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2 / 2)

美人、愛人 未知 6014 字 2021-02-25

「你工作雖然慢卻會好好做,你不像是會遭人忌恨的類型。我對你的評價寫得很正經。」

寬末無法預測話題的走向,事務長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人事調動的內部指示出來了。」

寬末的胸口一陣s動,莫名的激流在身體里躥動。他可以肯定事務長對自己的評價一定不差,這樣說來被重新調回總公司的總務也不一定。

「三月末你就會收到公司的辭退了。」

「咦……」

寬末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他的嘴角在顫動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被辭退……是公司的重組裁員嗎?

事務長一臉為難的表情,眉頭也皺了起來。

「你聽說了在總公司五十歲以上的職員被勸退辭職的事嗎?按說你是三十歲年齡段的還很年輕,上面到底是怎么考慮的我也不清楚。」

事務長抱著手臂嘆息。

「對不起,我要說的就這些了。」

寬末雙手握緊著,腋下慢慢地流出了討厭的汗。

「啊……那個,突然被說辭職……」

事務長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寬末。

「我知道你一定會不知所措,可是這是公司的決定。不服的話也可以和上面直接談判,但這樣只會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結果還是什么也改變不了。我覺得這次的人事調整太殘酷了。但至少還有退職金暫時不工作也沒問題,還可以找上面交涉一下。」

這不是開玩笑,也許真的會被辭退了,事實正一點點地迫近。

「可是比起四、五十歲的人你還年輕又是單身,完全可以重新開始,再找新的工作,所以才提前告訴你這個消息。正式的人事調動發表是在三月二十五日,在那之前不要告訴其他人。」

事務長拍了拍呆立不動的寬末肩膀。

「雖然被公司辭退了,但你的人生還沒有結束,不要太消沉了。」

事務長走出了小會議室。被一個人留下的寬末拉開手邊的椅子上崩潰似地坐下。松岡和事務長都說裁員的對象是五十歲以上的職員,既然這樣自己怎么會也成為被辭退的對象呢?

從總公司到小石川研究所,明明不是研究員卻被調動過來,他知道自己事實上是被降職了。但是他以為只要認真努力地工作,還是可以回到總公司的。結果得到的卻是裁員的辭退,被烙下了不需要的職員的烙印。

他知道自己不是能夠利落完成工作的人,做事也總是不得要領,可他還是會獨立認真地拼命去工作。這樣也是不行的吧?是自己太無能了吧?不需要說的就是這樣吧?自己在公司工作的十三年全部被否定了。

在總公司的關於自己的評價可以稱得上惡劣。他確實和上司福田合不來。可是把責任推給部下,講話毫無道理的上司有好幾個,福田也不是特別的。

他感到自己被特別地視為眼中釘,福田僅憑自己的喜惡就對他做出了很低的評價。可是作為上司光憑個人感情就能做出這種事嗎?

說不定,說不定……

思考著的時候胸口一陣氣苦,腦袋里一片漆黑。真實的情況到底是怎樣的他不知道,但他不想被人怨恨。他寧可相信不會有這種事。

被辭退的事又該怎么辦呢?自己是不行的,無法勝任工作,他太無能了,不是公司必需的人。他被自己的思考打垮了,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感情里。

許久,寬末才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已經到達了公寓,寬末竟沒有察覺。

下午回到事務所的時候,雖然效仿正在加班的同事們坐在電腦前,但是頭和手動著做了些什么他完全記不清了。

回不過神來的寬末穿著外套,糊里糊塗地坐在了榻榻米上。沒有開暖氣的房間足可以凍僵人那般冷,雖然肚子空空,可已經沒有了去買東西吃的力氣。

「要被公司裁員了。」

在嚴酷的現實面前,寬末抱住頭。「被公司裁員了」這樣的話,他對家人說不出口。因為自己的無能所以被辭退了,這太可恥了,他說不出口。當年家里的經濟明明不寬裕,他想到東京的大學讀書家里卻一句話也沒多說就讓他去了。後來進入有名的公司就職時,家里也非常高興。正月要是不回老家,也會得到「在大公司里工作一定很忙吧。」的原諒。那之後他只好裝成很忙的樣子,他不想被認為自家兒子是個沒用的人。

一到四月他就會被趕出公司了,不能回鄉下,也不想回去。那么就不得不在這邊尋找新的工作。對於招聘活動他從學生時代開始就不知道該准備些什么好,這個不行。就職情報雜志?職業介紹所?這些只會讓他覺得更加靠不住。

在寒冷的房間里,響起了短信到達的提示音。從公事包里慢吞吞地將手機取出。松岡發來了「你下班了嗎?我現在正准備回家。明天七點老地方見可以嗎?」

說起來,明天是一起去吃飯的日子。松岡總是會在前一天發來確認的短信,以免他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而不方便見面。

明明是和平時一樣的短信,但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文字卻好像胡亂浮動地顯現出來……非常混亂。

松岡什么都不知道,也沒有任何不對。雖然知道,但他還是不想回復於是將手機關機了。現在他不想與任何人扯上關系。

之後他又兩次以感冒為借口拒絕了松岡的邀請。周末的時候松岡說想一起去看電影,他以感冒為由拒絕了,下一個周他又以同樣的借口拒絕了。

雖然拒絕了松岡的邀請,可是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事做,只是迷迷糊糊地呆在家里看電視……

聽說自己要公司被裁員的那一整天,寬末沒有吃任何食物,他自己也感到驚訝。第二天寬末精力無法集中地就開始工作,結果因他不注意引起的過失一直不斷。可是事務長沒有對他發火。被事務長用呼叫機叫到的桌前時候,寬末想自己會挨罵也不奇怪。可事務長只是說了句「工作多留神點。」

寬末覺得這只是對即將被辭退的人的同情,不禁感到更加悲慘。

直到被告知裁員的事一周後,寬末才稍微調整好自己的心情,接受了自己無能的事實。而像現在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被辭退的話,就沒有收入了。事務長提前將人事調動的事告訴他,是想讓他盡快去找一分新的工作。寬末也開始進行了找新工作的嘗試。

星期六下午,寬末抱著履歷表和就職情報雜志陷入沉思。不得要領又口拙的自己做銷售一定不合適吧?還是處理事務的職位比較適合自己,不用和太多人打交道的工作感覺非常好。條件適合的地方有不少,只是工資也比現在的工作低了不少。想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寬末開始填寫履歷表。十幾年來一直做著處理事務的工作的自己,能稱得上有資歷的地方一個也沒有,有吸引力的地方也非常少。

現在開始去上學或者聽函授講座之類……可是要開始找新的工作,不可能有時間去。寬末想著總之先把履歷表寫完,然後一邊看問題一邊用圓珠筆寫著,卻把字寫錯了。雖然用了修正筆,可感覺非常糟糕。一定會給面試官留下不好的印象。寬末把寫壞的履歷表揉做一團扔進了垃圾箱,然後橫倒在榻榻米上。干脆回鄉下去吧。工作讓他對人際關系以及在這個嚴苛城市里生活都感到有些疲憊了。

寬末的老家在關西的漁村,父親創辦的魚加工廠由哥哥夫婦繼承,和父母一起共同經營。盡管沒有高額的利潤但是收入也足夠維持一家人的生活了。

可是工廠不缺人手,自己回去的話就要白白地增加伙食費,只會讓家人感到為難,而且在鄉下找工作也沒有選擇的余地。

寬末在榻榻米上翻來覆去的時候肚子也餓了。因為嫌麻煩所以從早上開始就什么也沒有吃。寬末在運動衫外面套了一件羽絨衣就出門了。

來到書店,寬末拿了新出的就職情報雜志就在店里逛起來。注意到許多年前讀過的書出了珍藏版,於是就一起拿去收款員那里交錢。

想著自己是為了轉換心情出來散步的,千萬不要下雪才好。可是天空灰蒙蒙的,空氣也十分寒冷,看起來隨時會下雪的樣子。

寬末去便利店買了新的履歷表和便當之後馬上就回家了。轉過街角看到了公寓樓的時候,寬末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不是短信的提示音而是電話的鈴聲,是松岡打開的。

「我是寬末。」

「啊,我是松岡。你現在在哪里?」

寬末環視了周圍一下。

「在我的公寓附近,有事嗎?」

「我正好有事到這邊來,順便去了你的公寓但是你好像不在家,我就想冒昧地問一聲你去哪了?」

「去便利店買了點東西。」

「這樣啊。」松岡小聲地說了一句,然後又問:「准備回來了嗎?」

「嗯。」

「我可以稍微靠在你家呆一下嗎?我還在你的房間前面。」

也不能說不讓松岡來,但是老實說寬末還不想和他見面。就算見了面也不會有開心的感覺。如果松岡是其他公司的人,他或許還可以發發牢s,得到一些安慰。可是在同一個公司,對情況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告訴他自己要被裁員的話,他一定會察覺到自己是因為單純地無法勝任工作才會被辭的。

他不認為松岡會覺得自己是個工作能力強的男人,但是他也不想讓松岡覺得到了這個年紀還被裁員的他是個沒有的家伙。盡管三月十五日之後人事變動的通知也會讓公司所有人知道。

「我還有些感冒,不能傳染給你。」

「啊,我不會呆久的,只是有些東西想給你。」

結果,還是要見面。再次邁開步伐,寬末感到腳下非常沉重。他不想見松岡,可是又不能不見。沒有強硬地拒絕,是因為自己撒謊而取消約會讓他有種罪惡感。

寬末回到公寓就看到自己的房間前有個人影在搖晃,是松岡。注意到寬末的時候,松岡向他大幅地揮著手。不可能無視松岡,寬末只好也向他小小地揮了一下手。

「好久不見……有一個星期了吧。」

穿著牛仔褲和土黃色上衣的松岡聳了聳肩。眼鏡很適合他,粗糙的戒指卻不會讓人有不快的感覺。即使從男人的眼光看來,也會很羨慕覺得他的樣子很帥。和羽絨衣里套運動衫怎么樣都無所謂的自己完全不同。看到松岡,他就開始在意人為什么從根本上就有著差異。

「對不起……我拒絕了好幾次和你的約會。」

「你感冒了吧?不用在意的。」

看到松岡對自己露出微笑,寬末的心頭不禁感到陣陣刺痛。

「你去買了什么?」

手里提著的東西被松岡偷看著的時候寬末下意識地將裝有書的袋子藏到身後。要是用了紙袋裝的話就職情報雜志的話就不怕會透出來了。

「是便當和書呀……這也沒什么吧。」

「雖然是買來慰勞自己的,但都是些食物而已,而且比起書還是dvd比較好吧。」寬末像辯解一樣地補充道。

便利店的袋子被送到了寬末的眼前。

「啊,不用了。你不要那么費心。」

「又不是什么值得客氣的東西,你就收下吧。我拿回去的話也很重。」

寬末接過便利店的袋子,看到里面有紅色的蘋果和黃色的蜜橘。一想到他明明撒了謊,松岡卻那么費心的跑過來看他,他就慚愧得無地自容。

「在這久留不太好,我先回去了,我還會發短信給你的。等你的感冒好了,我們再去喝酒吧。」

松岡徑自說完就要回去,沒想到卻聽到「那個……」,於是松岡在樓梯跟前回過身來。

「那個……感冒,我的感冒好點了。」

驚訝地歪著頭,松岡說道:「那太好了。」

「你好不容易過來的,要進來喝杯茶嗎?雖然我的房間里很臟。」

松岡瞬間明白了寬末的意思,他的臉頓時明朗起來。

「可以嗎?」

「嗯。」

松岡趕緊走了回去。寬末用鑰匙打開了公寓的門,然後讓松岡先進房間。松岡經過他的身邊時傳來了香煙的味道。

「松岡,你吸煙嗎?」

「嗯,你討厭嗎?」

「也不是,只是我至今沒有見過你吸煙。」

「我只是偶爾吸一下而已。因為今天等你回來的時候有些無聊。啊,煙灰什么的沒有落到玄關外面哦,我有帶便攜煙灰缸來。」

寬末笑了。

「我不擔心這個。」

「啊,你很信任我嗎?」

「與其說信任,不如說我覺得你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有一點贊賞過頭了。」松岡說著露出開心的笑容通過狹窄的過道走進房間里面然後鑽進了被爐里,那動作和女裝時的一點沒變。寬末給在外面受冷的松岡沖了一杯咖啡,松岡說了聲「謝謝」後就用雙手捧著茶杯放到嘴邊喝著。

「好久沒有來你家了。」

咖啡太燙,於是松岡吹著咖啡說道。

「是嗎?之前……」

意識到松岡上次來是在自己被吻之後推開了對方的聖誕節,寬末趕緊住了口。那是兩人心里都清楚卻有默契地不去觸及的事實。打破這不自然的沉默的人是松岡。

「我啊,聽說你感冒的時候就想你會是一副嗯嗯啊啊呻吟著的模樣。可是直到昨天為止,去公司上班的時候我才想到應該不會那么嚴重吧。」

「嗯,已經治好了所以今天……」

在謊言的不協調氛圍下,寬末說話時候感到喉嚨越發地干澀了。他明明很討厭那種可以面不改色地說謊的人,可是一旦發生了不方便的事自己也說了謊。而看到對此絲毫不懷疑的松岡的表情,寬末更加羞愧。

「要是感冒太久都不好會很辛苦的。啊,說來你買了什么書?」

寬末的聲音響了起來。

「呃,是珍藏版的安東比佐子的書。」

「咦,有意思嗎?」

拿出書之後寬末將裝有就職情報雜志的袋子推到房間的角落。

松岡接過書,翻開里面的梗概讀起來。

「你喜歡這樣的書嗎?」

「我不太看小說,雖然有興趣,但是書太多了不知道該看什么好。如果有有趣的書就介紹給我吧。」

「嗯。」

松岡應了一聲之後就臉朝下地俯卧著,然後將書啪啦啪啦地翻著。剛看第一頁的時候松岡的眼皮就不停往下掉,突然傳來一聲像是書被合上的聲音,接著就聽到了深沉的鼻息聲。寬末想著不會吧,然後偷偷地看向松岡,他竟睡著了。

寬末聽說過有些人不擅長百~萬\小!說,只讀幾行字就會被睡意侵襲,松岡或許就是這樣的人也不一定。畢竟現在不是夜晚,還是白天……

寬末凝神地注視著松岡的睡臉。小巧的臉的下巴上蓄著能讓寬末警醒的胡須。以前他對無論是在鼻子下還是下巴上留胡子的人都有種惡劣且骯臟的印象。現在卻不同了。薄薄一撮無損清潔感程度的胡子,被整理成漂亮的形狀。雖然看起來很適合松岡,也很帥,但這對他來說沒有吸引力,也不會讓他產生性沖動。

自己這樣想有點對不起松岡,可是認真思考之後他才注意到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大多數男人都不會對男人產生情欲吧?

外面響起了救護車的聲音,放松的眉毛動了一下。說來松岡的眉毛也很漂亮。煩人的響聲讓松岡皺起眉頭,然後左右搖晃了一下腦袋就睜開了眼睛。他悶悶地取下眼鏡,粗魯地搓著臉。與寬末的目光相遇了,松岡也只是有些迷糊地看著他,半張著嘴角。

「對不起,我睡著了。」

「只睡了大概五分鍾而已。」

「真的很對不起。」

寬末笑著讓他不用道歉,松岡撓了撓短發。

「周末經常接待客戶到很晚,所以我有點睡眠不足。」

說接待沒什么的話梗在寬末的胸口。做銷售和做研究的工作不一樣,盡管不太了解具體的情況,但他知道松岡工作做得很出色。這是聽交往過的葉山說的。以前和松岡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松岡做事很爽利,該說的話都會說出來,對人也很用心。對優秀的松岡來說,沒必要顧慮自己這種被公司裁員的人吧。討厭變得越來越卑屈的自己,寬末停止了思考。

「困的話就睡吧,不用在意其他的事。」

可是松岡沒有再打瞌睡,和寬末聊了大約三十分鍾之後就回去了。雖然之前不想和松岡見面,可是和他聊過之後寬末的心情就稍稍好轉了一些。聽說自己生病松岡就來探望也讓他感到很開心。

寬末從角落的袋子里取出就職情報雜志,盡管還有許多憂慮可是也沒有辦法。被裁員的事責任在自己,羨慕妒忌別人是沒用的。

寬末一邊比較著年齡要求和工資待遇的項目,一邊翻著就職情報雜志。

寬末的哥哥寄來了附有剛出生孩子照片的郵件。想著剛出生的孩子就像只小猴子一樣,寬末笑了起來。皺巴巴的小臉也非常可愛。今後哥哥就有三個孩子了,而剛出生的這個是他們一直期待的女孩。

郵件的最後,哥哥寫道:「你有交新的女朋友嗎?」寬末只回了一句「恭喜」,關於女朋友的問題他沒有回答。

和家人說有真心想結婚的對象是在去年。可今年正月回老家的時候,父親在全家聚在一起吃飯的席間問道:「為什么?你說想和她結婚的那個女朋友怎么了?」

「我和那個人不可能了。」寬末這樣回答,他當然不可能說出對方是男人的事,可他正在和那個男人以既非朋友也非戀人的微妙關系繼續交往著。

那一周,松岡去外地出差了,所以他沒有收到出去玩的邀請。於是寬末去了百貨商場買送給哥哥的孩子出生賀禮。在店員的介紹下,寬末買了一套兒童套裝,然後寄了出去。明明沒做什么特別費力的事,寬末卻感到很疲憊,於是在電梯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很少來百貨商場,寬末很不習慣。他感到不合時宜地不安起來。

中午可以去公寓附近的快餐店吃飯,寬末心不在焉地想著,背後卻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寬末。」

葉山正站在他的背後。

葉山和松岡同齡,而且同在總公司的營業部工作。去年她到寬末工作的小石川研究所幫忙,呆了幾個月。他們就是在那時認識的,也交往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許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