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我的目光,他淡淡說:「一起下去。」
我沒有答話,按下一樓的按鍵。
姚謙墨還在撥電話:「幫我訂兩張機票。一張去香港,一張去巴黎。」
「把我和露西的護照准備好。」
「對,盡快。我兩小時後到機場。」
說完,收線。
「你要去香港?」我狀似不經心的問。
他對此不置可否,只說:「當時你在沙發里睡著了,沒看到我進會議室。」
我點頭,不再多話。
電梯一路下到一層,我快步走到路旁,打車離開。
姚謙墨終於離開我的視野范圍之內,我心情稍微輕松一些,卻還是心有余悸。
開了車窗,有冰冷的空氣灌進車廂,冷風刮在臉上,幫助我清醒。
這時,後頭一輛車突然加速,開上來,與計程車齊頭並進。
我略瞥了一眼那車,就認出那是姚謙墨的車。
很快,車子駕駛位的窗口對上我這邊窗口,車窗降下,姚謙墨的臉又重新出現在我眼前。
我身子縮回來,正要重新搖上車窗,卻在此時,聽得姚謙墨大聲對我說:「林為零!奉勸你一句,如果不是真的想要一輩子都束縛在胡騫予身邊,最好現在就離開。」
我重新看向他,支著腦袋敷衍一句:「不勞您費心。」
說完,將車窗搖上,隔絕外部的一切聲音。
車窗搖上的下一秒,姚謙墨的車開始加速,迅速超越我所坐的計程車,片刻便消失在了前方道路上。
我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像現在這樣疲累過。
身體,心靈,頭腦……此刻,我的一切都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
我就像是無意中踏進了一個漩渦,身不由己的沉淪,漩渦之下,就是無底深淵。
我回來的目的,是為了得回恆盛,我無意傷害別人,更不想要自傷,但事情走向完全不在我預料之中。
一步錯,步步錯——而我唯一可以做的,只是繼續走下去,尋找轉敗為勝的契機。
到目前為止,托尼對我的幫助,和李牧晨對我那一點不確定的愛戀,讓這個契機終於有了一點眉目。
可是同時,漸漸的,我也發現,周旋在我周圍的人,很可能沒有一個曾對我付諸過真心。不僅如此,似乎又有很多的秘密,正等著我去揭穿。
didyang和胡騫予,姚露西和胡騫予,姚謙墨和胡騫予……這些人,這些復雜的關系……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圍繞著胡騫予而展開的。
似乎我身邊每個人都和胡騫予有關系。
那么,還有多少秘密,會在之後被慢慢揭開謎底?
而這個謎底,到底與我和我父親,有什么相關?
我想的頭都要炸了,無奈,揉一揉吃痛的太陽x。我真的不知道,誰能幫助我解答疑問,哪怕只是告訴我一點點蛛絲馬跡也好。
我目前為止,唯一的希望,就只剩姚露西了。
關於露西和胡騫予的關系,光憑姚謙墨的一面之詞,並不能完全說服我。姚謙墨不惜出賣自己的朋友和妹妹,又是有著怎樣的企圖?
我想了想,無路可走,只能打電話到露西的家宅,現在唯一的希望,是露西能夠解答我的疑問。
那套房子曾是托尼送給露西的訂婚禮物,但如今,也不過一周不到時間,事情早已面目全非,新房變成軟禁新娘的地方。
佣人接的電話。
「麻煩請姚露西小姐接電話。」
對方跟我打官腔:「對不起,姚小姐已經睡了,暫時……」
「我是林為零,我跟露西通話,是經過托尼允許的。」
佣人應該是詢問了托尼,得到托尼的同意,電話很快轉接到露西手中。
「為零……」露西聲音聽來極其憔悴。
話語里無不透露著虛弱氣息的露西,我一時竟忘了自己要說什么,整理了心緒,盡量平和的說:「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考慮措辭,思考該如何將她與她那些前男友的關系問出口:「……你哥哥告訴了我一些事,關於你的男友。」
「……」
露西不說話,有哽咽聲傳來。
我深呼吸,努力忽略掉她的哭聲:「我換個方式說。我之前沒有發現,你的那些男友,全是和恆盛有利益關系的人。你是為了胡騫予才……」
露西收住了哽咽,卻只給了我三個字:「對不起。」語畢,她又不說話了。
其實我還想問,問她認識胡騫予,是在認識我之前,還是之後。可是,我竟有些害怕得到她的答案。
露西此時的沉默,對我來說倒是一劑清醒劑。
一直揪在我心頭的悶窒感此刻正漸漸消散,我也相通了,其實露西並沒有欺騙我,她只是沒有把真相告訴我而已。
我們都不再開口,我正要掛斷電話,露西卻又突然囁嚅著說:「為零,我知道你不會再相信我。可是,你一定要小心,小心我哥哥。」
我掛機的動作僵住,愣怔片刻,一時忘了開口。
而這時,露西已先我一步,掛斷了電話。隨即傳來的忙音,提醒我收線。
醒過神來的時候,我不禁失笑。
最近總有人奉勸我「小心」,胡騫予要我小心張懷年,姚露西要我小心姚謙墨。
那么,這個世上,到底還有沒有人可以由著我放心去信任?
恐怕是沒有的吧!我拍一拍自己僵硬的臉頰,放空心思,強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回到家,我沒有心思睡覺,開電腦,看道瓊斯。
冬令時節,美股直到凌晨4點半才收盤,我也沒得空閑,一整個凌晨都耗在股票里。
受不利消息影響,恆盛在海外的上市公司,今日的股價跌的一塌糊塗。胡騫予這次的確是栽得重了,李氏表面上與胡騫予合作,背地里卻使了這么個陰招。
商業信用對於商場上混飯吃的人,無異於和生命一樣重要,而李兆佳這次完全不顧自身信用,悄悄布局,臨時倒戈,聯合托尼,將整個商業合作計劃都給毀了。
胡騫予絕對沒有料到,也一定沒有做好萬全准備,他就這樣急匆匆地去香港找李家談判,贏面很低。
胡騫予在這件事上一定已經焦頭爛額,哪還分得出精力去顧及恆盛的海外股票?
而我有了托尼的援助,在期指方面大力買跌,壓低恆盛股價的同時,趁機大筆購進股民拋售出的股票。
雖然恆盛的海外股票遠沒有國內的股票值錢,但手里擁有大筆恆盛的海外股資,對我絕對是有利無弊。
幸而第二天不用上班,我草草睡了幾個鍾頭,之後,在電腦前等股市開盤。
今日一開盤,恆盛股價大跌,我沒有購進恆盛的股票,一來是擔心胡騫予很容易查到我手頭資金在國內的動向,二來,此時我不購進股票,也是因為不想便宜托尼,讓他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而港股開盤開的晚一些,10點。
我沒有分神去關注港股,因為港股方面,恆盛的股票注定是要跌很慘的。
看電腦看的眼睛有些酸澀,我離開電腦桌旁,去給自己准備吃的。
簡單的弄了點三明治,我端著餐碟,一邊吃一邊踱步到窗邊。此時陽光明媚,入冬以來,很少有這么好的明媚天氣。
我正准備返回廚房給自己弄一杯喝,此時,外頭門鈴響。
我過去開門。
門外是快遞公司的人,說有我的包裹。
「林為零小姐么?您的包裹,請簽收。」
我有些疑惑,倚在門邊,斜眼瞅了瞅包裹單,是同城快遞,但發件人那一欄是空白的,未填。
簽收之後,我一路返回,一路拆包裹。
包裹里只有一張光碟。我將光碟正面背面看了個遍,兩面的封簽上同樣都是一片空白。
我回到電腦桌,又看了會兒大盤走勢,這才關閉交易,把光碟放進光驅。
光碟里只有一份影音文件,我雖然疑惑,但還是點開了文件。
立刻有畫面跳出來。
畫質不甚清晰,似乎是在昏暗場景里拍攝。
我擰眉細看,看不出個所以然,正要關掉,此時,有女人的呻吟聲,尖銳的刺進我的耳膜。
我怔住,手僵在鼠標上。
此時,鏡頭調轉,我湊近,更仔細的看,終於看清,那是張床,床上那對男女,做愛。
那張床,是我在胡家大宅,住了許多年的那間客房里的,那張床。
男人赤l的剛硬的背脊,殘酷的律動的節奏。
女人的呻吟,白嫩的大腿,妖嬈的放浪的扭動。
我的呼吸窒住,想要移開視線,可是目光卻不受自己控制,看著電腦屏幕,一瞬不瞬。
女人的呻吟里,夾雜著魅人的法語,「dennis,別再……別再折磨我了……給,給我……」
只要按下鼠標,我就可以關掉這段視頻,但我的手指一點都不聽使喚,聲音和畫面同時攫住我即將綳斷的神經。
最後,我只能「啪」一聲用力合上電腦翻蓋。
我腦子亂極了,呼吸也不受自己控制,呼吸變得無比凌亂。我死死咬住牙齒,手還按在電腦上。
我對自己說,林為零,這些都沒什么大不了的。你早就已經知道了胡騫予和露西的關系,現在也只不過是用眼睛再度見證了一遍而已。
可是,沒有用,我說服不了自己。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顫抖,咬破嘴唇,也拉不回自己的一點理智。
最後,我用力扯開電腦線,將電腦扔向對面牆壁。
電腦撞擊堅硬的牆體,一聲巨響之中,還伴隨著電路短路的聲音。
我看著分崩離析的機殼,終於能夠迫使自己平靜下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看著電腦殘破的機身,呆了多久,換回我思緒的,是我的手機鈴聲。
我頹然地走過去拿包,翻出手機。來顯:胡騫予。
我接起電話,對著聽筒,沉默。
那頭,胡騫予也頓一頓,之後開口:「為零,說話。」
聞言,我無聲地笑,隨後說:「嗯。」
「在家里?」
「嗯。」
……
他問一句,我就答一句,一來二去,時間過去很久。
最後,已經無話可說了,我只能問:「你打給我,有什么事?」
「我剛回到酒店。」
「一到這里就埋頭處理亂七八糟的事,剛才才回到酒店。」
「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
「……」
「抱歉,我忘了,不該問這個的。」
「不要緊。我等會兒又要出門,這幾天,可能也就打這么個電話。在家里,乖一點,嗯?」
「嗯。」
想你了,就打個電話……
在家里,乖一點……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回響:幸好,幸好有這張光碟,否則,心動了,代價,太可怕。
我掛了電話,摸摸自己手心,全是汗。
看著牆角那一片電腦殘骸,我笑一笑,笑自己依舊還是太沖動。
嘆口氣,過去檢查電腦。
內存條已經燒毀,機子算是徹底報廢。光驅彈出來,里面的光盤竟然沒有損壞。我將光盤取出,仔細檢查。光盤部分磨損,但應該還能播放。
我看著這張光盤發了會兒呆,之後打電話給李牧晨。
李牧晨今天應該很忙,香港那邊麻煩事不斷,他們財務室一定也忙得焦頭爛額。雖然如此,電話還是很快接通。
他沒有說話,我們現在的關系很尷尬,他不知如何開口也很正常。
我想了想,說:「下午,有空么?」
「怎么了?」
「我想暫時先住到酒店去,你,能不能幫我搬家?」
片刻沉默,李牧晨猶疑著問:「什么原因?」
「這房子,是胡騫予的。你知道,我不想……」我沒有說下去。
他便不說話,又是半天,才應允:「好。3點半,我去接你。」
「嗯。」我語氣漸漸輕下去,「牧晨,你……有沒有想我?」
他原本聲線極其緊綳,此刻聞言竟輕笑出聲:「傻丫頭。」語氣寵溺。
我簡單地收拾一下行李。我要帶的東西不多,我打算在酒店住一晚,姚謙墨的房子我不能再住。明天回無錫老家一趟,去看看自己一直沒有勇氣去看的父親。
之後,去香港,而不是待在這里。
我按照包裹盒上的號碼,打電話到快遞公司,說有快遞要送,請他們上門取貨。
快遞公司效率挺高,取貨員很快到。
我要寄兩份包裹,一份是公寓的鑰匙,寄到姚謙墨公司去。
而第二份包裹,我要投遞這張光盤。
我把光盤給那取貨員,要他3點40左右把光盤寄到我這里。
取貨員原本低頭填單子,聽我這么說,抬頭,看怪胎一樣看我。
我沒必要同他解釋,直接付錢。
他走之前,我怕會有疏漏,再次提醒道:「一定要在3點40左右送到。麻煩你了。」
剛才一時沒了理智,竟然為了一張光碟,為了一個臭男人而弄壞自己的電腦,砸的時候沒想這么多,現在開始後悔。
里頭很多重要數據,不知道還能不能修復。
卧室里還有一部台式機,我開電腦,聯網,幸而網絡硬盤里備份了一些重要數據,不至於讓人過於沮喪。
我打給托尼,問他在香港的子公司有沒有經理人職位暫缺,我自薦上崗。
他沉默片刻,似乎仔細思考了,隨後在那頭笑:「林小姐,你真的准備好了?」
如果他是問,我是否已經准備好要明明白白的和胡騫予斗,那我的答案自然是肯定。
可是,如果他是問,我真的要親自出手弄垮恆盛,我的答案,是否定。
我沒有正面回答他,只說:「我不會讓你失望。」
他沉吟一聲:「我現在身體也不是很好,在香港的事務,的確需要一個林小姐這樣的職業經理人。」
我笑:「謝謝。」
「那林小姐打算什么時候可以上任?」
「後天。」
「效率不錯。」他語中帶笑,「我會派人和你聯系。最近在養身體,真的不想再花心思去煩惱這些生意上的事了。」
他說這話的意思很明確:不想我再聯絡他。
我答道:「我明白。」
說完,掛電話。
沒多久,就有人聯絡我。此人剛才接到托尼的調令,即將調任至環球亞太區的負責人,而他目前所擁有的環球香港區負責人的職位,歸我。
「彭總,以後就在你手頭低下做事了,還請多關照。」
「哪里哪里。你是大老板欽點的人,哪還有這么客氣,叫我崇廉就可以了。」
必要的寒暄過後,便是討論正事。
「我會把公司的資料發給你,你這幾天先看看,了解一下運營狀況。我這邊的交接還要花些時間,林小姐其實沒必要急著後天就上任。」
我想了想:「彭總,我也不是這么著急著要上任,我後天到香港,之後幾天也可以幫你處理一些公事上的交接問題,這樣的話,以後我工作上手的也會比較快。您看……怎么樣?」
他沉默片刻,「這樣也行。你哪時候到?到時把航班號告訴我,我派車去接你。」
太多事要處理,我和彭崇廉結束通話後,還得聯絡自己在港注資公司的經紀,要他盡快拿出一份企劃案。
我已經想好,和環球合作開發那塊地皮,絕對是我至今為止走的唯一一步正確的棋。
李牧晨到的時候,我剛把手頭這些事情處理完。
外頭門鈴響,我看表,3點半整,一分鍾不差。我跑去開門,看著外頭的李牧晨:「很准時。」
說完,奔進他懷里。他雙臂接住我:「之前從不知你原來這么熱情。」
他笑,我臉板起,緩緩放開他。見我如此,他不笑了。
我側身讓他進門。
他一眼便看見我放在客廳里的行李箱:「收拾好了?」
我點頭。
「你……和胡騫予,說了么?」
他神色緊張地問我。
我搖頭:「我想和他攤牌,可他現在人在香港。」
他了然地點頭,雙手慢慢壓在我雙肩上:「你昨晚去公司找他了?」
我一驚。他怎么知道?
斂了斂神色,我貼到他胸口,輕輕攬住他:「我昨晚去找他,想跟他說明白,可他根本不聽我說。」
他撫摸我頭發:「放心,我答應給你時間的。我不會言而無信。」
我在他懷里,仰起臉,沖他輕笑:「謝謝。」
我要帶的東西就一個行李箱,李牧晨幫我提箱子,朝玄關走:「酒店訂好了?」
「嗯。」我應道,偏頭看了眼牆上掛鍾。
那快遞員為什么還沒到?
「不如……」李牧晨很謹慎地問,「……不如,搬去我那兒住?住酒店總歸不是很方便。」
他征詢地看我,很小心翼翼。
我躲開他的視線,低眸咬牙,聲音壓低:「我不想麻煩你。」
我低著頭,看到李牧晨朝我走過來。他捧起我的臉,要我與他對視:「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我只能咬牙,不說話。
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可我並不想再把自己賠給一個男人。
李牧晨比胡騫予好對付許多。更何況,我後日就要啟程去香港,短期內不會回來。
幸好這時,有人按門鈴。「叮咚——」清脆的門鈴聲,是一注清醒劑,我躲開他,跑過去開門。
姍姍來遲的快遞員,姍姍來遲的包裹。
「請問,是林為零小姐么?」
「我是。」
「林小姐,您的包裹。請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