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1 / 2)

少年天子 未知 6279 字 2021-02-25

晚風送來她們的竊竊私語:

「還當自己能爬上去呢,不就仗著肚子里有貨嗎!」「這下子可好了,看她還張狂!……」佟妃感到惡心,眼前金花直冒,渾身一軟,暈了過去。

當晚,太醫被緊急召進景仁宮。上夜的敬事房太監、御葯房首領太監急得團團轉,佟妃的呻吟已變成可怕的嘶叫了。

薩滿太太頭戴神帽,身系腰鈴,手持皮鼓,搖頭擺身地擊鼓跳舞,滿嘴里高聲誦著神祝,鼓聲鈴聲隨著她越來越快、若顛若狂的舞動和叫喊,響得越急越亂。她從景仁門跳進前院,跳上月台,又在寢殿門口跳祝。佟妃的陣陣哀號,佟夫人帶著哭聲的勸慰,仍然透過跳神的鼓鈴誦祝聲傳了出去。

黎明前,夜色最濃、天光最暗之際,一聲嬰兒的啼叫沖破黑暗飛上天空。他拚命地哭叫著,哭叫著,仿佛受了極大委屈,又憤怒,又響亮,用力呼吸著人間甘美的、又充滿苦難的空氣。他將走過漫長的一生,完成宏偉的大業,英名永留史冊。但他的第一陣啼哭,和所有嬰兒並無不同,也是一首動人的生命之歌。

第一顆晨星升上來了,默默俯視著九重宮闕。隨在晨星之後,是漸清漸亮的黎明。

這是順治十一年三月十八日。

——六——

順治十一年六月十六,福臨二次大婚。這一天行冊立禮和奉迎禮,儀式最為隆重。由於連年征戰,鄭成功和朱由榔長期與清朝大軍相持,互有勝負,軍費開支浩大,財賦情況吃緊。但帝王的威儀必須維持,因而大婚典禮仍然那么豪華、奢侈和氣派,一點不亞於第一次大婚。

這一天,京城和全國各地都奉到喜詔,人人須穿紅戴綠,家家要張燈結彩,以示萬民同慶。偌大一座北京城,登時打扮得花團錦簇。新增設的十三衙門里的管事太監,領了些差役往平民居住區發放喜餅,人們擁擠喊叫,有的哭有的笑,擠傷了許多人,熱鬧嘈雜的聲音給喜洋洋的氣氛增色不少。

這一天,是皇家的喜慶,皇城另是一番天家氣派:宮內各處御道鋪上了厚厚的紅氈毯;門神、對聯煥然一新;午門以內各宮門殿門高懸大紅燈籠;太和門、太和殿、乾清宮和坤寧宮還要懸掛雙喜字彩綢。從太和殿外直到天安門前,陳設著皇帝的法駕鹵簿:五顏六色的旗、扇、散幡,金光閃閃的刀、斧、鉞、戟,成百成千,站成筆直的隊形,使人眼花繚亂;大輅、玉輅、大馬輦、小馬輦直排出午門,駕輦拉輅的大象和御馬肅立在側;午門外左右兩列,站了四只巨大的開路導象、四只身背金色嵌珠玉寶瓶的寶象,它們龐大的身軀和凶野的外貌,足以嚇壞初次進宮的人。中和韶樂設在太和殿前廊下的東西兩側,丹陛大樂設在太和門內廊下,與陳設在午門寶象之南的鐃歌鼓吹相呼應。一旦典禮開始,三支大型樂隊將把歡快的喜樂撒遍大內,撒遍整個紫禁城。

慈寧宮外陳列著皇太後的儀駕,數百人鴉雀無聲、整齊森嚴。各宮主位及太妃們都集中在慈寧宮正殿,分列在庄太後左右,等候著典禮的鍾聲。

皇太後高坐在寶座之上,因為穿了全套禮服而顯得越加庄嚴高貴:三重寶石冠頂上,珍貴的東珠圍繞著一塊碩大的紅寶石,九只鑲了珍珠的金鳳環集在皇冠的四周,金鳳嘴里各銜著五串珍珠垂掛,前面的垂向前額,側後方的垂至耳下肩頭;馬蹄袖的深紫色朝袍外,罩著石青色綉行龍朝褂和披肩,上有山海日月龍鳳圖案,顯示著無上的尊嚴。可是,即使面臨這樣的大典,又處在如此高貴的地位,庄太後仍不改她一貫的自然而慈藹的大度。

午門上鍾聲響了。一派管笛悠揚,導迎樂隊吹打著典雅的樂曲,在御杖的前導下,出隆宗門緩緩而來。後面,禮部尚書恭引身著禮服的皇帝,步往慈寧宮向皇太後行禮。一聲口令,皇太後儀駕的鹵簿高高舉起,恭迎皇上。

樂隊和禮部堂官留在慈寧門外恭候,福臨進入慈寧宮。

妃、嬪、貴人、常在、答應及太監宮女們跪下迎駕,懿靖大貴妃和康惠淑妃站在寶座左右,和太後一同受了皇帝的禮拜。

母子對視片刻,都微微一笑。母親的笑容里滿含著安慰與鼓勵,兒子的笑容表示著體諒和一點無可奈何。

太後會意地說:「此女秉性溫良,恪守妻職,孝敬節儉,淑儀素著,是皇兒佳偶。自此以後,中宮有主,內政可修,佳兒佳婦,永諧合好,我也放心了。〃福臨深深一拜,按禮儀規定,說了一長段答辭,什么〃秀鍾華閥,德備坤儀〃,〃溯懿親於渭陽,定嘉祥於媯汭〃之類。最後,他添了一句規定外的話:「母後覺得好,想必是好的了。〃福臨再拜而出。樂曲聲又嘹亮地響起。太後耳邊總縈繞著兒子多加的那句話,心中一絲不安在擴大,似乎有某種不幸的預感。她連忙穩定心緒,閉眼靜了片刻。

白發蒼蒼的鄭親王濟爾哈朗和承澤親王碩塞在御杖的導引下進入慈寧宮,奏請皇太後駕臨保和殿。太後將在那里接受皇後之母及公主、福晉們的朝見。皇後進宮後,太後還要在那里接受皇帝和諸王的禮拜,並賜宴皇後之母。

庄太後起身走下寶座出殿,妃嬪們按各人位號有秩序地跟從在後,到保和殿參加大婚典中的內禮。太後忽然停步,回頭看了一眼。面色疲憊、臉龐消瘦,身材細弱得綉袍在身上打晃的佟妃,在這群豐滿鮮艷的宮妃中顯得非常刺目。太後微笑著柔聲道:「康妃,你產後體弱,失於調養。大典很累人,你怕吃不消。先回宮養息去吧,喜宴我著人送去景仁宮。〃佟妃因生了皇子,進號康妃。聽了太後體貼的吩咐,她心里感動,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大喜日子是不能哭的,她連忙跪下拜謝,聲音有點嗚咽:「謝太後恩典。〃慈寧門外樂聲大作,佟妃知道,太後升輿了。又等了片刻,料想太後已經走遠,佟妃才扶著兩名宮女離開慈寧宮。

今天,她不能如平日那樣穿隆宗門、過乾清門,直接由內左門進東一長街回景仁宮,甚至也不能從啟祥門過永壽宮,穿月華門、日精門到東一長街。正殿、中宮今天只屬於正位的人……皇太後、皇帝和皇後。而她只不過是康妃,要想進到正位,還有貴妃、皇貴妃兩大台階。只是皇上一直沒有冊立貴妃、皇貴妃,她才因生子而存了那么一段痴心妄想。如今,全都破滅了!

她滿心凄楚,緩緩地、悄悄地向北走,折而向東進啟祥門,出螽斯門折向北,便是那條靜寂的西二長街。兩旁宮牆矗立,頭頂只露出窄窄的一道藍天,重重殿闕、層層宮院,仿佛都深深陷沒在厚重的宮牆之下,只有一道道深黃琉璃瓦屋脊、高高翹向天際的飛檐和檐上九個欲飛的壓角獸,求救似地浮出牆頭。她們的腳步聲在宮牆間空寂地回響著,直走到最北頭,也不曾見到一個人影。要不是驕陽似火,真會令人感到y森可怖。

出百子門,向東直行,到了御花園。佟妃走得很累,天氣又熱,鬢發都被冷汗濕透了。乍一走進這座松柏如蓋的御花園,y涼的風頓時使她打了個寒噤。

這邊是千秋亭,對面是萬春亭。福臨剛立她為妃的時候,不是常到這里來的嗎?他們不是十分恩愛嗎?那時她還把〃千秋」「萬春〃當作佳兆呢……不到一年,她就失寵了。生了一個皇子,也沒能挽回她的厄運。他有了皇後,還會有皇貴妃、貴妃;還會冊立很多很多的妃嬪、貴人、常在、答應;她們還會為他生許多許多的皇子皇女。多子多孫,這是皇家的願望,也是皇家的規矩,不然和千秋亭、萬春亭遙遙相對的東西二門,為什么命名為〃百子門〃、'千嬰門'呢?

午門鍾鼓齊鳴,打斷了佟妃的胡思亂想。皇後進宮了,中宮有了主人。一年多的幸福、甜蜜、期望、野心,如同一場春夢,消失了;如同御溝里的河水,流逝了。留下來的,只是那個小皇子,剛剛三個月。在紫禁城高大厚重的宮牆內,那小小的嬰兒,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不敢恨誰,甚至不敢恨自己命苦。怨望,是宮妃失德的一項罪過。不妒嫉、不申辯,才算恪守謹順之道。此時,她只熱切地想要見到她的兒子。……按出生時序,他是順治皇帝福臨的第三個兒子。

孩子剛落地,就被保姆抱走,交到早已預備好的r母手中,養在乾東五所。佟妃只在孩子滿月時見過他一面:r母抱他到太後宮中朝見祖母時,她和其他宮妃以相同身份抱了他一會兒。宮里有規矩,盡可以有宮妃在自己宮中養育其他宮妃所生的皇子皇女、甚至親王的子女……當然,這是對宮妃的特殊寵幸……卻不許親生母子同居一宮。清代吸取歷代母以子貴或子以母貴,因而結黨亂政的教訓,采取了這種違逆骨r之情的宮規。

今天,不是去看望孩子的好機會嗎?

她抬手抿了抿鬢邊的亂發,撣了撣宮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庄重而有信心地走向瓊苑東門,步履穩健,不要人攙扶。

兩個宮女驚異地互相望一眼,緊緊跟上。

佟妃並不由長寧左門折向南,走東一長街回宮,卻頭也不回地繼續往東走。宮女又互相看了一眼:娘娘難道要繞遠走東二長街嗎?

千嬰門下,佟妃停步片刻,毅然轉身向北。宮女驚慌地喊了一聲:「娘娘!」佟妃象沒聽到一樣,徑直走向乾東五所大門。兩個宮女緊跑兩步,攔跪在佟妃面前,哀求似地齊聲喊著:「娘娘!……」佟妃細眉一豎,瞪起圓眼怒喝道:「想挨鞭子嗎?〃宮女無奈,只得讓開。佟妃簡直是憑著直覺,一腳踏進第二所,一眼就看見保姆抱著她的兒子在簷下逗弄。孩子又白又胖,因為大婚喜慶,也換上綉龍的黃色錦緞小袍,頭上胎毛未剃,黑黑的披在額前、鬢角和腦後。〃孩兒!我的孩兒!〃佟妃暗暗地喊,仿佛啼血的杜鵑,心里在流著酸淚苦血。

孩子不知受了什么感應,慢慢轉過頭,黑亮亮的眼珠盯住了佟妃,隨後伸出一只胖得象藕,手背上有四個小坑的小手,咧開沒牙的小嘴,笑了。佟妃再也忍不住了,猛沖過去,一把奪過孩子,緊緊摟在懷中,發瘋似地親吻著孩子的小臉、小手、脖子、頭發,一陣哭又一陣笑。

佟妃還是個孩子。兒子出生後被抱走,她並不覺得多少痛苦,仿佛抱走了一只心愛的小瓷貓或是景仁宮中一架精巧的自鳴鍾,不大在意。她的感情和思慮,都被後宮的大事,自己的榮辱升沉吸引了。只有今天,只在此時,她身上那沉睡的母性覺醒了。懷里這個軟軟的、暖暖的、活生生的小東西,和自己竟是這樣的血r相連,緊貼著他柔嫩的小臉,感覺那小手的觸摸,聽著他咿咿呀呀的嬌嫩聲音,她的心一陣又一陣地在幸福和甜蜜中戰栗。這張可愛的小臉上,有他的臉形、他的眉毛和鼻梁,又有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嘴。她細細分辨著,大滴大滴淚珠滾落下來,落在孩子的小臉上。

保姆早嚇呆了,跪在佟妃腳下不知所措。院里還有兩個r母,也都原地跪著,頭都不敢抬。兩個宮女十分著急,對保姆連使眼色,保姆終於明白過來,對佟妃叩了個頭,躬身退下。不一會兒,本所當值太監率領著侍奉皇子的四十人同來參拜娘娘,其中保姆八人,r母八人,針線上人、漿洗上人、燈火上人、鍋灶上人各四名,還有一些守門、清掃等執事太監。

當值太監陪笑道:「三爺飲食起居平安康泰,娘娘放心。〃佟妃全不在意,一門心思地撩著孩子柔細黑亮的胎毛。

「娘娘請回。上面要知道了,奴才們吃罪不起。〃佟妃視而不見地看看他。他渾身在發抖,不住叩頭。

「娘娘開恩!」「娘娘開恩!〃四面都在哀告,侍奉阿哥的四十人環繞著佟妃母子跪成一圈,連連叩頭。她們謀得這分宮里差使何等不易,要是丟了,可怎么活!

宮女小聲說:「娘娘回宮吧,叫人知道了,可就……」說著,她想從佟妃懷里抱過三阿哥。可是出生以來就不認識母親的小皇子,卻信賴地摟住母親的脖子,全身伏在母親懷中,誰也不要。佟妃全身簌簌發抖,她又怎么能舍得放開手?

前殿的中和清樂,隨風時強時弱地飄到乾東五所,筵宴快要結束了。宮女急得連連說:「娘娘,不能耽擱啦!各位娘娘一回宮,事情就包不住啦!」「娘娘開恩!」「娘娘開恩!'四十個人一再叩頭哀求。宮女對領班r母使了個眼色,r母向佟妃告了罪,站起身解開衣襟,露出半邊豐滿的茹房,終於把阿哥吸引過去。三阿哥舒服地躺在r母臂彎里,貪婪地吸吮著r汁,咽得咕嚕咕嚕地響,不時轉過眼珠照應著母親。

佟妃不忍再看,轉身便走。剛到門口,阿哥〃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佟妃腳一軟,幾乎跌倒。宮女卻在連連催促:「娘娘,快走,快走吧!〃佟妃低著頭,咬緊牙關,一步不停,出了乾東五所,出了千嬰門,進了長寧左門,走上東一長街。可是孩子的哭聲緊緊追著她,象一記又一記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得她越走越快,越快越急,仿佛逃進了景仁宮。跨進寢殿的門檻,她就癱倒了,耳邊卻還是她兒子那無限委屈的、抗議似的哭啼……太和殿和保和殿的內、外盛大喜宴結束了。皇上恭送皇太後還宮後,由內監持御杖、紅燈導引,前往坤寧宮。

福臨緩緩走著,不慌不忙,還在回憶方才的筵宴。他打定主意要仔細琢磨濟爾哈朗的表情,心里懷有一種惡作劇的愉快,相信能從老親王臉上看到沮喪。沒想到鄭親王對這次聯姻非常高興,喝了許多酒,以至於滿面紅光,顯得年輕了很多。福臨心中納罕,召他到寶座跟前,說道:「叔王,你象是非常快活。」「可不是嘛,皇上。我真的擔心過一陣子,怕皇上鑒於廢後的不快,在聯姻的事兒上發生別的意外。虧得太後明斷。科爾沁蒙古與大清世代相婚好,北部屏障如故,祖宗山陵可以放心了。有太後在,真是大清的福氣呀!〃由於喝酒,他的話比平日多,但決不糊塗。去年朝廷命安郡王岳樂為宣威大將軍駐歸化城,准備應付喀爾喀蒙古的進犯。就是因為四十九旗蒙古、特別是科爾沁蒙古忠於大清,喀爾喀蒙古才沒敢輕舉妄動,乖乖地前來進貢,安郡王也才罷兵回京。要專力對付南方的鄭成功、朱由榔,沒有安定的北方是不可想象的。

濟爾哈朗喜眉笑眼地連連說:「皇上,好!就是這樣最好!……」

他的紅臉白須相映生輝,更顯出一派忠心耿耿。他並沒有為佟妃謀立皇後。福臨既感動又慚愧,連忙叫內侍用自己的金杯再賜老親王一杯酒。

福臨又召來了湯若望。他看看對方的眼睛,便明白兩人都想起那次在天主堂關於選後的談話。

「瑪法,我……又結婚了。〃有什么話令福臨難於啟齒。湯若望點點頭,同情和安慰的目光撫慰著苦惱的少年天子。

「瑪法,我不知道她,我沒有選擇的可能,我……」「我都明白,皇上。你只能這樣。盡力去愛那姑娘吧……你會幸福的。〃湯若望說罷低頭告退,可是福臨還是感到了他那沒有說出口的惋嘆和憐憫。

現在,福臨就要走進他的新婚d房了,可是眼前仍然交替出現著兩位老臣的面龐,耳邊依然響著兩位老臣的聲音。他不由得感慨萬端,長嘆一聲,邁進坤寧宮門。

在東暖閣門口,福臨停下腳步,目光從右到左,掠過整個d房:南窗下一片大炕,炕桌東西設兩個寶座;紫檀龍鳳雕落地罩;玉如意、瓷器、琺琅瓶的陳設,鮮紅的牆上、宮燈上、桌燈上連綿不斷的雙喜字;北邊靠牆,東邊一套簡易寶座陳設,西邊一座龍鳳喜床:五彩納紗百子帳、大紅緞綉龍鳳雙喜字炕褥、明黃和朱紅彩綉百子被,被上壓著裝有珠寶、金銀、谷米的寶瓶;床前低頭坐著新娘子:紅衣紅裙紅花,連同喜慶的紅帳紅褥,以及整個d房的紅牆紅門紅燈,暗紅一片,得眼珠如同要凸出來似的,很不舒服。

福臨立刻聯想起上一次大婚。陳設、氣氛全都一樣,也這么暗紅暗紅的,叫人透不過氣來。就連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也和上一次相似,一個從無所知、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她是前一個皇後的侄女,也會象她姑媽一樣驕橫、刁鑽嗎?記得和她相處不到三年,事事不合,動輒爭吵,看來天性相忤。

這一個能好到哪里?看上去也那么健壯高大……福臨一下子覺得心里別扭,胸口發悶,扭頭要出坤寧宮。太監們慌了。兩個首領太監跪倒有地,全身匍伏著求告:「皇上,您千萬可別……」福臨皺著眉頭苦笑了一下:「這是怎么啦!天氣太熱,我出去風涼風涼,就回來。別總跟著我!〃福臨信步在坤寧宮檐下走動。夕陽西下,金紅色的霞光塗抹在紫禁城這一片雄偉的建築群上,使它更加金碧輝煌。一群鴿子從殿頂飛過,清脆的鴿鈴聲直重霄。福臨目送鴿群消溶在風日晴朗的淡紫色天空,不覺精神為之一爽,回頭想想,心下更加空空盪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