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1 / 2)

少年天子 未知 6304 字 2021-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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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臨指著南窗下的長幾說:「那兒有數幅宋、元、明三朝字畫,請諸位鑒別一下真偽。'說起書畫,這些人都是內行,也都喜好,登時都走到長幾邊,翻冊開卷,或凝神細看,或嘖嘖贊嘆,各有一種情態。

福臨旁觀,很覺有趣。他回頭發現湯若望站在一邊,便小聲問:瑪法怎么不過去看看?」「皇上,你知道我對中國書畫實在是不通的。〃福臨靈機一動,象孩子那樣對瑪法擠擠眼,好象串通他跟自己一起惡作劇似的,退到書屋正中案邊,拔出青玉九龍筆架上的紫毫,在滿雕梅鵲鬧春圖案的端硯中舔足了墨,撫平案上的雪浪紙,小聲說:「瑪法,我畫個人兒給你看!〃不多時,湯若望的大聲贊嘆把眾人吸引過來:「皇上,這太妙了!無處相象又無處不象。這,大約是中國畫的魅力吧?

訣竅是什么呢?」

福臨笑而不答,把那張畫出示眾人。

「哦!王學士!〃眾人驚呼一聲。畫上果然是王熙:象所有的寫意一樣,筆墨淋漓,衣紋線條都很粗略,而姿態風度卻維妙維肖,面部畫得較為細致,須眉畢肖,呼之欲出。大家看看畫像,再看看王熙,都忍俊不禁,也忍不住地贊美皇上的畫工。

王熙伏拜於地,乞皇上將此畫賜予。福臨笑道:「不行,不行,畫人非朕所長,還是山水畫更有意趣。〃他重又提筆,略一尋思,運腕急寫。筆下林巒深密,水明石秀,神清意遠,瀟灑疏闊,寥寥數筆,一幅清淡爽朗的水墨山水便呈現在眾人眼前了。眾人紛紛贊嘆:「皇上此畫,真得宋元畫之三昧!〃金之俊捋須而笑。

「皇上以武功定天下,萬機之余,游藝翰墨,真升平盛世之佳話!〃傅以漸也感慨不已。

福臨看定王崇簡,說:「崇簡精於字畫,你看如何?〃王崇簡連忙躬身答道:「陛下胸中丘壑,有荊、關、倪、黃輩所不到者,自是得之天授,非凡人所及啊……「福臨拿這張畫遞給王崇簡,笑道:「那么,這一小幅就賜你留念吧!〃事出意外,王崇簡愣了半天,才跪上去雙手接過,連連叩謝。福臨又掉頭對王熙說:「你年輕,在朝中供職還長著呢,所以賜父不賜子。〃王熙紅著臉含淚跪下謝恩,眾人這才真正松了口氣。

「眾卿所觀書畫確系真跡嗎!」

大臣們紛紛誇贊皇上的珍品都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無價之寶,確系真跡。福臨命內侍又拿出數幅書草,請眾人觀賞。金之俊看罷臉色忽變,湯若望仍是不懂行,其他人則盛贊筆力遒勁圓活,是難得的佳書。

福臨道:「正是呢,朕也以為此字之佳,十分難得……這是崇禎帝的手筆啊!……」一片寂靜中,他拿過一幅,小心地親手展開,凝神注目,好半天,才無限感慨地說:「如此明君,身嬰巨禍,使人不覺酸楚耳!……」王崇簡心頭一熱,頓覺鼻子發酸,眼角濕潤。那邊金之俊也低下了白發蒼蒼的頭。

傅以漸道:「所以本朝為故明報君父之仇,不愧仁義之師。〃伊桑阿道:「正是。大清撫定燕京,乃得之於闖賊,非取之於明朝,明之遺老至今不肯出仕,實在不智之至。〃福臨笑道:「今日以詩酒相酬,那些舊話就不必提了。來,上燈!〃內侍們絡繹不絕,點燭上燈,請他們到隨安室用酒膳。福臨領先,眾人亦步亦趨,出了桐蔭書屋。但見院中梅樹老枝壯干上,都懸了彩燈,時近黃昏,花開更盛,梅花燈火相映照,愈顯精神。陣陣梅香襲來,使眾人都有些沉醉了。隨安室門大開,數桌豐盛的酒膳已經擺齊。福臨笑道:「今日燈下持酒賞梅,眾卿必得佳句。無詩無詞者罰三大杯!〃大臣們都笑了。湯若望躬身奏道:「請皇上寬恕,今日是教中齋戒日,實在不敢飲宴。」「哦,怪朕疏忽了。來,拿扇子。〃福臨接過內侍呈上的一把他親手繪畫、並印有廣運之御寶的折扇,遞給湯若望說:「瑪法,這扇賜給你,請你提前回去吧!〃大臣們看著這把扇子嘖嘖稱羨,湯若望雖然謝了恩,對扇畫畢竟說不出個名堂來,將它收在懷中,向皇上和眾人告辭,隨著護送他的侍衛出門去了。

伊桑阿笑道:「湯瑪法大約是怕做詩,借故逃席吧。〃李霨也笑道:「那把扇子出自皇上手筆,萬金不換的奇寶,湯瑪法怕是一點不懂哩。〃福臨點頭笑著嘆息道:「湯瑪法忠心耿耿,精於天文算學,篤於天主之教,品德高貴,有聖人之稱,是我朝難得的客卿。可惜不生在東土,對中國實在所知太淺了!……」王崇簡和王熙借此機會向皇上跪叩下去,說道:「臣父子早朝失儀,實在罪該萬死,乞皇上饒耍〃福臨看看王崇簡父子,再看看眾人,笑著緩緩說道:「何須如此。身為明臣而不思明者,必非忠臣!朕豈不明此理?〃皇上的話,大出眾人意外,不僅王崇簡父子汪然出涕,其他大臣也都跪下了。

「眾卿這是怎么了?〃福臨連忙伸手阻攔。

大臣們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最後金之俊顫巍巍地嗚咽著說:「皇上以大義相激勸,之俊等沒齒不忘……」「眾卿快起,請入席吧!〃福臨滿面春風,愉快地邀請著,自己領頭往隨安室走去。但燈光映照著紅梅,景色迷人,芳香醉人,使他忍不住在梅花燈火間流連低徊,竟信口吟出四句詩來:「疏梅懸高燈,照此花下酌。只疑梅枝燃,不覺燈花落。〃金之俊忘形地高聲喝采:「好詩好詩!奇事奇句,古今未有也!〃隨後,自覺失態,連忙躬身謝罪:「乞皇上恕臣失儀之罪。臣實在是文人固習,一時難改……」福臨哈哈一笑:「正要眾卿不拘禮儀,方有意趣。王熙,早就聽說你頗有詩才,文思極快。即席賦詩填詞,如何?〃王熙略一沉思,便低聲吟哦道:「黃昏小宴到君家,梅粉試春華,暗垂素蕊,橫枝疏影,月淡風斜。更燒紅燭枝頭掛,粉蠟斗香奢,元宵近也,小園先試,火樹銀花。〃福臨連聲贊道:「妙,妙極了!小園先試,火樹銀花……『橫枝疏影,月淡風斜,何其風流,何其嫵媚!調寄《眼兒媚》,連詞牌都選得好。來,來,進屋寫下來!〃他興致勃勃,甩開步子,輕松地邁進了隨安室。

大臣們隨著進室,金之俊和傅以漸落在最後。金之俊的目光一直不曾離開過福臨,這時悄悄地對傅以漸說:「皇上氣宇軒朗,風流瀟灑,不僅有君人之度,兼具士大夫之風,天下將忘其為夷狄之君矣!……」傅以漸起初瞪了他一眼,後來又不禁頻頻點頭,感慨不已。

——三——

一夜風雪,把熊賜履家的竹籬門都堵住了。

清晨雪霽,熊賜履呵了呵手,抱著竹帚掃雪,從房門掃出小徑,又推開柵門。清晨的陽光投在雪地上,映出淡淡的粉紅色,而未照陽光的y影處,又泛出淺淺的藍色,互相映襯,使潔白的雪地顯得既純凈又多姿多彩。熊賜履不禁抬頭望了望東升的太陽,卻見一個身著風衣風帽的人踏雪而來。他認出來了,那是他的朋友徐元文。

兩人相見,彼此拱手。徐元文灑脫地一揮袖,指著才掃出的小徑說:「這可謂雪徑不曾緣客掃了。〃熊賜履說:「我還是用老杜的原句吧:蓬門今始為君開!〃熊賜履和徐元文,是三年前在為陸健送行的酒宴上相識的。第一次見面,彼此並無好感。熊賜履看不上徐元文的才子腔調,徐元文也不喜歡熊賜履的道學面孔。這也難怪,兩人的出身、境遇太不一樣了。

熊贈履字敬修,湖北孝感人,書香門第。家中雖不貧寒,也非富族。當年張獻忠打進湖廣,熊賜履閤門數十口被殺,唯有熊賜履因隨母親躲回娘家而僥倖活命,從此母子相依,過著清貧的生活。母親對兒子督課極嚴,熊賜履學問淵博精深,實在是虧了母親的教導。三年前來京,也是母親催促再三,要他游學四方、會見師友、增長見識的。他的學問品格,使不少人傾慕;但他的性情過於嚴毅,道學講得過於認真,又使人們對他敬而遠之。他對此也並不在意,就了三兩處學館,拿了豐厚的束修,大半送回湖廣奉養老母,余下的在南城龍泉寺、太清觀之間的桃花坑買了兩間小屋,平日獨來獨往,課余或讀書習字吟詩,或藝花蒔菊弄草,怡然自得,一無所求。

於是人們給他一個絕妙的頭銜:布衣高士。

徐元文大不相同。他出生於江南有名的世家……江蘇昆山徐氏大族。人們無法考證昆山徐家與明初的中山王徐達、明中期的宰相徐階有什么瓜葛,但徐家確是世代豪富,而且世代文運昌盛,出了不少學問之士,就連與徐家聯姻的也都非同一般。徐元文的舅父,就是聞名南北的學問大家顧炎武。

徐元文字公肅,兄弟三人都以才學著稱,徐元文尤其被人看作神童才子。人們傳說他年方十二,就以秀才身分考舉人。同輩見他年少,說道:「小小朋友就要作官,想作多高?〃他答道:「閣老。〃眾人便出對耍笑他說:「未老思閣老,〃他應聲而對道:「無才做秀才。〃逗得眾人哄堂一笑,原想譏笑他,反而被他譏笑了。又傳說他幼年隨父赴宴,一位國公和一位尚書同時賜他杯酒,他只好用兩手各接一杯。尚書立刻出對道;〃手執兩杯文武酒,飲文乎?飲武乎?〃他立刻對上說:「胸藏萬卷聖賢書,希聖也,希賢也!〃……這些傳說自然更為他增添了光彩。

他詩才超妙,性格風流瀟灑,文人s客無不傾仰。金陵文人筠泉,一天忽在酒宴間揚言:願化為絕代麗姝,為公肅執箕帚。又有無錫秀士馮雲贈詩雲:「我願來生作君婦,只愁清不到梅花。〃這些贊美議論,自然牽惹了元文夫人的詩腸,以至於詩中有〃修到人間才子婦,不辭清瘦似梅花〃的句子,那傾倒之心,愛才而兼鍾情,可說是到了極點,一時傳為美談。然而這一切被狂放文人傳誦的風流佳話,在嚴毅正直的熊賜履看來,不是太輕薄了嗎?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機遇,這兩個人也許一輩子也不肯相識,一輩子都認為彼此是格格不入的。

那年清明,徐元文與一幫朋友借龍泉寺詩會,興遄逸飛,非常暢快。不料會散之後遇上大雨,正在歸家途中的徐元文只得敲著路邊一扇柵門,大聲請求避雨。出來開門的竟是熊賜履,兩人不免一怔,畢竟曾經相識,便都拱手為禮。雨中不好敘話,熊賜履就請徐元文進屋。

才進蓬門,徐元文頓覺眼前一亮。春初寒意尚濃,城內、郊外還是一番蕭疏荒漠景象,而熊賜履的院子里已是滿目碧色了。待到邁步進屋,只覺綠意盈懷,徐元文更加驚異:雖然四壁蕭然,但修潔無塵,茗碗火爐、方桌圓凳,位置妥帖。

最令人注目的是牆根桌邊、窗台階前,瓦盆土盎排得滿滿的,種的全是綠草。那些草芊綿娟秀,鮮媚非凡,徐元文叫不出名字,也從來不曾見過,連聲贊美。熊賜履愛草成癖,得到這樣的真心贊賞,也很高興,引徐元文進里屋去看他最喜愛的翠雲草。徐元文又驚異地看到,窗下書桌座椅都已敝舊,椅背上還縛了一張撐開的雨傘,桌上紙硯攤開,墨跡淋漓,顯然主人剛才就坐在傘下寫文章。熊賜履見徐元文望著傘,不在意地指指屋頂說:「一下雨便漏。〃桌上一盆翠雲草,旁邊兩只小陶缽,一缽中盛白豆,一缽中盛黑豆,徐元文好奇地拿起來看看說:「賜履兄以此代弈?〃熊賜履搖搖頭,和藹地說:「不,這是古時性理賢人澄治思慮的良方。讀書作文之余,常常默坐自剩每出一個善念,就把一粒白豆投進缽中;每出一個惡念,就投一粒黑豆。初時黑豆多白豆少,爾後白豆多黑豆少,爾後不再有黑豆,到最後連白豆也沒有了,才能達到至境。小弟如今離至境還遠,既有白豆又有黑豆。〃他很坦率地拿另一個缽子給徐元文看,果然白豆、黑豆大致一樣多。

徐元文一時心下很覺敬重,說:「不料賜履兄如此苦志苦學!……兄雨中著書,必有佳句了?〃熊賜履說:「不過讀了宋史,見了幾首詠誦岳王的詩詞,偶有所感,得了一聯而已,請賜教。〃他把桌上那張紙遞給徐元文,只見上面寫了兩句詩,墨跡還未全干:宰相若逢韓侂胄,將軍已作郭汾陽。

徐元文拍案叫絕:「好句,真說得絕!詠岳王之詩何止千萬,這兩句立論新奇,前所未有埃何不續成一首整詩?……」徐元文告辭時,天已晴開了,夕陽斜照著新雨之後的庭院,翠雲草貼地而伏,飲著雨珠,一碧無隙,看上去就如綠毯茵茵,春意盎然。徐元文不覺嘆道:「敬修這一園芳草,叫人頓覺生意滿眼,多少詩情畫意,真個流連難舍啊!……」數日後,熊賜履應邀回訪,受到熱情款待。徐宅寬闊華麗,自然非熊賜履居處可比。但書房的清雅幽靜,壁上書畫的端庄大方,也使熊賜履感到滿意。二人在書房酒談茶話,很是暢快。引起熊賜履注意的是主人文具用品上的銘文。

桌上一方端硯,紫檀硯盒蓋上雕了y文,題為〃自用硯銘〃,字體是飛動的草書,認得出是徐元文的筆跡:「石友石友,與爾南北走,伴我詩,伴我酒,畫蚓塗鴉不我丑,告汝黑面知,共我白頭守。〃熊賜履撥過他倆品茶的陽羨砂壺,上面又有用隸書工工整整寫下的銘文:「上如斗,下如卣,鰲七足,螭七首,可以酌玉川之茶,可以斟金谷之酒。〃後面用小楷寫了一行下款:丁酉春元文志於燕京。

徐元文見他對銘文這么注意,便笑著從書房一角的卧榻上,拿來一只空心粉底、松鶴白雲花色的瓷枕,說:「這銘文是所謂游戲之作,敬修不要見笑。〃熊賜履接過來一看,枕上銘文寫道:「甜鄉醉鄉溫柔鄉,三者之夢敦短長?仙人與我炊黃粱。〃熊賜履暗暗稱奇。這些銘文確實才氣橫溢,亦庄亦諧,幽默灑脫,可見作者的才華功力。尤其使他欣賞的,是銘文內含的哲理。那枕銘說得多么透徹!太合他的心意了。他真想拍案稱好,但他一向沒有喜怒形於色的習慣,只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句:「想不到風流才子並不淺薄哩!〃徐元文哈哈大笑,熊賜履一向嚴峻的面容也變得溫和藹然了。他們從彼此身上找到了共通的東西,因而產生了友情。

不過,兩人一貧一富,貧者十分耿介,一文錢也不肯妄取,多次謝絕富朋友的周濟和邀請作客的柬帖。富朋友並不見怪,每過三五月,便親來熊賜履陋室探望,二人詩酒相酬,長談不倦,歡聚一日,又各自分散。徐元文仍在士大夫文人間來往,熊賜履仍往學館教授蒙童,兩人關系倒也十分自然。

今年九月重陽日,二人已經聚過,徐元文為什么又來探望?徐元文進屋,並不客套,開門見山地說:「敬修,你儒學深湛,滿腹經綸,難道就以學館了此終身?「熊賜履感到意外:「公肅此話何意?〃徐元文道:「大亂之後,人心思定。不日雲貴收復,天下一統,欲安天下,非孔孟朱程聖道不可。早年呂老先生譽兄將為道學大家、一代宗師,兄就不想有所作為嗎?〃熊賜履說:「這樣看來,公肅也有出仕的意思了?你舅父亭林先生能夠答應嗎?〃徐元文豪爽地笑道:「男子漢大丈夫縱橫一世,且不說博取功名、封妻蔭子,就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老話,如今也用得著。你我滿懷才學,為什么不做一番治國平天下的事業呢?能使天下萬民安居樂業,博得個青史留名,也不枉此生了。至於我舅父,一向恥食周粟,要為大明守節,但近年來也不反對我們兄弟出仕了,足見人心思定已不可逆轉。

敬修莫非真要做齊、夷?」

「哦,倒不是。本朝剿滅張獻忠,對我家倒有雪恨報仇的恩義,我也不想上首陽山。不過取士出仕,唯有科舉……」「正是!我原也擔心科場承明末之濫觴,弊端百出。今年順天科場一案,李振鄴、張我朴授首,人心大快;江南科場弊端已發,朝廷必將嚴懲。皇上英明有為,天下科舉銓選必將一掃積穢,杜絕弊端。這不正是我輩出頭之日嗎?〃熊賜履已經動心,但不動聲色。

「敬修,不少同道朋友來我處聚會商討,你也同去談敘談敘吧。〃熊賜履想了想,說:「容我三思。今日實不得空。」「哦,學館有事?」「不,我要去城外海會寺燒香還願。」「風雪初停,城外寒冷,改日再去吧。」「君子平日好整以暇,便遇榮悴顯晦之變化均不應改變其處世准則,天氣之y晴冷暖何足掛齒……」徐元文見他的道學勁兒又上來了,連忙笑道:「罷,罷!

不勞你的大駕,改日再聚吧。」

熊賜履走出海會寺時,天色晴好,麗日當空,田里的積雪滋潤潤的,仿佛就要溶化似的,空氣很是清冽新鮮。郊外果然不同於城里,真令人心胸開闊、精神爽朗!剛才他在佛前求簽,得了個吉字,心里很高興。自從母親來信告訴他聘定葉家小姐後,他表面上無所表示,實際上非常興奮,以至於借故來海會寺占卜凶吉。就是最有學問的人,面對不可知的、又無法左右的命運,有時也難免求助於神靈。不過他很看重自己的名聲,特意選擇了遠在城外的海會寺,省得被人知道了笑話。

他邁著方步,悠閑地南行。遠遠望見路邊一座方亭,兩面招子上斗大的〃酒」「茶〃二字老遠就能看清。他覺得口渴,不覺加快了步子。

方亭雖然敝舊,卻很寬綽,位置也好,面臨官道,緊靠涼水河橋邊,軒窗四面,亭內很是明亮。主人家賣茶賣酒賣食物,來往行旅正好借此歇腳。因為風雪才停,亭中客人不多。熊賜履一進門,店主就連忙起身招呼。熊賜履打量四周,竟在亭柱上看到一副對聯:為名忙為利忙忙里偷閑吃杯茶去,謀衣苦謀食苦苦中作樂拿壺酒來。

這副對聯語雖俚俗,但在詼諧中含著一絲酸楚。熊賜履點點頭,隨店主人引導,在亭柱一側入座。伙計送上熱茶,他又要了幾樣點心,饒有滋味地吃著,腹內實在也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