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1 / 2)

「不是!是貴福老爺家中出了點事,她那個姨太太上吊自殺了。」

胡雪岩對這位貴福老爺的態度是非常敏感的,因為他與黃中丞的矛盾很深。而這位滿人官貴對「阜康」開張作何姿態,對浙省官場頗有影響。據家驥說,貴福老爺外出公干,人家送了他一只緬甸玉鐲。回來被大太太看到,先下手為強拿走了。沒想到讓姨太太知道了,吵死吵活地向他要。大太太不給,姨太太一氣便上吊自殺,幸虧發現及時,藩台老爺只好另給她一筆錢,讓她消氣。

胡雪岩發著感慨:「嘿!這類官眷的是是非非,多如牛毛,數不勝數……」他突然驚喜地一拍大腿:「有了!我有了一個絕妙主意……你們把撫台、藩台、道台、總兵、參將……凡是浙省官員,他們的太太、姨太太都調查清爽,開列一個名單。搞清楚以後,秦少卿,你給這些太太、姨太太每人發一本存折,給她們每人先存上二十兩銀子,就算我們錢庄白送。」

胡雪岩第一部分

秦少卿有點傻眼:「什么?我們錢庄尚未開張,一個存戶沒有,錢也分文未進;你卻要先白白送出去幾百兩銀子?」

胡雪岩正色道:「正因為我不甘心做錢業的小老板,才要把場面做大!省里這些大官,倘若能為我所用,壯大錢庄勢力,誰還認為我阜康錢庄本小利薄,不能做大生意呢?而錢庄先有了這批達官貴人作存戶,面子足、台子大,一傳、兩傳,傳了開來,誰還懷疑我們阜康錢庄的信譽呢?」

秦少卿畢竟是個靈變之人:「那我馬上去寫空白存折。」

咸豐八年中秋前夕,胡雪岩的「阜康」錢庄在杭州珠寶巷開張。牆上的喜幛,門前的花籃,奼紫嫣紅,流光溢彩,上上下下把個金字牌匾圍在核心。「阜康錢庄」四個鎦金大字,氣勢雄渾地俯瞰著珠寶巷攢動的人頭,讓人注目懍畏,心靈震撼。在氤氳的煙氣中,在飄飛的樂聲中,浙江巡撫黃宗漢、浙江藩司貴福、浙江糧台王有齡、杭州總兵匡布等的賀儀、喜幛分外醒目,惹得圍觀的士民百姓把脖子都拉長了,把眼睛都瞪圓了,把嘴唇都撮僵了。

錢庄門前,高車駟馬,冠蓋如雲。

「開泰」錢庄章水祥章大伙到了,胡雪岩迎進迎出,一邊跑一邊作揖:「章大伙光臨,有失遠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章胖子一笑:「畢竟你是『開泰』的人,知已知彼。所以何掌櫃今天特地派我送來『堆花』,給你們托托底。」

秦少卿連忙遞上毛筆,讓章胖子在來賓簿簽上:「開泰一萬兩。」待章胖子念罷,秦少卿拖長聲音吆喝:「『開泰』——一萬兩!」羅家驥應和:「開泰——一萬兩……」

圍觀者不禁紛紛議論:「啊——一萬兩!光是開泰就一萬兩……」

「你看!白花花的銀子,已堆得像座小山了。」

其實,各錢庄這類「堆花」就為撐門面,誘惑市民。待開張典禮結束,錢庄送的賀儀,都得退回去。所謂經營錢庄的十六字訣:攬存放款,外通內空;信實通商,一諾千金。「開泰」此舉,就是十六字訣中的「外通」二字。今日,阜康錢庄的櫃台上,堆滿官制銀錠,誠所謂「銀龍玉山輝望眼,無人不道看花回」!觀者議論:「打我從娘胎生下來,一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銀子。」「嗨!金山銀海,抵不上今天阜康的櫃台!」

二十多個存折,每個底金二十兩銀子,除了杭州總兵的家眷不在身邊,存折送給了師爺,其余的都送給了那些官貴的太太、姨太太。僅這筆巨大的開銷,就使錢庄開張的首日出現虧損。秦少卿對於胡雪岩「小姐、太太的私房錢」理論,他是不以為然的。

不料錢庄開辦的第二天,浙江藩司就送來一紙戶部公文,稱朝廷餉銀吃緊,新近發行了一種官票,要各地錢庄派銷銀兩,以保官票能夠上市流通。

秦少卿認為「阜康」錢庄剛開張,生意還沒好好做,哪兒有錢?所以未予理睬。

胡雪岩讓他按部文的要求辦,該認購多少就認購多少,否則,人家會以為我們「阜康」一開張,就顯得實力不足。更重要的是:朝廷的事,我們都得踴躍,虧本的事也得干!這是經商之道。你不願意也沒有辦法,以亂對亂,才能亂世出英雄!越是亂,就越有發財機會,今天虧損,明天或許就能贏利,這邊月亮落下去,那邊的太陽升起來,這是規律。

這天下午,秦少卿正低著頭在櫃台里算賬,門外,走進了花枝招展的藩台貴福的姨太太美姬,後面跟著侍婢金子。

美姬進屋見茶具、茶盤簇新鋥亮,店面伙計裝簇一新,這才翹起蘭花指,方從手中富貴牡丹纏枝花滿地綉小錦袋里掏出一個存折:「這個……是你們錢庄的吧?這存折中的錢能不能提取?」

秦少卿巧舌如簧:「沒錯!當然能取,立馬能取。如果存著,利息照算,等於太太又立了一個戶頭,夫人如若看得起我們錢庄,有不急用的錢,盡管來存,利息優厚,取用方便。」

胡雪岩第一部分

美姬釋然,笑著說:「你們老板真是機靈鬼!生意做到我們閨房里來了,真可憐他一片苦心。我這里正好有一筆錢不急著用,索性存到你們錢庄吧。」

她從錦包里掂出一張五百兩銀票,交給秦少卿。又壓低聲音:「除了錢……金銀珠寶、首飾古玩,能否存入?」

秦少卿大包大攬:「我們可以代為辦理。如果太太信任我們,鄙庄可派專人代你到這條珠寶街任何一家珠寶行去估價,折算為銀兩。然後存入我們錢庄,你隨時可以取用。」

秦少卿沒想到,錢庄開張不過一旬,官家女眷來存私房錢的人有這么多、數目這么大!少則幾百兩,多則成千上萬兩,都存到了阜康。而且一傳十、十傳百,那些沒拿到存折的官太太,也來新開戶頭,並且各顯神通,互相競比,比誰富、看誰闊!

江東本富庶之地,殷實人家多,商戶遍地。官眷這種暗地里的顯富比闊,日子稍長又敷演到商眷圈子里,紛紛把貼已錢、私房錢、箱底錢,也存到了阜康錢庄。有道是:「男人買箱子,女人管鑰匙」,女眷中多的是當家理財的行家里手!在她們那里,錢庄經營的天地可大哩!

伙計幫那些太太們到珠寶鋪估價折賣首飾,又惹發了胡雪岩的當鋪夢!這當鋪與錢庄相關連,能把「死錢」變成活錢。現在天下大亂,人心惶惶,杭州、蘇州一帶的人,紛紛逃往上海洋人的租界。不少有錢人家帶不走的古董、細軟,都紛紛拿到當鋪來低價典當,有的過期都不來贖取。當鋪在這亂世,能大發國難財啊!不過,這只是他暗地里的盤算,暫時還不能把它付諸實施。

胡雪岩第二部分

夕陽的光芒,無力地擁著小山上那棵古樹。藩台貴福滿身疲憊、一臉懊喪地回到別館。

禁不住美姬的軟語溫存,貴福才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通黃宗漢,說出原委。幾年前,太平軍占領南京,黃宗漢有個心腹臨陣脫逃丟了官職,便冒險做起了糧食生意,大賺了一把。受黃中丞指使,貴福挪用藩司庫銀三萬兩,交給黃那位心腹做糧食生意,說好了賺的錢黃和他平分。誰知太平軍北伐西征失利,回師經營贛、皖,長江漕運受阻。黃那位心腹不光大宗糧食被太平軍扣留,他的身份也著人家查明,要砍他的頭。心腹就投降了太平軍。但那筆三萬兩銀子的虧折,還掛在貴福的賬上。最近,朝廷新委的欽差大臣已抵達前線,一面督師,一面派人著手整頓吏治,查處趁戰亂為非作歹的滿漢官員,部文中特別提到滿員的「無能」與「腐敗」,要迅速「究辦」。

「欽差來了怕什么,他黃宗漢也難逃干系!」美姬受貴福寵信,因此很多大事也能c言,幫他拿拿主意。

貴福軟耷耷仰在椅子上,鼻孔里直出粗氣,說,姓黃的倒也不敢把他怎么樣,因為他手里捏著黃的把柄,足可以把黃某置於死地。眼下他就遇到一道難關,他吃不准該怎么做?如何打過這道難關?

「不會是讓你上前線督師吧?」

貴福神色黯淡:「朝廷下旨,我已被調往太湖前線,沒准又是黃中丞在暗中搗鬼,表面上是保薦我去無錫的兩江督軍府擔任藩司,其實是借刀殺人,將我推上太湖前線……他雖說是撫台大人,其實是個一心搜刮銀子而不體恤下情的小人啊。」

美姬擔心地:「那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捏在手中嗎?」

「其它倒沒什么……就是那筆做糧食生意的銀兩,我未能及時歸還藩庫。我哪有那么多錢呀?」

「到『阜康』錢庄,找胡老板借。」

次日,貴福和美姬乘坐馬車來到阜康錢庄。美姬說明來意,貴福並不管忌諱不忌諱,也不顧場合,又把黃宗漢罵了一通。胡雪岩不著邊際地勸慰一番:「藩台大人榮升兩江督軍署要職,實為大喜事,今日貴人臨賤地,小號不勝榮幸之至。」

他讓那夫妻倆小坐稍等,自己與秦少卿入密室商量。秦少卿為難地撥拉著算盤珠子:「東家,這種借貸,用意不言自明。不早不遲,偏偏在錢庄開張不久的節骨眼上。再說,彌補官老爺虧空的銀兩,好比是填無底d,前任賬冊一清,後任完全可以不認賬。到那時可就苦了我們錢庄。」

胡雪岩已有應允之意:「你說的不無道理,但我聽說貴福不是一個欠債不還、耍賴皮的人,他是個耿直的北方硬漢子,只不過有些橫,有些粗。現在他要調任,不想將自己的把柄留在黃中丞手里,才來求我們救急。所以我決定冒一次險,再燒一回冷灶!」

秦少卿卻是苦口婆心:「東家,他人都要走了,你完全可以用本號『創業未久,根基太薄』幾句話應付過去。何況阜康現在賬面上的頭寸也不過四萬兩銀子,如果給他三萬兩,那就所剩無幾了。你何必為這樣一位涼茶主苦心調度呢?」

胡雪岩力圖要說服這位門檻精。貴福其人在浙省官場上是個虎死不倒威的重要角色,能量、影響都很大。就生意說生意吧:「調度、調度,做生意講究的就是調度。所謂『調』,就是調得動;所謂『度』,就是有預算。生意要做得活絡,就是能巧妙地將銀子調來調去。少卿,你就想法子調動一下頭寸吧。」

「這樣調度……別的錢庄可是從來不干的啊。」

胡雪岩態度堅決:「人家不干,我們干!這些日子阜康不就這樣干起來了嗎?不光干人家所不願干,甚至還要『倒行逆施』、『離經叛道』,錢庄的生意才能做得活、做得好,阜康才能闖出大名氣。秦大伙,就闖上一回吧!」

那貴福已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客廳中不安地走來走去。心想:「我跟姓胡的皮不沾胯,這種時候,他躲還來不及呢,咱走吧——」

胡雪岩第二部分

他倆剛要挪腳,胡雪岩大步流星進了客廳,將銀票奉給他。

貴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銀票,又看看胡雪岩誠意微笑的臉:「你不怕我老貴跑回科爾沁去流哈喇子?」

胡雪岩笑,笑得靜靜的:「神仙也有作難的時候。」

「好,胡老板,這下我才真正認識了你。」

錢庄里,秦少卿正兩眼望天、眉頭打皺,思謀著再從哪兒拉些頭寸進來。忽見羅家驥一臉驚慌、兩腳如飛進了店面,幾步蹽到秦少卿身邊:「秦大伙,那個『太上老』又出現了。」

秦少卿離開櫃台,立在槅扇影里朝對面打望。對面有條小巷,一個綠營小官佐在巷口來回踱著,身穿托肩雲褂,手按綠褲腰刀,足登軟底戰雲靴,頭戴瓦楞紅纓帽。不時投給錢庄一瞥,那目光y沉沉的,分明不懷好意。

秦少卿臉上出現驚惶的神色:「情況不妙!家驥,快!快作好准備……」說著,他急忙回到櫃台,拉開抽屜,收拾銀兩、錢票、賬簿,同時派人立即去找胡雪岩。但家驥剛出門就退了回來:「不好!他朝我們店里走來了……」

秦少卿蒼白的臉,呆滯地望著清兵。正在這時,胡雪岩一步跨進店來,目光一掃,抱拳一拱:「哎呀,兵大爺光臨小店,有失遠迎,抱歉!抱歉!」

小官佐臉上的顏色稍緩:「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胡老板吧?我留意你已經好些天了。」

胡雪岩臉上掠過一陣驚惶,但還是克制住自己,笑臉相對:「大人有何見教,請說。」

「能不能找個僻靜地方?」小官佐拿眼四下一掃,稍稍放低了聲音。

胡雪岩心上打鼓,兩腿發軟:難道亂兵「請財神」文明綁票的災難真落到自己頭上了?他暗嘆一聲:「小號剛剛開張……我和大爺後堂去談,怎么樣?」

一進後堂,他便叫胡雪岩不必緊張,自報家門道:「我叫羅尚德,是綠營三營管帶的副前鋒。早就聽說胡老板仗義救助王有齡大人的故事,只是無緣相識。現在,你們錢庄開張,小的冒味來訪,有一事相求,」他正要說下去,見羅家驥端茶進來,連忙煞住,臉色又恢復到原先模樣。

「羅大人,現在你說吧。我手下的人都很可靠,你盡管放心。」

羅尚德定了定神:「好……胡老板,今晚我就要離開杭州上前線了,臨行前,有一件事相托。」

羅尚德顧不上什么機密不機密了:「上司命令我們要把太平軍狙擊在太湖之北。實際上,太湖之南的湖州城,太平軍都進出好幾遭了。現在謠諑紛傳,人心惶惶,但無論如何,總是凶多吉少。」

胡雪岩料想他要上前線的人,多半是錢、財之類相托,攤上這么個外憂內患、動亂不已的時月,這些當兵的也不容易。遂道:「羅大人有什么事,盡管吩咐。」

羅尚德這才交底,他們一個鄉出來當兵吃糧的四個人,數年中已結成生死弟兄。他們瞞著上司,把積攢下來的兵餉湊在一起做生意:布匹、糧食、古董,甚至倒賣私鹽、鴉片。總共賺了上萬兩銀子,此外,還有弟兄們的幾口箱子,里頭裝著衣物、大煙膏、辨別不清的古玩玉器。現在要上前線了,想把這些銀兩、衣箱存在你們這里。但我有一個請求,不知能不能辦到?」

胡雪岩拱手道:「請說。」

「如果我們能活著回來,錢物會自己來取,利息一分錢不要。但如果戰死在戰場,這一萬兩銀子能否請你們錢庄幫我匯到家鄉,轉給我老母,再由我家中分發到四位弟兄家中?」

胡雪岩大喜過望:「就這么一件小事?我們完全可以辦到!包括那些衣箱,請羅大人放心!錢庄就是要保障每一個儲戶的錢財安全可靠、萬無一失。」

羅尚德一揖到底:「真能這樣,那就太謝謝胡老板了。」

羅尚德拉開門去叫巷子里那幾個弟兄,不一會,幾個兵士將幾口木箱抬了進來,其中兩口裝著銀兩。除了少數成色十足的官錠,大多數是杭錠、雜銀,甚至還有川銀和五兩一錠的漢鈔。羅尚德抱歉說:「成色太雜了。」胡雪岩大度地揮揮手:「按十足純銀計算,一萬兩湊個圓滿!」然後給那兩口裝衣物的箱子加封上錫。

胡雪岩第二部分

「胡老板,一切拜托了!下官就此告辭。」說罷,羅尚德轉身欲走。

秦少卿大喊:「等一等,我給你一個存單。」

羅尚德揮揮手:「不必了。」

「那——我給你寫個憑證。」

「更不用。胡老板,我是相信你的為人,才把這些東西存入你們的錢庄。萬一我戰死在戰場,存單、憑證又有何用?我又不會再來提取。別人來冒領,我想你們也不會給他是吧?」

胡雪岩神色庄重:「是。但你總得告訴你府上地址,以便我們轉送給您老母親啊。」

羅尚德苦笑了一下:「我倒忘了,那箱蓋里面留有地址:金華府……東陽縣,後山村……羅葛氏……」他已哽噎著說不下去,猛抬頭,抱拳作別,大步灑淚而去。

羅尚德敢吃螃蟹,清軍中有不少人仿效,不顧長官的呵斥白眼,紛紛將手中的銀兩、貴重物品存進錢庄。秦少卿忙得腳不沾地,一一給這些上前線的士兵提前料理善後。

y雨霏霏。

在細雨秋風中卻傳來好消息,一是浙江糧台又獲戶部嘉獎,二是王有齡榮升湖州知府。

一個陡然面臨的難題是:浙江糧台坐辦的職務由誰接替?這是個肥缺,暗中打點、跑官、上下奔走行賄的大有人在。最終花落誰家?這場糧台之爭內中誰是關鍵人物?

一個人踽踽獨行,胡雪岩沉思的目光,越過車水馬龍的街道,穿過疊椽架屋的各類建築,投向遠方,投向王有齡即將掌控的湖州!

「雪岩老弟——」章胖子突然橫在他面前,腋下還夾著厚厚的賬簿,胡雪岩定住神,不知為什么,笑容可掬、高大白胖的章水祥,第一眼給他的竟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出什么事了?

附近有家茶館,章胖子邀他進去坐坐。「你好像心事重重的,還在為昨天的事不高興?」章胖子開門見山,顯見得是真誠相待。

胡雪岩當然為昨天的事氣惱。原來,昨天是杭州錢業公會一年一度的年會,阜康首次受邀參加。不料去得會所,平素一律長袍馬褂的大小錢庄老板,竟一個個頭戴頂子,身穿花花綠綠的官服,足登皂底朝靴。嘿,都拿銀子捐了官了!更可氣的是年會有官職的才准坐,沒官職的只能站,連他這個杭州城最有實力的錢庄老板也只有站位,干瞪眼官們「看座」。

「先前我還有些猶豫,我做生意,就是物生利、錢生錢,經過昨天這檔事,我的『阜康』要在各地建立分號,沒個虛銜就沒有面子,連昨天這樣的小台面都上不了。那就買他娘一個,也弄個候補虛銜干干。」

章胖子壓低聲音問:王大人新任湖州,按慣例,他得與接任糧台辦理交接,結清所有往來賬目。倘新糧台問起存在「開泰」的七十萬兩漕銀,開泰當如何應對?

胡雪岩不假思索道,朝廷下撥的漕銀存入錢庄包括「開泰」無懈可擊。按慣例,其中三十萬兩可長期入存,糧台不可能全部支取,以備急用。其余四十萬兩則是隨時提取,萬不可挪作它用。這不是事先都說得清清楚楚、寫進了契約的么?

章水祥哎哎連聲:「知道!知道有這慣例。可時局不穩,太平軍李秀成部在浙江游走不定,鬧得人心惶惶。時局不穩,逃難的人多,准備外逃的人戶也多,來錢庄借錢的真個門庭若市、擠掉耳朵。何掌櫃放了不少高利貸,這王大人又不知何日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