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部分(1 / 2)

少年天子 未知 6343 字 2021-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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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說:「更變祖宗成法,恐怕會使滿洲人心惶亂。人人都知太祖、太宗開國創業,規模制度可傳永久。敬天法祖尤為滿洲視為金石之言。求皇上三思而後行。〃福臨不愉快地問:「你是不贊同了?〃傑書恭敬地回答:「傑書不敢。但傑書不敢獨樹一幟。多數王公大臣贊同,傑書也贊同。〃他想一想,又補充道:「皇上切勿輕視眾人對撤議政一事的憤慨。萬一各位王叔王兄合力抗辯……皇上要心里有數才好!〃福臨一驚,立刻追問:「難道他們敢結黨亂政?」「不,不是的!諸王貝勒大臣對皇上耿耿忠心,決無二意。

然而,這樣的事,不謀而合怕也難免……」傑書已經跪叩拜辭走出東暖閣了,卻又違反禮儀地重新回來,恭恭敬敬地對福臨小聲說:「皇上,能不能棄其主而求其次呢?……請皇上明察。〃福臨明白傑書的意思。當然,改內院為內閣比撤議政容易。但對福臨來說,撤議政卻比改內閣更重要。

連碰了三個軟釘子,福臨心情很不好,也覺得累,但仍然堅持把議政王貝勒大臣以及六部滿尚書一個又一個地召來單獨面談。結果很使他喪氣。這些王公大臣都表示忠於皇上又忠於祖先,都歌頌皇上英明有為;都記得保持滿洲優勢,不近漢俗漢制的聖諭(其中也包括順治親政初發出的同一內容的諭旨);都不同意撤議政……理由當然各種各樣,不過,福臨從中摸到了一根脈絡:議政王貝勒大臣唯濟度馬首是瞻。

福臨在暖閣里沉思著踱了好半天,命太監進食。他喝了奶茶,吃了點心,覺得心力都准備得較比充沛了,才命召簡親王議事。他要集中力量對付這最後一個回合。他認為只要成功,便可反敗為勝。他預料這將是一場持久的、激烈的交鋒!

哪知實際情況跟他的想象完全不同。

被福臨一向看作粗魯無文、不善詞令的簡親王,行禮就座之後,就滔滔不絕地慷慨陳詞。他首先從懷中掏出他父親的奏疏,恭恭敬敬地向皇上念了一遍,然後就提起當年攝政王多爾袞的教訓:「皇上想必記得,多爾袞曾想削議政,把議政王大臣會議放在一邊,他一人獨攬大權。他又罷諸王兼理部務,使六部尚書聽命於他一人。多爾袞如此變更祖制、胡作非為,引起滿洲公憤,喪盡人心,一旦死去,身敗名裂,豈不是報應?〃福臨勃然變色:這不是明罵多爾袞,暗指他福臨嗎?為了打勝最後一個回合,福臨竭力隱忍著。況且濟度也不給他發脾氣的機會,越說越慷慨激昂了:「我滿洲威臨天下,靠的就是祖制舊俗,子孫萬代傳下去便能子孫萬代永保社稷江山。這是我們滿洲的傳世之寶,要是丟掉,就是金寶玉寶也是沒用!千辛萬苦打下的江山,又要被人家奪回去,人家無需用弓箭刀槍,只這漢制漢俗,就會將滿洲這一支上天的驕子、仙女的高貴後代淹沒在漢人的大海里!……滿洲可就真要完啦!……」福臨實在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喝道:「胡說!」濟度眼都不眨,立刻從坐墊上站起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皇上恕罪,皇上就是殺了濟度,濟度一片忠心可對皇上,可對祖先!皇上以為濟度不肖,濟度甘願領罪。只要皇上一句話,濟度立即辭去議政,從此不問朝事;議政王貝勒大臣也可以全體辭職告退,受皇上處分。但是議政的制度決不能改!〃一個王爺怎敢在皇上面前說出這種口氣的話?他敢。因為他確是一片忠心。皇上要是因此處分他,他就更有〃以死諫君〃的忠名而得到更大的榮耀。他實實在在感到背後有許多人支持他,他一點不孤立,所以他無所畏懼。

而皇上呢?在濟度義正辭嚴的指責下,福臨內心深處的歉疚被觸動了,竟然產生了輸理的感覺,氣勢上不由得矮了一截。他知道,濟度這種外軟內硬的威脅並非戲言,只要濟度一撂挑子,就會有一大串人跟上來,不僅會使他丟盡面子,還會使統一天下的大業付之流水,後果怕要更為嚴重!……福臨心里打了個冷顫,沒有勇氣重提撤議政的話題。他強壓住心里了似的憤怒……那是對濟度,對所有議政,尤其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處境的憤怒,忍氣用不大平穩的聲音說:「那么,改內三院為內閣呢?」「稟皇上,明朝亡國,多半亡在起用文臣上,那是亡國的制度,決不可照辦!」「王兄此言過分了吧!〃福臨冷笑一聲,鼻翼迅速翕動,眼睛忽大忽小,話幾乎是一口氣沖了出來,象質問似的聲音又高又響:「當初先皇設立內三院八衙門,不正是參照明制?太祖時候有沒有這些設置?〃確實,太宗皇帝設立內三院和吏、兵、刑、戶、工、禮六部以及都察院、理藩院,人人都知道是仿效明制。太宗自己都說:「凡事都照大明會典行,極為得策。〃這也是人所共知的。濟度頓時啞口無言,氣焰弱了,但還是非常固執地說:「稟皇上,太祖皇帝定下的國事合議制度,先皇並沒有改動!……」

福臨勉強笑笑:「那么,王兄替朕謀算謀算,如果不撤議政,只改內閣呢?就如先皇那樣,行不行?〃濟度微微一愣,馬上意識到皇上讓步了。他想了想,無可奈何地說:「那就另是一說了,可請議政王大臣商議。〃福臨心里非常別扭,苦笑道:「朕想撤議政,無非是因為國事繁忙,諸王貝勒大臣功高年老,理應安富尊榮、頤養天年,朕治國理政也可得速效之用。既然王兄等以為這是祖宗大法,不可輕動,朕也有從諫如流的度量。將內三院改為內閣,設殿閣大學士,其實也不過是暢通辦事渠道,再說內閣規模也應與我大清國相稱才好。〃一直跪在那里的濟度,低頭默想片刻,非常虔誠地說:「皇上明鑒,濟度以為內閣大學士比內院大學士多了一倍,又有學士、侍讀學士等名色,其中漢人尤多,他們參贊國政,雖然學問高超,辦事有才,終究非我滿洲,不可付予高位重權,免傷我大清國體……」福臨咬著牙問:「王兄的意思是……」「濟度思忖再三,殿閣大學士不應高過正六品……」「什么?」福臨吃驚地說:「內三院大學士還是正二品呢!〃濟度不動聲色,依然恭恭敬敬地接著說下去,好象不曾被皇上打斷過:「內閣不能與六部同級,大學士不能與尚書同品,免得內閣職權太重,有礙皇上理政治國……」內閣的殿閣大學士,在明制中是崇高的相臣,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授大學士通常稱為拜相、大拜,意思是皇上要禮敬、要拜托宰相調理天下大事。此刻,濟度竟提出小小的六品官!六部衙門里的員外郎是六品,各省司、道、府、州、縣中,州官的副職是六品,拿員外郎和州同的品級加給文華殿大學士、東閣大學士,這實在不倫不類,荒唐透頂!氣得福臨半晌說不出話。他突然身子向後一仰,揚頭放聲大笑:「哈哈哈哈!……」皇上的失態令濟度吃了一驚,抬起頭:「皇上,你這是……」福臨笑得前仰後合,全然不顧帝王的威儀,斷斷續續地又笑又說:「哈哈哈哈!王兄……忠心可嘉,朕……哈哈哈哈!

不忘王兄……教誨,哈哈哈哈!……去吧!……」濟度默默站了一會兒,擔心地說:「皇上保重!〃福臨一面笑一面頻頻揮手:「……去吧去吧!……我沒有發瘋!……」濟度走了,福臨還在笑,笑!他敗了,他徹底失敗了!他要撤的,撤不了;他要擴展的,被他們擠壓了;他要提高的,他們硬往下拉!他被他們打垮了,落荒而逃了!……象大笑的爆發一樣突然,福臨猛地停止了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一股暴怒烈火一樣躥上來,撞著胸膛,燒上頭面,他象戰場上殺紅了眼的武將,發出一聲長長的、慘烈的嘶叫,抄起炕上那張花梨木的精致小炕桌,連同桌上的茶具、一套青玉文房用具,雙手高高舉起,狠命往地下摔去!不要說那些脆弱的器具,連小炕桌也散了架,木腿木條四處迸飛,嚇得里外侍候的太監一個個合眼、閉嘴、低頭,心里亂撲騰,真怕皇上遷怒自己,腦袋搬家。

福臨大踏步出了暖閣,出了乾清宮。他走得飛快,不管不顧。御前侍衛和太監們一窩蜂地跟在他身後小步跑著,又不敢靠得太近。快到月華門,他才放慢了步子,最後停在門邊。他既不回頭,也不動彈,冷冷地說:「從今天起,朕誰也不見!奏本全送內院。向太後稟知,朕在西苑。速召湯若望來西苑虛白室見朕!「一句一頓的命令發完,福臨昂首挺胸地走了。

虛白室在西苑靜谷的西北角,地勢低,深陷在重重太湖石之間,被樹叢的濃綠所蔭蔽,深邃幽靜,如在山谷。整整兩天,福臨和湯若望把自己關在這仿佛隔絕了人世的小屋里,只有幾名御前太監才能應召進入。

長桌上擺滿了瓶、罐、玉缽以及燒杯、天平等用具,方桌上堆滿了書,線裝的《本草綱目》和幾本精裝的羊皮面德文書尤其觸目。福臨想要知道那種極珍貴的琥珀油是怎樣制成的,要親自當一當制葯師。

福臨和湯若望兩人一會兒翻閱書籍,研究制法,一會兒命御前太監干各種下手活。福臨試圖把琥珀化在一種奇怪的y體中。干了一整天,琥珀油也沒做出來,福臨又想制珍珠粉了。於是又查書、研究,動手制做。珍珠粉畢竟要容易些,到虛白室的第三天,福臨坐在天平邊,親手拿珍珠粉一包一包地稱出三百包。這時,福臨才露出湯若望熟悉的那種純真的稚子之笑。

「瑪法,我估算每包珍珠粉要值十兩銀子呢!」「皇上,要是加上皇帝親手采制的價值,我恐怕它不止一百兩啦!〃湯若望撫著卷曲的長須,慈愛地笑道。

「是嗎?〃福臨顯然很高興:「我要拿一半進母後,五十包給皇貴妃,余下的都給你,瑪法。你拿去給窮人治玻」「謝謝你,皇上。上帝會獎勵你的仁慈。〃湯若望這時才搖搖頭,嘆道:「皇上,你近日瘦多了。」「是啊!……」福臨也是一聲嘆息。

「四皇子被上帝召去了。他的靈魂上了天堂……」福臨微微一笑,虛幻的安慰不能止住心頭的痛楚。他不同意天主教的教義,把夭折也當作幸福。他拉開話題:「多虧這琥珀油和珍珠粉,讓我鎮定了。瑪法你說,一個人為什么推不動一座大山?〃問題古怪而突然,湯若望並不慌張:「一個人力量太校」「還因為那座山太大太重!〃福臨氣沖沖地添了一句。沉默有頃,他輕輕地說:「朕夢見朕在推一塊石頭上山,山頂松柏蒼翠,雲海壯觀,可見旭日東升。可是越推越吃力,石頭竟越長越大,越推越重,不多時朕便寸步難行,石頭卻長成大山,不但朕推它不動,一旦松手,它會向朕迎頭壓下,朕將粉骨碎身!……瑪法,你會圓夢嗎?〃湯若望搖搖頭:「請原諒,我從來不信那個。中國有句老話,叫作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福臨凝視著湯若望,很長很長時間,才低聲說:「瑪法,你一定能懂得……「他余痛未息,緊皺著黑眉,說起了三天前那次痛苦的失敗的較量,隨後便象多年前那樣,真摯地望定他的瑪法老師,准備得到安撫和對策。

湯若望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合掌嘆道:「主啊,饒恕這些可憐的罪人吧!〃他轉向當年的學生,象個指迷長者似地諄諄告誡:「體面的中國人特別顧及面子,他所視為第一義務的是外表品行端正,無可指責。至於他實際上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很少顧及,只要沒人知道他的缺德、缺點,或是罪惡過失,他就勝利了。這可真正是這個民族的一大缺點,這就是虛偽!許多人決不承認怕死,總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老母在堂,子孫年幼等等作怕死的借口。議政王爺們分明貪戀權勢,卻拿敬天法祖作幌子,反抗皇上的變革……真可悲啊!

皇上,如果你不注重你的臣子們的道德訓戒,以後的事情更難!欺騙、訛詐,哦,多么丑惡,上帝啊!……」有句話或許是他想說而不敢說的:皇上分明想集中更大的權力,卻也尋找著虛偽的托詞……瑪法的道德說教使福臨厭煩,瑪法那純潔的上帝離福臨太遠。面臨這樣嚴重的爭奪,誰講真誠誰就缺乏取勝的手段和下台的梯子。瑪法不懂得華夏,他的上帝,不理解華夏!

瑪法的說教卻從另一方面點醒了福臨。此時他才看清,太祖、太宗皇帝為了集權在手,是怎樣煞費苦心:不僅一邊強調合議制,一邊設置三院八衙門分去王公旗主議政會議的權,……用瑪法的話說,這又是虛偽的,……先皇不是還做過幾件真正可以稱得上是英明而又殘忍的事嗎?還有,睿親王多爾袞若不抄沒削爵,福臨焉能有今天?這不是什么道德不道德,虛偽不虛偽,這應該叫做:雄才大略!

福臨倏然站起,仿佛心血來潮,十分興奮地說:「好,朕也有對付的辦法了!他不是要把大學士都降成正六品嗎?朕就來它一個照舊例兼銜,大學士兼理六部,仍舊正二品,看他們還說什么!哼!〃湯若望的說教忽然被打斷,已是吃了一驚,聽福臨這么一說,好半天默不作聲地望著年輕的天子,好象他是一個垂危的病人,眼光里滿是憐憫和遺憾。

福臨心里畢竟知道正直、真誠、友愛這些瑪法倡導的道德是好的,是對的,在湯若望這樣的注視中,心里漸漸覺出些羞愧和不安。他〃嗐〃了一聲,重新坐下,沮喪的心緒不知不覺地又抓住了他。

轉眼間,又到了中秋。

順治皇帝在學士王熙、馮溥陪同下,在西苑萬善殿召見兩位高僧。一位是去冬皇上在南郊偶遇的海會寺住持憨璞性聰,他後來被請入萬善殿與皇上談佛法、講禪機,很得看重,賜號明覺法師。皇四子夭亡,順治心緒惡劣,十分消沉,廣購佛像,並在信佛的太監們慫恿下,決意召請南方高僧來京說法。憨璞性聰於是推薦了他的兩位法祖:玉林通琇和木陳道忞。今天在座的另一位高僧,便是龍池派禪宗第四代得道高僧中的玉林通琇。他已到京有些時日了。

召見禮節、見面問安等等已經過去,談話繼續著,神秘而吸引人,福臨簡直有一種忘形的明慧感。玉林通琇那穩如泰山的打坐姿態,長眉疏髯、清瘦寧靜的面龐,從容藹然的表情,細長的眼睛里那超凡脫俗的光亮,使福臨象發熱的病人在額前突然敷上冰雪一樣,心下的躁亂頓時化盡,無比清爽。他帶了幾分敬仰說:「從古以來,治理天下都是祖祖相傳,日理萬機,不得閑暇。如今朕好學佛法,從誰而傳?〃玉林通琇道:「性聰來書,稱皇上佛心天子,久修梵行,慧性敏捷,時以萬幾之暇,體究禪宗。今蒙皇上召對,果如所言。老僧觀皇上,乃金輪王轉世,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天然種性,信仰佛法,不化而自善,不學而自明,故為天下之至尊。〃聽一位高僧這樣揄揚自己,福臨心里非常高興,笑道:「朕想前身的確是僧。如今每到寺院,見僧家明窗凈幾,總是低回不忍離去。」「皇上夙世為僧,未曾忘卻習氣。〃玉林通琇點頭道。

福臨興味更濃:「朕再也不能與人同睡了。凡臨睡時,都命一切諸人出去,才能睡得著。若聞得一些氣息,則通夕輾轉不寐。」「此亦習氣使然。有睡訣雲:先睡心,後睡眼。」「老和尚此訣真古今未發之妙!〃福臨欣然又問:「參禪悟道後,人還有喜怒哀樂么?」「逆之則怒,順之則歡。」「大都如此,參禪還有何難?〃福臨笑問道。

「也不難。不見龐公雲:難,難,千石油麻樹上攤。龐婆雲:易,易,百草頭上祖師意。靈照雲:也不難,也不易,飢來吃飯困來睡。」「卻是靈照超過龐公、龐婆。」「正是。參禪學道,不需別處尋討,但二六時中,向穿衣吃飯處會,行住坐卧處會,於此平常心即是道,無憎愛心即是道。不需截根盤之固執,鑽骨髓之治痾,冷地里忽然覷破,始信從前都枉用了功夫!〃福臨心順口服地贊道:「老和尚說的是!哦,請問,壽昌無明和尚與雲門湛然和尚俱有高名,果真悟道善知識嗎?」「二老悟不由師,而知真行卓。無明和尚有偈雲:冒雨沖風去,披星戴月歸,不知身里苦,難慮行門虧。至於湛師,則雲流天空,事過即忘,尤稱無心道人。〃福臨稱羨不已,又問,「還有個雪嶠和尚,聽說他性情真率,從不事事,末後示寂又十分超脫。老和尚可知此人?」「雪大師乃老僧的先法叔。丁亥年八月十九日微疾,次日親書一紙示眾雲:小兒曹,生死路上須逍遙,皎月冰霜曉,吃杯茶,坐脫去了。到二十六日酉時,果然索茶飲,口唱雪花飛之句,奄忽坐化。「福臨聽著,無限神往。高僧那聖潔的、超凡脫俗的事跡,神秘而富有詩意,對他這個在紅塵欲海中沉浮得傷心、厭倦的人,有著無比的吸引力。他問起的幾位老和尚,都是江南有名的大師,不但佛學精深,詩文素養也都很高。福臨情不自禁地說:「朕極喜雪嶠大師書法。先老和尚磬山與雪嶠師兄弟書法孰優?〃玉林通琇淡淡笑道:「先師學力既到,天分不如;雪大師天資極高,學力稍欠。故而雪師少結構,先師乏生動,互有短長。先師常對琇講:老僧半生務作,運個生硬手腕,東塗西抹,有甚好字,不過虧我膽大罷了!〃福臨笑道:「這正是先老和尚所以擅長書法的所在!揮毫時若不膽大,則心手不能相忘,到底欠於圓活。老和尚書法也極好,字畫圓勁,筆筆中鋒,不落書家時套。不知老和尚楷書曾學什么帖來?「「通琇初學黃庭不就,繼學遺教經,後來又臨夫子廟堂碑。

一向不能專心致志,故無成字在胸,往往落筆就點畫走竄了。〃福臨道:「朕也臨此二帖,怎么到得老和尚境界。」「皇上天縱之聖,自然不學而能。但通琇輩未獲一睹皇上筆下龍蛇勢耳。〃福臨立刻命侍臣就案上研墨,把筆架宣紙放在書桌上。他選了一支大筆,迅速濡毫,寫了一個〃敬〃字。他寫得來了興趣,起立往八仙桌上,連書數幅大字,和尚和學士都湊過來看。福臨擱筆,拿了最後一幅給玉林通琇看,笑道:「這幅如何?〃玉林通琇也笑了:「此幅最佳,乞皇上賜給通琇。「福臨笑著連說〃不堪不堪〃,通琇已從福臨手上輕輕拽去,連連致謝說:「恭謝天恩。〃福臨笑道:「朕字不足道,崇禎帝的字才真可稱佳呢。〃他立命小內監取崇禎字幅和書桌上的常讀書過來。

福臨拿崇禎的字幅一一向玉林通琇展示,贊不絕口。

玉林通琇不住地看,不停地點頭,不說什么。這正是他的特點:皇上不問,他決不強自奏對;即使回答,也不涉及古今政治得失,人物好壞,顯示出清凈無為的佛門子弟的格,這就更使福臨欽佩。

福臨又指著內監抱來的十多部書,說道:「這些都是朕讀過的書,請老和尚看看。〃通琇細細翻看一遍,《左傳》、《史記》、《庄子》、《離s》以及先秦、兩漢、唐、宋、元、明著作,無不畢備。通琇不由合掌笑道:「皇上博占通今,真乃夙世之大智慧!〃福臨微微嘆息,道:「朕極不幸,五歲時先太宗早已晏駕,皇太後生朕一身,又極嬌養,無人教訓,因而失學。十三歲上,九王謝世,朕始親政,但批閱諸臣奏章,茫然不解。由是發憤讀書,每辰牌至午,除處理軍國大事外,經常讀到夜晚。不過頑心尚在,很多不能熟記。每到五更起讀,天宇空明,始能背誦。計前後諸書讀了九年,曾經嘔過血。從老和尚來,朕才不苦讀了,今唯廣覽而已。〃玉林通琇確實動了真情。他原先只對這個夷狄之君能說流利的漢話,有這樣高的漢文素養感到驚異,聽了這一番話,他很感動,說,〃天子如此發憤,實在歷代罕有。由此可知,皇上參禪悟道,決計不難。〃一陣醉人的甜香,隨風飄進萬善殿。福臨深深吸一口氣,道:「真香,仿佛是丹桂。老和尚以為如何?〃通琇笑而不答。王熙奏道:「皇上,今日是中秋節。〃福臨恍然道:「真的!朕竟忘卻了。下午還要往皇太後處拜節,不能久坐了。他日再來拜會,求老和尚賜教。〃通琇連稱〃不敢〃,遜謝著送皇上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