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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情人 未知 6271 字 2021-02-25

功能 和功能!作者簡介

殘雪,女,本名鄧小華,1953年生於湖南長沙。她小學畢業後恰逢文化大革命爆發,便失學在家。1970年進一家街道工廠工作,後又與丈夫一起開起了裁縫店。2001年移居北京。她自小喜歡文學,追求精神自由。1985年開始發表作品,名作有《黃泥街》、《蒼老的浮雲》、《五香街》等。殘雪是作品在國外被翻譯出版最多的女作家,國內文學界也對其作品的藝術性有極高評價。

目錄

第一章喬和他的書籍

第二章里根先生

第三章橡膠園里發生的事

第四章牧場主金

第五章馬麗亞的愛好

第六章麗莎的秘密

第七章小伙子丹尼爾

第八章馬麗亞去旅行

第九章埃達的逃亡生活

第十章里根的困惑

第十一章文森特去賭城第

十二章喬決心出走第

十三章喬到了東方第

十四章埃達回到農場第

十五章文森特和五龍塔

第十六章麗莎和馬麗亞兩人的長征

序言:(1)

對於一般讀者來說,也許這是一部有些奇異的小說——無視常規,放盪不羈而又過分空靈。就連作者我,在剛寫完這部小說之後,心里也是充滿了重重迷霧的。然而有一件事卻是肯定的:這部小說在開辟空間方面是比較成功的。寫作之際是多么的充實啊!每一天,我從近似虛無的世俗中走進我的工作間,同我已經有些熟悉起來的那些人物,那些另外空間里的景物遭遇。我是那么地愛他們,也愛那些不屬於人間的景物。這種愛,完全不同於世俗之愛,當我寫他們或讀它們時,也不會像青年時代讀某些古典小說那樣熱血。那種境界,是一種源源不斷的冥思,一種受到黑暗處所強大動力推動的、另外的空間里的演出——背景完全不給人以熟悉感,人物的動作則有點像太空舞。

如果不站出來表演,我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r體變成的盔甲有多么的堅固,自由的運動又是多么的不可能。也許可以說,此書企圖描寫的,是來自深淵的那些痛苦和人為了對抗它們所做出的努力。我記得剛剛完成作品的那些日子里,樹葉已經枯黃,我在小道上跑動著,多次好奇似的問自己:「你盡力了嗎?」答案在我心中,那里頭既有某種緩解、寬慰,又有新的迷惘與焦慮。

人為什么要有另外的空間與時間呢?那是因為他不自由,他的欲望得不到釋放,他的精神沒有發展的場所。在我努力創造的這個世界里,太陽像大火一樣燃燒,人的動作總是出人意料,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在用奇特的表演來退死亡,他們都在奔向自己理想中的極地的途中。純精神的愛因為摒除了外部條件的干擾而分外強烈、集中與執著,這是這部小說給我的啟示。

也許在有些讀者看來,這種小說就像做實驗,是某些人的特殊癖好。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人的精神活動就是由接連不斷的實驗構成的。即,試一試自己這僵硬的r體還有多大的能動性,是否還有希望成功地擺脫引力,開始空靈的舞蹈。我在我的小說創作中一貫極力排斥表層的事物的入侵,我所追求的境界迫我必須保持這種高姿態——你也可以稱之為低姿態,因為描寫的是原始欲望,動物性的渴求,惟一的區別只在於這種渴求里頭隱藏著意識。排除了世俗之後,人的聯想找不到水平方向的對應物,創作當然就像一個封閉的空間里的實驗了。在這樣的空間里連呼吸都是困難的。我的創作所企圖達到的,是突破限制,將封閉的空間變成開放的空間,讓人的可能性在那里頭變成真的「現實」。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從事交h的實驗,否則空間就會崩潰。所以又可以說,小說中的每一股情緒都來自於世俗,只不過轉了幾個彎,早已面目全非了而已。我的工作就是曖昧的交h,對於那些酷愛精神事物,要探討生命之謎的讀者來說,我的小說的陌生感將會吸引他們,因為這種陌生感指向的,正好是他們應該最最熟悉,天天與他們相伴的東西。

有的讀者也許要問,在這部小說中,這些游移不定的男男女女為什么總向往同一種難以言傳的事情,而不是別的事情;為什么他或她的舉動總像夢中人,總顯得高度的亢奮。我一時回答不了這樣的問題。但是我知道,我所開辟的小說的空間里有一種隱秘的機制,大概所有的人或物都受到那種機制的c縱。因為那種機制,人人都要離開本地往外跑(要么是身體往外跑,要么是思緒往外跑);動物、植物和無機物全都帶電;夫妻或情人絕對不能離得太近;死亡的征兆則充滿了每一寸空間……也因為那種機制,人和人之間的對話永遠是猜謎,有時並不是相互猜謎,而是共同猜一個不解之謎,猜到死。然而,我的人物和事物是多么的積極啊。他們永遠在策劃、在積攢力量,在探索,絕對沒有頹廢的時候,宿命論也同他們無緣。他們忙些什么呢?簡言之,是在研究自己那水中的倒影,是去沙漠中尋找祖先的足跡,是將夢里的「長征」進行到底。似乎他們只為這種說不出的事情活著,每個人都將這類事看作生死攸關的大事情,因而憂心忡忡,因而生出無窮無盡的沖動。

書包網。想百~萬\小!說來

序言:(2)

可以說,我所追求的,是一種「元小說」的境界,我要將文學的本質准確地表達出來,最好是絲毫不偏離。那么文學的本質是什么樣的呢?在我的觀念中,她表現為上面提到的那種機制。我的空間里的人們在某些方面看似外星人,實際上他們只不過是將那些最具普遍性的人類欲望赤ll地加以發揮罷了。然而無論何時何地,欲望總是受到那么嚴厲的制約,好像人人都在絕境里掙扎。在一個充斥著毒蛇、烏鴉和地震的空間里,在虛幻感得人要發狂的異地,人怎能不掙扎呢?再說他們又是如此地著野性活力的人們。認識永遠是一場探險,踏上征途的主人公往往是弄得遍體鱗傷;這種沒有退路的行軍又往往因為目的地的不明確而陷入y森境地,難以找到出口;並且無論何時,人所能確確實實地依仗的,只有他體內的熱血。我的主人公們在小說中的表現還算讓我滿意。我也希望讀者能透過表面的字謎,看到底層的「元「境界。語言的世紀沉渣迫著寫作者,他們不得不采取這種方法來描寫本質。好的讀者應當能理解這種表達所包含的必然性。

讀者大概注意到了,這部小說排斥任何水平面的描寫,以及通常那種情節邏輯的c縱。在同類小說中,它在這方面或許是最為走極端的。雖然我寫的小說都可稱之為垂直的小說,但是作為短篇來說,這種寫法可能更容易為讀者接受。一個這么長的作品,卻要將每一處的描述都扎進地心深處,確實顯得過於離奇。我當然不是為了標新立異而這樣做的。我就如同小說中的那位喬一樣,懷著一種不可能實現的野心——我要將陳腐不堪的表面事物通通消滅,創造一個獨立不倚的、全新的世界,一個我隨時可以進入的、廣闊的場所,那里頭幾乎人所有的它都具有。這樣的野心當然是不可能實現的,但在這部小說中應當可以看出這種努力。深入、再深入,這就是我的創作姿態。這樣做的結果是一個個人物的行動和遭遇全成了寓言。為什么要這樣做,而不是那樣做;為什么要去那些古怪的、有著相似特征的地方;每個人物終日里到底在尋覓一些什么事物;沖動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沒有表面的線索。我希望讀者在讀到這些地方時,將自己擺進去,像一位老人那樣來回憶自己一生中的那些情感的死結(哪怕你自己還年輕)。也許在這樣做時,你們的時間就會同我的時間交叉,我們將一同重返人類的過去,將自身變成那種開放的可能性。

在我看來,幾乎每一位有精神追求的讀者,他的內心都會有一個終生解不開的情感死結。我的小說不會給人以任何撫慰,它是一種對痛苦的分析,也是將矛盾層層深入地加以演繹,簡言之,就是為認識人的痛苦做出榜樣。只要精神上存活一天,認識就是不可避免的。所以馬麗亞去了一個叫「北島」的、隱沒在竹林中的村子,在那里看到人們所進行的不三不四的交h的內幕;文森特則跑到麗莎的出身地去「尋根」;而喬,來到位於高山半腰的小屋,經歷了可怕的夜晚……我們要有追溯到極限的氣魄,只有這樣,才不會拘泥於那些非本質的東西,而將我們的眼光轉向迷霧中的久遠的過去(亦即未來),竭盡全力去辨認,辨認,直到某個事物的輪廓出現。我在小說中講的是自己的故事,我是一個始終只講自己的故事的寫作者。但是我渴望同讀者交流,因為我的特殊的故事只能通過交流而存在。也就是說,我的時間體驗必須由讀者的時間體驗來證實,這樣,我的作品才會得到延伸,否則便不存在。

在我的小說里,有一位名叫埃達的女子,她從毀滅她全家的泥石流中逃生,來到人間流浪。也許我的作品同那些有過毀滅性的經歷(不是指外部經歷)的讀者更為親近,她(他)們會更理解作品中的決絕:那種在吞沒一切的虛幻感中的堅持,那種即使是死也要死個明白的氣概。今天離我寫完小說已經有3個月了,我終於明白了埃達追求、尋覓的到底是什么——她要重返已經消失了的過去,因為那是她的精神支柱。世俗的愛給她帶來的是巨大的不安,但她又無法割舍,也不會割舍(否則她的軀體就會消失)。為了兩全,她只能時時刻刻重返痛苦,刷新痛苦,在痛苦中去愛。

序言:(3)

最後,我要說說這本書的書名——《最後的情人》。書中有好幾個情人,這些人既美又深沉。那么,最後的情人是誰呢?我想將這個謎留給讀者去猜,我覺得,這是值得一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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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評論

殘雪從一個似乎是病入膏肓的世界里創造了一種象征的、新鮮的語言。

——'美'《紐約時報》

殘雪像弗朗西斯·培根的畫那樣,表現出中國的噩夢。

——'法'《世界報》

殘雪的作品不就是新的「世界文學」的強有力的、先驅的作品嗎?

——'日'《讀賣新聞》

書評人語

就中國文學來說,殘雪是一次革命……她是多年來出現在西方讀者面前的最有趣、最有創造性的中國作家之一。

——'美'夏洛特·英尼斯

殘雪是本世紀中葉以來中國文學中最有創造性的聲音……簡言之,一位新的世界大師在我們當中產生了,她的名字是殘雪。

——'美'羅伯特·庫弗

正如大家所知,殘雪的小說是那種一旦接觸了,就是你想放棄它,它也不會放棄你的小說。為什么呢?因為殘雪是一個真正的謎,是一個文學的核心的謎。

——'日'近藤直子

她沉浸於那些令人恐怖的意象之中,同時又保留了不動聲色的仁慈。

——'美'布萊德·馬羅

殘雪是一個真正進入文學狀態的孤獨者,在城市的喧囂中默默走進經典並與歷代大師相遇的奇才,也是在浮華的時代里平實地生活和扎實地寫作,而保持文學尊嚴與靈魂活力的「稀有動物」。

——劉再復

作為當代最早具有尖銳的女性主義意識的作家,殘雪那若即若離的獨行氣質難以歸類;然而;殘雪以她的冷僻的女性氣質與怪異尖銳的感覺方式;不僅與此前的中國女性的寫作訣別;而且與同時代的男性作家分庭抗禮。

——陳曉明

網友評論

被人們稱作「小眾作家」的殘雪,在這本小說問世後,一定會改變人們對她先前的看法。

「九星文庫」的作家實力很強大,而且都是真正的知識分子的寫作,他們嚴謹的寫作態度和高超的寫作技巧確實在當代作家中是很突出的。

《最後的情人》在形式和內容上已經突破了以往長篇小說的藩籬,她的智慧和創造力在這里獲得了罕見的發掘。

這么美而深沉的書名,讓任何一個閱讀者都會聯想到自己的情愛經歷,閱讀的欲望在閱讀的過程中緩緩得以釋放。

你有自己最後的情人嗎?看看殘雪吧,她的《最後的情人》會告訴你誰是你最後的情人。

第一章喬和他的書籍(1)

「古麗」服裝公司銷售部的經理喬夾著一個公文包,穿過那些窄窄的街道去公司上班。喬是一個小個子老派男人,在中年和老年之間,衣服穿得一絲不苟,鞋子上沒有塵土,按時刮臉,理發。他那灰綠色的眼珠時常顯得眼神空d,也許是由於走神,也許是由於性情乖張所致。他心里常有些發狂的念頭。他是一個閱讀狂,多年來,他一本接一本地讀書,各種各樣的故事在他腦子里完全被弄混了。他的記憶力是那種極為善於選擇、嫁接的記憶力,所以他思路清晰。時常,他坐在他在b城的辦公室里,文件下面藏了一本小說,做出一副正在工作的樣子,其實是在讀那些五花八門的故事。由於他的謹慎和老派,這個秘密多年來都沒被他的顧客發現過。這種閱讀的方法使他練出了一種特殊的將思維連貫起來的方法。每天他無數次地被工作上的事打斷,但他卻能在一秒鍾內重新進入故事的流暢之中。

喬的房子在離辦公的地方兩個街區的小山坡上,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見一塊藍色的海,有海鷗在那里飛翔。天色微明的時候他就走在去上班的路上了。a國的人都起得很晚,寂靜的小街上只有黑人清潔工。現在,喬聽見自己的腳步在空街上踏響,有種猶疑不定的意味,往右邊看,櫥窗映出他整潔的頭發和領帶。看到自己那清晰的形象,他就有些害羞似的掉轉了臉,將眼睛轉向地下。

「早上好!」喬說。

「早上好!您還是這么早啊。」苗條的黑女人拄著掃帚看著喬從她身邊c過去,漸漸地走遠。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大眼睛。

喬進了辦公室,開開電燈,到廚房里沖了一杯咖啡,然後就坐在桌前繼續前一天的故事了。他面前的書很舊,書頁都發黃了,那是他20多年以前購買的。已經有30多年了,喬不斷地買書,他在海邊的這套房子里已經塞滿了書。他將每張床都改成那種落地中空的大「箱子」,里面裝書。從去年開始,喬在腦子里構想了一個宏偉的計劃:將這一生里頭讀過的小說故事重新再讀一遍,讓所有的故事全部貫通起來。這樣,只要他拿起書,就可以不停地從一個故事走到另一個故事里頭去。而他自己,也會被卷入進去,變得絲毫不受外界的干擾。喬這樣身體力行地堅持了兩個月之後,果然產生了效果。舉個例子說吧,他竟然可以在一邊同客戶談生意(他是服裝公司銷售部的經理)的當兒,一邊沉浸在那些故事里頭,不時地轉過臉去偷偷地微笑。

「喬啊喬,缺了你,我的公司便只有垮台了。」老板同他見面時這樣說。老板是白頭發的剛滿60歲的瘦子,臉上的褶皺如同溝渠。「你是如何懂得那種秘密的呢?能夠讓客戶這么喜歡你?」他說這話時幾乎有點傷感的樣子,同時又偷偷地打量喬臉上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