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部分(1 / 2)

少年天子 未知 6330 字 2021-02-25

那是一幅綉在白色錦緞上的墨竹,挺拔瀟灑於山石蒼苔之中。通常題詩處空著,但下款日期卻已綉好,那正是今年夏天福臨往塞外狩獵的時候。

烏雲珠道:「妾妃確有新詩一首,想請御筆親題。」「我寫上以後,你再綉出來,是嗎?〃福臨很覺有趣,立刻坐到桌邊,提筆舔墨:「快快念來!〃烏雲珠並不轉身,依然凝視著窗外新月,緩緩念道:「此去惟宜早早還,休教重期望夫山;君看湘水祠前竹,豈是男兒淚染斑?……」福臨運筆疾書,幾乎不能抑制心頭的激動,飛快地鉤完最後一筆,把羊毫往筆架上一擱,幾個大步跨到烏雲珠身邊,雙手扳著她的肩膀,輕喊了一聲:「烏雲珠!〃烏雲珠轉身,跌入他的懷抱。她溫柔地歪頭靠在福臨胸前,悄聲細語地說:「我綉這幅詩竹,為的是一旦我離陛下而去,要它同我一起入葬。有你的手跡陪伴,九泉之下我也心安了。」「烏雲珠……「福臨語聲哽咽,把烏雲珠緊緊貼在自己的心窩上,一股激情在胸中沖盪。他突然放開烏雲珠,沖回桌邊,從筆架上拔下一管最大的雲中鶴斑竹管大提筆,鋪開雪浪紙,飽蘸濃墨,飛筆縱橫,寫下了一副對聯:大白狂浮客舞劍,小紅低唱我吹簫。

緊接後面,如流水般寫了一段跋:「上聯是英雄氣,下聯是兒女情。人之所以為人也。〃寫罷,將筆用力一擲,扔出一丈多遠,直摔到正間地上,留下一串墨跡。他只覺心頭一股豪氣,痛快異常,揚頭望著烏雲珠:「如何?〃烏雲珠笑道:「確是巧對,不過……」「不過什么?」「對常人而言,此聯摹寫性情,盡夠了;對陛下,則不免小巧淺淡。〃福臨很有興趣,故作庄重地說:「請道其詳。」「對陛下而言之英雄氣,當有包藏宇宙、吞吐天地之氣概,橫棴賦詩、投鞭斷流略可方比一二……」「那么兒女情呢?〃福臨眼睛熠熠生光,追問道。

烏雲珠笑道:「陛下,我不過怕你過於兒女情重。我想再續一句話。」「是嗎?續來我聽。」「陛下之跋雲:上聯是英雄氣,下聯是兒女情,人之所以為人也。妾妃續接一句:用得其中為聖道。陛下以為……」福臨暢快地哈哈大笑:「續得好,續得好!用得其中為聖道!畫龍點睛啊……烏雲珠,有了你,朕於兒女情一無所憾。後宮有你在,朕不掛牽內事,正可專意綜理天下,大展朕的抱負!「他用力摟住烏雲珠的肩膀,炯炯目光,仿佛透過鑲金飾玉的文窗、穿過富麗雄偉的宮牆,凝望著蒼茫無極的南方大地,激動地說:「多尼不日便要領大將軍印南征。一旦收復雲貴,寰內一統,且看我大展雄圖,除舊布新!願朕在有生之年,治得國泰民豐、四海歸心,成就漢武、唐宗一般的大業,讓萬民重見堯舜之天地!……「他的設想,他的計劃,他的決心,如激流涌出,滔滔不絕,興奮、慷慨,神采飛揚。烏雲珠被他深深感染了,臉兒紅撲撲,眼睛亮閃閃,側著臉目不轉睛地著迷似地凝望著他。福臨完全沉醉在自己的雄心壯志之中,他用力捏住烏雲珠的手,說:「你看,朕能辦得到嗎?」「烏雲珠得遇陛下,三生有幸。陛下資質之美,曠古少有,自四齡以來,苦讀詩書,習堯舜文武之道,不就是為了成就一番大業嗎?烏雲珠願為陛下馬前卒!〃她的目光亮如天邊的啟明星,胸脯起伏,口中微微喘氣。她的心中,鼓盪著熱騰騰的激浪。她把今天作為一個特殊的日子銘刻在生命的歷程上,以前,她愛皇上勝於愛福臨;今後,她愛福臨超過愛皇上……「啊!你真是我的知己!〃福臨盯著烏雲珠的眼睛,非常感慨地輕輕嘆了一聲。

烏雲珠一下克制不住,猛然摟住福臨,在他面頰兩邊用力地親了好幾下,福臨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微微一愣:文靜溫柔的烏雲珠從來不曾這樣!他大聲笑著摟住烏雲珠的腰,飛快地就地轉了好幾圈。他的心里象雨後藍天上升起一道彩虹,純凈、開朗,瑩澈無瑕。此刻,他的心頭著如火的激情,靈動的目光立刻停在百寶櫥中,取出他的紫竹笛,神采煥發地說:「烏雲珠,我們……我和你,真是太美滿了!〃他拿竹笛湊上嘴唇,嘹亮的笛聲飛騰而起,帶著歡樂,帶著柔情,帶著一顆火熱的跳動著的心,飛出寢宮,飛出養心殿,飛上星光燦爛的夜空,散落到金碧輝煌的六宮……坤寧宮里燈燭輝煌,幾名主位娘娘正陪著皇後說話,熱騰騰的奶茶使她們談興倍增,講起當年太祖、太宗皇帝在關外時的武功,講起科爾沁部落的豐功偉績,一個個如數家珍,無比興奮,顯示出草原女子的豪爽氣概。在座的四位娘娘,三位是科爾沁博爾濟吉特家的格格:皇後和她的妹妹淑惠妃,以及她們姐妹倆的姑姑謹貴人。謹貴人同已廢的皇後一同進宮,她倆是堂姐妹,皇後被廢為靜妃,謹貴人也就一直得不到升位,不能成為一宮之主而居住在景仁宮。除了三位博爾濟吉特氏,第四位娘娘便是景仁宮主位、康妃佟氏。

悠揚的笛聲透進簾櫳,熱鬧的談笑倏然停止,坤寧宮里一時竟悄然無聲,任憑那行雲流水般的美妙聲音在殿梁間繚繞。明亮的燈光透過精美的宮燈的紅紗、玉珮和流蘇,流瀉而下,把四位年輕美貌的娘娘籠罩在一重淡淡紅霧之中,猶如蓬萊仙姬。但她們都竭力避開彼此的目光,害怕泄露心頭的苦痛。

笛聲終於停了,但靜默持續著。康妃低頭不語;皇後端起奶茶無聲地抿了一口;謹貴人看看皇後,兩人的目光一碰,各自慌忙閃開。誰來打破僵局呢?

淑惠妃年齡最小,今年不到十七歲,跟姐姐入宮時還是個小孩子,非常疼愛她的姐姐,早就為身為正宮皇後的姐姐受冷遇而憤憤不平。剛才她一直嘟著嘴擺弄手絹,見大家都不吭聲,忍不住了,沖口而出:「又是承乾宮的主兒在養心殿,不然皇上會吹笛?〃皇後象沒聽出妹妹的不滿口氣,平和地說:「皇上的笛子吹得越發好了。〃淑惠妃看了謹貴人一眼,〃嗐〃了一聲。謹貴人皺皺眉頭,說:「我也就罷了,左不過一輩子當貴人居冷宮,一輩子見不著皇上的面兒,誰叫我命不好,跟靜妃一道入宮呢!可你是皇後哇!淑惠娘娘年輕美貌,佟娘娘還養了阿哥,都有位份的,怎么也咽得下這口氣!〃淑惠妃咂咂她那花瓣似的鮮紅的小嘴:「別忘了,人家是皇貴妃,只比皇後低半肩,比咱們都高貴!〃說罷,她又看看姐姐,可是皇後的面色平靜得令人失望。

康妃低聲說:「四阿哥更金貴,皇太子想必是四阿哥了……」她聲音越來越輕,消失在含糊的似有若無的嘆息中。

謹貴人惡意地揚揚剛硬的黑眉,譏笑地說,〃哼,四阿哥!

誰知道這四阿哥是誰的種?……」

皇後瞪了謹貴人一眼,喝道:「不許胡說!〃論親誼,皇後是謹貴人的侄女,論家法,謹貴人低皇後五級,尊卑懸殊,所以謹貴人立刻閉了嘴,低頭不語了。皇後繼續說:「皇貴妃穎慧過人,貞靜循禮,生性孝敬,謙和寬仁,宮中上下都很喜歡她,皇太後更象待親女一樣疼愛她。雖然受皇上寵愛,她並不曾恃寵干政,說不上失德……」她有點說不下去了。

淑惠妃嘴快,立刻說:「可是人家都說,皇上漸習漢俗,親近漢臣,隨意更改祖宗舊制,都是因為她在皇上身邊的過!」「誰說的?〃皇後眉頭微皺,掉頭看看妹妹。

「大貴妃和康惠太妃都這么說!」

皇後搖搖頭,嘆了口氣,說:「大貴妃因襄親王過世,自然不喜歡皇貴妃……「「可她也真是半個南蠻子呀!〃謹貴人憋不住,大聲接過話頭,並且站了起來:「這誰不知道?她不就是憑了她那南蠻子狐媚氣兒,什么濕(詩)咧干咧,什么琴咧畫咧,哄得太後、皇上拿她當心肝兒寶貝兒!……要是再立四阿哥當太子,我的皇後娘娘,你這正宮還能住幾天!〃淑惠妃急忙打斷她:「瞎扯什么!廢過一個皇後了,還能再廢第二個?皇太後不管怎么疼她,終究是咱們博爾濟吉特家的人!〃謹貴人憤憤地說:「要是立四阿哥做太子,我就氣不過!

咱們滿洲的天下,怎么能讓半個南蠻子女人的兒子去坐?皇家的血統不就給糟污了?算算現今後宮的主位娘娘,就甭說太後跟皇後了,淑惠娘娘、恭妃娘娘、端妃娘娘、靜妃、加上大貴妃、康惠太妃、再加上太祖皇上的壽康太妃,不都是咱們博爾濟吉特家的嗎?任誰養一個阿哥,也比四阿哥高貴啊!偏偏肚子都這么不爭氣!〃皇後看看悶頭不響的康妃,責備道:「看你說到哪兒去了!〃謹貴人連忙把手搭在康妃肩上,心直口快地說:「康妃娘娘,你別吃心,你們佟佳氏好歹都是咱們旗人。我寧願三阿哥做皇太子,也比四阿哥強十倍!〃康妃起立,臉上一無表情,謙恭地說:「夜已深了,讓皇後早點歇息。謹貴人,我們回去吧!〃淑惠妃也告辭了,臨行時她壓低嗓門急切地對皇後說:「姐姐,你要快生一個阿哥才好!如果搶在立太子之前,那么立嫡不立庶,四阿哥就當不成太子,你的皇後任誰也奪不成了!〃皇後端庄地說:「你快走吧,不要這么胡言亂語!〃可是,當宮女們鋪好錦緞被褥,放下綉著丹鳳朝陽的床帳,坤寧宮內一片寂靜時,皇後卻用美麗的荷花鴛鴦錦被蒙住頭,哀傷地哭泣了。此刻她用不著強使自己擺出皇後的派頭,她也不再是富貴烜赫的萬民之母,她只是一個孤寂凄涼的、時時擔心著自己命運的可憐的女人……二十一月望日,是大朝之期。照例,從太和殿到大清門陳設法駕鹵簿,殿前有丹陛大樂,午門上鍾鳴鼓響,王公、文武百官及外國使臣跪拜進賀表,再入殿向皇上朝拜跪叩,接受皇上賜茶後再叩拜,然後奏中和韶樂,皇上退朝,王公、百官等依次退出,大朝典禮告成。為了表示朝廷的威儀,每月應有一次大朝。但是順治帝為了勤於政事,也為了戒除百官的慵懶疲塌,勵精圖治,竟定為一月六朝,文武百官都得從四更起直忙到太陽出。年老的大臣就不得不勉力而為了。

天子年輕有為,並不因大朝而取消當日的內朝聽政。於是各部院大臣由侍衛傳旨宣召,經內右、內左兩門,進日精門、月華門,魚貫而入,直達乾清宮。各門前和御道、長廊上,隔不數步便有帶刀侍衛肅立,氣氛很是森嚴。大臣們畢恭畢敬,小心翼翼,目不邪視,眼前只可看到前一位同僚的朝褂下擺和朝靴。

大臣行列中的內國史院學士王崇簡,今年不過五十六歲,一向心廣體胖,象個笑眯眯的彌勒佛。此刻他卻心神不定,眼前一片模糊,前面朝褂擺動,朝靴平落,在他眼中象木偶的動作一樣呆板。他盡力想擺出平靜如常的神情,但惴惴不安的心緒使他胸脯起伏,呼吸失常。他在苦苦思索,他方才說那話時,在場的有誰呢?……」

大學士金之俊肯定聽到了,他不是還抬袖拭了拭眼睛嗎?欽天監正湯若望也聽到了,他當即輕輕嘆了一口氣,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和金之俊在一起的傅以漸呢?他仿佛沒有聽到,不僅眉毛不曾動一動,連眼珠也沒有動。可怕的是正前方離他不遠的那三個人:內大臣蘇克薩哈、鰲拜和揭發丁酉科場大案的刑科給事中任克溥……他記得,自己抬袖抹淚時,蘇克薩哈驚異地看他一眼,便側臉向任克溥問話,想必是要任克溥證實。任克溥低頭舉目,責怪地看看王崇簡,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於是,兩位內大臣的目光一起s向王崇簡父子,鰲拜的鷹眼里透露著威脅,蘇克薩哈不懷好意地露齒一笑……唉,當時我怎么就那么情不自禁呢?……會不會招來大禍?正趕上科場大案的氣候,漢官人人自危,我父子可別……王崇簡越想心越慌,可是有什么辦法!大錯已經鑄成,只能硬著頭皮進乾清宮,聽天由命了!

王崇簡隨眾叩拜後,立在內院學士一班官員中。他略一抬眼,觸到兒子王熙的目光,只有他能看出,這位內弘文院學士內心也很緊張。

河南巡撫正在跪奏,響亮的聲音在乾清宮正殿中回響:「河南嵩山采得奇草靈芝,乃國家祥瑞之征兆,實是天子聖明所致,特進賀表及靈芝……」說著,把身邊那個精致的木匣和匣上的紅封賀表高舉過頭,等著內侍來接。

高高的寶座上,順治略一沉吟,朗聲道:「政教修明,時和年豐,人民樂業,方為祥瑞。你為封疆大吏,巡撫一方,當敬天勤政,惠養元元。芝草何奇,安可用此?去吧!〃河南巡撫連忙叩頭謝恩,哈著腰倒退著回班,站定以後,才用馬蹄袖拭了拭額上的冷汗。

隨後,各部院堂官先後面奏政事常務,殿內氣氛才變得和緩了些,王崇簡父子對視一下,兩人的表情都輕松了許多。

不料輪到六科呈事齊奏時,順治忽然把給事中y應節召到御座邊說:「你參劾江南科場的折子,朕已看過。詳細面奏。〃y應節立刻跪奏:「南闈之弊比之順天鄉試有過之而無不及。主考方猶、錢開宗弊竇多端,物議,其彰著者,如取中之舉人方章鉞,系少詹事方拱乾第五子,與方猶聯宗有素,乘機滋弊,冒濫賢書,求皇上立賜提究嚴訊。〃順治又問:「尤侗的《萬金記》,可是近日所作?〃y應節回秦:「江南士人都說是為此而作。方字去一點為萬,錢字去邊旁為金,正指南闈二主考之姓氏。〃尤侗是江南有名的才子,高才不第,憤懣難平,便寫了這出雜劇,描寫主考萬白、金雲,極盡行賄通賄之能事,錄取的三鼎甲賈斯文、程不識、魏無知,也被刻畫得窮形盡相。

此劇喜笑怒罵皆成文章,剛剛開始在江南流傳。皇上這么快就知道了?

y應節繼續奏道:「北闈弊端一揭,人心大快!南闈大弊不發,無以服士子之心。兩主考方猶、錢開宗撤棘歸里時,道過毗陵、金閶,士子成群追舟唾罵,甚至投磚擲瓦,激憤之情可見一斑。且江南為文人淵藪,尤需慎重……」順治身著朝冠朝服,綉金龍袍和花紋復雜的山海日月團龍褂同金光閃閃的雕龍御座非常相稱,他那年輕的面容因頭戴三重寶石的皇冠而顯得格外威嚴庄重。他微皺眉頭,平穩地說:「天下一統,有南北之分?南闈弊端早有風聞,經爾題參面奏,朕愈可d悉其j。方猶、錢開宗陛辭離京之日,朕曾面諭遴選真才,竟敢罔上壞法,殊屬可惡!〃他說著,聲音提高了,怒容也出現了。他讓內監遞下y應節的奏本,轉向御前大臣和當值大學士:「傳朕旨意:方猶、錢開宗並同考官俱著革職,中式舉人方章鉞由刑部差員役速拿來京,嚴行詳審。此本內所參情事及闈中一切弊竇,著江南總督郎廷佐速行嚴查明白,將人犯拿解刑部。方拱乾著明白回奏!〃御座邊的奏對,並不是殿中文武官員們都能聽清,但這一道聖旨由御前大臣在殿前一宣布,宛如殿腳下發出一次地震,氣氛驟然緊張,漢官禁不住心里打鼓、腳下發軟,眼看一團裹著閃電暴雷的烏雲,又到了頭頂!

北闈大案至今不過半月,在朝漢官多半有所牽連,一個個心驚膽戰,寢食不安。李振鄴、張我朴等旗人之死,鎮住了一大批文人。就是與科場案無關的漢官,也轉瞬間矮了三尺,本來就受制於無知無識的滿大人,如今就更不得抬頭了。

誰想雪上加霜,又來了個江南科場案!這下又要有多少漢官陷進去?看看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鰲拜等人的神色吧,看看簡親王濟度、巽親王常阿岱他們的冷笑吧,難道真要把漢臣一網打盡?

王崇簡、王熙父子,被眼前嚴重的局面壓得喘不過氣來。

年過半百的父親,竟然變了臉色,連嘴唇都戰抖了。一年前,皇上親臨內院時,召見了王熙,誇獎他這位日講官講得好。那時,王崇簡已是內國史院學士了,皇上便當即加恩,擢王熙為內弘文院學士。王熙感激謝恩時,皇上笑道:「父子同官,古今罕見。因你才德兼備,特加此恩。〃於是王崇簡父子同官,一時傳為美談。父子倆也就更加盡心竭力、勤於供職了。象他們這樣受到特知的漢官,為什么也這樣害怕呢?

各部院齊奏公事完畢,人們正想松口氣,卻又出了一件爆炸性的事情。按照慣例,在朝會結束前,負責糾察朝會秩序、百官儀容禮節的糾儀給事中、糾儀御史要向皇上糾參失儀官員,即使沒有,也要例行報告。於是,當日的糾儀給事中之一任克溥出位跪奏:「糾儀給事中任克溥稟奏:今日大朝之前,西班文武百官與外國使臣進貞度門就位時,內國史院學士王崇簡,見朝鮮使臣竟垂頭而泣,大失朝儀,求皇上處置。〃蘇克薩哈正在御前,立刻大聲奏道:「任克溥糾儀齊奏不實,左袒王崇簡父子,求皇上明察!〃順治道:「奏詳情來。〃鰲拜出班,有條不紊地奏道:「稟皇上,此事奴才親見。

西班進貞度門後剛剛就位,外國使臣便從西班前經過。朝鮮使臣頭著冠帽,兩側戴貂皮耳掩。王崇簡神色慘然,指著朝鮮使臣對其子王熙道:此乃明朝舊制也!說罷便垂頭哭泣,王熙也悶悶不樂,面有悲色。奴才以為這不是失儀小事!王崇簡父子受大清重恩、皇上特知,心里卻念念不忘故明,分明有叛逆形跡。〃王崇簡、王熙父子立刻出班跪倒了。

順治面帶怒容:「王崇簡、王熙,有何駁辯?〃王熙搶著回稟:「稟皇上,小臣無辯。只是罪在小臣,不該向臣父問起。求皇上定小臣之罪,饒恕臣父。〃王崇簡回稟:「啟奏皇上,臣無辯。一時情不自禁,唯請處分。〃內大臣索尼出班齊奏:「稟皇上,據奴才所知,當事人並不止王崇簡父子。大學士金之竣傅以漸都在常傅以漸不制止、不舉發,金之俊竟陪同下淚,居心叵測。欽天監監正湯若望也通同嘆息。求皇上一並處置。〃滿殿的漢官,一看殿前跪下謝罪的幾位漢大臣,不是地位最高的大學士,就是受皇上特知的近臣,一個個都覺得大禍臨頭、在劫難逃。連侍衛內監們也嚇呆了。大家都在等待著天威震怒。乾清宮中,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