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1 / 2)

步步錯 未知 5776 字 2021-02-25

看著她漣漪淚水,我咬牙,再咬牙,克制住。

女人能楚楚可憐到露西這個地步,就能輕易牽動人心。

可是我不能動心,我現在很急。

她見我依舊冷著臉,語氣帶著凝噎:「騫予他不在這里。為零你……找他……」

「只是一些公事而已。」

二樓陽台。我在那里找到胡騫予。

我穿過休息室外走廊,到達盡頭,從那里的樓梯縫隙向上望。看到胡騫予的身影。他一身白,很容易找到。

他在室外陽台。

我正准備上樓,胡騫予突然拋出個什么東西,一道閃亮的光,在我眼前劃過,最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一聲響。

我低頭看,原來是一枚婚戒。我想了想,沒有去管那枚被准新郎無情丟棄的婚介,快步上樓梯。

拉開玻璃門走進去。他沒有聽見動靜,背對我,低著頭。

「胡騫予。」

我喚他。

他肩膀抖一下,回頭,看我,自言自語:「不可能……」隨後,就愣在那兒。

我大步走過去,走到他近前。

「didyang是誰?」

他自方才我出現起就一直板滯著的眼睛,此刻,瞳孔猛地一震,隨後,他的表情變幻,片刻後,站在我面前的,就又是那個我最熟悉的、冷傲的胡騫予。

我不管他此刻在想什么,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訊息,其余的,自動屏蔽,頓一頓,我繼續道:「張懷年是誰?」

他一直不說話,我問到這里,他更是連看都不看我,忽略我的存在。

「張懷年,與你和胡欣,是什么關系?和我父母,又是什么關系?」

他頓了頓,突然,嗤笑:「你依舊太高估你自己。」

說完,絲毫不留戀,饒過我,朝樓梯走去。

我追過去,攥住他的胳膊。

之前,無數次,他這樣強行留住我,此刻,換我,留住他。胡家的人,一個個都有鬼,現在,多一個張懷年,再多一個托尼……胡騫予一定知道些什么。他是我目前所能抓住的,唯一希望。

很諷刺。我好不容易擺脫他,現在,卻又要自動送出自己。

不,這一次,不僅要送出自己,更要把我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加在賭注砝碼那一邊的托盤上。

他掙了掙,我手收緊,再收緊。

面前,就是樓梯,如若我讓他下了樓,我必須面對的,就又恢復到了之前的「一無所知」。

這時,不遠處,小型鍾樓,發出11點整的鍾聲。

新婚夫婦行禮的時間,在10分鍾後。

在鍾聲中,是胡騫予冷的不帶一點情緒的聲音:「放開。」

「……」

「我再說一次。放手。」

死死咬住牙齒,血腥味滲進了齒縫間:「胡騫予,你得告訴我。我,有了你的……」

我沒來得及說完,胡騫予猛地一甩手,我力氣再大,始終敵不過他。我一趔趄,朝前摔去,下意識抓緊了樓梯扶手,可這時,腦子一暈,我的手抓不穩。

胡騫予沒有來扶住我。

腳下一空,我摔下樓梯。

摔下去,下一秒,胡騫予身上,白的晃眼的燕尾服,在我眼中,劃出一道光。

天旋地轉之後,迎向我的,是突然襲上身體每個毛孔的、劇烈的痛苦。

隨後,便是滿目的、迅速蔓延的黑暗。我的整個視界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我看到,胡騫予驚慌無比的臉。

醒來時,人在救護車上,耳邊有救護車警笛聲,叫囂。

四周明晃晃。見我醒了,醫護人員上前移開我的呼吸器,詢問我的名字,看我是否已清醒。

我的頸部被固定住,無法動彈。全身疼痛,痛覺神經像是被人用針尖在刺。

我想到孩子,手不自覺摸向腹部,立刻,撕裂的疼痛從手腕處傳來。應該是骨折了。

想要轉頭詢問醫護人員,立刻被人按住肩膀:「你的肋骨斷了,別亂動,斷骨會刺進內臟。」

醫護人員依舊在和我說話,維持我的清醒,可是,聲音漸漸地,離我越來越遠。

很快,我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我痛,像是身體某一處,被活生生剜去了一部分。

可是我醒不過來,深陷於夢魘中。夢中,我聽到嬰孩的哭泣,撕心裂肺的。

還有男人的聲音,那聲音,猶如瀕死的獸,低沉的哀鳴:「救救她,求你們,救她……」

又夢到我的父親。

他還是30多歲的樣子,父親旁邊的那個女人,應該是我從未謀面過的母親。她與我,長的多么相象。

她在朝我招手,示意我過去。我很想過去,可惜,我的身後,有人在凶惡的警告:

「vivi……vivi……不,不……林為零!你不准死!聽到沒有!!你死了,我就要胡騫予……不,要胡家……整個胡家……給你陪葬!!!」

我想要向我微笑著的父母走去,可是這個陰狠異常的聲音,一聲一聲,攫住我,不給我一點空隙。

我霍地睜開眼。

此時的我,正躺在病床上,觸目,白色的一片,耳邊是呼吸機的聲音,和心率儀單調的回響。

這是一間重症監護室。

對面牆上,鑲嵌一塊透明玻璃,外面站著一個人。

我的視線漸漸聚焦,看著不遠處的,與我一面玻璃之隔的胡騫予。

見我醒了,胡騫予滿布著欣喜的臉,在我眼前放大,再放大……

……

很快,醫生趕來,為我做檢查。

翻眼皮,看瞳孔,檢查患處。

醒來意味著要活生生面臨痛苦,醫生給我注s了一針之後,我又一次睡過去。

雖然傷得很重,但我沒有死。孩子沒有保住。

差點奪走我生命的撒旦,他又一次來到我的面前。這一次,不是隔著玻璃。

他就站在我的病床邊。

我剛醒的時候,胡騫予胡子拉碴,滿面憔悴,形容枯槁,穿著一身帶血的白色燕尾服。此刻的他,不一樣。雖然,他依舊是滿眼血絲。但血衣已經換下。

一身黑衣服,外面套一件無菌服。

是我讓護士請他進來的。

他是我清醒後,第一個主動要求見到的人。

「你應該知道,我見你的目的。」我聲音沙啞,說話斷斷續續,但我知道,他一定聽得懂。

他不說話。

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

他跪在那里,是懺悔的姿勢。

「對不起……」

我說一句話,耗費所有力氣,歇很久,才繼續下一句:「還是不准備告訴我?」

他此時已經重新站起,看著我,眼中情緒,類似心痛。

我別過頭去,他的心痛,於我,分文不值。

我聽見他嘆氣,很沉,很沉的聲音:「恨我嗎?」

我轉回去看他,笑一笑。

我的笑容,已經給了他答案。

胡騫予摸摸我額頭,那里有一處傷口,是在樓梯角上磕碰出的。

他柔著聲音:「我不想說,只是怕你恨我。」

「你不說,我對你,恨意……不減。」

「張懷年,是我……生父。」

胡騫予終於說出口。

他似乎已絕望,兩眼空空然,卻依舊看著我。

我很平靜的接受這個答案。可是,依舊有疑問。

胡騫予似乎難以啟齒,我看見他的手,躲在身側,緊握成拳。

「我母親愛他。為了他,不惜與我父親……是與我名義上的父親決裂。」

胡欣?張懷年?j情?

我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我聽到的,是多么可笑的笑話!

他們這樣惡心的關系,竟然牽扯上了我的父母!我覺得惡心。

「可張懷年,並沒有娶我母親。弄到最後,我隨母親,姓胡。」

胡騫予看起來,是落寞的。

我同情的看著胡騫予,直看到他生起氣來。

他在生氣,雖然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波動,但暗地里,他幾乎要捏碎自己的指骨。

我收回目光:「張懷年是didyang?」

他點頭:「雖然,他從未承認過。但我查到的所有資料,都指證在他身上。」

「你是說,他把恆盛給了你,卻始終不承認他是didyang?」

「給了我股份的人,身份匿名。但,把利益交給自己兒子,不會錯。」

「他還算對得起你們母子。」

我的安慰,起了反效果。他面部扭曲了一下,不明顯,但我注意到。

這正是我想要的。他讓我撕心裂肺的痛,我為何要讓他好過?

我正一正臉色:「那份股權讓渡書,是你指使李牧晨,讓我看到的,是不是?」

問到了點子上,胡騫予錯愕的看向我的眼。

我失笑。

他真當我是白痴?由他耍著團團轉?

我那時還有太多事要處理,沒工夫顧及那么多,他就真當我什么都無知無覺?

沉默許久,他似乎已經認命,豁出去一般,和盤托出:「那是意外。」

他苦笑,「我寧願你一輩子,不知道這個秘密。」

「既然如此,那為何之後,你又要帶我去看一次?」

「我命人偽造了另一份讓渡書,原想打消你的念頭。可沒料到,中間環節出錯,到你手里的,依舊是原件。這算是……」他頓了頓,「……心存僥幸的後果。」

「你讓誰改的讓渡書?」

「無關緊要的人。我已與他解約。」

「告訴我。」

「姚謙墨。」

我咬牙。

姚謙墨?

果然不可信。

胡騫予皺眉,「不要這樣笑。」

聲音里夾雜著嘆息。

他這么說,我笑容更深。

他像是被刺痛,眼中瞳光猛地一顫,別過臉去。

「你已與姚謙墨解約?可他依舊是恆盛的代表律師。」

胡騫予調整好了臉色,平靜的回過頭來,看我:「雖然保有他這一頭銜,但恆盛的所有項目都不再經過他的手。他的權利已被架空。還放他在身邊,其實……是怕他有所行動,我好提前防備。」

他的聲音,也已經暫時恢復清冷。

這才是我認識的胡騫予。

時而殘酷,時而溫柔,給對手以假象。

一個比一個陰險,我還能多說些什么?

這么說來,姚謙墨給我的合同,都是假的了。姚謙墨這么大費周章地將我困進另一個謊言了,到底是為了什么?

姚謙墨既然不是胡騫予的人,更無心幫我,那他到底是在為誰做事?

張懷年,還是托尼?

「托尼呢?你知道他的什么事?」

胡騫予明顯一愣,眉心蹙起,垂下眼。

似乎在思考,又似乎並不想回答我的問題。

我頓覺呼吸吃力,深吸一口純氧,緩了緩。

移開呼吸器,繼續:「我換個方式問。你派露西去勾搭他,除了是為了有關恆盛的利益,還有什么目的?」

托尼看似與胡家一點交集也沒有,但私下里,竟然和胡欣、張懷年一道,去為我父母掃墓。

此三人,關系匪淺。

私交頗深,表面上卻要裝作毫不相識,其中一定有許多隱情。

張懷年是didyang?那托尼是誰?

托尼與背叛我父母的人關系這么密切,那么,托尼和我父母,又有何恩怨?

「你這么說,什么意思?」他聲音微揚,渙散的眼光猛地聚斂,「關露西什么事?勾搭?為什么要這么說?」

「什么意思?呵……」我失笑出聲。

胡騫予此舉,是裝傻充愣,或者,他是真的不知道其中隱情……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他這樣維護露西,我只覺虛偽。

關於托尼,今後,我可以慢慢查。

我撐著自己要坐起來。動作牽扯到了傷口,額上,冷汗瞬間沁出。

胡騫予慌忙躬身,攙住我。

我一條胳膊曲起,抵著他的胸膛。

此刻,我和他,距離很近。

也許是意識到了曖昧,胡騫予想要躲開,他的胳膊肘撞到我腋下的傷口,痛得我倒抽口氣。

他不動了。

我是傷重病人,胡騫予,還算有一點公德心。

我的唇,輕輕貼近他的耳郭。

我說話不能大聲,很輕很輕,將氣音送進他的耳朵。

「你告訴了我一個秘密,作為回報,或是等價交換,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的聲音,又柔又軟,胡騫予僵硬著背脊,臉上沒有表情。

我笑一笑,繼續:「這個秘密是:這里……」

我牽起胡騫予的手,他掙了掙,最後放棄,任由我將他的手拉到我的腹部。

如今,我的小腹,平坦。里面,曾經有一個小生命。

是胡騫予親手摧毀的。

「我們的孩子,曾經在里面。是你,扼殺了它。」

聞言,胡騫予的身體,猛地一震顫。

下一瞬,他用力推開我。

我牽扯到傷口,痛的無意識流淚,眼眶濕潤,但不妨礙我看清胡騫予臉上震驚異常的表情。

不可思議,憤恨——他看著我。

我笑:「李牧晨,他從未碰過我……」

「胡騫予,你看看你,多殘忍!你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

我繼續。

我從不知道,我的幾句話,就可以輕易壓垮這個一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

我看著胡騫予一步一步後退,直到退到牆邊,再無後路。

他靠在牆上,弓著背,看起來比我這個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的病人,還要呼吸困難。

這樣的胡騫予,很可笑。

我倒在床上,看著慘白的天花板,瘋狂的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牧晨從歐洲趕回新加坡,看望我。

於李牧晨,我太羞愧。

無言以對。

他憂傷的看我。

和胡騫予那副假惺惺的模樣不同,我知道,此時此刻,面前這個男人,是真的疼惜我的。

我現在真的很難看。病人的邋遢、頹唐……無法見人。

他摸摸我的臉,動作輕:「胡騫予叫我回來看你。」

我有些錯愕。

他收回手,退後一步,遠離我一些:「為零,你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開心么?」

我無法回答他。

他托了張椅子,坐在病床旁:「恨著你的人,在開心。關心你的人,痛苦無比。為了爭奪利益,弄到現在這個樣子,得不償失。」

「你呢?恨我?還是關心我?」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只說:「我已經知道一切。放開一切好嗎?我帶你回歐洲調養。你的野心小一點,我自認還養得起你。」

「現在走,我不甘心。」我閉上眼睛。

「又要我等?」他的笑聲傳來,「是否,這又是你給我的一句謊言?」

他在提醒我對他的欺瞞和利用。

「抱歉。」我只能這么說。

「其實,你對我,算是仁慈,起碼,你沒有讓我變得像胡騫予那樣。」

我不解:「他怎樣?」

「你關心他?」

「我想看他什么時候墮入地獄。」我咬了咬唇,說。

可是說完,我便懷疑起自己:地獄?我也做了那么多錯事,是否,我會和胡騫予一道下地獄?

「他沒什么。只是公事私事上都有些焦頭爛額。已經有人拿著你的股權托管證明,正式進入恆盛董事局。」

「那很好。」

「你離你的目標,又進了一步。我該說:恭喜。是嗎?」

我想笑,笑不出來,臉僵,扯一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確。你是該恭喜我。」

「他……胡騫予和姚露西的婚禮,訂在下個月1號。」

我緩緩睜開眼,聽了李牧晨的話,一時反應不過來。

許久:「你會去觀禮?」

我挑眉問他。

他點頭。

「那好。到時候,請為我送上祝福。祝他們:永結同心。」

他沉默,片刻後,隱忍著說:「為零,不要這樣笑。」

我摸一摸嘴角。

「笑很好。總比哭好。我痛。」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