!這怎么大家都認得這個三眼大叔哪!」

越想越驚疑,忙來到娘親身邊,拉了她的衣袖,抬頭道:「娘!你認不認得一個三眼大叔」顧倩兮俯身微笑:「什么叔」阿秀提起腳跟,正想說「盧雲」二字,卻聽背後傳來大聲說話:「崇卿!」

阿秀回頭張望,卻原來是艷婷在罵人了:「你昨晚上哪去了怎么一晚沒回家」伍崇卿咳嗽一聲:「孩兒昨夜有事,睡在朋友家里」還等解釋幾句,猛聽華妹驚喊道:「哥!你你的脖子」話聲才出,眾官婦也都驚呼出聲:「這這傷口好深啊!」

。阿秀咦了一聲,真見伍崇卿的頸子上有道猙獰傷口,讓人用針線縫了起來,粘紅腫脹,望來很是可怖。艷婷惱道:「又打架了」伍崇卿道:「不是打架,這是走路摔傷的。」

艷婷也是習武之人,如何能信這鬼話正要疾言厲色來罵,一名官婦挽住她的臂膀,低聲勸道:「妹子別生氣啦,這兒都是外人,你當眾罵書齋著孩子,不都讓人聽去了」艷婷橫了她一眼,大聲道:「怎么我管著我家孩子,還得先問你的意思」把手一掙,甩脫那婦人。

那官婦啊了一聲,這才曉得自己開罪了人,其余官婦都是識相的,便從她身邊穿了過去,人人嘴上掛著笑,卻無人再正視她一眼。

阿秀看出興趣了,正要仔細觀察,卻也讓娘親拉住了手,道:「走,到前頭去。」阿秀讓娘拖著走了,心中卻想:「怪了,鐵腳大叔怎么還不來」四下顧盼,找不到鐵腳蹤跡,遠遠又聽艷婷罵道:「看看你,今兒是立儲大會,弄傷不說,還穿了這身衣服來你的官袍」

。伍崇卿淡然道:「拿去當了。」此言我看一出,眾官婦無不低頭忍笑,腳下走得更快了。艷婷則是氣得臉色發白,大聲道:「啾啾。」

話聲一出,長廊彼端腳步快急,行來一名老嬤嬤,道:「奴婢在。」阿秀不由「啊」地一聲低呼,暗道:「又是她!」看這「啾啾」扮裝雖老,容貌卻一點不老,素妝素衣,手持拂塵,望來艷光照人,比那幫官婦還要漂亮些。艷婷道:「車上可有老爺的衣裳」

那啾啾忙道:「有件斗篷,還有一件我百~萬\小!說齋正統軍的官袍。」艷婷道:「好,你把袍上的補子拆了,替他縫個獐鹿的上去。別讓他這般出去見人。」啾啾忙道:「是,婢女這就去。」

眼看啾啾轉身走了,一旁華妹又滿面擔憂地來了:「娘,別生氣了,難得大家都來了」這話提醒了艷婷,霎時嗓子又拉了開來:「對了!你倆見到你們娟姨沒有」伍崇卿耳朵不好,問了幾聲,也沒應答,倒是華妹低聲說了:「沒沒有我沒見到」

看這娟兒乃是九華新任掌門,可天色已黑,面聖在即,卻還是不見人影。艷婷嘆道:「唉這一大家子,全沒一個像話」當下也不再多說,挽住了伍崇卿,邁步便行,華妹則是憂心忡忡,小心我百~萬\小!說齋陪在身旁,好似個小小宮女,服侍太後出巡。

阿秀看得暗暗好笑,正想過去胡鬧,忽然眼角一轉,見了大批官婦在那兒指指點點,好似又有什么精彩的,忙奔了過去,卻見長廊的凳子上坐了一名女子,看她雙眼紅腫,好似剛哭過,不是那瓊芳,卻又是誰

阿秀咦書齋了一聲,看這芳姨平日我行我素,專能欺負小孩,什么時候哭成紅鼻子正想過去問問,楊紹奇卻拉住了他,附耳道:「別搗亂,讓你娘過去。」

顧倩兮早已看到人了,便迎上前來,道:「妹子。」瓊芳抬頭來看,見到顧倩兮,卻只別開臉去,連招呼也沒了。顧倩兮低聲道:「怎就你一個人在這兒娟兒呢」

瓊芳仰起頭來,欲言又止,便又低下頭去,書齋淚水卻從臉頰上滾落下來,此時楊太君早在廊凳上坐下了,阿秀一旁替奶奶捶背,見得芳姨當眾落淚,心下卻是一驚,官婦也是議論紛紛,正想圍來說話,卻聽一名女子笑道:「哎喲,少閣主今兒換女裝啦」

眾人回頭一看,卻是艷婷來了,阿秀心下暗叫不妙,知道這女人定會招惹瓊芳,可這瓊芳又豈是好惹的當下便躲到奶奶腳邊,免遭池魚之殃。

瓊芳向來身穿儒裝,威嚴有勢,豈料今日卻似沒了牙的老虎,只是哭。艷婷含笑凝眸,彎腰打量著她,微笑道:「少閣主啊,你過年時不在北京,真是急壞了皇上呢。一會兒趕緊過去問個安吧。」正要伸手過來,瓊芳卻撇頭過去,沉聲道:「別碰我。」

看瓊芳脾氣真保,第一句話便翻臉了。艷婷柳眉一軒,沉下臉來,眾官婦心下暗驚,就怕她要發作了,哪知艷婷又換回了笑臉,溫言道:「唉,少閣主有什么心事嗎來,跟姐姐說吧。」玉手伸來,牢牢握住瓊芳的手掌,大有一付「你且奈我何」之意。

我百~萬\小!說齋

別人怕瓊芳的權勢,艷婷可是一點也不怕,瓊芳越不要別人碰她,她偏要碰。瓊芳壓根兒無心應酬,自也生氣了,伸手急揮,便想掙脫掌握,哪料到艷婷握得極緊,內力更是細致陰柔,消解了她的力道,硬是不放。

瓊芳內力不如艷婷、應酬功夫也不及人家,這便落入了她的掌握中。卻聽一人道:「妹子,你起來,我看你的裙腳好像真短了些。」顧倩兮還是來了,這話一說,便讓瓊書齋芳脫身了,偏偏艷婷還是不放手,笑道:「怎么這身裙裝是姐姐裁的」

顧倩兮頷首道:「是,瓊姑娘昨晚在我那兒住了一宿,我便替她換了身衣裝。」艷婷笑道:「真不容易啊,天底下多少想讓她換回女紅妝,都沒一個成事,就你面子大。」說著說,總算放開了手,好容易脫離了掌握,瓊芳正要轉身離開,一眾官婦卻又圍了過來,笑道:「少閣主,恭喜你啊,要做新娘子了。真是羨煞人了。」

正所謂哪壺不開提哪壺,看瓊芳眼淚潸潸,連阿秀都發覺了,這幫女人卻能有我百~萬\小!說齋什么好心果然這話又提醒了艷婷,笑道:「對啊,看我差點忘了,這蘇穎超蘇大俠呢都要做新郎倌了,怎還不來和大家熱絡熱絡啊」

聽得此言,瓊芳眼眶不自禁的一紅,嘆可口氣,便又轉身避開眾官婦何等眼尖,立時眉來眼去,料知小倆口有些不對,書齋雖想過來問問,卻又怕瓊芳翻臉,那艷婷卻沒這個顧忌,便笑我百~萬\小!說齋道:「唉,又吵架啦看你們年輕人哪,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也罷,一會兒姐姐替你說說蘇少俠去,這都要做新郎倌了,居然不懂得憐惜咱們少閣主」

說著說,便又伸出手來,勾了勾瓊芳的下巴,瓊芳猛地提手揮掌,便要架開她的手,艷婷卻輕輕巧巧一讓,反手一扣,便又再次制住了瓊芳。微笑道:「怎么啦我到底是怎么你啦」

瓊芳收起眼淚,慢慢沉下臉來,怕是要大發作了,可艷婷老娘又豈是我百~萬\小!說齋好惹的拳腳也好、官場也罷,都督夫人全都奉陪。

少閣主火拼都督夫人,伍崇卿早已避得老遠,自在那兒納涼,阿秀與華妹對望一眼,各吞了口唾沫,也是怕被波及了,便又賞起了佛圖,聽那華妹顫聲道:「阿秀,這這畫上是什么我看神啊好象又是個新來的。」阿秀干笑幾聲,仰頭來看,便胡謅道:「這你都不認識這叫咬龍鳥神。」

場面不大對勁,楊太君卻只坐在長凳上喘氣,誰也不睬,可聽得這「咬龍鳥神」污穢不正經,卻是笑了出來,一時又咳又罵:「阿秀老是學不好天天說粗話。」阿秀忙道:「奶奶別罵我啊,真是咬龍鳥神,不信你自己瞧唄。」楊太君咳咳笑笑,便也仰起頭來,瞧瞧什我看么是「咬龍鳥神」。

一望之下,陡聽一聲凄厲尖叫劃過長廊,驚得眾人一齊回轉頭來,齊聲道:「怎么了」

這聲驚叫正是老夫人所發,她滿面驚恐,手指頭頂畫像,尖聲道:「又是他!又是他!紹奇!紹奇!快帶娘逃走!快!快!」眾人聽她叫得凄厲,俱都朝楊紹奇望去,待見楊二爺面色嚴肅,便也一齊仰望這圖畫。

圖上依例彩繪一位神明,背負雙翼,鳥頭人身,腳下揪抓了幾十尾小蛇龍,兀自舉手仰頭,作勢欲吞一尾大龍。一片寧靜中,艷婷、顧倩兮、瓊芳也都抬頭來看這張佛圖,一時都感驚訝,忙道:「這這是什么妖魔鬼怪」

靈音飽讀佛經,向知神佛之事,便解釋道:「諸位施主,圖上這位神明,便是迦樓羅金翅鳥。」眾人泰半聽過「金翅鳥」之名,一時議論紛紛。靈音雙掌合十,又道:「觀佛三昧經有言:金翅鳥,名迦樓羅,業報應食諸龍。於閻浮提之中日取一龍王與五百小龍,周而復始八千載,須食龍族億萬」

書齋還待要說,忽聽楊夫人喘息道:「不是才不是才不是迦樓羅、才不是迦樓羅」楊紹奇聽得母親自言自語,深怕她再次失態,正要攙扶離去,卻聽她凄厲哭喊道:「紹奇!你還看不出來嗎它鉗住什么了啊!」

「鉗」龍、「鉗」龍,「鉗」得栩栩如生,讓人心頭大有異感,眾人聽畢楊夫人的說話,一時你望我,我望你,全都沒了聲音,華妹面色蒼白,更已奔到母親身邊,乞求庇護。

我看華妹雖說年紀幼小,卻也知道爹有一件御賜四爪金龍袍,更曉得爹爹的道號是「一代真龍」,她好害怕,世間若有大鵬金翅鳥,它會「鉗」住爹爹么

楊太君發聲驚喊,走廊里腳步聲大作,那老蔡又趕來了,急道:「怎么啦老夫人又喘了」顧倩兮點了點頭,低聲問道:「昨晚老書齋太太病發,可也是看到這張圖了」老蔡低聲道:「這我不清楚,可可她昨晚開始喘,正是在這座廊子里」眾人面面相覷,都猜是這張圖作怪了,一片寒寂間,忽聽伍崇卿道:「大師,我聽說這鳥吃了龍神以後,好像自己也會死,是嗎」

靈音道:「阿彌陀佛,伍施主所言不錯。佛法之中,有業就有報,傳說迦樓羅鳥食盡諸龍,死前便承受大苦難,焚盡殘軀,僅留一心於金剛山頂,色如琉璃,號為如意明珠。」

伍崇卿道:「那就好,有業就有報,佛祖總算明理,省得我出手。」說了幾句,便已邁步離去。艷婷深深吸了口氣,牽住華妹的手,道:「我們走。」

我百~萬\小!說齋經此一鬧,眾人誰也沒心思玩兒了,便也各自告辭離開,楊紹奇使了個眼色,便與老蔡一同扶起了母親,卻聽那楊老太口中仍在喃喃自語:「鉗龍、鉗龍」

長廊里走得一干二凈,瓊芳卻還站在那兒,顧倩兮便道:「妹子,你若沒事,今晚可否陪著我姐姐有些事想請教你。」正想牽住她的手,瓊芳卻已默默搖頭,正要離開,顧倩兮忙咳嗽一聲,阿秀頓時領悟,忙在一旁哭喊:「芳姨!救我!救救我!我打了徐王的兒子,怕要被殺頭了!你定要出面救阿秀啊!」

也是怕人家看得無聊,便滿地來滾,正忙碌間,瓊芳總算破涕為笑了:「小壞蛋,你下午溜去哪兒了我和你娘到處找你呢。」阿秀見逗笑了她,忙挑了精彩段子來說:「我告訴你啊,咱下午遇到。了幾百名高手,對我拼命圍攻,後來天邊便飛出一個大魔王,當當地敲種三眼大佛也躺在樹上,不停念佛」瓊芳笑了起來:「真是胡說八道。」

阿秀忙道:「真沒騙你啊不信你回頭看看,魔王就躲在這廊子里哪」

靠著阿秀的胡纏亂攪,瓊芳便被拉著走了,顧倩兮是個明白人,自知瓊芳一定遇上了什么事情,卻也不好在此多問,只攜著她的手,追上老太君。

走出長廊,面前已是殿前廣場,放眼望去,廣場里滿滿的全是人,又是官、又是眷,還有數不完的武林俠客,想來都是八王邀來的賓客,足有數百人之多。

人海在前,艷婷卻是分毫不怕,看她率兒領女,一路排山倒海而去,幾名侍女必恭必敬,趕緊將她接引入席,看位子卻是在唐王爺的棚架後,算來離御座金台最近,轉看老太君,卻是又咳又喘,只擠在人群之中,寸步難行。

顧倩兮道:「紹奇,咱們該坐哪兒」楊紹奇忙道:「你們等等,我去問問。」老蔡嘆道:「二爺又鬧迷糊啦,還是老朽去問吧。」正要移步,卻聽拐杖聲響起,來了一名大臣,拱手道:「下官馬人傑,見過楊老夫人。」

眾人抬頭一看,只見來人瘸腿持杖,身穿大紅朝袍,正是當今兵部尚書,馬人傑駕到。

楊書齋紹奇咳嗽一聲,抖開了官袍,拜道:「卑職楊紹奇,叩見本部堂官。」這楊紹奇是兵部侍郎中,說來馬人傑正是他的頂頭上司。只見這兵部尚書點了點頭,目光一轉,見到瓊芳,不由微微一奇,道:「這這是少閣主」一旁楊紹奇附耳道:「瓊大姐,馬大人和你說話。」

瓊芳嗯了一聲,別開頭去,仍是不想應酬,馬人傑便咳嗽幾聲,作了一揖,又朝顧倩兮看了一眼,輕輕地道:「夫人,半年沒見到你了。」

顧倩兮嗯了一聲,低頭扶著婆婆,卻也沒應聲,氣氛又有些怪了。阿秀一旁看著,只覺得這個馬大人應該認識母親,正想偷聽幾句,卻聽馬人傑吩咐隨扈:「帶著老夫人和少夫人過去席上,我那與郎中有事要談。」

那隨扈行了過來,躬身道:「幾位夫人,請隨卑職來。」阿秀眨了眨眼,眼看母親、瓊芳都走了,正要隨行而去,忽聽馬人傑道:「郎中,事情怎么樣了」楊紹奇咳嗽道:「這兒人多,說話不方便。」聽說話不便,那就非聽不可,阿秀立時駐足下來,蹲在。地下挖鼻孔,又聽馬人傑低聲道:「順道知會你一聲,皇上已經派。兵保衛了紅螺山,今晚怕要出大事了。」

阿秀咦一了聲,大驚道:「什么今晚要出大事了」二人低頭一看,卻見一名小童還站在身旁,伸長耳朵,正是阿秀在那兒偷聽了。

馬人傑咳嗽幾聲,道:「不說了,本部侍郎、各司郎中都在雲會茶堂里議事,你一會兒也來吧。」提起拐杖,拿出主官的架子,便又一拐一拐的走了,阿秀追了過去,大喊道:「別走啊!皇上為何要包圍紅我看螺山啊」

這喊聲實在大,好似打雷一般,四下賓客莫不咦了一聲,全都回頭來看了。楊紹奇拉住了他,責罵道:「不許胡鬧,快去陪著奶奶。」阿秀只想去找鐵腳大叔,便呻吟道:「叔叔,人家想小便,好急啊」楊紹奇責備道:「還想玩你可知你娘下午到處找你,急成什么樣子了不許去!」當即喊道:「老蔡!老!」那老管家急急來了,忙道:「二爺,又怎我百~萬\小!說齋么啦」

楊紹奇取出令牌,道:「去找個侍衛來,記得挑個武功高的,仔細看著他,絕不許他再亂跑。」阿秀見自己要被囚禁了,不由大驚道:「叔叔!你你干啥啊書齋」

楊紹奇攜住阿秀的手,自向老蔡道:「還不書齋快去!」老蔡急急去了,阿秀掙扎不依,哭道:「不要!不要把我關起來!」楊紹奇正色道:「阿秀聽話!今晚真不能玩笑!」親自拖著阿秀,便要去尋家人,卻聽一人喊道:「紹奇!我們在這兒!」轉頭去望,見了一座棚子,旗幟上是「壽香王」三字,轉看棚子後方,顧倩兮早已扶著老太君坐下,瓊芳卻還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眼看楊紹奇押著阿秀來了,顧倩兮便迎了過來,道:「怎么了你們部里有事」楊紹奇嘆道:「是,今晚太亂,我得過去一趟。我已要老蔡找人來看著他,絕不能再讓這孩子走丟我百~萬\小!說齋。」

顧倩兮道:「好,你去忙你的吧,這兒有我。」說著挽住了瓊芳,柔聲道:「妹子,坐吧。」跟著又伸長了手,將阿秀拎了回來,不顧他還哭著,便已押到了椅上,就差手鐐腳銬伺侯了。

此時伍家、楊家都已坐定,座席相距極遠,伍家人坐在唐王的棚子後,離皇帝最近,楊家卻遠在壽春王這棚,離金台最遠,當真是天涯海角。阿秀卻是低頭流淚,什么也管不了,心里就只掛記著鐵腳大叔,看適才伍崇卿現身,也沒見他來,說不定又自己走了,正啜泣找人間,卻聽遠處傳來喊聲:「壽春王到!」

「韃靼國小王子到!」、「帖木兒汗國太子親王到!」、「魯王爺!魯王世子到!」陣陣呼喊中,一員又一員貴賓抵達,聲勢一個比一個浩大,山門銅鑼當我看當響起,兵卒們忙里忙外,奔跑不休,太監們也是到處端茶倒水,就怕怠慢了一個。

申牌盡、酉牌初,四下都是王爺入場,阿秀這里自也有一個,人潮簇擁中,當先行來一名瘦小孩童,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居然便是什么「壽春王」了。看他衣服上還打著補丁,好像是個窮光蛋,行到棚前,深深做了一揖,眾賓客一齊一身,紛紛說道:「拜見壽香王。」

那小王爺道:「列位請坐,今日有幸與諸位嘉賓同我看席,小王不勝之喜。」

這「壽香王」年紀與阿秀相當,說話卻是老氣橫秋,倒比阿秀懂事了幾百倍。眼看廣場里越發熱鬧了,四下武林人物紛紛進場,什么少林寺、真武觀、峨嵋山當真是應接不暇,阿秀左瞧又望,本該是興高采烈,可此刻沒了鐵腳大叔,什么都沒了滋味。正垂淚間,卻聽隔壁棚子傳來說話聲,一名侍衛唱名道:「杜得秈、馮得誥、葉得開、侯得璋」

聽得話聲,瓊芳不由「啊」了一聲,立時引頸眺看。阿秀也擦拭了淚水,撇眼去看,只見隔鄰棚子飄揚一面旗幟,正是「川王」兩個大字,唱名之中,一個又一個弟子上前答諾,各領一條鍛帶,綁到臂上,又聽那侍衛道:「呂得禮、呂得義大伴習,陳得福。書齋」

兩邊棚子咫尺相鄰,那兒是「川王」,此地卻是「壽春王」,看此時川王世子尚未駕臨,蘇穎超自也還沒現身,那瓊芳又低下頭去,好似發起了呆,一旁顧倩兮便握住她的手,自在她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兵荒馬亂的,大家都在找人,阿秀也只東張西望,到處去找鐵腳大叔,卻聽那侍衛的聲音遠遠傳來:「都坐好,都坐好把刀劍拿過來」取出封條,一一我看貼到弟子們的兵器上,又道:「記得,前方高台是皇上坐的,帶著刀劍的,絕不許靠近那兒三尺,不然滅三族一會萬歲爺來了,記得跪得端正些不然滅十族別放屁、別打嗝、皇上沒賜座,你就得站著不然滅你媽七十九族」一名弟子喃喃地道:「為什么是滅七十九族」那侍衛冷笑道:我看「沒湊整數,你不高興是吧對你這小子,保證滅千族。」

阿秀聽著話聲粗魯怪異,急忙凝目來看,霎時心下狂喜:「是鐵腳大叔!」

看這秦仲海好生本事,不知怎么領到了差事,居然還在這兒點名唱名,煞有介事,阿秀高興極了,就怕他沒見到自己,正想大喊大叫,引人注目,卻聽娘親道:「怎么了」阿秀忙道:「我我肚子餓了」娘親信以為真了居然從小包袱里拿出了肉包子,先書齋派給了老奶奶,又給了瓊芳兩個,居然還替阿秀藏了三個,含笑附耳道:「小心些,廟里不可以吃葷,別讓大師傅見到了。」正說話間,川王那棚子又喊了起來:「大家小心!妖犬又來啦!」

阿秀低頭一看,只見瓊芳腳邊多了條黑狗,正是那「掃把福」的死敵,看他激動擺尾,也不知是認得瓊芳,還是認得包子,只管歡撲蹦跳,到處亂竄,宛如瘋狗一般。

時在酉牌初,算來已是。晚飯時分,各棚里都有人在吃著東西,想來今晚非熬到半夜不可,想來今晚非熬到半夜不可,正吃著包子間,忽聽老蔡道:「夫人,我找一名侍衛來,您看著合不合用」

阿秀回頭一看,只見一人壓低了官帽,自在那兒躬身,豈不就是鐵腳大叔

阿秀心下狂喜,正所謂請鬼拿葯、引狼入室,看這老蔡誰不好找,居然請來了魔頭看小孩,眼看娘親咦了一聲,只在上下打量鐵腳大叔,阿秀心下一驚,也是怕她看出了破綻,忙大哭大喊:「娘!你趕走他!這人是壞人!阿秀不要他跟著!」

此言一出,娘親果然心神微分,握住阿秀的手,柔聲囑咐:「乖,今晚真的不能亂跑了,忍。著點,好嗎」阿秀哭喊不依,眼角卻偷偷後瞄,只見老蔡走到鐵腳大叔身旁,低聲陪笑:「差大哥,這孩子有些頑皮,勞駕。您多費神,把他看緊點。」說著取來一張板凳,道:「坐吧、坐。」

阿秀興奮起來了,看鐵腳大叔就在背後,娘親又在身旁,此刻真是什么都不缺了,他心情大好,立時轉頭道:「大叔,你不是要找伍崇卿」娘親聽到了說話,不由微微一愣:「什么誰要找伍崇卿」此時棚子里瘋狗亂竄,賓客們也是高聲談笑,吵得不可開交。阿秀忙道:「沒沒什么棚子里好吵」還在想著如何傳送消息,耳中卻傳來嗡嗡鳴響,聽得一個嗓音道我百~萬\小!說齋:「小心點,你娘認得我,只是還沒想起來,可別太招搖了。」

阿秀心中怦怦一跳,趕忙點了點頭,又聽那嗓音道:「咱這是傳音入密,外人聽不到。你若聽到了說話,便挖一挖鼻孔。」阿秀壓低了嗓子,細聲道:「要挖左邊還是右邊」

娘親聽到了怪話,不由又是一愣:「什么」阿秀臉上一紅,只得雙手挖入鼻孔,正想朝瓊芳身上去擦,娘親卻又取出手帕,道:「拿著。」

阿秀擤起了鼻涕,只想著向鐵腳大叔傳話,可娘親一旁監視,自己又沒了紙筆,卻該如何是好撇眼去看,忽見瓊芳低頭撫著小狗,眼里好似閃著淚光,霎時靈機一動,忙道:「芳姨,你你還好嗎」瓊芳默然嘆息,道:「不好。」

阿秀皺眉道:「不好啊那你去找伍崇卿談心吧,他不是等著你嗎」瓊芳皺眉道:「我要找伍崇卿談心誰和你說的」阿秀茫然道:「是你昨天和我說的啊,你說要進林子里,便得先找伍崇傾借東西,怎么他來了這么會兒,你又不去了」

瓊芳疑惑道:「什么樹林借什么東西」阿秀嗯嗯敷衍,忽道:「你等等,我聽不清楚。」側彎著腰,皺眉苦思:「什么說大聲點。」瓊芳惱了:「你到底在干什么」阿秀低聲道:「我在聽傳音入密,你先別吵。」正專心間,瓊芳已湊過頭我看來,大吼一聲:「哇!」

阿秀掩著耳朵,疼道:「你你干什么啊」瓊芳白了他一眼,不再理會,卻於此時,耳中卻真的傳來了嗡嗡聲,道:「小子別急,方才錯失了機會,現下已經過不去了。」

阿秀咦了一聲,有些聽不懂了,便又拉住了瓊芳,拼命騷擾:「等等你說錯失機會是什么意思可否解釋清楚些」瓊芳滿腹心事,只想靜靜坐著,可三番兩次讓小鬼打擾,實在也是惱了,把袖子一甩,正要起身離棚,顧倩兮忙道:「妹子別動氣,來來來,咱倆換個位子」正要起身換位,卻聽場里腳步聲大作,來了一批又一批兵卒,全數守在廣場兩旁。

眾賓客全都轉過頭來了,待見這些兵卒來人並非金吾衛,亦非御林衛,卻全數攜帶火槍。人人都覺得不對勁,阿秀也是吃了一驚,不知這批兵卒所為何來莫非是發覺了鐵腳大叔正害怕間,卻聽那嗓音道:「別怕,這不是來抓我的。」阿秀喃喃地道:「那那這是」那嗓音道:「向你娘借面鏡子。」

阿秀喔了一聲,道:我百~萬\小!說齋「娘,有鏡子嗎」眼看娘不理睬自己,便又大哭大鬧:「要鏡子!要鏡子!」瓊芳怒道:「你能不說話嗎」娘親也伸手來打;「沒半點樣子,坐好。」

阿秀滾倒在地,叫得如殺豬一樣,附近一名官婦道:「我我這兒有鏡子。」取出了小書齋圓鏡,送了過來,阿秀大喜接下,正要舉鏡自照,鐵腳大叔又吩咐了:「朝背後屋頂去照。」阿秀嗯了一聲,提鏡上仰,猛見屋頂上趴了幾個黑影,便在華山棚子的正後方。阿秀心下大驚,耳中又聽鐵腳大叔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這些人是為華山而來。」

阿秀呆呆望著鏡子,只見屋頂上的黑衣人專心守志,真是在盯著華山門人,可他們究竟在找什么人呢正迷糊間,忽聽場里傳來喊聲:「威武侯、正統軍大都督、伍定遠到!」

場里傳來嘩嘩腳步聲,金台前行來一員國家大將,那鞏志已然上前迎接,艷婷、伍崇卿、華妹也都起身了。阿秀心下一醒,才知是伍伯伯來了,正要收起鏡子,忽然咦了一聲,只見黑衣人後方又奔過了一道影子,悄沒聲息,如同鬼魅,非但黑衣人沒發覺,連鐵腳大叔也沒知覺。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阿秀滿心駭然,不知是何方神聖到了,只見那影子來到了自家棚子後方,突然凝身不動,這便讓阿秀眼里看得明白,來人竟是那「三眼大叔」!

。阿秀驚疑不定,還不知該不該通知鐵腳大叔,卻於此時,肩頭上讓人拍了拍,阿秀轉頭一看,不覺得魂飛天外,看這人唇上蓄著短須,不是讓自己嘴里叫老子,心里罵孫子的「中極殿大學士」楊肅觀大駕光臨么精彩!!精彩!!10年後「觀海雲遠」全到場!!首聚一堂!!!

阿秀嚇得魂飛天外,正要逃竄,身旁的瓊芳卻搶先一步,轉身欲走,楊肅觀卻伸手拉住了她,附耳道:「沒事,這兒有我。」眼看瓊芳面色蒼白,身上微微發抖,阿秀茫然不解,不知是怎么回事,卻聽殿門傳來喊聲:「英國公、上賜行走乾清宮、國丈瓊武川到!」

天王殿里行出一排儒生,當先走了一名郡王,雙手高捧一只紅盤,盤上放了一只龍頭鋼鞭,隨即來了一排家臣,左方一排全數配劍,正是傅元影、呂應裳等華山劍客,右方一排手持玉如意,卻是紫雲軒儒生,其中一人手上牽了個孩童,正是那「川王世子」朱志載。

廣場里靜了下來,天王我看殿里慢慢行出了一名老者,身穿火鳳大紅袍,喘息低頭,跨過了門檻,傅元影等人急忙搶上,低聲道:「老爺子,小心腳下。」

國丈抵達會場,四下卻無人上前問候,因為人人都知道,後頭有個更要緊的人物來了。

當當鑼聲敲響,大雄寶殿傳來腳步聲,行出了一名老太監,正是當今「掌印太監」,東廠總管房萬年到了。看他手捧一只玉盤,來到寊榻御台,俯身跪倒,卻將玉盤托過了頭頂,全場賓書齋客眼里看得明白,那盤里放著一只碧油油的方印,正是「正統之寶」。

傳國玉璽到了,一時之間,八棚里八王八世子盡數起身,滿場賓客也一發站起,阿秀呆了半晌,還不知該當如何,卻也讓爹爹拎起來。

「皇上駕到!」霎時之間,全場無分僧道、不分老幼,人人面向紫微北極,齊聲下拜,喊道:「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籟俱寂間,遠遠的、陰陰的,從大殿方位傳來了腳步聲,阿秀呆呆抬頭,只見遠遠來了一名老者,看他身穿龍袍,左手抱了一只貓書齋,右手提了只拐杖,緩緩步上了金台,道:「房萬年。」

那房總管急忙跪下,尖聲道:「奴才在。」那老者淡淡地道:「皇後娘娘還沒道」房總管低聲道:「小福子小福子已經去請了。」那老者坐了下來,從懷里取出了一道奏章,啪地一聲,扔到了御台上,說道:「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笑了笑,俯身向前,低聲道:「你們說這句話有沒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