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沒可信度!」
「凌晨從男方家里出來……都配了圖了。還沒可信度啊?」
整個空間里都充斥著吵鬧玩樂的氛圍。
這就是為什么我不喜歡在人多的時候進茶水間的原因。
八卦,娛樂,滿耳都是些沒營養的話,聽得人頭疼。
我揉一揉吃疼的太陽x,准備泡完咖啡就走人。
一個嬌小的身影卻在這時猛地站起來,向我這邊跑來。這個女孩笑呵呵地躲,手里攥著版面花花綠綠的報紙。另一個人隨即站起來,追著前頭那個跑。
「你是沒人家漂亮嘛!釣金龜也不夠格啊?」
「你嘴怎么這么缺德啊?!別讓我逮到!」
追追打打的場面,我以為我在國中結束後就再也見識不到,不料在恆盛又重新領教了一回。
我繞道,盡量不和她們碰上,免得把咖啡給打了。
可偏偏,事與願違。
兩個人跑來跑去,嬉笑怒罵,我都已經繞路而行,卻依舊沒能幸免。
其中一個不看路的撞上了我,手肘碰翻我的杯子。
杯子倒了,咖啡全數喂到了我的衣襟上。
鬧騰的茶水間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我抖一抖自己狼藉一片的衣服,盡量不讓咖啡流下去弄濕我的褲子。
追打中的兩人都愣住,其中一個看看我的臉,再看看我身上狼藉的咖啡漬,突然反應過來,「呀」了一聲,急忙把手里的報紙丟到流理台上,跑到邊上的配水房取毛巾,幫我擦拭。
卻是越幫越忙,我的褲子也被她弄濕了。
無奈,我只得把馬克杯放到一旁,接過毛巾自己動手。
「對……對不起!林小姐,我剛才……剛才沒看到你!」
那個碰翻我杯子的女孩子,低眉順眼,聲音發顫:「林理事,你……你沒事吧?」
看著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不知如何應付。
「沒事。擦干就好了。」我看看自己的馬克杯,笑出聲,試著化解尷尬。
轉身去拿我的馬克杯。
我的視線不經意投在和杯子放在一起的那張報紙上。
報紙的一角被咖啡弄濕,可絲毫不影響這個中間最醒目的版面的清晰度。
我的視線不受控的定格。
我強迫自己轉移視線,可是怎么都做不到。
「女星蒼然微夜會富商,地下戀情呼之欲出。」
足夠噱頭的標題。
照片不甚清晰,但好在角度還可以,將女人笑容嫣然的臉照了個全。
男方卻打了馬賽克,讓人不得其廬山真面目。可是,男人指上那枚鉑金尾戒——
那個戒指,我有印象。
這個男人,不是胡騫予是誰?
他昨晚儼然是美人在懷,怎么還會有時間有心情,打那種電話來攪亂我的思緒?
「林理事,你沒事吧?」
呵,現在人表示關心都只有這一句嗎?
沒事吧?
我很好!好得很!
我朝她笑笑:「我沒事。謝謝。」
我說完,轉身離開,下一秒便斂去所有表情。
我回到酒店,人已經到大堂,這才猛地記起我今天早上已經退房,行李也都運到新家。
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我從沒覺得自己這么狼狽過。
白色的襯衫,大片咖啡漬,干了以後摩擦著皮膚,隱隱的疼。
回公司上班?回家換衣服?
我無法抉擇,茫然不知所措。
所謂偶遇
一周前,我進入了一個游戲。
和我最擅長的21點和俄羅斯輪盤不同,這個賭局,賭的不是錢,是恆盛的控制權。籌碼,也不是錢,是我的一切,他的股份。
「……我會是一個很好的情人。
不纏人,不用你養活,不用擔心被曝光。
只有一個簡單的要求。
讓我待在恆盛。」
我還記得自己那時候,這么說,是為了得到參與這個賭局的資格。
「林為……林理事?」
我呆呆站在酒店大堂,不知所措之時,有人在喚我的名字。
聲音不太確定,帶點疑問和探究。
我望向聲音的源頭。
李牧晨?他怎么會在這里?
我看向他,有點無措。他看我的眼神亦然。
「你怎么在這里?」
「我翹班了。」
李牧晨有點不置信地看著沖他笑的我,再看看表,「12點,午餐時間,不算翹班。」
12點了?
我看表,果然。
不禁拍拍自己的額頭。我今天這是怎么了?花那么多時間在這里發呆?
「我有朋友約我在頂層餐廳吃飯。不介意的話,一起?」
我攤開手,示意自己臟掉的襯衫:「我的衣服臟了,得回家換。」
他順著我的示意,看我的衣服。然後說了一句讓我聽了心情頓好的話。
「我剛才就注意到了,還以為是很特別的花紋呢!你衣架子一樣,底子好,不像樣的給你穿也變像樣了。況且,外套扣起來,臟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到。」
真看不出來,這個男人,話能說得這么甜。
「林理事?」
「……我有點走神,對不起。」
「一起去嗎?午餐。」
「好吧。」
被騙了。
沒有所謂的朋友。
他狀似無辜:「本來是約了朋友的,沒想人家佳人有約,我呢,淪落到被放鴿子的悲慘境地。不過我倒要感謝他,要不是他,我不會碰到你。」
我對此半信半疑。
男人追女人,要有點無賴,或者痞氣,否則一輩子光g。這句話,對於李牧晨這種社會精英來說,原來同樣適用。
他對我用了心。可惜,對此我只能視而不見。
今天這頓午餐後,我算是真正認識了這位恆盛最頂級的c盤手。
他似乎特意去看了我在美國的幾件case,席間,他提到了多貝特公司的重組事件。
那時候我人還在美國。cap要強制收購多貝特,事情鬧得很大,地方政府都以反壟斷名義介入。
多貝特找到我,是我的那個美女導師米拉·納迪從中牽線。
其實,在那個當口上,我對多貝特的重組案並沒有多大把握,之所以接手;純粹是賣老師一個面子。
我從中游說,使多貝特得以和死對頭普勒公司達成合作意向,降低了pe和負債,改變了家族經營模式,裁員,中層全面換血,並適時放出利好消息,加之政府干預,一切順當了結。
雖然某些人,包括媒體,行內人,經濟分析學者,眾口一詞,說這是近幾年反壟斷戰役之中最成功的一例,可在我看來,還有諸多東西是失策的,反收購的成功,百分之五十是因為運氣。
而李牧晨,卻能把只有我和多貝特高層知曉的諸多漏d指出大半,不得不讓人佩服。
和他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我可以學到很多。
「為零,還需要點什么?」
不知道談話進行到什么時候,他對我的稱呼,已然由「林小姐」變更為「為零」,而我聽了,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和不舒服的地方。
我看著菜單,翻來覆去,還是決定不了要吃什么。
「不如試試這里的紅酒焗生蚝。味道很不錯。」
我接受了他的意見,點了這里大名鼎鼎的「紅酒焗生蚝」。之後他又推了幾款菜色。要不是這頓是他請,我免不了要懷疑這間餐廳他是不是有股份了。
餐後甜點是青草慕斯。帶點青草味,純正的蘇格蘭味道。
第一次試這種青草味。味道絕對不賴。味蕾一點一點感受到清甜,較慕斯的甜味,輕很多,卻也悠遠許多。
我幾乎要閉起眼睛享受這種獨特的甜味了。
這時,李牧晨朝我抬了抬下巴,我不明白他的意旨。他笑了,指指自己的嘴角。我這才反應過來,正准備拿餐巾擦嘴,他已經先行一步,似乎沒經過什么深思,手就伸了過來,食指托住我的下巴,拇指指腹劃過我的唇角。
反究這個舉動,實在太過曖昧,把氣氛弄得異常尷尬。我們兩個皆愣了愣神。他收回手,「……抱歉。」
我低頭,繼續吃我的青草慕斯,卻已沒有心情細細品嘗。這里我已經不想再待下去,剩下的慕斯幾乎被我一次性全塞進嘴里。
午餐結束後李牧晨載我回了趟家。
本來不想麻煩他,而且我們在酒店門口就已經分道揚鑣。他去停車場取車,我攔計程車。
可惜偏偏計程車似有意跟我作對,我在路邊等了許久,遲遲都不來一輛。
等到最後,倒是等來了李牧晨,他開車停到我面前,降下車窗:「上車。」
我猶豫了一會兒,拉開車門坐進去。
他見我似乎有些聊賴,便問:「有沒有考慮買輛車?」
我對開車這件事有極重的心理陰影,在美國那種高強度的生活,沒有私家車的日子很難熬,我也試過去考駕照,可只要手一碰到方向盤,我的情緒就會崩潰。
可我不想把這個告訴面前這個男人,只能說:「我現在手頭不寬裕。暫時還不考慮買車這件事。」
等我回家換好衣服,我們就一同回公司。
在停車場遇見同事,他們皆是好奇地打量我和李牧晨。從一個男人的車上下來,這本無可厚非,可這男人不是別人,而是李牧晨。這就不能怪別人想要窺伺了。
不知明天又會有什么樣的花邊新聞出爐——
恆盛首席c盤手李牧晨載公司女同事上班,兩人關系值得揣測?
李牧晨似乎也察覺到了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略帶抱歉地看我:「真是……有點麻煩啊。」
我點點頭。
何止一點麻煩?
在眾人獵奇目光之中,李牧晨走到了電梯口。
這是他們金領專用電梯,我並不能和他共乘。
「你不進電梯嗎?」
「不好吧。這是專供你們這些高級職員乘坐的。」
「沒關系,我也是去32樓。」
……
這樣一來一回,只會引來更多人觀摩,我暗地里哀嘆,不太甘願地進了電梯。
也許是午餐時我吃的特別認真,李牧晨誤以為我是迷戀美食的人,電梯里他大方邀約:「晚上有空嗎?我知道一家很別致的館子,要不要去試試?」
這是我的習慣了,吃東西如同在做化學實驗,認真到像是要吃出里面的成分。但實際上我對吃不講究,更不會去在意那家所謂「別致」的館子。
「我晚上可能要……」
我話音未完,電梯「叮」的一聲,停在了19樓。我被這一聲打斷了話,正欲繼續,進來兩個人。
一個是總裁特助王書維。
而另一個,當然是我們總裁。
王書維看了我一眼,只一眼,便收回視線。
「胡總好。」
「胡總好。」我和李牧晨異口同聲。
「嗯。」胡騫予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總裁在場,李牧晨不方便多說。我終於得以超脫,不再需要絞盡腦汁想怎么拒絕李牧晨的邀請。
我無所事事,等待32樓的到來,不禁看向胡騫予的背影。
胡騫予很高,身量挺拔,王書維與李牧晨也自不必說。三個人站在一起,幾乎擋住我全部光線。
王書維正在向胡騫予報告著什么,聲音刻意壓低,盡量不讓身後的人——也就是,我和李牧晨——聽見。
我的視線不由的在王書維的背上停留片刻,這個男人,和他身旁的胡騫予一樣,道貌岸然!
李牧晨這時看向我,我慌忙收回視線,不再盯著王書維的背影。
李牧晨只出口型不出聲地問我:你和王特助認識?
我頓了頓,趕緊搖頭,企圖掩飾過去。
幸而李牧晨對此也不太感興趣,不能出聲,似乎還不足以斷了李牧晨想要繼續和我溝通的念想。
——你晚上幾點下班?我等你。
——我晚上有……
我沒能說完,因為就在這時,站在我前方的胡騫予側了側身,使得一絲光影在我眼前晃了晃。下一秒我抬頭看,只見胡騫予側著身體,視線正在我的臉上逡巡。
他的那道目光隱藏著什么,我來沒來得及看清,它就已經轉移到了李牧晨身上。
「牧晨,3點鍾到我辦公室來,有個case要交給你。」胡騫予面無表情的說。
李牧晨立刻點頭稱是。
胡騫予這才回過身去。他的眼睛在掠過我的時候,刻意忽略。而這時,王書維似乎不經意回頭,瞥了我一眼。
我低頭,學著胡騫予,忽略掉他的目光。
所謂婚戒
我晚上沒赴李牧晨的約。
確實沒空。
我在清水閣包了只船,邀請黃浩然。
此人算是董事會里唯一和胡騫予看不對眼的股東,他的上一輩是朴質無華的漁民,與商界人士爾虞我詐的命數不同,他們的一生都過的平淡素雅。只可惜黃浩然卻喜與我們這種銅臭味十足的商人為伍。
我選在清水閣,就是看重這里氣氛不錯,一艘漁船,悠哉游哉,船上的人雅情宜趣。
當然,我可沒空弄這些「雅情宜趣」。我們談的,只與利益相關。
「每股我多加三成半,而且不剝奪你反購的權利。怎樣?」
我的雙手在矮桌下緊緊相絞。我這樣做勝算不大。心里沒底。可這些,統統只能藏在桌下。
黃浩然的股份來自他妻子,雖然他妻子有意將股份過渡到他名下,但到目前為止,實際控股權還不在他手里。
黃浩然此刻的表情,絕對不是一個想談正事的人該有的表情。
我端起茶碗喝一口。雨前龍井,苦。
不期然,黃浩然驀地捉住我的手。
「林小姐,還有沒有更誘人的條件?」他似笑非笑。
我試著不動聲色地抽出被他抓住的手,卻不料他執拗異常。
「對不起,我想你誤會了。」我看著他的手,笑一笑,「我不是妓女。」
狠話我是撂下了,他見我較真,悻悻然放開手:「林小姐,我也並非嫖客。我們……我們真是牛頭不對馬嘴,講不通,講不通。」
黃浩然下了船。腳步帶了怒氣,弄得這小小漁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
很快,身著青衫布卦的侍應生前來布菜,我看一眼一盤盤精致的餐前小菜,趴在桌上,突然失去力氣,臉埋在手臂里,無聲地笑。
男人,全都膚淺。女人在他們眼里只是付出身體的貨色。區別只在於賤價與否。
胡騫予,黃浩然……之後不知道又會碰到多少這樣的人。難不成我真得去做妓女?
回到家。陌生的,又一個的,家。
行李已經送到。我忍著困意,一件件收拾。家里有儲物室,足夠我放這些衣服。
我抱著一摞cd,到了cd架前,打開。
里面有個緞面盒子。湖藍色的婚戒盒。我取出盒子,打開。鑽石對戒,男式,女式。鑽石很大,女式的有6卡左右,分割勻稱,八星切面,價格不菲。
我不禁憶起,這間公寓,原本是新房。只可惜婚禮現場新郎臨陣脫逃,空下這套房子,便宜我這外人。
鬼使神差一般,我取出那枚女士鑽戒,套在右手無名指上。剛好合適。鑽石的光芒晃眼異常,使人陡覺心虛。我忙不迭脫下它,放回盒里。
等到一切擺弄妥當,我才得空看看今天的今天大盤各股。
我把走勢圖切到恆盛。「恆盛集團」的走勢一直平穩,在華爾街掛牌上市的股票,融資階段業績良好,前景一片大好,投資者也都非常看好。
但是恆盛這種慣有的以錢生錢的商業運作手段,賺錢快,也最容易出問題。雖然胡騫予一直力圖將恆盛引向實業道路,恆盛旗下的房地產公司和全球連鎖運營集團也都營運良好,但他依舊不能改變恆盛的這一根基上的紕漏。
我目前還無法接觸到恆盛的核心業務,待我能夠掌握到恆盛最頂級的那幾家財團的訊息之後,我便能真正撼動恆盛的根基。
目前我只能以緩慢、不易令人覺察的速度購進恆盛的股票以及市面上發行的債券,期待不久的將來,我能借此敲開恆盛董事局的大門。
看著電腦屏幕,我的眼前突然冒出一個人的臉。
黃浩然。
今晚和黃浩然的會面弄得很僵,他無心跟我談收購,我只好另擇道路。
他的資料我找偵訊社查過,但那時我還沒想過要用陰招對付他,也就查得不細,只是想弄清他對恆盛的股份,底線在哪,方便我出價。
我對別人的私生活沒興趣,可小辮子,偏得從這方面抓。
看來和偵訊社的負責人再聯系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我與偵訊社的負責人通了電話,要他們每日監視黃浩然的一舉一動,他們辦事效率一流,我暫時放心。
我剛掛電話,鈴聲又響起。我以為是偵訊社的來電,便不假思索地接起。
「和誰講電話講那么長時間?」
我花了些時間,才反應過來。這個聲音——胡騫予。
「胡總找我,有什么事嗎?」
「胡總?」他嘲弄著這個稱呼,不期然間,聲色一凌,「胡總要你現在開門。」
我愣了愣,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可我還是走到玄關。
透過貓眼,我真的看到了門外這位不速之客。
對他來說,我的行蹤,似乎處於全度透明的狀態。再次被他找到,我除了驚訝外,一時找不到其他情緒。
我在門前遲疑了一下。手握在門把上,遲遲不動作。
胡騫予忽地湊上前來,眼睛對准貓眼。他的瞳仁就這么驀地在我眼前放大。
我的心被瞬間揪起。
他,明明看不見里面的情況,可這個動作……
我突然萌生一種無路可逃的自覺,索性開了門。
「胡總找我有什么事嗎?」
相較於我的肅然,胡騫予反倒一副痞像,抬著的小臂靠著門框,身體前傾,額頭抵住我的。
胡騫予身著格子襯衫,沒有打領帶,套一件大翻領短風衣、牛仔褲,一身休閑打扮,不再是辦公室里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他似乎剛從pub里出來。
「我來履行契約。」他的額頭抵在我的額上,輕蹭。
他的臉上有一種靜態的威懾力,略帶慵懶與輕佻,俯身時仿佛會有陰影落下。我看著這樣一個男人,不禁有些恍神。
緊接著我聞到了酒味,「你喝酒了?」
他點頭,看我。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無辜的眼神:「嗯……否則,不敢來見你。」
我嘆一句。手伸到他的腋下,環住他,駕著他進玄關。
他遲疑了一下,看著我。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