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部分(1 / 2)

走過心靈那一端 未知 6114 字 2021-02-25

其實劉瑞芬早已掌握了情況。劉清虎有個河北安國的拜把子兄弟,上個月利用大隊去石家庄拉配件和水泵的機會,劉清虎沒花一分錢,偷偷拉了大隊兩噸煤,悄悄倒換回一千斤小麥,二十斤掛面,十斤花生米。

前幾天,清虎才悄悄將糧食出手,一斤小麥賣到六毛五(比當時糧站供應的白面高出五毛三)。賣給了正急於給兒子娶媳婦缺白面的「紅胡子」,那是百分之百的黑市價,也是百分之百的利潤。這些情況張鴻遠不知從什么渠道得知後悄悄告訴了她,所以她是十分自信地來到娘家要掛面來了。

十一點鍾,劉清虎回來了,一聽說姐姐來換掛面,便說:「沒有啦,姐,前幾天山窪村我丈人家捎來二斤掛面,早吃完了。」清虎怕姐姐生氣,便主動轉移話題說:「姐,你說你守著個有掛面的人不去要,白來跑一趟,建英她姑父月月領掛面,你不去要點?你不好意思要,我姐夫不能去?我姐夫這人也太君子了,要點掛面又不是要飯,也不丟面子。」

劉瑞芬聽到兄弟的話里帶刺兒,心中不由動火。她那張豐潤的臉龐耷拉下來說道:「你姐夫沒有你本事大,一不會偷;二不會搶;三不會投機倒把倒買倒賣;四不會挖公家的牆角、貪污公家的財務。不過,你放心,我們再窮也不會到你兄弟的門下要飯。我又不是白要你的,犯不著你敲敲打打,瞧不起人……」

劉清虎見姐姐說著話淚就淌下來了,而且話中有話,便馬上換了一付笑臉說:「哎呀,姐,你這是怎么了?說風是風,說雨就雨。我是說,我不知道家有沒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東西都是所花經手,這大白天鎖什么門,她媽的。真沒意思,這院里也沒有賊。這門鎖著,所花拿著鑰匙,等她回來看看有多少,你盡管拿,兄弟也不是小眼人,行不行?」

解迎蘭怕傷了女兒的心,忙拄著拐g來到院里說:「瑞妮,虎小說話,著二不著三的,你不要跟他當真。」

解迎蘭嘴上勸女兒,自己的眼圈都不由自主紅了。劉清虎是個孝順人,最不能見父母傷心,於是對解迎蘭陪著笑說:「媽,沒什么,你快把我昨天給你的煙拿給我姐兩盒。你們等等所花,我去挑擔水去。」

解迎蘭從豎櫃里拿出四盒「順風」煙裝進女兒的口袋里。

平常她悄悄將清虎買的香煙給女兒省一兩盒,有時j給前來看她的女兒;有時j給來跟表姐表妹玩耍的建英建誠,而且還得連同她那和言悅語的叮囑給女兒帶回家去——解迎蘭叮囑外甥們時,小巧的雙手似拉非拉,似摸非摸地貼在孩子們身上,好似怕拉疼了孩子們的皮r,又仿佛是不知如何表達她的愛撫,她語音低緩,低的恰像一陣和暖的風吹透過一個小巧的裂孔,發出軟柔的劃響:「娃兒呀,拿回去給你媽。拿好,呵,不敢掉了。小心,千萬不敢讓你妗妗看見。現在,走吧,趁沒人。娃兒們真親,真親。」

看起來解迎蘭膽小怕事,其實她內心從來沒有恐懼。對兒媳,對兒子,對生活,從沒產生過恐懼感。她是那種喜歡和睦安詳生活的女人,為了這個目標,她總是心甘情願地順從丈夫、兒子、兒媳以及所有的人。她順從,決不是因為恐懼,只要她能辦到的事兒,從不拒絕。有時候當她受到傷害或委屈的時候,那雙小巧美麗的鳳眼中會浸出晶瑩的淚花,即使如此。哪一顆淚珠兒里面都沒有傷心痛苦,卻是閃著虔誠而和善的微笑之光彩。

她那小巧虛弱的身子從來不生病?不論自然災害還是人生的波折都不會找她。真怪,別說病菌不能侵害她,即使妖魔鬼怪也好像對她敬而遠之。

快十一點半了,吳所花回來了。劉清虎和吳所花在他們的屋里嘀咕了一番,倆人似乎在爭吵,拌嘴,不過聲音很低。過了一會兒,劉清虎拿著一卷掛面來到解迎蘭的屋里說:「姐,就剩下這一斤了,你拿回去吧。下一次再能買到掛面,我一定給你多留點,你說行不行?」

劉瑞芬看到弟弟臉上掛著剛剛生過氣的痕跡,便說:「所花要是不同意,我就不拿了。別為這事惹你們生氣鬧飢荒。」

「她?她算個p。由她?還反了天。拿走,我可以不要老婆,可我不能不認姐姐。媽的,三天不打,她就要上房揭瓦。」劉清虎怒氣沖沖罵了一頓自己的老婆。

解迎蘭說:「瑞妮,拿起吧,該回去做飯了。」

解迎蘭知道自己的兒子和兒媳是在演戲。而且她知道,不管是兒子還是兒媳,對他們的窮姐姐像防賊一樣小心翼翼地防著,像打發要飯吃的一樣,想方設法、並堅決打消她二次上門要東西的可能。她只不過是當著女兒,不能說透而已。

劉瑞芬走出街門。吳所花將劉瑞芬留下的二斤白面硬塞給了劉瑞芬。

劉瑞芬走後,吳所花與劉清虎索x大吵起來。劉清虎罵吳所花看不開事情,小氣。吳所花罵劉清虎賠了掛面又落不下白面。倆人吵了個昏天黑地,解迎蘭g流淚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過,吃晚飯的時候,建誠突然跑進來,把手里提著的白面放在吳所花的炕上。劉清虎好奇地問:「誠誠,誰讓送來的?」

建誠說:「我爹。」

建誠說罷掉頭就走。吳所花恢復了常態,劉清虎突然冷笑道:「又酸又臭。死要面子活受罪。」

人無千r好,花無百r紅。

雖然,劉瑞芬滿腔熱情侍候兒媳,不過剛剛雙滿月,婆媳倆就鬧開意見了。劉瑞芬好大喜功,串門時把如何對巧珍好,又如何去娘家智取掛面的壯舉大吹特吹。秦花妮聽了十分反感,借著看孩子的名義,給巧珍添油加醋,添枝加葉翻騰一回。巧珍火了,第二天,劉瑞芬做得飯不吃了,第三天便抱著孩子回娘家去了。劉瑞芬滿腔熱情,到頭來落了個吃力不討好的下場。

過轉年,秦花妮的大兒子丑娃娶了個鄰村的外號叫「鐵黑豆」的閨女。鐵黑豆,皮膚黑,脾氣火爆,非常要強,但眉眼端庄耐看。辦事那天,巧珍一直在幫秦花妮的忙。辦完喜事兒,秦花妮與巧珍的關系一r好似一r,把個劉瑞芬涼到一邊去了。

劉瑞芬此時並沒有看出秦花妮用心不良,也無可奈何了。

一九七六年是非常奇特的一年。一月八r周恩來去世了,於是,村里流傳著一個神秘的謠言:今年年景不好,有人看見毛朱周在天空走過,要收人了。

「要收人了。」

不知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傳出的謠言。

而以張鴻遠、劉有為首的多少懂一些yy八卦、《麻衣相》、《推背圖》之類的,歲數稍大一點的人們。對此深信不疑。此時,根據冬季大搞農田基本建設的需要,張鴻遠又被調到兩叉河打水井去了。張鴻遠調走後,畜牧股又增加了一頭毛驢兩條牛。畜牧股顯得太擁擠了,於是年前遷到了暖泉坡就在舊戲台後的溝溝里,村子的中間。

過罷二月十五,是老君爺的生r,煤窯上工作的男人們祭過了太上老君,——采煤挖礦冶煉業鼻祖。

天氣漸暖,但暖氣好像有意徘徊在人們能看得到卻分享不到的地方。秦花妮家是座北朝南的正窯,按理說,她家西山牆邊的那棵野榆樹該發芽了,但那嫩嫩的芽片總是裹在赭s的毛叢中不願露出青春的臉龐。

收拾罷家里和廚房,秦花妮跟兒媳鐵黑豆以及抱著二閨女、拖著三歲多一點的大閨女的巧珍,天南地北、東家長西家短嘻嘻哈哈大扯特扯。

突然村里s動了。男女老少的驚呼聲,粗重急促的跑動聲和「吱扭咣當」的關閉街門聲把平靜淡薄的空氣攪動的抽顫不止。

煤窯出事了。

秦花妮、巧珍和鐵黑豆仨人的臉s突然變得毫無血s。心在抖,心臟的負荷突然超乎尋常的增加,每一個礦工的老婆都會在聽到這句「煤窯出事了」的話,而面若死灰。

這時哭聲從秦花妮街門前飄過。

是村里有名的厲害女人,外號「雙白蠍」的哭聲。是郊區煤礦出事了,瓦斯爆炸死了八個人,傷了十五人。雙白蠍的丈夫張五小被炸死了。

雙白蠍今年五十三歲,人們不知道她姓甚叫甚,在她嫁給張五小的第二天,村里的老光g驢八小偷看雙白蠍身子。雙白蠍皮膚黑亮,里外一s黑,只是一條大腿上有一片白里透紅的r疤,形狀像兩只蠍子。驢八小將這個驚人的發現傳遍了全村。盡管人們知道了雙白蠍身上的隱秘不過當時人們還沒有將雙白蠍的外號叫開。

一年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張五小自娶了媳婦突然變好了。張五小天不怕地不怕是有名的。比如村里人都十分迷信,對神鬼祖宗非常恭敬。張五小就不信什么神神鬼鬼。有一次他去上墳,大概是晚上跟他的一個相好——爛桃鬼混久了,心神不集中,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於是他跪在墳頭一邊磕頭一邊罵:「什么他媽的討吃鬼,我來給你們上墳,你們倒是讓我摔了一跌,以後別指望我再來了,喝你祖宗們的西北風去吧。」這時跟五小一起來上墳的四哥張四貓聽到弟弟罵罵咧咧,抬頭正要問弟弟罵什么,猛見一條花紅小蛇在五小的肩頭。張四貓說:「五小,你肩上爬著一條蛇。」張五小扭頭一看,那條小花紅蛇一晃就不見了。張五小嚇得回來病了兩天,不過第三天起來還是我行我素。張五小是偷j抓狗的老手,也是拈花惹草的情種,就是娶了雙白蠍仍是痴心不改,仍跟爛桃鬼混。

雙白蠍生下長子還沒滿月。一天晚上,張五小十二點了還沒回家,雙白蠍大怒,身上裹了雙層棉被,戴了一頂冬天五小常戴的兔皮帽出了門。五小媽驚呆了,怎么勸媳婦也勸不住。雙白蠍說:「你要能把你兒子找回來。我聽你的。叫不回來,你就別管我。你管不了他,我來管。」雙白蠍到廚房提了一根火柱。五小媽望著兒媳出了門,又急又怕。雙白蠍來到高d上——高d上的名字是由於窯d是建在全村最高位置而得來的。「爛桃」家的街門緊閉著,這個拖著三兒一女的女人名叫蘇香,由於對上門的男人來者不拒,從容應付、熱情接待,於是人們根據她這種爛j行為叫她「爛桃」。雙白蠍在爛桃街門上守著。

幸好正是伏天,天氣燥熱。張五小跟爛桃鬼混了一陣,時間已是午夜時分。張五小要走了,悄悄提了鞋來到街門口正要開門,猛地在街門縫望見門外立著一個人。他吃了一驚,定神細看,是自己的老婆,心中叫一聲:「天哇——」悄悄又返回屋里。爛桃說:「你別走了,讓她等吧。她還沒有坐滿月子,等一會就沒勁了。」可是張五小睡不著,過一會出去偷偷望一望,望了四五次,雙白蠍猶如門神般,巍然不動。張五小發了怵。

天快亮了,五小出來悄悄看時,看不見了門口的老婆。不由喜從天降,撥去門閂就往外邁步,可是,前腳剛邁過門檻落地,後腳還沒抬起來,雙白蠍那黑煞神般的尊容從天而降。「媽吔——」張五小驚叫一聲,轉身要跑,雙白蠍喝道:「祖nn今天廢了你。」一火柱扎了過去,幸好扎在五小的p股上。五小「噗」地摔在門道里,又驚又痛又麻,竟n了一褲。雙白蠍用火柱頂著五小的腦袋說道:「今天你要活命給我喊三聲『爛桃,x你八輩祖宗!』喊!要活命就喊!」張五小只好沖著屋里的蘇香喊了三聲「爛桃,我x你八輩祖宗。」喊罷,乖乖跟著雙白蠍回到了家。從此,五小變好了,而且白蠍的外號也就遠近聞名了。

當秦花妮弄清楚,死者與她沒有關系之後,便放下心來。不過她覺得一驚一乍之後有一種神思慌亂之感。一種不祥的y影一陣陣掠過她的心頭。她強作鎮定,又叫來大煙筒楊春芬,湊成兩對玩「小二定主」。

離午飯的時間還早,還不到十點鍾。剛起好牌,頭把搶庄的是鐵黑豆。鐵黑豆正准備扣底牌,突然,秦花妮的二兒子喘氣吁吁跑回來。

「媽媽!我猴三哥讓汽車撞死了!」

「什么——?」屋里的人不約而同地問道。

「猴三哥讓汽車撞死了。」

「誰說的?」巧珍問。

「有林叔他們把死人抬回來了,停在舊戲台那兒,腦袋都壓碎了,我見來。」

秦花妮手中的牌不由自主地掉在炕上。她意識到自己失常了,想打個圓場,可是,噩耗像一只巨大的魔掌制服了她的思維和神經。她心里極力勉勵自己不要在兒媳面前失態,也不能在弟媳和侄兒媳婦面前露出馬腳,可是心里雖有這么一絲念頭,周身的神經卻不聽指揮了。

她覺得自己成了無血無知的木偶人兒了,只有鼻子里出著一絲氣,還能說

說明她是個大活人。

大煙筒和巧珍悄悄地走了。鐵黑豆也回自己的小東屋去了。只留下秦花妮一人了。

屋子里異常寂靜。不知過了多久,她長長出了一口氣,猛然聽到了心臟在「怦怦跳動,與此同時,血往上涌,慢慢地秦花妮倒在了炕上,像一堆軟泥。

要不是身上一涌一涌的起伏嚅動,她卧在那兒就像是一具停放了多少時候的僵屍。AK小說。。

第十五章:栽樹要栽松柏樹,做人要做大丈夫。父子情深,淚水要為真情揮灑……

第十五章:栽樹要栽松柏樹,做人要做大丈夫。父子情深,淚水要為真情揮灑……

秦花妮獨自坐在屋里。

她不能去看看猴三的屍體,又不能參與料理他的後事,更不能為他放聲號哭。名不正言不順氣不壯。別看秦花妮在自己家呼風喚雨、說一不二,可是走出大街門,說話辦事可就要思前想後,顧忌影像了,秦花妮雖然有能力轉自己家的乾坤,可是她卻沒有冒天下大不韙的勇氣。

她和猴三的關系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關系。她用柔情、用意志、用r體、用自己的才g整整統馭這個男人十六年,然而,今天突然之間他從她身邊離開走了,永遠離開了。

是誰在收人呀?是命?是天?還是她?

秦花妮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寂靜的屋里好像有一個死一般的幽影在游動,秦花妮仿佛也進了死亡的墓x。鋪櫃上那座跟了她二十二年的座鍾傳來了「滴答、滴答」的聲音,那聲音陪伴她度過失眠難熬的冬夜,陪伴她度過煩悶無奈的夏r,那堅忍不拔、神氣動人的聲音,今天突然間變了調,仿佛是行蹤詭秘的催命無常的腳步聲。忽然,秦花妮秦花妮看到了猴三那張瘦削頑皮的臉,那痛苦的臉忽地又變作了鬼怪的面具,她的胸口突然產生了奇異的脹悶,只覺得大腦中的某一根神經要崩斷了,剎時,她眼冒凶光,死命盯著向她走來的勾命無常,臉上閃出了猙獰可怖的笑。

「來吧,來!來!拿走,拿走吧。」

她自言自語,咬牙切齒大聲叫喊著,雙手扯開衣扣,l出她那雪白豐壯的,雙手在胸前抓挖撕扯,前胸和峰上劃出一道道鮮紅的血痕。

血,紅殷殷的血滲出來,像是一閃一閃慘烈的笑。

猛然,一陣巨大的凄哀的嚎啕聲從張鴻福家大院里傳了出來,哭聲幾乎將前頭溝半個村子都震顫了。

哭聲將張鴻遠驚醒了。張鴻遠正在睡覺,下了夜班,吃過早飯剛進入夢鄉就被驚醒了。

「哎——,怎么啦?誰又死啦?」張鴻遠問。

劉瑞芬正在廚房洗碗,便順口應道:「秦花妮號她的親爹親爺親祖宗。寡他媽x的傷心,也不是你秦花妮的漢子死了。你漢子死了,才舍不得n那兩眼淚呢,賤皮。」

劉瑞芬的回答是對秦花妮的一頓臭罵。張鴻遠翻了個身又睡了。

秦花妮的肆無忌憚的號哭,別人聽得異常傷心,劉瑞芬卻聽著有一種不好說出的過癮。老天爺終於懲罰了這個好斗心和嫉妒心強烈的女人,讓她撕心裂肺地號吧,這叫報應。

劉瑞芬笑了。

那是發自內心的詭秘的笑。猴三死了,老天爺為劉瑞芬揭去了一塊心病。劉瑞芬一直為那年麥收與猴三的事而擔心。男人們太壞了,他們占了女人的便宜,還會在別人面前逞能顯擺,以示自己玩弄女人的手段和能耐。劉瑞芬害怕猴三說出他倆的隱秘,當然,最終她是怕張鴻遠有所耳聞,一旦被張鴻遠知道她的丑行,劉瑞芬有一萬萬條小命,一千條大命都保不住。現在,好了,有福之人福自來,猴三一死,劉瑞芬心中那種說不定在什么時候會突然出現的莫名其妙的恐懼感消失了,可以擁有一個安心的白天和一個安心的夜晚了。得到安心的劉瑞芬也可以唱她的「呀兒依兒幺」了。

唱吧,人生在世,就要為享受到的幸福和歡樂而歌唱。

哭?讓別人哭去吧!哭是別人的事兒。讓號哭吧!讓半夜里的游魂野鬼號吧!讓吃小孩的狼和吸血的貓頭鷹號吧!

兩叉河的斜井已挖好了。張鴻遠主要負責砌井,要將斜井用石頭懸圈起來,以防坍塌。這是大工活兒,一般人是g不了的。砌井的大工有兩個人,除張鴻遠外另外一個是煤窯統計員張守荃。

張守荃說來也是個人物,也是多才多藝,博學多識,通古知今,可與張鴻遠匹敵的人物,只是他x格孤僻,攻於心計,過於y險而一直不為村人喜歡,也不得領導信任,從而也不重用罷了。張鴻遠和張守荃各領一隊,輪班作業,這也是吳培雲的巧妙安排,一山不能容二虎,只能利用時間差把二人調開。

北院的大門「吱光」一響,門顱起身了,接著傳來了高亢悠揚粗重渾厚的呼喊。

「為——民——哎——————」

寧靜的夜的河流被撕斷了,仿佛那悄悄流淌的光y突然間產生了停頓。光y凝滯的一剎那,張鴻遠的夢境也被扯碎了。張鴻遠一翻身摸到了煙袋。

「為——民——哎——」

門顱的第二聲呼喊又在張鴻遠家的東北角炸響了。門顱的呼喊依然那么悲壯蒼涼。

猴三的死絲毫沒有影響他那紅土崖頭號男高音的音質,那是十幾年歲月的風風雨雨陶冶錘煉出來的聲音。紅土崖可以失去猴三這類人物,可是如果沒有門顱的聲音,紅土崖的清晨就可能失去昂揚壯美的朝霞,紅土崖的清晨就會出現人們無法忍受的寂寞。也許,果真門顱有一天一旦死去,那么誰在喚醒紅土崖的黎明?紅土崖也許會出現一種意想不到的危機吧。

張鴻遠失聲嘆了口氣,點著煙「吱吱」吸著。他可能是想到了堂弟門顱、為門顱那比木頭還厚實的個x,也可能是由此而想到人生紛紜艱辛、起早貪黑、累死累活,而為之感嘆吧。

這時,南屋的燈亮了,是兒子建誠醒了。張鴻遠扣掉煙灰起身穿衣服,當他穿上大雨鞋,戴上柳殼帽,提著頭燈來到院里,建誠已在廚房門口挽著笸籃。建英升高中後,要起早去山窪村上學,所以早上只剩下建誠一人去煤窯挑煤。

「爹,走呀?」建誠在清晨黑隆隆的後沉沉的幕簾里問道。

兒子帶著少許童音的問訊,在清涼的大院里,顯得親切動聽,張鴻遠站住,等兒子系好笸籃。

建誠見父親專門停下來等他,便感激涕零地說:「爹,你先走吧。」

張鴻遠平r待兒子,尤其是對待建誠十分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