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2)

最後的情人 未知 6172 字 2021-02-25

功能 和功能!砝鮁羌塹玫つ岫?0歲時發生的一件事。那天一大早兒子躲過她的看管,走到鄰家的花園,鑽進了狗屋,蹲在里頭一動不動。馬麗亞當時瘋狂極了,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號啕大哭,馬麗亞知道丹尼爾是愛她的,但那種愛過於灰色,甚至蒼老,這令她心疼。她拿不准兒子到底愛不愛他的父親,她覺得他們之間的父子關系是少有的,這從丹尼爾一眼就能從她的掛毯上的旋渦里看出日本少女的和服來這件事中就可見一斑。這世上有些人,並不是通過語言,也不是通過朝夕相處來交流情感的,他們可以在疏遠和沉默中達到更深層次的交流。想到這里,馬麗亞仿佛看見自己身上的銅綠在閃閃發光。

馬麗亞灰色的短發在鏡中一根根地豎了起來,表情也緊張了。這是否是某種覺醒?發生在即將進入老年前的這種s動,最終會不會將她帶入永遠的沉靜?

喬不在的夜晚,馬麗亞關掉了這座房子里所有的燈。這樣的夜里,就連她的父母和祖父也不說話了。然而她同兒子在客廳里相撞了,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聽見你叫我,我就回來了。」丹尼爾說。

「我並沒有叫你。」

「可能你不知道你叫了我,夜里真美,我們的家就像一棵月桂樹。媽媽,你說說看,我應該順著通往山頂的小路一直往上爬嗎?山頂的積雪那么刺眼。」

馬麗亞聽見兒子的聲音在發抖,她想,真是一個激情洋溢的小伙子啊。

「媽媽,我今天幫教堂街那邊的越南人收拾了園子。在雨後,地里的蚯蚓成千上萬地涌出來,那一家人不動聲色地站在門口喝茶。」

「你找到了工作了啊,孩子。」

「越南是在什么地方?我一邊鋤地一邊想這個問題,總想不清。可是剛才,你叫我的時候,我一路走來,一下子就想起了越南。我看見那一家人在黑dd的屋子里避雨。小姑娘赤著腳,腳上爬了螞蟥……他們對這種事不動聲色。」

「丹尼爾,你在戀愛嗎?」

「我進入了死胡同。我看見蚯蚓就發狂了。」

「丹尼爾,讓我來摸摸你的臉。」

馬麗亞朝兒子伸出手去,但什么都摸不到。她認識那家越南人,他們開著洗衣連鎖店,大人和小孩臉上都有種篤定的表情,那女孩在公立學校上學,走路很小心的樣子,同這里的女孩完全不同。

丹尼爾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從屋里走掉了,馬麗亞沉浸在完全的寂靜之中。後半夜,她曾被冰雹吵醒。那場冰雹下得很怪,j蛋大的雹子紛紛朝她的窗戶s進來,落在地上。後來她用臉盆將它們裝起來,足有滿滿一盆。喬的房間里的窗子關得好好的,玻璃也沒有被砸壞。馬麗亞在喬的床上躺下,蓋上被子,耳邊盡是狂風的銳叫。她腦子里一幕一幕地掠過她和喬的共同生活,她清晰地看見了日常生活如何轉入地下,表面浮淺的交流又如何轉化成目前這種神秘的關系。她記得喬在早年開玩笑地對她說過:「以你的精力,恨不得把珠寶店搬到你的保險箱里頭來。」然而喬也是精力充沛的,這個小個子的男人無意中和她一道共同築起了抵御日常生活入侵的堡壘。然而在歲月的流逝中,他們的內部生活也漸漸被侵蝕,變得面目全非了。

她躺在喬的床上,這是自他們分房以來他躺了很多個年頭的床。偶爾,喬會到她的房里去,但這些年她還從未上過這張床。她睜大眼睛想看見一點什么,但是徒勞。只有閉上眼睛,才會感到這屋里有些影子。喬身上的氣息仍然可以令她興奮,但那氣息里頭有種毒葯,可以滅掉她身上的欲望。近些年那有限的幾次做a都是不堪回首的,當她想像自己是一頭母獅之際,喬卻化為了氣體……

第五章馬麗亞的愛好(5)

只有在此刻,這個冰雹之夜,馬麗亞豐滿的身體才摟著喬在這張古舊的大床上翻滾。她發出雄獅的吼叫,從遙遠的處所傳來隱約的應和。這是馬麗亞的地獄之夜,身體的煎熬使得靈魂出竅。

第六章麗莎的秘密(1)

來自賭城的麗莎如同夏日的陽光,曬干了文森特的隱秘生活中那一層層的霉菌。雙親喪生於老虎機的她目光炯炯,聲音嘹亮,粗硬的紅發向四面張揚,就像爆炸的炸彈。她是一名身懷絕技的管理人員,很少有人能具有她頭腦中的那種條理與敏銳,她能夠像閃電般迅速地做出決定。多年以前,這個賭徒的女兒流浪到這座小城,同文森特一拍即合,兩人一道創辦了這個服裝公司。

她在公司業務蓬勃發展之際退出了管理層,因為害怕在商業社會的激流中搏斗,這種搏斗里回響著她那去世的父母的余音。從那天起,她便生活在文森特內心世界那巨大的y影之中了。還在年輕的時候,麗莎就認為自己是一個粗俗的女孩,她並不想改變這一點。她穿色彩艷俗的衣服,說粗話,偶爾還醉酒。同文森特結合之後,這些方面稍稍有點收斂,但並沒有本質上的改變。她知道文森特對她是很欣賞的。

他們的家是桔紅色的外牆,坐落在小山坡的樹林後面,屋前有巨大的花園和草坪,淺藍色的游泳池像天空下的一塊美玉。這座象征財富的住宅是文森特年輕時在沖動之中設計的。房子一共有四層,裝飾雖相對儉朴,掛在牆上的那些油畫卻頗為名貴。然而他們在這里住了一年之後,兩個人都變得疏於管理這座房子。為了隱私的緣故他們辭退了幾乎所有的仆人,只留下一個廚師。這個身強力壯的廚師還要兼管游泳池和室內的衛生,幸好主人們不把客人領到家里來。花園很快成了荒蕪之地,各種鳥兒都喜歡來到瘋長的花草樹木之間做巢,這又使得他們的住宅憑添一種異樣的風味。文森特夫婦究竟有些什么樣的隱私呢?在麗莎看來,她和文森特兩人的所謂「隱私」其實是一個謎,是一種說不明白,卻又始終埋藏在心底的渴望。他們倆都想培養這種隱私,尤其在業務繁忙,與外界交流頻繁的時期。

當他們對彼此的身體已非常熟悉,瘋狂做a的激情早就消退之後,兩人便不約而同地開始了那種黑夜中的搜尋活動。那是一個夏天的夜里,麗莎從焦慮的夢中醒來,開開燈,發現才剛剛凌晨一點鍾。為了不影響睡在身邊的文森特,她連忙又關了燈,赤腳走到門外。台階上坐著她兒時的玩伴,一個小名叫「啞巴」的侏儒。見到他,麗莎驚喜異常。

「啞巴,你從哪里來?」她抓住他的手,那手掌像銼刀一樣粗糙。

「我走的是一條歧路,從這里通到你的家鄉,只要半小時。」他似乎開玩笑地說出這些話。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依然聲音洪亮,胸腔共鳴很好。

「告訴我,我也想回去。」

麗莎明明知道這就像夢話,可她就是願意說。

「我是從那里走來的。不過你如果要讓我從原路走回去又不可能了,一切都時過境遷了。我又得重新找。你也得找,在你的這個家里,有一條路通往賭城,你看不見那條路,因為那條路一到白天就消失了。我的確只用半小時就從那里走來了,這說明了什么呢?說明了有一條路……」他像繞口令似的還要說下去,麗莎打斷了他……

啞巴說他只是路過,現在他要走了。他口里咕噥著什么走下台階,麗莎看見他小小的身體消失在那一叢桃樹的黑影里。

不知什么時候文森特也坐在台階上了。文森特說:「麗莎,你不去找一找么?我可要去了。」

他也走下台階,消失在那些桃樹的黑影里。開始麗莎還聽見碰響樹枝的聲音,後來就什么都聽不到了。

他到上午才回來。麗莎問他去了什么地方,他說不上來,只說越走越沒有把握,只好回家了。

白天里,麗莎在樹叢里轉來轉去的,卻什么都沒有發現。那段時間是她最為迷惑的時候,因為她發現文森特業務上越忙,夜里越不睡覺了。他總是翻滾一陣就下了床,然後就鑽進密不透風的、荒蕪了的花園里不出來了。而麗莎自己,則在花園的外圍走來走去。直到有一次,她得知丈夫半夜出現在街心花園里,她才生出了疑心。

。。

第六章麗莎的秘密(2)

「我走累了,就去花園里歇歇。」他含糊地又說:「在我看來,她就是你,這種地方啊,無奇不有。」

「你找到新伴侶了啊。」

「胡說,我找的是你。麗莎,要是沒有你,我夜里就會睡得像死人。」

他們在葡萄藤下喝酒,兩人都喝得醉了過去,倒在地上。

「文森特,文森特,你是從草叢里長出來的嗎?」麗莎醉眼地問,她看到天上的火球正在往下墜,而自己這條深紅色的裙子已經著火了。

「麗莎,我看見你在深淵里放火呢。」文森特四肢攤得很開,綠眼睛失去了光芒,視線固定在某一串葡萄上面。「啊,多么熱啊,你的賭城里盡是石頭山嗎?我知道你是不怕火的,親愛的……」

麗莎醒酒後,看見文森特躺在小小的水溝里,山泉沖洗著他的短發,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她叫了又叫,文森特還是睡得死死的。後來還是廚師出來了,將昏睡不醒的主人扛回了家。

麗莎厭倦了工作回到家中之後,便開始了她的冥想生活。或者說,將從前的冥想生活繼續下去。

麗莎年輕的時候,沒有人料到這個雙頰緋紅、沖勁十足的姑娘還會冥想。她在流浪期間什么工作都干過:保姆,女招待,洗車員,導游,公司秘書,打字員,百貨店的會計,倉庫的保管,廣播員,甚至還做了一段時間的氣象員。她多才多藝,無憂無慮,性情隨和,看上去是個相貌出色,有點俗氣的普通女子。然而她真的有屬於自己的冥想,那是每天半夜定時發生的,無人知曉的秘密。

每到午夜過後,萬籟俱寂之時,便會有一些怪人聚集在她卧房的牆角那里討論關於長征的事。她從床上稍稍抬起身子便可以看到那幾個黑影,他們談話的聲音也總是傳到她的耳朵里。長征是他們的永久性的話題,這項活動里頭所包含的焦慮、艱苦、絕望,以及那種挫敗感和拼死的反彈,都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在窒息人的沉默之中,麗莎往往會在黑暗中喊話,於是就有細高個的人影竄過來扼住她的喉嚨,使她一動也不能動,並且真切地感到死亡的降臨。這樣反復幾次之後,麗莎就因為害怕而放棄了。她寧願忍受那種沉默的窒息,那種尚未達到極限的悲哀。那些年頭,她輾轉了多少地方,但每到一地,夜半時分關於長征的討論仍然是不變的課題。長征是什么呢?觀察著聚集在牆角的那幾條影子始終不變的密謀姿態,傾聽著那些冗長、焦灼的對話,想像著那無盡頭的地獄里的行軍,年復一年,麗莎漸漸地明白了,長征不是別的,是一種只同她自己有關的生活,一種她應該極力忘卻,但又注定銘刻心底的冥思。有一個悲慘的夜晚,黑影中的一名老嫗提到了長征隊伍中瀕死的傷員。那女孩躺在簡易擔架上,請求同伴高抬貴手將她扔進河里,血從她口中涌出,j爪一樣的手在空中亂舞。隊伍默不作聲地沿著河岸移動,人的面目漸漸地變得無比猙獰,黑沉沉的天空似乎壓到了每個人的背上。忽然,響起了凄厲的哭聲,但哭聲不是來自隊伍里,卻是來自空中……老嫗說到這里聲音就消失了,其他人的竊竊私語卻又高漲起來。那天夜里,麗莎的夢里暴雨不斷,像鞭子一樣抽打著她的臉。奇怪的是,夜里那種腐蝕靈魂的悲哀並沒有摧垮她的身體,反而成了她身體里的營養似的,她看起來過分健康了。即使是夜間沼澤地里全軍覆滅的悲劇,響徹天空的慘叫,斷橋上的恐怖,虎口間的掙扎,都不能使她臉上的紅潤消退。她想,也許她是兩個人的復體,於冥想中受苦的那一個滋潤著日常生活中的這一個。

在她做導游的那一次,有一名垂垂老者愛上了她。海輪駛向一個熱帶的小島,夜半時分,在甲板上,麗莎向這父親似的白胡子老頭講了長征的事,她的敘述迷惑急切,她老想抓住一點什么。

「麗莎,」名叫亞辛的中東老頭附在她耳邊說,「你到我這里來吧,女兒,我就是你長征的目的地。你看那邊,有一顆星落下去了,幸福之星啊。」

第六章麗莎的秘密(3)

他的身體散發出硫磺的氣味,令麗莎想入非非。

亞辛在黎明前死在甲板上,他那只鷹鉤鼻子透露出無限的尊嚴。旅游團隊繼續前進,麗莎在船艙里獨自進行長征。她已經深深地感到,她和美麗的亞辛離得是多么的遙遠。在長征的隊伍里,在昏天黑地之中,又有誰看得到自己的目的地呢?於是多年里頭第一次,她記起了遠去的父母,並驚駭地發現自己同他們有多么的相像。船艙里的討論進入了高c,因為長征隊伍後面出現了追兵……

遇見文森特之後,那些幽靈就不再出現在麗莎面前了。從第一次見面,她就看見了文森特身後的重影。那重影有時會擴張起來,將他們兩個人都籠罩在里頭。麗莎當時想過,一個可以將黑夜帶在身上走來走去的男子,正是她理想中的男子。他倆長久地討論過有關長征的事。麗莎問他,從前在她的卧房里,他是不是那些幽靈當中的一個呢?文森特回答說也許是吧,但從前的事他都記不起來了,真遺憾啊。當他們說話的時候,就有陣陣硫磺氣味傳來,令麗莎顫栗不已。文森特不善於講述,他只是反復地說:「啊,麗莎,我的理想!」那句話顯得庸俗不堪。麗莎告訴他說,他背後的黑影像一團氣勢磅礴的烏雲,有他在自己身旁,她覺得自己就像活在想像之中。可是這一來,她不是太懶了嗎?

在城市里,在人群之中,麗莎總是一眼就看見自己的丈夫。時常,為了立刻跑到他身邊,她的高跟鞋都跑斷了。

近年來,麗莎驚恐地注意到,文森特身後的y影越來越暗了,有時他整個人竟會在那里頭消失得無影無蹤。

「文森特,文森特,你撇下麗莎了嗎?」她念叨著這句話。

本來婚後文森特的世界已成了她的世界,他倆在共同的避難所里度過了那么多難忘的日子,可是麗莎忽然又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黑夜成了考驗神經的酷刑。尤其是下雨的夜晚。

辭職那天文森特問她回去干什么,她回答說,「開始真正的長征。」文森特先是有點小小的吃驚,但馬上又釋然了,說:「你把我們倆的事都解決了。」當天晚上為了慶祝麗莎回歸家庭,兩人都喝醉了。

然後就是似乎無盡期的等待,幽靈們不再出現在她的房間里了。她嘗試過同文森特分房,他們還是不來。後來她又想,分房沒必要,因為很可能文森特就是影子中的一個。搜尋活動就是這樣開始的。侏儒「啞巴」告訴她,就在她家的地盤上有一條通往賭城的路。麗莎無端地覺得,找到那條路,她就可以進入長征的隊伍。但文森特的尋找別具一格,文森特只要鑽進那些亂草樹叢里,麗莎立刻就找不到他了。麗莎不由得懷疑,也許當初把房建在山坡上,買下這市中心的巨大的花園,是文森特蓄謀已久的?

有時候,麗莎到辦公室去,仔細觀察丈夫。但她從他的身上一點都看不到夜間活動的痕跡。他夜里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她對他說:「我們可以一起回老家。」文森特卻說:「我也在找你啊,我到過長征的營地了,炊煙未熄,大隊人馬還未離開呢。」

文森特和他的同事們鑽進汽車時,麗莎看見他身後的黑影留在車門外,車一開動,那東西浮上車頂,如同一個黑色的熱氣球。麗莎簡直看呆了,而她身邊的人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也許他們也看到了。

沒有文森特的夜什么都沒有,除了嬰兒咿呀學語的聲音。也許那是對他倆沒有後裔的懲罰……他們的二人世界容不下新的生命。麗莎仍舊懷著獨自開拓的願望。有一次她想到,要是沿那條溪水走到頭,也許會有些收獲,因為近來水溝里出現了一些品種不明的小魚,像是外界涌進來的一些信息似的。她換上長統套靴,拿著一支手電筒,沿水溝摸索著向前走。月黑風高,麗莎隱約聽到了隊伍的號角,聞到了炊煙的辛辣味道,她的血流變得狂野起來。水溝七彎八拐的,她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後山,再往前就是大路邊了。然而水溝出乎意料地中斷了,潺潺的泉水流進一口野井,那口井在離馬路不遠的處所,根本不像一口井,倒像一個水窪,可以想像那平庸的外表下面一定其深無比。麗莎沒有勇氣跳下那口井。她雖然會游泳,但一想到無底深淵和上面的狹窄出口,她就恐懼得腦子完全麻木了。再說誰能擔保啞巴就是走的這條路呢?文森特就更不可能了,不是有人看見他坐在街上的咖啡館里嗎?穿著長統套靴的她站在路邊,渾身汗如雨下。第二夜她又實踐了一次。這一次她沒走多遠水溝就消失了,流水滲入了地底,她感到自己立足的泥土是柔軟的,她正在往下沉。心里一急,就地滾了起來,她不顧一切地滾出了那塊地方。這時有人在她面前說話,是文森特,他似乎早就來了。

第六章麗莎的秘密(4)

「麗莎,回去吧,這種事不會很快有結果的。家鄉在千里之外的煙霧中,哪里能一下子找得到呢?」

「可是你,你在找什么呢,文森特?」她心情混亂地問他。

「我並沒有找什么,認識你之前我就這樣了。我不會老在一個地方。但我們是在一起的,對嗎?」

「是啊。」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他們當然是在一起的,也許永遠。

她在黑暗中看見文森特朝她伸出一只手,她用雙手握住那只熟悉的手,將自己的臉貼上去。忽然,她發現這是一只斷手。

「文森特!!」她凄厲地叫了一聲,暈了過去。

地下水漫過她的衣裙,是剛才消失了的山泉。

她濕漉漉地回到家里。司機告訴她說,文森特已經上班去了。司機布克是做兼職的小伙子,他狠狠地看了幾眼麗莎近乎全l的身體,看得她臉紅起來。

「沒見過嗎?」她硬著頭皮做出挑釁的樣子。

「沒見過。像您這種。」他悻悻地說。

「哼,到你家鄉去找找吧。」

麗莎說出這句話之後,對自己感到不可理喻。為什么要他到「家鄉」去找呢?他有家鄉嗎?看來自己是走火入魔了吧。然而小伙子已經走開了,她聽見廚師在屋里惡狠狠地咒罵,不知道是罵她還是罵司機。

她換好衣服下樓去吃早飯。

「你剛才罵誰?」

「我不知道,」廚師阿炳說,「我就想罵人,這屋里火葯味很重。」

「是硫磺味。」

「您和文森特先生之間在進行戰爭。我說得對嗎?」

「不對。應該說我和他在共同作戰。你怎么把基本的事弄錯了呢?」

「我看是差不多的一回事。早上他吃飯時手上流著血。」

麗莎用手掩住口里發出的驚叫。阿炳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開了。

後來就發生了文森特睡在草地上撒野的事。她仔細看過了他的手腕,那多毛的手腕上並沒有什么疤痕。當時文森特用色迷迷的眼睛看著她,含糊不清地問:「你是誰?摩洛哥人嗎?」麗莎沖著他的耳朵大喊:「我來自賭城!!」他翻了個身,一邊臉貼著亂草,語言清晰地說:「我要一個有阿拉伯和日本血統的女人,不然你就會看不見我了。」他說完這句話就打鼾了。

麗莎去找喬的妻子馬麗亞談論這事。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要去找人談論,可是既然同人談,就非找馬麗亞不可。她到過馬麗亞家里,她在暗地里將她的家稱作「樂園」。當時一邁進籬笆中間的那扇木門,她就一陣頭暈,明顯地感到屋內有一個強力磁場。那天下午,在馬麗亞家那塊玫瑰花叢中喝咖啡,麗莎向這個胸有成竹的女人談到了自己那混亂的生活。談話之間,麗莎感到那些玫瑰香得有些怪異,就問馬麗亞這是什么地方來的品種。馬麗亞回答說來自北方的一個牧場,還說那里的花卉都是在半空中培育的。

「我坐在家中,隨時可以觀看山頂的積雪。」馬麗亞笑眯眯地說。

兩只貓從矮桌下竄過,麗莎的全身一陣發麻。

「你的貓……馬麗亞?」她說。

但是馬麗亞的側影變得模糊了,再過一會兒,麗莎就只能聽到她的聲音了。

「我們的長征,需要一種消耗不完的動力。」麗莎絕望地沖著那個方向說,「要不然,在那條y沉的大河上,鐵索會轟然斷裂,全軍覆滅成為命中注定。」

馬麗亞在笑,笑得很做作。麗莎看見她的頭部和身軀完全分離開來,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麗莎一直走到木門那里,還聽到馬麗亞追趕著她不停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