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呼萬喚始出來(1 / 2)

英雄志 孫曉 12245 字 2021-02-24

「大內榮之介」眼見那東瀛人現身出來,崔中久已是驚怒交迸,聽得刷刷連聲,朝鮮眾高手全數掣刀在手,人人緊盯那名東瀛人,如臨大敵。

那東瀛人浸在海中已久,壓根兒不見氣力。只是全場朝鮮武官仍不敢掉以輕心,那「目重公子」則是泛起了冷笑,神色帶著殺意。

甲板上高手環伺,嚴陣以待。那東瀛人卻顯得極為鎮定,他左顧右盼,忽見崔軒亮眼眶濕紅,似有什么傷心事,當下順著他的目光去看,便見到甲板上躺了一名男子,渾身浴血,身旁圍著幾十名船夫,人人都在低聲啜泣。那東瀛人輕輕「啊」了一聲,想來知道生了什么事。申玉柏冷冷說道「榮之介,這人為了窩藏你,不惜與我方比武,以致不幸身死。你快快投降吧,別再做困獸之斗,以免殃及無辜。」

那東瀛人不知是聽不懂漢話,還是刻意置之不理,只管走到崔風憲的屍身旁,慢慢跪了下來。崔中久使了個眼色,當下提起了百濟刀,率先走上一步。一旁柳聚永也是手按劍柄,轉到敵方背後。在這兩名高手的帶領下,其余武官也緩緩向前,縮小了包圍圈子。

一片寂靜中,那東瀛人握住了崔風憲的手,喃喃地說了幾句話。眾船夫奮力朝他身上去推,大哭道「走開二爺要是沒救你,那也不會死在這兒走開走開別纏著他了」那東瀛人毫無氣力,給眾人伸手一推,便已跌坐在地。眼看機不可失,崔中久把手一揮,三名武官同時閃電般探手出來,便朝那人頸、肩、腕各處要害抓去,那東瀛人好似神智全失,茫茫然不知防御,眾武官心下大喜,堪堪得手之際,猛見那東瀛人手臂暴長,竟從崔風憲的腰間抽出了匕,便朝眾武官削去。

匕畫了半圓,精光所過之處,三名武官的喉嚨都要給他割斷。看這招來勢奇快,足見算計之精、拿捏之准,一旁申玉柏、崔中久、柳聚永等人猝不及防,雖說站得極近,卻都無法救援。眼看三名同伴便要死在當場,忽見黑影閃動,一名男子從天而降,硬生生地踩住那東瀛人的手,逼得他放開了匕。「目重公子」來了,他的武功高得不可思議,剎那間便鎮住了場面,只見他左腳微踢,那匕受力飛出,不偏不倚插回崔風憲的腰間。隨即探出右掌,叉住那東瀛人的喉嚨,將他高高舉了起來。

尋常人喉頭受制,定然痛苦掙扎,那東瀛人卻是動也不動,只管向崔軒亮瞧去,嘴角勉強擠出了笑,似在向他道謝,又似向他辭行,那「目重公子」手指漸漸縮緊,慢慢地,那東瀛人張開了嘴,舌頭外吐,臉上卻依舊掛著那副笑容。崔軒亮呆呆看著那人,驀然間,心中一酸,好似見到了叔叔臨死前的場景,他忽然奔了過去,運起了掌力,便朝「目重公子」身上擊去,哭叫道「放開他放開他」

砰的一聲,一招「雷霆起例」擊出,竟重重擊在「目重公子」的身上,聽來宛如雷鳴打鼓,煞是驚人。崔軒亮大哭大叫,正要擊出第二掌,「目重公子」已探出左手,閃電般扣住了崔軒亮的手腕,隨即肅然轉身,冷冷望向面前的少年。「目重公子」很高大,便像一座巨人,本來崔軒亮身長八尺有余,並不比這人矮多少,然而此時雙方對面站立,崔軒亮卻似成了個稚童。在對方的逼視下,他的膝蓋微微抖,想要說話,沒了力氣,想要動手,沒了勇氣,最後他只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眼眶慢慢轉為濕紅,開始抽噎啜泣。

「目重公子」咧嘴而笑,把右手一松,那東瀛人便如爛泥般倒下,渾不知是死是活。他凝視著崔軒亮,朝他的俊臉拍了拍,隨即邁開腳步,便從少年郎身邊擦肩而過。眼看朝鮮眾人一個個從面前經過,崔軒亮卻只能垂著俊臉,細聲抽噎,竟連說話的膽子也沒了。眼見崔中久來到身邊,沖自己嘿嘿一笑,崔軒亮終於放聲哭了出來,只見他轉身奔向了甲板,翻開了一只鐵箱,只在里面亂翻亂找,好似失心瘋了一般。

眼看崔軒亮如此怯懦,眾船夫都是暗暗垂淚,忖度二爺的仇是報不了的。朝鮮眾武官曉得這批人不成氣候,便架起了那名東瀛人,正要朝座船而去,猛聽「咻」地一聲響,崔軒亮手中散火光,似有什么東西飛上了天。

全場盡皆仰起來,只見霧里有道火光,越飛越高,越飛越快,堪堪去到天頂之上,猛聽轟隆一聲巨響,天頂蒼穹散出了一片金光。

煙火炸開了,在這霧茫茫的苦海之中,出了萬丈光芒,將大海染成了金黃之色。眾人大吃一驚,這才見到一名少年拿著一面布旗,正朝桅桿上爬去。只見他攀到了桿頂處,放聲哭喊「來人啊誰來救救我們啊快來人啊」布旗迎風飛舞,旗上所綉正是「日月」二字。崔軒亮凄厲哭叫,拼命揮舞著日月旗,高聲向普天下的漢人同胞求救。日月旗驅逐韃虜的旗號見得王纛當空招展,一眾船夫忍不住淚如雨下。苦海茫茫,回頭是岸,如今三寶公早已謝世了,永樂大帝也已不在了,當此衰微之世,天下漢人分崩離析、自暴自棄,鄙夷同胞尚且來不及,誰還有空來解救他們

眼看崔軒亮異想天開,放聲呼救,朝鮮武官都忍不住啞然失笑,自知方圓百里內並無一艘船,便朝己方座船走回。堪堪踏上了行板,猛聽「咻」的一聲,霧氣里騰起了一道火光,隨即傳來「轟」地一聲爆響。

天空變色了,慢慢被染成一片血紅,霧色中望去,竟是如此璀璨壯觀。

眾船夫全傻了,只因這道煙火便是三寶公艦隊的「紅火星」,當年西洋寶船前哨左翼的號炮,如今事隔多年,居然有人將之放上了天,這是怎么回事呢一片愕然間,忽見崔軒亮遙指遠方,凄厲哭叫「看看三寶公來了三寶公來了三寶公來救叔叔了」

中原海上第一英雄,古來莫過三寶公,聲望之高,說來便如海神一般。聽得「三寶公」之名,眾船夫如中雷擊,一個個奔到了船舷旁,全都放聲哭叫起來「三寶公三寶公」一片哭喊叫嚷之中,忽聽海面傳來操槳聲,遠方霧氣隱動,真個有船來了。

朝鮮眾人心下一凜,全都駐足下來,只見濃霧中飄揚一面旗幟,上書「宣威」二字。十七年前三寶公最後一趟出海,前哨左翼艦隊共有十五艦,為帥字艦正是「宣威」,朝鮮武官面面相覷,心里都有些忌憚,不知是否真有中原的船艦在此航行。那「目重公子」則是定力過人,眼見情勢有變,反而不急於離開,只雙手抱胸,凝視著遠方。水聲嘩嘩,遠處真有劃槳聲傳來,只見那面旗幟益接近,慢慢破開霧氣,駛出了一艘竹筏,其上站了一人,身穿蓑衣,頭戴斗笠,手上還拿了一面大旗,上書「宣威」二字。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朝鮮武官實在忍俊不禁,全都放聲笑了起來,眾船夫則都呆傻了看先前號炮放得震天高,似有大軍到來,誰知雷聲大、雨點小,原來是這么一葉孤舟,豈不惹人捧腹噱

一片笑聲中,那竹筏已從兩艘大船的縫隙中駛來,只聽得竹筏上傳來呼喊「船上的朋友,方才那號炮可是你們放的么」

聽得竹筏上有人問話,老陳、老林都想來答,奈何朝鮮武官在一旁監視著,無人敢吭上一字。眾人正囁囁嚅嚅間,那崔軒亮卻已從桅桿上急急攀下,他奔到了船舷旁,凄厲大叫「那炮是我放的那炮是我放的朋友你快上來快點」

嘩的一聲,海面上水波輕響,縱起了一條人影,只見那人在船身旁一點,身形便又拔高數尺,眾人眼前一花,面前已然多了個男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來人輕功極高,竟是個練家子。朝鮮眾官咳了一聲,便向「目重公子」看去。那「目重公子」自始至終不動聲色,只垂下臉去,點了點頭。一旁柳聚永立時走上前去,崔中久、申玉柏等人也是手按刀柄,眼露殺機。

眼見朝鮮眾官環伺在側,那人卻也未加提防,自管自地摘落了斗笠,又把蓑衣脫了下來,只見他背負一口長劍,身穿一襲皂白長衫,約莫二十一二的年紀,卻是一名少俠到了。他把旗桿插到了船上,正要說話,猛見地下滿是鮮血,倒卧著一具屍體,不覺大吃一驚「這這是怎么回事怎有人死在這兒」崔軒亮淚流滿面,抽抽噎噎,什么也說不出來。老林、老陳也是結結巴巴,口齒不清,反倒是兩名婢女還能說話,她倆手指那群朝鮮武官,哭道「他們是壞人他們攔下崔老板的船,胡亂殺人少俠快給咱們主持公道」

那白衣少年微微一凜,急忙去看那批武官,只見這幫人全數帶著刀劍,正打量著自己,神色不善。他嘿了一聲,沉聲道「你們是什么人快快報上名來」眼看又有人來找死了,朝鮮眾官全數垂下了頭,彼此互望一眼,卻是誰也沒接口。那白衣少俠森然道「朋友,敢情你們是聾了么地下躺著的那個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給你們害了快說」

他口氣森嚴,好似在號施令。只聽腳步沉沉,那柳聚永已然走上前來,他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冷峻,把手朝路邊指了指,示意對方讓開道路。

白衣少俠不為所動,反而雙手抱胸,向前跨出一步,刻意向對手挑釁。柳聚永笑了笑,一語不,只管垂下頭去,拇指慢慢推開劍柄,輕輕吸了口氣。老陳顫聲道「少俠這人的武功好厲害的,你你千萬小心」

那少年滿面微笑,搖了搖手,正在示意無礙,猛聽「鏗」地一聲大響,「大武神王劍」離鞘斬出。但見甲板上火光四濺,竟正正斬上了那白衣少俠的背心,這一劍畢竟還是得手了。

萬籟俱寂中,人人停住了呼吸,崔軒亮也是張大了嘴,正等著白衣人血流滿身,倒地而死,卻聽他笑道「好快的劍,不過斬錯了地方。」說話間他轉過身子,露出了背後斜掛的那柄寶劍。

「好啊」少俠神色瀟灑之至,甲板上立時響起了一片喝彩,人人的歡呼都自真誠。原來這白衣少年性情自負,適才青銅古劍斬來,他竟不肯抽出背上寶劍擋架,只管轉過身去,以背後的兵器擋下對方的殺招。這招好看是好看,卻不免太過行險,只消落劍處差之寸許,抑或是自己的寶劍鋒銳不及對手,立時便要給人腰斬了。

看這「大武神王劍」乃是朝鮮遠古神兵,先前斬刀壞槍,人所共見,誰知卻無法斬斷白衣少年的佩劍,足見這柄劍定有重大來歷。若是崔風憲在此,定能叫破此人的來歷,只是眾船夫並非武林中人,崔軒亮也屬年輕識淺之輩,自都認不出人家的來路。那少俠擋下了柳聚永的突襲,已然技驚四座。他擋住了朝鮮眾官的去路,眼見他們還抓著一名男子,雙眼緊閉,好似暈了過去,不覺又是一奇,道「這人又是誰為何會給你們押著」

他探出手來,正要去拉那名東瀛人,猛聽「嗡」地大響,「大武神王劍」當胸再斬,說時遲、那時快,那白衣少年一個後仰翻身,便避開了對方的青銅劍,隨即握住背後神兵,運力疾抽,但見一道白虹劃破霧氣,光芒萬丈,竟逼地眾人別開了臉。當地一聲巨響,嗡嗡之聲盤旋上天,只見「大武神王劍」晃了一晃,再看那名少俠,手中也握著一柄寶劍,劍身筆直,劍面上鑄有篆字花紋,見是「峨眉羽士」四個字。

「峨眉山白眉劍」崔中久驀地吃了一驚,「你你是白璧瑜的什么人」白衣少年笑道「在下白雲天。你稱我大伯的名字,可得恭敬點兒。」說話間挽起劍花,三劍連環,便朝柳聚永圈去。峨眉高手來了,眾船夫都是吃了一驚,看那白衣少年報上名號,自稱「白雲天」,他出手時衣衫飄飄,宛如仙家出塵,手上招式也甚為俊秀飄逸。那柳聚永也不答話,「刷」地一聲勁風破空,手中長劍反刺而出,碧影幽光,正是「大武神王劍」反擊而來。

當當當當,甲板上爆起一片兵刃交擊聲,只見白光如虹,正是白雲天手中神兵;碧影青青,則是「高麗名士」的青銅古劍。雙方以快打快,招式綿密,每回寶劍相觸,便要爆出一陣刺耳銳響,竟使甲板上開滿了火樹銀花,煞是耀眼。

雙方越打越急,彼此專攻不守,招式險惡,每一劍都是斬在對方的兵刃上,一時間不知對撞了幾百幾千下,慢慢地,柳聚永呼吸加促,竟給對方逼地退後了。這並非是他的招式不及對手,而是白衣少年的寶劍太過鋒利,雙方兵刃每回相觸,自己的「大武神王劍」便要嗡嗡大響,火光炸開處更見細小銅屑飛出。若再硬碰硬下去,自己這口青銅古劍定要毀於此役。

眼看「高麗名士」有所不敵,「百濟國手」便要上場了。那崔中久提起了「百濟刀」,拐著那條瘸腿,緩步而來,猛聽「刷」的一聲,「百濟刀」抽將出來,只見刀光如雪,甚是亮眼,那崔中久凝目旁觀兩人激戰,隨即兩手握柄,緩緩擺出了雙手劍式「霹靂上殺」。

「百濟刀」形如日本刀,其名為刀,實為雙手劍。刀身重二十斤,握柄處極長,出手時須得雙手來握,看這招「霹靂上殺」氣凝如山,出手時僅有兩式,一式稱為「豹頭擊」,一式則為「獨劈華山」,倘使對手膂力不及,抑或兵器有所不如,往往會連人帶劍給他砍為兩段。

那白雲天見得「百濟國手」上來,卻是絲毫不怕,一面與「高麗名士」拆招,一面以眼角余光打量崔中久,神情瀟灑,似乎胸有成竹。崔中久嘿嘿一笑,將寶刀高舉過頂,正要上步突擊,卻給人拉住了。他微微一凜,回頭一望,卻是「目重公子」來了。「目重公子」沉眉斂目,冷眼旁觀,眼看柳聚永腳下連退,漸漸不敵,忽然間凌空一抓,那申玉柏的腰中佩刀竟離鞘而出,竟已飛了過來。聽得「嗡」地一響,「目重公子」屈指輕彈,刀柄給中指彈過,頓時刀身旋轉快絕,直朝白雲天射去。

一時間,白雲天面前烈風大作,那單刀還未來到面前,一股刺眼強風便已襲來,逼得他睜不開眼。他心下大駭,萬沒料到敵眾里還藏著一位絕世高手,慌忙下急急向左閃避,豈料那柄單刀半空旋飛,仍朝自己胸口射來,似已算准了自己的退路。眼看對手的武功深不可測,那白雲天更是驚恐,情急下只能回轉了寶劍,便朝單刀硬架。

當地巨響過後,單刀四散碎裂,射向了四面八方,船上眾人大驚失色,各尋掩蔽之所,崔軒亮也撲倒了兩名婢女,就怕她倆受了損傷。

「奪」、「奪」之聲不絕於耳,甲板上釘了一整排刀屑。轉看那白雲天,虎口已然破裂出血,寶劍非但給震得脫手,手臂、大腿上更是鮮血淋漓,竟給刀屑釘出了十來處傷口。一路噔噔噔地退到了船尾,臉上滿是駭然。

那「目重公子」武功之高,天下罕有。區區一招使出,便將不可一世的白雲天打得一敗塗地。他斜過了眼,環顧全場,似在問還否有人上來挑戰。半晌過後,他把袍袖一拂,眾武官便又押起了那名東瀛人,正要上船離開,卻聽白雲天哈哈一笑,道「好啊,你們這般倚多為勝,欺侮於我,可別怨我找幫手啰。」眾人聽他還要尋找幫手,不禁都是一奇,白雲天卻不打話,只從腰間取出一只小小的嗩吶,向天吹鳴。

「嗚嗚嗚嗚」嗩吶形體雖小,聲腔卻大,登時遠遠傳了出去。

「嗚嗚」瞬息之間,霧氣深處也傳來了嗩吶聲,悠揚及遠,久久不息。

霧中深處有回應了,朝鮮眾人驚疑不定,不知是什么人到來,只聽白雲天鼓氣吶喊「爹我在這兒我在這兒」慢慢的,霧里嗩吶聲益清澈,但覺海面劇烈起伏,似有什么巨物逼近而來,正感駭然間,猛聽「砰」地大響,朝鮮戰船給狠狠撞了一記,帶得商船上下震盪,眾人有的扶住船舷,有的跌坐在地,卻不約而同張大了嘴,齊朝右舷仰望而去。

「嗚嗚嗚」右舷濃霧破散,朝鮮戰船旁靜靜駛來一艘巨艦,它比崔風憲的船大了兩倍不止,看那西桅桿懸著一面方旌,大書「隆慶」,右側另有一面號旗,見是「宣威」。正中則是一面錦綉王纛飛揚在天,高書「日月」二字。多少年過去了日月旗,那驅逐韃虜的旗號,終於重現在大海之中,一時之間,眾船夫熱淚盈眶,人人都跪倒下來,痛哭失聲「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前後九桅十二帆,艦體之大,冠絕天下。這便是三寶公留下的最後遺跡。曾經名揚海外的巨艦,隨著永樂大帝的過世,便一一給朝廷拆毀遺棄,如今這碩果僅存的巨艦再次現身,如何不讓眾船夫心神激盪

嗚嗚嗚嗚嗩吶聲相繼響起,苦海中一字排開了三艘巨艦,「宣恩」、「宣德」、「宣武」,正是隆慶朝殘存的「宣威四艦」。這四艦中以「宣威」為帥字,余為戰座艦,護衛前方兩翼。諸船以虎頭浮雕在前,彩繪鳳凰於兩翼,望來便如大鵬金翅鳥,體勢巍然,巨無與敵。

情勢急轉直下,中原的戰船已然開抵,此時「宣威艦」擠開了朝鮮戰船,船頭便與崔風憲的船尾相接,聽得砰地一響,行板放落下來,隨即走上了一群人。中國的援軍到了,但見為之人身穿金甲,頭戴金盔,四十出頭,卻是一位「督師總兵官」。看他雖作武官打扮,卻是豐姿儒雅,飄飄然有出塵之貌,端的是上國儀表。一旁另有十來名隨扈跟隨,人群最後則站著一名中年美婦,也是雪白端正,想是那位督師的親眷。

甲板上亂成一片,滿地刀械,有個男子倒於血泊中,死活不知。那督師眉頭緊皺,轉頭去看那白衣少年,卻見他身上染血,已然受了輕傷。忍不住嘿地一聲,道「雲天,爹爹不是要你過來察看情勢么怎地又打了起來」白雲天聽了那中年男子的問話,登時指向朝鮮武官,大聲道「這些人強凶霸道的,好生可惡,孩兒一時看不過眼,便和他們動上了手。」

那中年男子抬起頭來,待見對方的戰船高懸王纛,上書「朝日鮮明」四字,忍不住搖了搖頭,責備道「你又來了,你當這里是峨眉山腳,由得你不分青紅皂白、胡打一氣么這些人是什么來歷你可曾問清楚」

白雲天咳了一聲,道「這這孩兒倒沒問。」

那督師嘆道「胡鬧,胡鬧。瞧瞧你,成日里逞勇斗狠,這可又掛彩了吧」話聲甫畢,那中年美婦已然急急迎上,慌道「什么雲天又受傷了快去找大夫來。」

那中年美婦白皙美貌,與白雲天有幾分神似,當是他的娘親無疑。果然白雲天低聲便道「娘,一點輕傷而已,您別在這兒婆婆媽媽、大驚小怪的,好生丟人。」那美婦嬌嗔道「丟什么人你打架受傷,娘連瞧都不能瞧」

那中年美婦溫柔秀美,看她細心捋起兒子的衣袖,已在替他包扎傷勢,不勝愛憐之色,似為兒子死了也甘心。那白雲天卻是一臉尷尬,只左右張望,想來大庭廣眾下,就怕給人見了笑話。

白雲天手臂擦傷,大腿上也給割破了幾處傷口,便惹得娘親呵護備至。可憐崔風憲倒斃在地,一身是血,卻是無人聞問。只聽咚地一聲,崔軒亮跪了下來,啜泣叩「大人小民的叔叔給他們殺死了,求大人求大人給咱們主持公道」

眼看崔軒亮哭哭啼啼,白璧暇忍不住眉頭緊皺,道「張勇,過去問問,瞧瞧生了什么事」此時白雲天的寶劍還落在甲板上,人群中便走出一名隨扈,將之拾起,卻是那張勇了,只聽他問道「你們是朝鮮國的人么」

那「目重公子」自高身份,不屑來答。那申玉柏便上前道「正是。下官朝鮮景福宮帶刀統制申玉柏,不敢請教將軍名號。」那隨扈淡淡地道「某是宣威艦水師教諭,張勇。」申玉柏必恭必敬,忙躬身道「參見張將軍。」

當時中華國力冠於東海,海船出航時,有如天子巡狩,氣勢自也非凡。那張勇受了他一禮,卻不應不答,他左右瞧了瞧,忽見朝鮮武官人人帶刀,船上還架起了洪武炮,全數對准了甲板。不由蹙眉道「申統制,你們大張旗鼓地夾住這艘商船,卻是想做些什么」

申玉柏忙道「回張將軍的話。我等奉敝國主之命,前來此地追緝倭寇。誰知這倭寇狡猾多智,居然躲到了貴國商船之上,咱們無可奈何,只有攔停了船,登船搜捕。」那隨扈哦了一聲,眼見朝鮮武官還架著那名東瀛人,便問道「這小子就是統制口中的倭寇么」申玉柏忙道「沒錯。此人十惡不赦,殘賢害善,我們已將他拘捕到案,一會兒便要押回國去受審。」那隨扈不置可否,左顧右盼間,又見崔風憲倒在地下,便道「這人又是怎么回事怎會死在這兒」

申玉柏忙道「這位便是這艘船的船東。他不知為何,硬是要窩藏那名逃犯,起先是出言不遜,之後爭吵叫囂,最後還和咱們動上了手,我方不得已出劍自衛,以致有所死傷。」「胡說胡說」崔軒亮沖了過來,凄厲哭叫,「你們幾十個打他一個,還說什么自衛」正要上前廝打,卻給眾船夫架了開來,兩名婢女也急來相勸,都要他稍作忍耐,讓本國官長調處。

那隨扈眉頭深鎖,道「幾位朋友,不是我要說你們。這朝鮮、中華本是一家,自該以和氣為上,你們下手可也太重了些,怎能把人殺了呢」

申玉柏嘆道「將軍有所不知。這位船老板也是有功夫的。咱們若不出手自衛,恐怕現下倒在血泊里的,便是咱們幾位武官了。」說著低聲又道「張將軍,我方趕路在即,不克久留,不知大人可否行個方便,讓咱們的船早些離開。」那張勇還未言語,手上卻已多了一只木盒,正是申玉柏塞來的。他愣了一愣,掂著那盒子沉甸甸的,不知裝了什么東西,當下悄悄將之打開,驚見里頭金光閃閃,竟是放滿了金條。

申玉柏附耳道「張將軍,貴我兩國,和氣為貴,還請您替咱們打點打點。」

此時中原的戰船勢大,共有四艘巨艦前後抄夾,對方若是執意刁難,朝鮮戰船恐怕要吃上大虧。眼看申玉柏如此多禮,那張勇忍不住微微一笑,他拿起了木盒,正要說話,卻聽耳邊傳來啜泣聲「軍爺您不能拿」

眾人愕然,轉頭去看,卻又是崔軒亮來了。只見這孩子哭紅了眼,跪倒在地,緊緊抱住了張勇的腿,哭道「軍爺您是咱們百姓的武官,不能拿他們的錢,您若是缺錢用,小人這兒也有」說著從懷里取出一把碎銀,捧於掌上,不住啼哭。張勇又羞又怒,喝道「誰說我要錢了你把手松了」舉起腳來,往崔軒亮身上一踹,碎銀滾得滿地都是。那崔軒亮一不敢還手,二不敢松手,只顧抱著那人的腿,嗚嗚啜泣。

那張勇給這么一鬧,也有些下不了台,他望向申玉柏,道「這事如何處置,我一人不能作主,得回去問問我家大人。」正要轉身,卻給人拉住了,他回頭一看,但見來人瘸了一條腿,正是崔中久到了。他攀住了張勇的肩頭,含笑道「這位將軍,稍慢一步,不知您家主公可是姓白」

張勇愣了愣,道「你你認得我家督師」

崔中久微笑道「久聞白璧暇白督師出身峨眉,一身劍法出神入化,一手文章更是名動公卿,號稱書劍雙絕,在下久在異邦,卻也仰慕得緊,不知今日是否有緣拜見」崔中久長年在官場打滾,深暗人情三昧,果然此言一出,背後便響起了腳步聲,只見那「白督師」親自上前,捋須微笑「這位是百濟國手崔中久崔大俠吧」

那崔中久聽得對方認得自己,心下自也歡喜,忙欠身施禮,說道「不敢、不敢,白督師之前,誰敢自稱什么大俠只是我等雖遠在朝鮮,也知靖海督師白璧暇文武雙全,文是省城解元,武是京城狀元,今日一見,果是神采飛揚,書劍雙絕之號,絕非虛傳。」白璧暇心下得意,臉上卻不好太過快意,便道「崔大俠客氣了。適才犬子舉止莽撞,若有什么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崔中久驚道「原來那位少俠是您的公子難怪動起手來凌厲無比,咱們要是少練了幾年功夫,恐怕就見不到大人了。」

崔中久甚是機敏,官場功力不知勝過申玉柏多少倍,幾句話說去,白璧暇非但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道道「崔大俠說笑了。我這兒子藝成不久,初生之犢,就是莽撞急躁,適才若非崔大俠手下留情,他哪里還有命在」他說得興起,便揮了揮手,道「雲天,過來。」

話未落音,腳邊立時趴來了一人,只聽他悲聲啜泣,道「大人小民的叔叔給他們殺了,大人你得給小民主持公道大人」

崔軒亮又來了,他在一旁偷聽他們說話,眼見雙方相談甚歡,一副他鄉遇故知的模樣,生怕他們化敵為友,便又跪了過來,大放悲聲。

那白璧暇原本心情甚好,見得這孩子老是哭,不由也有些心煩。便皺了皺眉,道「你別跪在這兒,起來說話。」那崔軒亮其實只是個孩子,一輩子在叔叔呵護下長大,哪里見過什么大場面只哭哭啼啼地站起,不住伸手拭淚,模樣極為可憐。

這「宣威艦」上不只有朝廷武官,尚有一些商賈賓客,聽說出了事情,便都擠上了巨艦船舷,自在那兒觀看。眾目睽睽之下,崔軒亮又是泣不成聲,白璧暇自也不能置之不理,當即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崔軒亮哭道「我我姓崔叫做軒亮」

白璧暇點了點頭,道「適才咱們見到的號炮,可是你放的」崔軒亮哭道「是那枚炮是小人放的」白璧暇道「你怎么會有三寶公的號炮可是偷來的」崔軒亮大哭道「不是、不是那號炮是三寶公留給我叔叔的。」張勇嗤地一聲,道「胡說,三寶公何許人物,怎會和一個跑船的來往你可別胡吹大氣。」崔軒亮垂淚道「我叔叔真的認識三寶公。他他以前也是海上的武官,只是皇上死了以後,他說朝廷小人當道,這官不做也罷,便自己買船出海」

張勇怒道「大膽刁民什么叫小人當道皇上又是什么時候死了你口無忌憚,可是想造反么」崔軒亮嚇地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大哭討饒。白璧暇拉住了下屬,道「行了。這孩子口中的皇上,指的是先皇永樂帝。」他沉吟半晌,又道「小兄弟,你說令叔是三寶公麾下的舊部,不知他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崔軒亮哽咽道「我叔叔和我一樣,也都姓崔」張勇皺眉道「你叔叔不姓崔,難道還姓龜么」眾隨扈聽到耳里,忍不住都笑了出來。白璧暇見這孩子人高馬大,說起話來卻甚為幼稚,想來沒什么家教。不由嘆息一聲,又道「小兄弟,你叔叔昔日在軍中的職務是什么你知道么」

崔軒亮哭著搖頭,卻是啥也不知。一旁老陳忙跪了過來,垂淚道「大人,咱們家二爺姓崔,雙名風憲,他過去是三寶公的同知指揮,下轄中軍左營六艦,咱們都是他麾下的班碇舵工。」昔日三寶公的艦隊龐大,全隊出航時以「貴」字列隊,分中軍五營、前軍左哨五營、前軍右哨五營,另有馬船、糧船、水船押陣在後,寶船巨艦六十二艘,小船不計其數。這崔風憲當年坐鎮中軍左營,手掌六艦,可說是威風凜凜。

人情年來薄如水,事隔久遠,永樂老將雕零殆盡,那白璧暇也不知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總之沉吟半晌,推稱不知「這人真是沒聽過,他退下來多久了」眾船夫大哭道「大人,您別小看我家二爺啊他是永樂老將,十歲追隨太祖,打過蒙古,下過西洋,為天下漢人立過大功勞,他當年出海的時候,您恐怕還只是個小娃娃啊」

這話確實沒錯,崔風憲今年六十有四,當年遠渡重洋之時,還只三十出頭,算來當時白璧暇不過十三四歲,少不更事的年紀,哪知什么東洋西洋

眾船夫沒讀過什么書,說起話來難免犯沖,那白璧暇吃了他們一頓排頭,心下自也不快。那張勇走了過來,附耳道「大人,現下該怎么辦可要放這些朝鮮人離開」白璧暇轉到了一旁,低聲道「朝鮮與我中華素為友邦,本就不該大動干戈。咱們若要隨意扣押他們,定會引軒然大波。」張勇低聲道「如此說來,大人是要放他們走了」白璧暇淡淡地道「不然你要怎地真要把人家扣下來么」

張勇疊聲稱是,朝崔軒亮瞧了一眼,附耳又問「苦主那兒怎么辦」白璧暇道「此事說來雙方都有過錯,以致生出不幸。一會兒你把那盒金條要來,盡數留給那孩子,當作撫恤便是。他收了錢之後,自也好說話許多。」

張勇微笑道「大人英明,這些百姓見錢眼開,給他們點錢,什么話都沒了。」正要轉身過去辦理,卻又給拉住了,那白璧暇從懷中取出一張名帖,囑咐道「記得把我的名帖交給那姓申的,讓他呈給朝鮮國王,務必讓他曉得這人情是誰做的。」

張勇微笑道「大人放心,屬下懂得。」他找來了申玉柏,交頭接耳一陣,便又取過了木盒,走到了崔軒亮面前,道「小兄弟,你叔叔窩藏倭寇,有錯在先,逼得人家動了手,這才生出意外。看,我給你說干了嘴,總算討了些便宜回來。你快收下這些金子吧,別再鬧了。」

崔軒亮呆住了,萬沒料到事情竟會如此演變,他喃喃說道「那那我叔叔呢你們不管了么」張勇淡然道「人死不能復生,何況你叔叔自己有錯在先,怨得了誰」他懶得再說,轉身便走。

崔軒亮呆呆地看著地下的金子,淚水撲簌簌滾下,他怎也料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盼來的本國援軍,竟是這樣待他。眼見白璧暇掉頭而去,他忽然撲了過去,死抱著人家的腿,大哭道「大人我不要錢、我不要錢我只要您主持公道啊」

白璧暇眉頭緊皺,想他是學武之人,只消輕輕一抬腿,便能將這少年遠遠踢出去,抑或一聲令下,便能有隨扈來拉,可他卻還是給死拖住了。

白璧暇遲遲不動,已給纏住了。兩旁隨扈欲待上前,可督師並無號令,誰也不敢妄自上前,眼看崔軒亮哭得慘,一名中年美婦便走了出來,蹲地安撫「這位小弟,我丈夫其實是為你好,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你便算殺了這些朝鮮武官,你叔叔也活不回來了。來,你要是嫌錢少,我這兒還有一些。」她可憐這小孩,便拿出了幾張銀票,正要送將出去,冷不防崔軒亮凄厲尖叫,一把推倒了那名美婦,大哭道「走開誰要你的臭錢了走開走開」

那美婦毫無武功,啊的一聲,身子向後便倒,那白雲天急忙上前扶住,怒道「小子我娘是好心幫你,你可別太不識好歹了」崔軒亮不去理他,只是抱著白璧暇的腿,哭道「大人您不能走,您要主持公道啊大人、大人」眼看這小孩死纏爛打,硬是不放白璧暇走,都說父子連心,那白雲天再也按捺不住,大聲道「臭小子冤有頭、債有主你想報仇,不會自己去么你叔叔又不是我爹殺的,為何纏著他」這話倒提醒崔軒亮了。他張大了嘴,急急轉頭,只見朝鮮戰船再次靠近而來,眾武官紛紛轉身,隨時都能上船離開。他啊地一聲大叫,便從叔叔腰間抽出匕,凄厲哭叫「我不要你們了我自己報仇我自己報仇」

這招「移禍江東」甚是管用,眼見崔軒亮如瘋似狂,一路殺將過來,朝鮮眾武官莫不叫苦連天,都曉得這小孩一旦纏上身來,誰也走脫不了。可要說把他打死打傷,卻又天理難容,那崔中久喝道「小兄弟你別過來了,否則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崔軒亮大哭道「你們打死我吧讓我去見我叔叔叔叔叔叔」眾船夫怕他過去送死,有的拉、有的扯,卻都攔不下。眼看上上下下亂成一團,那兩名婢女趕忙奔到了內艙,拼命拍打艙門,哭喊道「老爺老爺你快出來勸勸崔少爺啊,他叔叔給人殺死了」

兩名婢女喊得聲嘶力竭,門內卻是毫無動靜,卻不知徐爾正是年老耳背,還是嚇死在里頭了,就是默不作聲。

四下亂糟糟的,眼看崔軒亮沖將過來,崔中久煩不勝煩,皺眉道「小弟,你可別怨我了。」握緊刀柄,嗡地一聲,刀鋒已然出鞘,便朝崔軒亮的左腳削去,把這孩子的腳筋給削斷後,自也不能造次了。

崔軒亮本是名門弟子,可一來心神激盪,二來臨敵經驗淺薄,三來「百濟國手」本就功力非常,武功絕不在「高麗名士」之下,這一刀斬出,少年人難以閃避,左腳是殘定了。鏗地一聲大響,甲板上閃過一道七彩幻光,一物橫空飛來,逼得崔中久向後一仰,手上刀鋒便斬了個空,崔軒亮手持匕哭喊,正要過去亂刺亂戳,卻給人一把抱住了。

「別拉著我別拉著我」他手持匕,猶在大哭大叫。卻聽背後傳來蒼老嗓音,勸道「孩子,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現下賊人勢大,等你有朝一日憤圖強,把武功練好了,老道一定陪你找回這個場子。」崔軒亮哭叫道「你是誰」

全場都回過頭來了,只見甲板上站著一名老道士,面色紅潤,留著長長的花白胡子,看他把手一舉,帶得鐵鏈嘩啦啦地大響。一陣七彩幻光閃過,一物飛回了他的背後,卻是一柄煉劍。聽他淡然道「老道點蒼不孤。」

聽得點蒼掌門來了,眾人都是微微一凜。要知方今武林雖大,論到劍法一項,卻以武當最純、峨眉最強、點蒼則是最奇。點蒼山中多藏寶劍,劍招搭配神兵,缺一不可。尤其是門中練有一樣絕技,稱作「雲門飛劍」,整整失傳了三代,直至這位「不孤子」接下掌門之位後,方在他手中重現人間。

方今點蒼一脈雖只寥寥數人,卻是個個身負絕藝。崔中久不動聲色,只管按住了刀柄,盯住不孤子,神態戒備。那不孤老道卻也無意動手,只把崔軒亮帶開幾步。柔聲道「崔小弟,你家是不是祖籍安徽,有一套功夫叫做八方五雷掌,對么」崔軒亮大哭道「對我爹爹就是崔風訓崔無敵崔風訓廣成公崔風訓你認得他么你認得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