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部分(2 / 2)

誰憐葬花人 未知 6087 字 2021-02-25

「嗯。你們回來了。」我含笑向他們點了點頭,收拾起哀戚的心情。

「阿娘,怎么還沒有開飯?」二兒子蹙眉,他隨手捏起石桌上玉盤里的一塊糕點塞進嘴里。「我的肚子都快餓扁了。」

大兒子冷冷得瞥他一眼,道,「你還有臉說,阿娘在等你們吃飯呢。你們去哪兒去了這么久啊?」

「竟讓阿娘等我們?」二兒子嘿嘿一笑,不要意思地手饒饒後腦勺,解釋道:「我和三弟汲露後,順道去抓了幾只山j回來。話說今兒的山j倒是和平日的有些不同,只只都挺肥的。燉起j湯來一定很好吃。」

大兒子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二弟你三句話里怎么老是有兩句是說吃的?還不快去叫丫鬟開飯?」

「哦。好。」二兒子答應,一溜煙便往廚房跑去。

我淺笑搖頭,這孩子真真是和他父親一個樣子的個性。

「菜來嘍~~」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二兒子便飛奔地捧來了一缸子的稀飯放置在石桌正中央。不一會兒,丫鬟們便托著盤子魚貫地送上了各種各樣的菜。

「阿娘,吃飯。」二兒子盛了一碗稀飯,恭敬地放置在我的面前。又盛了一碗給他大哥、一碗給他弟弟,「大哥吃飯,小弟吃飯。」最後才盛他自己的。

「謝二哥。」小兒子頷首道謝,舉起筷子夾菜配稀飯。

大兒子懶洋洋地抬眼,貌似很不經意地問道,「二弟,你阿爹這幾天去哪里了?」

二兒子喝了一口稀飯,吃了一串菠菜,才抬眼笑著回道:「我阿爹他好像要去楓城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聽我阿爹說楓城的鑄劍大師又鑄了一把好劍呢,他這次回來會帶來我。我有點迫不及待的想看到。」

「恭喜二哥又得一寶劍,你阿爹什么時候能回來?」三兒子慵懶抬眼,淡笑問道。

「好像是三天後吧。」

……

我緩緩地低下頭來,雖然聽了他們叫十幾年的『我阿爹』『你阿爹』,但終究還是很不習慣。

猶記得當年在我的三個孩子都稍稍懂事後,我便不反對他們各自帶著孩子去學習各種各樣的本事和武功。

只是有一點很反常:那就是傾默蠡喜歡帶著大兒子,夜琥焰則喜歡帶著二兒子。這種詭異的情況我一直弄不明白原因。漸漸地,我在兩個孩子逐漸成長的小臉上找出了答案:大兒子長得像傾默蠡,二兒子長得則像夜琥焰。我愕然,這說明什么呢?這種事情怎么可能這樣?──明明是一對雙胞胎兄弟,不但他們的相貌長得不相像,就連他們的父親卻不是同一個!

這讓我很意外,當時真把我給驚住了。這種十分罕見又難堪的狀況怎么就發生在我的身上了?!

不過當我緩過神來時,雖然感覺還是很別扭、很難受,但是隨後多方面想想,覺得這未必不是一個好的情況。──若兩個孩子是夜琥焰一個人的,傾默蠡未必能噎下這一口氣;若是傾默蠡的,夜琥焰也未必能平靜如現在。……

「阿娘,阿娘?」大兒子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

我抬眼看他,「嗯?」

大兒子正襟危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淡淡說道,「阿娘。我和二弟、三弟已經商量好要出去闖闖。現在想聽聽您的意見。」

我的身子堅硬了一下,我的預感果然沒錯,兒子們果然是想要高飛了。我眨了眨眼,壓下心酸,勾起淺笑,左手微拖著右衣袖,舉起筷子給大兒子夾了幾根竹筍,給二兒子夾了幾串菠菜,給小兒子夾了幾片黃瓜。隨後我放下筷子,抬眼環視了他們一圈,說道,「進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便過了二十年。你們陪在我身邊的日子已經夠久了,也該出去走走看看了。」

「阿娘,我們游歷個兩三年就回來陪您。」二兒子笑道。

我笑道,「現在可別把話說滿了,阿娘怕你們到時候舍不得回來了。」

「不會!外面的世界再好也不如呆阿娘身邊好。」小兒子笑道。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凈會哄我開心。」我笑起,「不過呢,既然出去了,那么你們就好好的玩,不要著急著回來。」

「阿娘,我們想等二弟他爹回來後,我們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吃過一頓後再離開。」

『我們一家人』?!這幾個字讓我的心涌出了強烈的不安來。我總覺得大兒子現在的說話或用詞里都帶著一股令我毛骨悚然的神秘意義。

「阿娘,你說好不好?」大兒子表情很認真地凝望著我。

「好。」凝望著三個兒子三雙期盼的眼睛,就算我心里再不安,我也不忍心開口拒絕他們的這個要求。

「謝謝,阿娘。」

「呵呵~~」我笑起,「好了,快吃飯吧,飯都快涼了呢。」

「嗯。」三個兒子齊聲應道。

65山雨欲來

「桃花妹妹。」

一聲輕喚,使我驀然回首,遙見深紅淺碧的桃花林深處,白逸研步履輕盈地向我走來。

七彩粉蝶索繞在桃花樹,他一路走過,斑駁飛去。

晨光淺淺勾勒過他臉龐,在陽光下,他那如羊脂白玉的容顏上,數條淡青色的血管依稀能看得清楚。他這張妖孽的容顏並沒有因為經過二十年的光陰洗劫而蒼老半分。

不止是他,就連我、傾默蠡、夜琥焰在這二十載光陰里也未見有半分的改變,時間仿佛在我們身上停止了走動,我們的肌膚、肌r甚至是我的聲音都沒有絲毫的改變。

雖然我不知道是多么原因,但是我能肯定他們定是在我們吃食里加了某些東西讓我們身體上的新陳代謝緩慢了下來。現在我才相信這世間真有那么的一本醫書,可以讓人活得很長久……

他來到我坐的大石頭前,懶懶地坐落在我身旁,深吐一氣,眸光睨向我,嘟囔抱怨:「天好熱。」語氣輕柔軟綿,像是在撒嬌。

我歪頭,蹙眉,道,「才是春日,又是早晨上的,哪里還熱得著你?」

對我凝眸,他淡淡淺笑:「你昨兒命阿楠送信來的那時候我還在離都,這個時辰能趕來我是連夜騎馬飛奔而來的。」

我的身子一頓,隨後便點了點,表示我已明白。──難怪他身上有一股濃烈的汗味,他一定是一到這里連衣服都沒換就奔來我這里了。

「呵呵。」白逸研低低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桃花妹妹會感動呢。到頭來啊,我還是空歡喜一場。」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揮著寬大的衣袖扇著風。

「你不是有扇子嗎?」我錯開了令我不自在的話題。

他頓了頓,怔了怔,隨後笑道:「哦。走得匆忙忘了帶了。」

我愣了,走得匆忙?忘了帶了?扇子可是他的貼身武器,武器等於習武之人的第二性命,怎么可能說忘就忘了呢?而且這么些年來沒有見他哪天忘記過帶扇子的,可見此次他來的實在是太匆忙。

我垂下眼,淡淡道,「我屋里有扇子,我去拿給你。」

「不用了。我用袖子扇扇就好。」白逸研伸手拉住我的手,讓我的坐回石頭上。「你就在這里陪著我,那里也不要去。」

我回眸,剎那風過,他寬大的衣袖被風向上拂起,遮住了他半張容顏。

我不想他誤會就直接開門見山道:「我這次叫你回來,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的。」話音落,晨風又起,風舞桃花落,漫天飛紅……

他只愣一下,垂眸笑起,聲音有些失落,「哦?原來是這樣啊。」他的笑依舊如二十年前一般,輕易得就能蠱惑得我失了神,只是今日的他多了份落寞的哀愁。隨後他緩緩抬眸,喃喃低語,「早知道不能奢望太多的……」

我斂眸,不想去深究他話里的無限落寞,絞著手,說著我想談的話題:「孩子幾天後就要遠游了。」

「嗯。」白逸研淡淡點頭,「晨兒已經告訴我了。」

我轉眸向他:「你對此有什么意見嗎?」

「沒呢。他已經都二十了,也該出去歷練歷練。」白逸研輕描淡寫,他顯然是贊同兒子遠游的。

「……派幾個人在暗處保護吧。」這才是我今兒叫他們來的目的。

白逸研瞥我一眼,道:「桃花妹妹,你這樣子會寵壞孩子的。晨兒現在的武藝在江湖上很少人是他的對手。」

我反駁道:「兒行千里母擔憂。」就算自家的孩子多么有本事,生為母親的我還是為他們當心不已。

「小心慈母多敗兒。」白逸研冷哼。

我垂眸靜靜,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掰著手指頭,決定老實地告訴告知:「我主要不是當心他們吃那些江湖人的虧,我只是怕你們有一方在背地里下黑手。」

「『有一方在背地里下黑手』?!」白逸研猛地直起身子湊到向我面前,眸光陰寒、哀戚,仿佛是被我踩碎了一顆脆弱的心。「桃花妹妹,都二十年了,你還不能試著重新相信我嗎?」

「我不想拿我的孩子去賭你們的那些保證和承諾。」我轉開眼眸,避開了他的眼。

「我是我,他們是他們。別把我和他們兩個攪到一起!」白逸研惱怒:「桃花妹妹你要分清楚!他們兩個黑心黑肺的東西才是會對你的寶貝兒子下手的混蛋。可是我一直都沒有加害過你的孩子,也沒有想過要去加害他們,若是我真會做這種事情,那兩個孩子當年還沒有生下來時就已經被我弄死了,哪里會讓他們會生下來,還快快樂樂的活到現在?所以桃花妹妹,你對我執有偏見的時候能不能好好的用你的腦袋好好的想想!別凈往我的腦袋上扣狗屎了行不行?!」(內幕:雖然白逸研讓桃花生下孩子的原因是拿掉孩子桃花就不能再生了,但是此因只有他知道,若是不懂利用已經發生了的事實來做做表面功夫,那他就不是卑鄙的白逸研了。)

「哼,這世上還有誰比你白逸研更擅長背地里的手腳?」傾默蠡冷哼聲傳來。

我猛的抬頭,見傾默蠡和夜琥焰已經在我的面前了。──看來剛才是和白逸研吵得太激烈,所以不知道他們已經來了。

「嗤!」白逸研冷笑,抬眼望向他們,「難道我說的有假嗎?我兒子小時候差點就被你悶了臉了!」

白逸研專挑我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下手,他不是無聊地在找傾默蠡的茬,這話他是專門說給我聽的。他一則是告訴我傾默蠡、夜琥焰不是好東西,二則是在給我舉例做對比,對比著證明他絕對跟傾默蠡、夜琥焰這兩個人不是一路貨色。──都二十年了,白逸研性子深處善記仇的惡劣的本質我還是能看得明白、聽得出來。

「我若真要他的命,還用不著那么下三濫的手段。」傾默蠡勾唇淺笑,並不為白逸研的挑釁而動怒。

夜琥焰雙臂抱胸,恥笑道:「在背地里中傷的人還真不是個人。」

「是啊,那樣的人的確不是個人。」白逸研淡淡挑眉,又道,「想當年,就有那樣的無恥之輩在背地里跟桃花說我滅了某人的滿門呢。他連這樣的謊言都能說的出口?嘖!真是個無恥的東西!」

傾默蠡冷瞥了扯他後退的夜琥焰一眼,就重避輕道,「殺人就是殺人了,難道你還想說令狐悅和他的一門子精英不是被你殺死的?」

「嗤!我才沒有你那么無恥!說的好像你自己是從來沒有殺過人的大善人似的。」

「夠了!」我站起身來,一臉怒意,「你們這是在對比誰害我害得比較慘嗎?」雖然我心里明白他們這宛如孩子一般的言論相擊只不過是想打壓對方,但是這無疑是在揭我的傷疤!

他們愣住,一時間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見他們安靜了,我深吸了一口氣,道,「孩子說在遠游前要聚一聚,今晚我這里燒幾個小菜,你們都過來吧。」頓了頓,不忘最關鍵的,「還有,你們記得派幾個武功高強的人在背後保護他們。不防著你們也要防著別人傷到孩子。畢竟江湖邪惡,兒子再有本事也還還只是個孩子。」反正只要達到目的就成,話怎么說只不過是個藝術。我何必沒事找事的惹他們不快、讓自己難過。

果然,這番話一出口,他們臉上黑著的表情明顯緩了過來。

……

月朗星稀,夜蟲爭鳴。

幾碟菜,幾壺酒。不奢華,卻溫馨。

從來沒有離開過我身邊的孩子明日就要離開了,我心里難免感動陣陣傷感。

「外面不比在家里,銀不可露白知道嗎?」我仍舊放不下心的交代著。

孩子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一手撐額的白逸研,便淡笑道:「少年就得輕狂,桃花妹妹就不要把他們教成的太過死氣沉沉了。」

傾默蠡瞥他一眼,冷哼道,「不該輕狂得還是不要太輕狂得好,免得到頭來害人害己!」

傾默蠡淡漠鄙視,白逸研眸光陰冷,大兒子見氣氛不對,連忙站起身來,給傾默蠡和白逸研、夜琥焰分別斟上一杯酒,笑道,「阿爹、白叔叔,今兒咱們一家人相聚,明兒我們就要遠游了。你們啊還是一人少說一句吧。」

為了不讓三個兒子為了自己的父親起爭執,我便要他們喚除了他們父親外的兩個男人為叔叔,這樣既禮貌又不會讓他們兄弟之間有間隙。好在我的三個兒子都還懂事,他們兄弟向來相處和睦,從來就沒有讓我難做過。

這時,二兒子站起身來。

二兒子舉杯道,「風兒敬阿娘、阿爹、傾叔叔、白叔叔一杯。祝阿娘、阿爹、傾叔叔、白叔叔萬事如意、事事順心。」

兒子敬酒,我自然是含笑飲下,三人亦是舉杯飲下。──就算他們不想給孩子面子總要給我面子,這是我們相處多年下來不說便知的潛規則。

二兒子敬完酒,大兒子又給他們三個人斟了酒。大兒子瞥了三兒子一眼,三兒子便含笑地站起身來,他舉杯說道,「晨兒也敬阿娘、阿爹、傾叔叔、夜叔叔一杯。願阿娘、阿爹、傾叔叔、夜叔叔萬事如意、事事順心。」

看到大兒子成熟中帶著孩子氣的小動作,我不由好氣地搖頭輕笑,這三個兒子事事都要求公平,可他們哪里知道這世間上很多事情是永遠不可能公平的。

「桃花妹妹笑什么呢?」白逸研笑問。

我抬頭,白逸研的眼睛還是那么的尖銳,淡淡敷衍道,「見孩子們懂事,我心里高興。」

「哦。是嗎。」白逸研淡笑應聲,眼珠子盯著我的臉一瞬不瞬。他明白我說的不是真話,卻並不打算追究。他仿佛只是想找個借口和我說說話而已。

我瀲下眼簾,掌心貼著額頭,淡淡道,「喝了幾杯酒,頭有些暈,進屋去了。你們慢慢聊吧。」頭暈是假,借酒逃避和這幾個男人難堪相處到是真的。

「阿娘,我扶您進屋去吧。」三兒子道。

「嗯。」我本想搖頭,但一想明天他們就要離開身邊了,就沒有拒絕。

……

屋內燈火橘紅,忽然進屋,心底不由升起一陣孤獨。

三兒子扶著我坐到了柔軟的床榻上,又手腳利落去屋外取了一盆水放在了我腳邊。

這時候我雙腳上的襪子正脫才脫了右腳的。

「阿娘,我來。」三兒子說道。

我愣了愣,笑道,「不用。你回去吃酒去,我自己來就行。」

「阿娘,我們明日就要出遠門了,說不定今後好幾年都見不著面了,今夜就讓兒子為阿娘洗個腳吧。」

我笑道,「呵~這么快就變卦了?你們不是說最多出去三年就會回來陪阿娘了嗎?」

三兒子的眼眸倏然黯淡,他扯了扯唇,落寞道,「有時候,有些事情是由不得我們自己做主的。」

「晨兒這是怎么了?」我驚訝地一愣,笑道,「什么由不得你們做主?今晚你怎么凈會說傻話,腳長在你們身上,你們想怎么時候回來就什么回來,誰會攔得了你們?」我頓了頓,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我眯起眼,定定看著他,「難道你們有什么事情瞞著我不成?!」

「呵呵~~」三兒子低低笑起,扯出了個燦爛的笑,徹底掩住他眼底我不明白的一份落寞和一絲感哀,「剛才是嚇阿娘的,誰要阿娘不讓我為你洗腳!」

「噗!」我噴笑,「你這個孩子!好吧。那就洗吧。」

「謝謝阿娘。」三兒子笑得更燦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