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1 / 2)

美人、愛人 未知 6014 字 2021-02-25

「請不要在意,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這就是發生在去年聖誕節、寬末生日那天的事。

街邊的樹幾乎都落光了葉子,深茶色的細枝在冷風中搖曳。

在走向地鐵站的路上,松岡立起外套的衣領,然後聳了聳肩。

「抱歉,你已經說了十次對不起。我不介意等你,你不要太在意了。」

松岡呼出一口白氣。年末和年初的喧囂已經過去兩個月,現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沒想到昨天和前天都下了雪。即使帶著手套,手指還是被凍僵了。

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七點。要是平時的話有足夠的時間等待見面的時間到來,可是今天寬末卻被要求留下來加班。雖然想著工作完成後還有一個小時的話應該沒問題,但約定晚上見面的時間時,寬末還是給松岡發了一條短信。

「今天晚點見面可以嗎?」

松岡發來了「我的話沒問題。」的回答。這樣可能會遲到的問題就解決了。

加班的時候,只剩寬末和事務員兩個人了。工作由兩人一起分工合作,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寬末被分配的工作就完成了。可是雖說完成了工作但他也不好意思自己先回去。分擔了事務員的工作之後,寬末發現報表的數據有些奇怪的地方。

將數據重新計算之後,才發覺是事務員只是在計算上出了錯。如果沒注意到就提交了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事先發現真是太好了。」

事務員說完正准備開始修正報表的時候,電腦卻死機了。看到這種情形寬末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電腦重啟之後,沒有來得及備份的數據全部消失了。沒有辦法,只好將沒有備份的部分重做。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工作終於完成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九點。

寬末工作的小石川研究所在郊外,交通非常不方便。附近沒有電車通過,只有公車能作為主要的交通工具。而公車的末班車是在下午七點開出。

被要求留下加班的時候,寬末就有了叫計程車的覺悟。可弄到這么晚事務員感到自己也有責任,於是就用車將寬末送到了附近的電車站。

總算見到松岡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他們常去的居酒屋十點半就要打烊了,附近也沒有熟悉的店。一起走在路上的時候,松岡偷看著寬末的臉問道:「要吃拉面嗎?」

松岡說附近有一家好吃的拉面攤子,寬末覺得吃什么都無所謂,只要松岡想去的話他就會跟著一起去。

冰冷的身體被熱氣騰騰的拉面溫暖了,來這種攤子吃拉面還是第一次,放松的氣氛和經常去居酒屋很像,這讓寬末感到很舒服。除了拉面之外,兩人還點了很多店里的下酒菜。松岡很喜歡吃j蛋,於是點下了所有的j蛋然後一個人吃完了。

被攤子的老板說「j蛋都給你吃光了。」的時候,看著還想再吃而抱怨著「什么嘛,好可惜啊。」的松岡,寬末悄悄地笑了起來。

加班的事也好故障的事也好,雖然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是在店里吃著拉面喝著啤酒那些事就都忘記了。

用手撐著臉頰看著和攤子老板拌嘴的松岡,寬末似乎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也笑了起來。

兩人就這樣保持著很好的氣氛走出了拉面攤子。雖然車站離得不遠,身體也還暖和,兩人卻沒有說話地一直走向車站。走在冷風之中,身體也慢慢變冷了。一想到讓松岡在這樣冷的天氣里等了將近兩個小時,寬末趕緊道歉。

「你真的數過我說了十次對不起嗎?」

聽到寬末的問話松岡回過頭看著他,眯著眼睛笑起來。

「騙你的。」

「不可能真的數吧。」

「我只是估算了一下你道歉次數。」

走在寬末身邊的松岡突然不說話了。冬夜里傳來了歌聲,正想著這是誰的歌的時候歌聲卻消失了。松岡抬起頭看向夜空。

「今天沒有下雪,天氣預報還說一定會下呢。」

松岡將手從口袋里抽出來,然後將手指放到唇邊吹著熱氣。

「你沒帶手套嗎?」

「忘在公司里了。」

看不下去他那凍得通紅的手指,寬末脫下了自己的手套遞給松岡。

這是以前松岡作為禮物送給他的手套,戴起來手很快就會變暖所以他很愛用。看到松岡沒有手套他沒有理由不把手套給他用。

「不用了,給我戴的話你也會冷吧。」

「可是我很在意。」

松岡停下了腳步,看了看兩人的手。

「那么,一人戴一只吧。」松岡說完接過了一只手套。

「一只夠嗎?」

不知為什么松岡微微笑了起來,一只手戴著手套另一只手則放進了外套的口袋里,然後重新邁開腳步走起來。

走到車站附近的鐵道口前,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睡在地上翻了個身。中年男人大概五十多歲,頭發相當稀疏,警察在他身邊彎下身子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男人只是躺在地上罵著「少煩我,畜生!」,任憑警察怎么問也沒有結果。

走過滿面通紅的中年男人身邊時,傳來了濃重的酒精味,他應該喝了不少酒。幸好有警察發現了他,在這樣寒冷的夜里醉在街上是非常危險的。

走過中年男人身邊之後,松岡稍稍回頭看了一下。

「他一定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吧。」

「是這樣吧。」寬末附和著,松岡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說起來,我們公司這邊的業績一直不太好,所以為了大幅削減經費,年末辭退了一些員工。不過被裁員的都是五十歲以上的員工,和我們沒什么關系。」

「我們這邊沒聽說過這些事。」

「研究所那邊不同吧……說起來,葉山三月的時候辭職了。」

寬末吃驚地回過頭,與松岡的視線相遇了。

「為什么?」

「她要結婚了。」

寬末停下了腳步。

「大概是去年十一月的時候,她去相親了。和對方進行得很順利就決定結婚了。婚禮是在七月舉行,可是她說現在要開始為婚禮做准備,所以三月末就辭職了。」

寬末和葉山的交往大約是在去年十月。被葉山告白之後就開始和她交往了,那時寬末還忘不了江藤葉子的事。

想著和喜歡自己的人交往的話說不定就能忘了江藤葉子,結果寬末還是和她分手了。

那之後葉山有了新的戀人還是要結婚了,他都沒有多說什么的立場。可是明明才過了幾個月,寬末還是感到有些驚訝和失措。

「女人還真是放得開呢。」

對於寬末自言自語一般的話,松岡說了句「誰知道呢」之後重新邁開步伐。

寬末一邊走一邊思考著,直到四個月前還說著喜歡自己的人,明明說過「喜歡」的,半年之後卻要和別人結婚了,怎么說也轉變得太快了吧。女人都是這樣的嗎,他突然在意起來。

人的感情是無法掌握的東西,盡管自己在和葉山交往,卻又很在意松岡。

對於松岡一直只喜歡著自己不禁有種優越感的寬末,對自己的厚顏也感到羞恥起來。

「葉山很擅長做菜,是個很賢惠的女人,她一定能做個好妻子。」松岡追上寬末的步伐說道。

「葉山……很擅長做菜嗎?」

「不是嗎?她做的咖喱和奶汁烤菜很好吃呢。」

松岡停了一下,又說道:「只是咖喱的話我也有自信能做好。剛剛工作的時候,我在家里也有自己做飯。在海鮮咖喱里加入了魚和貝類,將奶酪加入蘑菇的主要部分一起煮。」

「在咖喱里加入奶酪嗎?」

「非常好吃哦,雖然我只做給幾個人吃過,可他們的評價都不錯。」

「咦?」

加入蘑菇的奶酪咖喱,味道一定很濃吧。

「下次來我家的時候我做給你吃吧。」

「好啊,我很想嘗嘗看呢。」

寬末剛說完松岡就笑了出來。對於像小孩一樣的自己感到羞恥的寬末不禁垮下臉來。

「寬末你真有趣。」

松岡輕輕地用鼻音哼著歌,一直走到車站才停止。松岡脫了右手的手套還給寬末。

「再見。」

說完松岡就走向了車站右側的月台,寬末則走向了對面左側的月台。寬末要乘的電車先到站了,他看向對面的月台並向松岡揮了揮手。

電車開過彎道之後很快就看不見月台了,寬末在無人的椅子上坐下嘆息著。

和松岡洋介一起吃飯很開心。學生時代的時候沒怎么注意,出了社會以後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合得來的男人。一周里有一兩次一起吃晚飯,隔周的周末會一起度過,偶爾一起出游或看電影,也有一起在房間里發呆或看dvd的經歷。這樣安心愉快渡過的時間讓寬末很喜歡。

去年的聖誕節,也就是他的生日那天,他和松岡一起吃了飯,還收到了松岡送的生日禮物。

雖然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但聽到松岡說「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之後,他才安心地拆開了禮物。

那是一只有著藍色文字表盤的漂亮手表,質朴的外形看起來很容易使用。雖然嘴上說著「不好意思收下」可自己從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歡這只表了。

「之前聽說你沒有手表,才想到送你的。」松岡小聲的說道。

那是一個晚餐很好吃,禮物很合意,話題不斷非常開心的生日。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在走出料理店到了回家的時候寬末還想再和松岡多呆一會。可是在這樣一個和周末重疊的聖誕節,附近店里的客人都非常多。

「要去我家喝酒嗎?」

提出邀請的是寬末。去寬末家的途中他們一起去便利商店買了罐裝啤酒。

回到公寓里一起喝酒的時候,聊過些什么話題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笑。想著自己不回禮的話實在說不過去,於是他問了松岡的生日,可松岡卻沒有告訴他。

「我沒什么特別想要的。」松岡這樣說道。

聊著天的時候,離末班車的時間也接近了。

寬末對看著鍾說「怎么辦好呢?」的松岡提出了挽留「住下來吧。」

那之後,他卻推開了吻他的松岡。

雖然覺得互相發短信道了歉,事情就算完結了,可實際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每天收到松岡發來的短信減少了。雖然也想過說不定是因為上次的事的緣故,可也不是完全沒有收到松岡的短信,而且到了年底他們都很忙,或許是太忙的原因也不一定。

年末到年初的那段時間,寬末每年都要回鄉下一趟。從鄉下回來是在一月三日,再見到松岡也是在那一天。聖誕節那天以後他們已經有將近十天沒有見面了。

因為車站前的人太多,所以他們約在了神社附近的公園見面。寬末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十分鍾,可松岡卻已經提前到了。

那時松岡的臉他至今無法忘記,嘴上明明在笑,可是眼睛里卻透出了恐慌的神情。

「啊,好久不見。」

也許是心理作用,松岡的聲音好像在顫抖。

「是啊。你等了很久嗎?」

「沒有,我剛到。」

寬末說著「天真冷,去喝點什么暖暖身子吧?」

於是松岡帶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店里零星地有一些穿著和服的女性。

「松岡你在正月里都做了些什么?」

沒有喝咖啡的打算卻用雙手捧著杯子的松岡聞言,臉上現出一絲驚訝,他的身子似乎也在微微地顫抖著。

「呃,就是一直在家里……」

「和我一樣啊,我還以為你會出去做些運動呢。」

「這樣說來我沒有邀請你一起出去運動過吧。」

「我對運動不行的,從來沒考慮過。」

松岡輕笑了一下。

「我還是很喜歡呆在家里的,因為平時上班的時候總是在外面跑。」

可以理解,做銷售是非常忙碌的工作,聽說因此累壞身體的人很多。雖然以前的上司福田說過做銷售是很輕松的工作,可寬末一直不這樣認為。松岡說過他的鞋總是穿不到一年,在總務工作的話根本不會首先考慮到這個問題。

「我很喜歡泡溫泉,只要走進澡盆里泡澡,什么也不用做,還會有殷勤的招待。」

「我也喜歡泡溫泉呢。」

「那樣的話……」說到這里松岡卻不自然地住了口。

什么也沒有意識到的寬末繼續說道:「讀書的時候,我常去附近的收費澡堂。住進公寓以後雖然也想泡澡,卻沒有那種很大的澡盆。」

「收費澡堂和溫泉是不同的吧?」

被松岡指出了才注意到的寬末又說道:「這樣說來好像也是啊。我本來還想著大澡盆的話哪里都一樣呢。」

說完兩人都大笑起來,松岡那不自然僵硬的臉頰也終於放松下來。

兩人在店里又呆了一會才離開,然後一起去做了新年後的首次參拜。回去的時候,松岡終於恢復了平時那種精神的樣子。

就是從那天開始松岡每天發來的短信變少了,只有約會吃晚飯和出去玩還和以前一樣。雖然松岡什么沒有說,但是他對聖誕節那天晚上接吻的事還是相當在意。

在電車上不停地搖晃著,終於到了離公寓最近的車站。一走到車站月台,寬末就被刺骨的寒意包圍了。寬末將鼻子埋入圍巾里聳了聳肩,然後邁開了步子。因為時間已經很晚,路上的行人也很少。

准備走到公寓,路過庭院樹木繁茂的一戶人家門前時,里面突然傳來了狗叫聲,寬末被嚇了一跳。明明是常有事可還是不習慣,他不禁笑出聲來。雖然是驚人地重復著的每一天,但他喜歡現在這樣的感覺。他沒有更多的要求,和松岡的關系也不需要更進一步,只要像現在這樣他就滿足了。

他不喜歡和別人爭執,所以無論別人說什么他都不太回嘴。抱著「這家伙說什么都可以」的想法所以常常會被人誤解。換做是別人有不便指責的地方,他的卻會被直接指出來,他並不是別人說什么都不會受傷害。而且一旦有過一次誤會之後,要改變對方對自己的印象是很困難的事。這就是他在公司里成了別人的發泄對象,卻還是不懂得選擇什么話不能說和什么話沒必要說的根源。說得白一點,都是自己不好。雖然知道,卻無法改變自己。而且對自己說話不客氣的多是同性,女性則會稍微客氣一些。雖然松岡也是說話直白的人,但他卻能接受也不會感到討厭。他知道松岡跟自己說話的時候總是很小心,是個溫柔的男人。

如果松岡有什么困難,他一定會幫助他。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事他都會為松岡做。可是老實說,他雖然重視松岡,卻不會像對江藤葉子那樣有要與他在r體上結合的想法。

與正在交往的人分了手,抱著或許能喜歡上的想法把逃跑的松岡追了回來,保留了回答而得到的結論就是這樣。可是想一直做朋友的想法他說不出口,看得出來松岡喜歡著自己。雖然松岡努力想扮演好朋友的角色,可是他能感受到在不經意的瞬間松岡目光中流露出的熱度。

像現在這樣交往下去松岡的熱情不會冷卻嗎?只要戀愛的熱度冷卻了,他們不可以一直像朋友那樣交往嗎?就算以後他們各自結了婚,還可以約出去一起喝酒,這樣的關系不能達到嗎?

寬末看向黑暗的夜空發出嘆息,吐出的白氣一點一點消散在夜色之中。他只是稍微吸了一口夜晚的涼氣,卻感到整個肺部都疼痛起來。

這日,到了下班時間,寬末被叫到了事務長的桌前。對方的表情一反常態,寬末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思考著是哪里出了問題,前幾天加班完成的文件浮現在了腦海里。雖然做了最後的檢查,可因為太匆忙說不定漏了什么地方沒看到也不一定。錯字雖然沒有仔細看,但數字是反復確認了好幾遍的。

「跟我來一下。」

寬末跟在事務長後面走到隔壁的小會議室。事務長並不是會挑地方責備人的人,寬末歪著頭想這是怎么回事呢?先進入了會議室的事務長對後進來的寬末說「關上門。」似乎是有什么不能讓別人聽到的事要說。

「你到小石川這邊來也快一年了吧。」

「是。」

短暫的沉默之後,事務長與寬末面對面站著,但是他移開了看著寬末的視線。今年五十歲的事務長以前在總公司做大項目的時候犯了錯誤於是被貶到了小石川這邊來。這些都是聽老資歷的事務員說的。

「去年你來赴任的時候,我以為他們又把沒用的家伙送過來了。實際上,從總公司來的人很多都沒有干勁又缺乏人情味。可是你的工作做得很利落,也不會犯錯誤。是久違的人才,這讓我很高興。」

「謝謝您的誇獎。」

原來是在誇獎他,並不是要批評他,寬末緊綳的肩膀放松了下來。

「你來這里之前,總公司的上司和同事的評價表就送到了我這里來,都是些惡劣的評價,我也因此對你相當戒備。可實際上你和評價上寫的相去甚遠,工作認真又有責任感,會被寫得那么過分,是不是以前上司的故意陷害?」

福田的臉在寬末的腦海里閃現。寬末答道:「呃,不是的。」

事務長用大拇指按住下巴說道:「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