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師兄道:「既已到此,為何不進。」
他只得輕輕推門,那單薄木門吱呀一響,應聲而開。
外屋無人,他又步入內屋,見一片昏暗之中,顯出人影來。
青磚房內空無一物,唯有正中放置的蒲團之上,有一挺拔人影盤坐。
卻是白發披散,青衫不整,正緩緩睜開眼看他。
哪還有半分飄逸出塵的修仙模樣,倒像個浪盪不羈、落拓江湖的劍客。
林方生腳步便是一滯,又是激動,又是心酸,站在原地不動,澀然道:「師兄……」
征漠不答,仍是仔細看他,眼神亦是疲倦陰沉,良久,方才低聲道:「方生,如今竟已結丹了。」
聲音卻是自嘲而苦澀,再不復君子溫雅。
林方生如今才醒悟師尊苦心,為何不允他與師兄見面。
他那驚才絕艷、天資縱橫的師兄,結丹不成,如今更是境界跌落,不過堪堪留在凝脈七層。
若見師弟結丹,豈不是在傷口撒鹽?
林方生深恨自己考慮欠周,如今興沖沖跑來師兄面前,卻不是當眾給他難堪?
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妥,手足也不知如何擺放,眼圈便更紅:「師兄,我……」
征漠見他如此模樣,反倒笑了,抬起一只手道:「你如今已是金丹真人,可再不能隨意哭鼻子,讓人笑話。過來,讓師兄瞧瞧。」
林方生便在師兄面前跪坐下來,卻見師兄骨節分明的手腕,在眼前晃動,頭頂自是傳來揉撫的溫熱觸感,不由心酸起來:「師兄清減不少。」
征漠仍是低沉笑道:「咎由自取罷了。」
林方生不由心中一動,緊張起來:「莫非是那妖丹?」若是如此,他豈非害了自己師兄?
征漠卻自懷中取出那顆白蛇內丹,攤在掌心之中:「並未用它,不過心魔作亂。」
林方生視線低垂,就見師兄銀絲樣白發,有一縷垂落胸前,不由輕輕握在掌心,觸手光滑冰冷,猶若冰絲,又覺師兄手臂自身後摟上,更是不能自已,微微前傾,埋入師兄懷中。
師兄對他並無芥蒂,林方生便覺那些郁積憂慮,冰雪消融,心緒之間亦是喜悅松快起來。
「方生,你可怪我?」
林方生貪戀師兄懷抱溫暖,聽聞此言卻是怔住:「我為何要怪師兄?」
卻聽師兄沉沉道:「你被擄至北溟,我未能護你;你在柳鎮,孤身涉險,我不在你身邊;你遭劍元宗污蔑,我不在你身邊……」
「師兄。」林方生聽他自責,語氣苦澀,不由打斷,起身正視道,「若我無能至此,只能依附於你,日後卻如何共求大道?」
林方生雙目灼灼,緊盯師兄:「凝脈壽三百,金丹壽八百,我卻還想天長地久,留在萬劍門,與師尊、師兄為伴。」
征漠聞言,眉宇間陰郁黑氣,終究漸漸淡去一些。
仙途艱難,個人機緣劫難各各不同,大多時候,卻是只能依靠自身。
若要無時無刻陪伴,卻是有些勉強了。
林方生見師兄神色和緩,自也是放心,先前聽聞之言重又浮現心頭,不由冷哼道:「只可惜,師兄成親在即,到時候只怕師兄眼里只有旁人了。」
征漠一愣:「成親?」
林方生卻是心中更酸,起身走了幾步,可惜那房屋窄小,便成了面壁之勢:「五行宗派人前來,代少宗主向師兄提親。」
卻聽見征漠聲音,竟是愉悅了幾分:「五行宗乃法修之首,我萬劍門亦是劍修之首,兩派若結姻親,對我二派,自是有益無害。」言語間竟似有幾分贊許之意。
林方生手指藏在袖中,越扣越緊,就覺一腔酸苦,幾欲溢出咽喉,又強忍下去,啞著嗓子道:「正是如此……我與那少宗主有一面之緣,此人容貌出色,行事亦是落落大方……」
征漠聲音,卻似帶上笑意:「以師弟之見,此人可做得了我道侶?」
道侶……師兄竟是,如此迫不及待?
林方生忍無可忍,轉過身來。
卻撞上一堵人牆,額頭堪堪擦過師兄鼻端。
好在征漠反應迅速,否則這一下便是鼻血長流的鬧劇了。
林方生被困在師兄手臂之間,額頭上又落下柔軟溫熱的一吻。
征漠便愉悅笑道:「我道前些日子你還安分,今日卻不管不顧,定要闖進來,卻原來是為這事。」
林方生不由耳根微紅,偏轉視線,辯駁道:「往日想來,怎奈師尊不允……」
征漠卻不讓他閃躲,扣住臉頰掰正直視:「莫非今日便允了?」
林方生無言以對,耳根更是燒紅得仿若滴血一般,不由狠狠道:「小爺我來便來了,如何?」
「你來便來了,卻叫這小小百戮堂,幾乎被醋淹了。」征漠還欲逗他,卻見師弟臉色漲紅,就要惱羞成怒,一雙眼睛亦是水色瑩潤,不由手指緊,托高師弟下顎。嘴唇卻是柔和貼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otz昨晚睡過去了……補昨天的,晚上再補今天的。總之不會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