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部分(2 / 2)

太平 未知 6232 字 2021-02-25

天下大局,江山社稷,何等庄重嚴肅之事,被這兩人鬧得這像什么話?

門戶緊閉的太廟通常都是靠燭火來照明,常年供著香火,青煙裊裊中,一個個牌位襯得氣氛越發y森鬼魅,景帝一身白衣跪在姬家列祖列宗面前,已經是第四天了。〃

跪了四天沒吃沒喝的景帝表面上並不見得有多憔悴,只是難得的素面簡裝讓一張本就美得沒道理的臉多了一絲出塵這氣。脫了一身帝王的外衣,這個男人眉宇間那種平常男子身上絕難見到的大氣深沉睿智的氣質,並沒有因為俊美得過火的臉和男子的身份而讓人覺得柔弱了起來,或許這也是他能喬裝二十多年不被人懷疑的原因之一吧。

到第四天,姬嫄已經什么都不想了,兩位親王一死,他就知道太平要做什么,可他沒等她,這不是他期盼的嗎?安靜得什么都不做,相信以那人能耐她一定會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得妥妥當當理所當然,他只要安靜地等著她來就行了,可他沒等她……不,也許是等了,這不正等著嗎,只是沒照著她的時間表罷了。

靜靜地看著燈芯一點點燃燒在火焰中,從燕京來奉陽,跑吐血七天內也趕不過來,況且消息從奉陽傳到燕京,就算用的信鷹,最少也要兩天,或許他會就這么死了吧……

如果不是君太平,讓我就這樣死去。

一面窗戶被猛然推開,「呼」地涌進來一陣涼風,殿中燈火一下子被卷滅了一小半。伴著塵煙,風中慢慢走出來一個青色身影,一把拉起跪著的景帝,取下一個水囊灌了他幾口,沒等姬嫄反應過來,來人伸手就抱著他,十指一扣,全身重量都丟他身上了:「閉嘴,先讓我睡一覺,臟得難受,幫我洗個澡……」!

姬嫄一手拿著個水囊,一手優雅地抹去唇邊因為動作粗魯而嗆出的水漬,慢慢低頭去看胸前突然冒出來的腦袋,伸出一根手指試探性推推,反s性趕緊一把撈回來,軟的,人已經睡著了。

……

他一生就賭了這么一回,羸了給她一個太平天下,除了平靜倒在塵埃里,那樣的結果算是輸了還是羸了?

九兒走前執著的要她一束發,他舍不得給她,忘川河中洗凈一生,即使新的空白的靈魂也要再回到有她的土地。可他不是九兒,他不要她的發,他死去靈魂也不會再回來,此恨綿綿無約期,就讓我們無約期,可好?

她是他的劫,他選擇的是孤注一擲;他是隱藏在她心里的刺,不拔痛,可無論痛成什么樣,她也不拔,誰欠了誰,誰負了誰,值與不值,都這樣高傲的一生,誰有資格評價?

兩人就這樣抱著好久沒動,不是姬嫄內心感傷覺得氣氛很好舍不得動,實在是跪了四天的腳動不起來。

舉起水囊慢慢喝,沒見過誰用水囊裝參湯的,不會壞了吧,味道這么古怪。

天下

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被窩里,頭發散著,一陣清涼的淡香,太平蹭了一下床,全部神經都在叫囂,翻身由側蜷變成伸直腿趴著,身體伸展開來,全身骨頭都酥麻了,抱著枕頭,唉嘆一聲,舒服得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醒了?」一張臉俯視下來。

「嗯。」太平閉著眼睛哼唧了一聲。神志醒了,人還要再眯一下。

被子上有重量壓下來,唇邊一陣濕熱,來不及抗議,一個纏綿至極的吻。

松開的時候兩人都有點兒喘氣,太平手還搭在姬嫄肩上,翻身頭向後仰在枕頭上,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來:「喂……」

未及說什么,被子里已經滑進一個人體來,姬嫄正正的壓在她身上,雙手托著她的頭,將頭發全部擼起放到枕後,鼻對鼻,眼對眼,兩人對看了一會兒,太平側臉笑道:「你好重……」

剛說完嘴巴又被咬住了,因為壓在身上灼熱的重量,睡足了的身體在慢慢復蘇,食欲和情欲同時開始叫囂,實在不想動,貌似也沒力氣掙扎,太平閉上眼睛,懶懶垂手勾住姬嫄的脖子,張開嘴回應他的掠奪,妥協地決定先滿足情欲。

一次抵死的r體糾纏,失控的呻吟聲靜下以後,滿室只剩下大口的喘氣聲,姬嫄趴太平身上,四肢猶自糾纏,交頸狀嘆了一句:「天……」

太平撲哧一聲笑出來,伸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赤l的肩膀,戲道:「好猖狂的小郎君,你是不是應該去找個豬籠浸浸?」

姬嫄低頭啃她的脖子,含糊道:「行,你給我編個純金的。」

太平嘆了口氣:「再不讓我吃點兒東西,我先餓死了……」

姬嫄冷哼一聲,不輕不重的咬了她一口,才懶洋洋的磨蹭著爬起來,看神情,竟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太平苦笑,這人絕對是教育失誤,女尊世界冒出這么一個正常的貪欲的男人,還真是奇葩。

太餓了,從後面浴池匆匆泡了一下就爬了出來,披上外衣趿拉著拖鞋往東邊暖房走去。這清涼殿,自從他們「勾搭成j」以後,倒是年年改建,差不多快成一合格的大公寓了,安樂帝卿也多在這邊起居,自己的安樂宮倒也不太住。

說到情欲失控,這僅是繼當年離京前那夜的第二回,這幾年,她雖然年年趕過來為小留香過生辰,但多是半夜到,清晨走,那人坐在睡著的孩子旁批著折子等她,兩人都很忙,半宿匆匆,不過一壺暖茶半局殘棋,連話都幾乎沒有。

「今天幾號了?」踢掉鞋子,盤腿上暖炕,左筷子右勺子地埋頭進餐桌開始大吃起來。

「二十七。」景帝側身倚在阿拉伯式長圓枕上,身邊炕幾上擺著暖茶,不緊不慢道。

二十七?太平給自己盛了一碗煨在炭火小爐上的參j湯,邊喝著邊在心里掐手指,十六號殺的禮、奉兩位親王,桃花十九號下罪已詔入太廟,自己二十號得到的消息,連趕路帶昏睡,上帝正好把世界造完了,她爹就比她慢一步,也該過了鄆關了吧?

「君帥殿下昨日過了林洲,再有半月就能到了。」姬嫄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食不言、寢不語,太平埋頭專心吃飯,她可是累壞了,姬嫄跪在太廟吧,雖然餓著,但好歹不費力氣還能睡睡覺,她這一路上馬下馬的可被折騰得夠戧,骨頭架子都顛散了。

姬嫄斜了她一眼,漂亮的手指轉了一圈杯子,倒也沒說什么。

事情逃避總是不行的,太平酒足飯飽以後,兩位帝王一人一個靠枕,中間隔著茶案,在青煙裊裊茶香淡淡中開始面對現實,談判。

「什么狀況?」太平拖過來一個抱枕抱懷里。

「十萬民軍過關,一路暢通無阻,各方官員將領紛紛告病卧床,就等羊君帥殿下到奉陽城外,朕開城出降,獻上國書玉璽,一切便塵埃落定皆大歡喜了。」

太平摸了摸鼻子:「那人,我爹好像是來提親的……」

「是呀,提親的。」姬嫄淡淡應聲,卻並不見歡喜也沒有悲傷,反倒多了一絲茫然。是呀,提親,他沒想到這一生還能聽到這個詞。君霐為其女太平向秦修之子姬嫄提親,這聽起來像做夢一樣,大姚逆臣民國皇帝陛下向大姚景帝陛下提親,來不及閉上眼睛夢就散了。

就是因為是來提親的,所以一路關卡才會這么一路暢通,哪怕他隨身帶著的不是珍珠寶玉的聘禮而是十萬鐵騎……人人都期盼著和平吧,二合一,也不影響自己的前途富貴,比起一場不知要蔓延多長時間牽扯多少人的戰爭,傻子也知道該怎么站隊。京中世家已經連成一片,除了姬家宗室,還有人在掙扎嗎?還有人意識到這是亡國嗎?祖宗打下的江山要這么安靜的消散了,就因為他不是一個女人。百年皇朝的宗室束手待斃,連困獸一搏的力量都沒有,而這都是自己多年削弱造成的,天下不肖子孫,可有甚於他者?

自嘲地淺淺一笑,姬嫄湊過來,嘴唇貼著太平的耳朵,似真似假地吐著氣道:「你還真敢孤身前來,不怕朕提了你出去君帥殿下令三軍自裁,或者取了你的人頭讓那初升朝陽樣的大民皇朝群龍無首煙消雲散?」

太平轉頭正視他,伸手撫上他的臉,不怎么認真地道:「怕呀,於私你下不了手,於公你承擔不起我爹暴走的後果,我怕什么。」他要真敢把君太平的人頭掛城牆上了,君大少爺能做出什么事來,想都不敢想,那可真是人間慘劇,伏屍百萬流血千里都是輕的,小看什么也不能小看一個絕望瘋狂了而且嗜好戰爭藝術的父親。

「哈哈……」姬嫄倒在靠枕上昂天長笑。是呀,她怕什么,黑騎縱橫,萬眾歸心,天下在手,她怕什么。

「給我。」平靜地聽著他笑完,太平伸出手。

姬嫄桃花眼嫵媚地一挑:「什么?玉璽嗎?」

太平龍眉一揚:「少跟我裝傻,『帝殤』,就是那個裝鶴頂紅的。」

姬嫄垂著眼睛不說話。

太平屈指敲了敲案幾:「拿出來。」

姬嫄抬手蓋住了臉:「不行,只有我不行,太平你明白的,我不好。」是的,他愛她。是的,大姚可以一兵一卒不動的送給她,她的輿論宣傳攻心計用得不錯,所有大姚子民都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變成大民子民,世家還是世家,貴族還是貴族,士子還是士子,甚至姬家宗室都可以照樣榮華富貴,天下太平。只有他不行,姬嫄不行。他是竊取了大姚二十多年的帝王,他必須跟他的大姚在一起,一起站著,一起倒下,別無選擇。從太平登基或者說是屠了姒國王庭開始,他就知道了這個必然的結局。

太平看著他,良久,輕聲道:「我會忘記你的。」

姬嫄沒出聲。

「我的人生還有一大半,你不陪著我,我會忘記你的。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很快,我就會忘記你的。雖然現在心痛,十年,二十年,全世界最出色的男子都會出現在我的生命里,不管是陽春白雪還是玉樹蘭芝,我終歸會愛上一個。在我更為漫長的後半生,你的十幾年,會變得什么都不是,別妄想我會看著小留香哀思不絕,你是職業皇帝,應該很了解我爹,為了一個沒有後顧之憂的完美的新皇室,拖泥帶水優柔寡斷不是他的性格,你也很明白我吧?認為跟我爹狠下心來跟我斗我能有幾成勝算?年華過去,奼紫嫣紅都成塵埃,刻骨銘心都是他年舊事,頂多四十年後,明緣路過這里給你誦一遍經,我恍然想走,也就一聲嘆息:輕狂年少。」

太平微微彎了嘴角,笑得有些哀傷地道:「桃花,你可以殉國殉得青山落淚史書掩卷千古同悲,但你的一生,就換我一聲嘆息,甘心了嗎?」

姬嫄氣樂了:「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琥珀色的鳳眼認真地盯著他,「我是在跟你未婚。」

……

「桃花,我不想四十年後連你長什么樣子都想不起來,你來陪我。」

……

「姬嫄,我的一生不值得你傾國傾城嗎?」

姬嫄怔怔地看著她,天底下還有比她更厚臉皮更無恥更可恨的女人嗎?

是誰說的,誰先愛了誰就是先輸了。

天也笑我愛你愛得太傻,傻得還是放不下……姬嫄閉上華麗的桃花美目,是的,她不甘心,只有他抱過,只跟他親密糾纏過的這個女人,別說讓給別人,就是想到還會出來另一個可以讓她坦然昏睡過去前交代為其洗澡的人,他都不能忍受,會有別人生下她的孩子,她會抱著別人生的孩子在懷里一點一點的喂著牛奶,想到那場景,他就算死了都會從地下爬出來。他要她!這一生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她,他可以死去,但怎么能在她的生命里只剩下一聲嘆息?男人都是這樣的嗎?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注定比女人軟弱,注定不配當一個帝王?

太平輕輕撫過他流淚的眼,伸手抱住他。

果然,對付桃花姬嫄還是色誘加情脅管用呀……太平心滿意足地把玩著一個小巧的羊脂玉瓶:「就這么一個小瓶子?這玉色不錯,地家的手工?唐菇那丫頭居然還問用不用給我准備一個,當場被朕暴敲成豬頭……」

剩下的事就是躲在這清涼殿安心地讓姬嫄金屋藏嬌,等他爹華麗地兵臨城下。

民二年,二月十四日,萬眾矚目下,民帝君太平終於帶著十萬鐵騎親至奉陽城下,雖然某些人都知道她其實是當天早上才剛從清涼殿出去的,但也沒人不知趣地硬要拆穿。

當日,君霐大帥為女兒送上的聘禮是民國千里精域地圖,秦修太後交換與他的長子嫁妝是一枚虎符。

當夜,一曲「漢廣」唱到三軍相合,當太平以為自己會在城外等到天荒地老的進修,依舊一身帝王裝的景帝終於親自出了城。玄衣鑲裳與金龍明黃終於並立,緊張了一整天沒敢喘氣的奉陽城終於爆發出歡呼——後世影視劇,拍到這里總被人譴責是用了三流意y小說家的言情劇本,國家大事豈會如此荒誕?真實的歷史一定是被掩在了時間長河里!就算導演大叫冤枉,說是考證了無數資料,絕對是按照史實拍的,但也被嗤之以鼻,歷史都是勝利者書寫的,千年前的奉陽城外事變的悲愴鮮血呀,倒塌在鐵騎下的美麗帝都,那忍辱屈膝的美麗男帝,都被勝利者用荒誕到只能欺騙無知少年的史書給扭曲了······

姬嫄,我許你一生,我要你一生。

隨後,民姚兩國高層官員摸索著開始了歷史上的第一次「和平演變談判」,時間長達三年零七個月。期間太平甚至還抽空親征了一趟西妨,妨帝鄴和自焚於皇宮,也不扶立屬國政權了,西妨本就一大半都是漢民,比原姒國還好管理一些,直接劃入版圖。

隨著玄帝對疆城超乎尋常的熱衷態度逐漸表現出來,原姚朝官員終於發現,談判桌上的優勢漸漸往一邊傾斜。實際上,這場談判發展到後來,與其說是民、姚兩國的交鋒,不如說是新舊觀點的交戰,年輕的民國政權帶著強烈的君太平色彩,生機勃勃盡顯銳氣,而崇尚古治的傳統派們並不甘示弱,就一個小問題因為雙方觀念的不同甚至都能爭上幾個月。看架勢,沒個十年八載,君太平跟姬嫄休想完婚。

直到某次下午茶時間,暖暖陽光下,景帝陛下推了推悠閑喝茶的玄帝陛下,以止示意又吵成一團的官員們——這幾年,除了西征西妨那次,玄帝君太平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奉陽紫禁城,談判地點也就定在奉陽。因為時間拉得過長,好好的原內閣潭淵樓都被人逐漸叫成談判樓了,民姚兩國負責這次談判的高官們各占一邊,一邊迅速處理著各自的公文,一邊就某個問題引經據典唾沫橫飛······期間爆發無數次沖突,現在奉陽城中每天最關注談判過程的就是說書先生,像那回祁老大人遭遇被民帝陛下拐到民國體系去的小祁大人,觀點針鋒相對,氣得老祁大人舉著戒尺來追了半條街,題材新穎,創意不斷呀,每次開講茶館酒樓都爆滿。

「又吵什么呢?」景帝陛下問。

太平伸了個懶腰:「年號問題。」

「上個月不是說這條已經定案了嗎?」

「不一樣,上個月討論的是該依照民國廢除年號直接用數字記年,還是繼續延用大姚的年號制,這次討論的是用民國的方式記年應該從什么時間算起,我家的說我們已經算到民五年了,修改起來太麻煩,應該繼續延用下去;你家堅持得等談判完成,我倆正式成親以後才算民一年,吵了三天了,還沒結果······」她爹堅持了一個月就甩手回燕京泡軍部去了,高容嵐那渾蛋威脅說再讓她來她就轉軍職,現在民國這邊來素陽談判的主力向譚啟芮是代表,是燕雲土生土長的士子,特長就是嚴謹頑固超有耐心,是朝氣勃勃的民國少有的古典刑人才,跟大姚這些老油條磨嘰進來一點兒都不遜色。

「照這么下去,明年能有結果嗎?」

「別說明年了,後年都沒影兒,理他們呢······反正咱們辦不辦事無所謂,燕京的漢廣宮還沒建好呢。」說到這太平憤憤不平起來:「建鄴那渾蛋,上次朕回去一趟,她居然讓朕沒事別亂跑,說是勞民傷財,忙著建皇宮,沒空接待朕!」

景帝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打算制定世家繼承法?

「嗯。」太平點頭,「那些貴族世家天天吃飽了閑的,為個家產你爭我奪打得頭破血流,還鬧到朕跟前來,煩死人,修部法出來刻在皇宮門前碑上,此類問題一概參照,誰敢再為這個來煩朕,朕直接拖他們出去打板子!」

「里面是不是說私生子沒有任何財產繼承權?」

「嗯。」

「你所謂的私生子是不是包括所有的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