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2)

刺蝟歌 未知 6259 字 2021-02-25

一層虛汗,一進門就說:「老天爺,車里裝的物件能把半個棘窩鎮掀上天!這家伙真狠哪!」「真狠,不過也是一些沒鳥數的老趕。懂行的可不這么干。」唐童搭著話,松了一口氣,遞上一支煙,「你手下那些肥襠鐵頭干得不錯啊,你應該弄些好酒好菜、外加幾個窯子娘們兒犒勞犒勞他們。」頭兒咳著:「唐老板真是見外了,您也太能開玩笑了。」「這不是玩笑,進館子的錢、別的所有花銷,我都包了!」頭兒笑笑:「老板破費了,不過我們有鐵的紀律。」「那當然,你手下這些家伙用不了幾年就學會了『鐵襠功』,到時候有人朝正中下腳都不怕了!走,咱們喝幾壺去……」

「老板,這事兒你後怕不?」三天之後工頭兒問唐童。唐童搖頭:「我在琢磨是誰干的,我想肯定是山那邊干的。你看,山前山後,比咱爺們兒麻利爽快的手兒多得是!所以我讓你好好找人嘛,用人的日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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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狐狸躥西山(2)

最後的話讓工頭垂下了腦袋。唐童立刻警覺起來:「又出了什么事了?」

「這這……」

唐童盯住工頭:「穀?」

「打穿哩……」

唐童揪住他的領子:「什么打穿了?」

工頭仰著脖子叫:「金d子打穿了,咱跟山那邊,跟別人的d子串了膛了。老天,那邊的d子真肥,可惜那邊人手又多又狠,三兩下堵了口子,再扒開再堵,還放了一把煙火,熏昏了咱這邊幾個弟兄……」

唐童不再吭聲,咬著牙在屋里溜達起來。這樣溜達了十幾分鍾,時不時瞥工頭一眼。工頭額上冒汗了。當唐童最後在工頭面前站定時,工頭嚇得牙齒都磕打起來。唐童笑了:「磕牙不要緊,只要沒n褲子就行——我摸摸……」工頭哎喲一聲大叫:「疼死我了!」「疼死你?你不能把山那邊伸過來的手砍下,你就得被人廢了。你看看人家干得多爽快!」

工頭被擰了幾下耳朵,最後跟上三個人走了,全回礦d子去了。

那三個人走路無聲,臉兒窄窄的,嘴唇青紫。

當天午夜狐仙托夢:d里開槍了,是那三個瘦子干的,他們端起槍,向對面d子里的人喊道:「我屠屠了你!我屠屠了你!」對面知道「屠屠」就是掃s的意思,以為只是嚇唬人而已,誰知三個人真的扣響了扳機。那邊的幾個應聲倒下,被當場拖走,葬在了最深的老d子里。當時三個人旁邊有幾個采礦工,一個個全嚇傻了,半天不會說話。

工頭把幾個現場采礦工訓導一遍,並許以重金。工頭最擔心這樣的事情發生:肥襠鐵帽子早晚要來,那個頭兒早晚要來。工頭估計得不錯,後來那些人果然是聽到了什么風聲,他們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四個人——全是那天在場的采礦工,戴上銬子就拉人。

唐童正心急火燎找那個頭兒,想不到頭兒自己送上門來。頭兒一進門就冷笑,盯住了唐童問:「槍?人?」

唐童翻著白眼,然後又做鬼臉。

「別裝了。他們都對我招了。」

「閣下,我說閣下,我知道——再大的破費我都認了,可是聽幾個大字不識的鳥人胡謅八扯,閣下就信了,這可不行啊!」

頭兒再次冷笑:「四個人都是一樣的口徑!」

唐童撇嘴:「他們四個嘛,都是被狐仙調理過的人,這是誰都知道的!有三只火狐狸一天到晚往西山躥,還幾次托夢給我呢!閣下怎么能信那四個人的話?你得喊他們來這兒,我們大伙兒來個『三岔對證』——好不好呢?敢不敢呢?」

頭兒受不了唐童擠眉弄眼的樣子,最後只好點點頭。

四個人全都被鐵帽子押進來。所有人全退出去,緊閉的室內除了四個戴銬子的人,只剩下工頭、唐童和頭兒。唐童又叫又跳,大怒,紅著眼蹦到四人面前:「你們給我說!全給我如實招來!哥兒幾個信狐仙多久了?它們又怎么教你們詐人、教你們胡###咧咧?不說,不說這銬子一直戴到死;說了,大魚大r伺候著!」

四個人相互瞥瞥,連連叫道:「說,俺說……」

「是不是被狐狸調弄了?是不是讓西山的狐狸附了體?」

「是哩!全是哩!」

「光說不行,得簽字畫押、還得按紅手印兒!」工頭在一邊喊。

活命糧(1)

這么大的一個公司,上百口上千口的人,有多少事情需要老板c心。可無論是誰,有時候硬是找不到唐童。電話不接,屋里沒人。

誰想得到?在離鎮子十幾里遠的沙原上,在一片灌木叢中,這會兒的唐童正擦眼抹淚呢,細沙沾了滿手滿臉。一些小沙鼠也覺得好奇,在樹隙看熱鬧,野鴿子和更遠處的烏鴉也落在高枝上往這邊瞅。它們知道一只跛腿狐狸一會兒就來了,那家伙要藏在唐童身後的灌木——一棵石楠後面討酒,專門來聽他哭訴、聽他胡咧咧呢。那個男人滿頭的茸毛全打著小卷兒,有趣極了,時不時就哭得像個娃娃。

跛腿母狐一拐一拐來了,偎在石楠下邊,先解了小溲,然後理理胡須等著口福。

「日你媽一蹲下就是一泡n,你要s臭死我呀!你這個不要臉的物件,我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接住酒壺呀,我剛喝了沒有幾口。日子過得沒滋沒味,活著還不如死了。什么法兒都想了,還是不行。我怎么才能走出這個天羅網呢?老s狐你經多見廣,倒是幫我破解一下……」唐童蜷在沙上,遞酒壺、說話,眼睛半睜半閉的。

跛腿母狐先是大飲一口,理理胡須開講:「凡事都得想開些,俗話說『性急吃不得熱豆腐』,又說『睡刺蝟,你得有耐性』,對她急不得哩。再說你這回要睡的還真是一只刺蝟——刺蝟精下的崽兒……」

「這話一點都不假,我和俺爹自打她從林子里出來那會兒,就扒拉過她的身子:周身上下,我是說脊梁那兒,全是金黃的毛兒。那當然是刺蝟的尖刺兒變的。自那會兒咱就像中了魔障差不離:一天到晚想著她的小模樣,叫著美蒂美蒂。我那時叫得嘴上都起了白沫子,讓俺爹好一頓笑話!俺爹說我是八輩子缺德才掉下的孽種。話是這么說,他打心里疼我哩。他為我想了不少法兒,還後悔,說咱一起手就該把那個姓廖的打死,免得給她留下後想和念頭。誰說不是呢,這也怨不得別人,都怨俺姓唐的爺兒倆心太軟了——就像練歌房里那個臭娘們兒唱的:『心太軟!心太軟!』哎,如今後悔葯吃不得了,你還是幫我從頭想想法子罷!」

「你辦事從頭就不利索!找娘們兒這種事手軟了還行?你干嗎不讓手下人將她使根麻繩兒拴了,一頓打塞進d房,這事兒不就結了?」

「s物亂說些什么!她也是『娘們兒』?你再這樣沒輕沒重腌美蒂,我把你賣給山里老趕,賣給做皮裘的!俺是把她當成心頭r的,什么都為了讓她歡喜。她要對俺笑一笑,俺就一天不困也不餓了。她是俺的活命糧哩,沒有她俺這輩子就活不成了……」

跛子哼一聲:「可你這些年也沒少折磨人家,幾次把人到了絕路上!」

唐童淚水涌出:「快別提這些了,一提這些我就疼得愧得不行!我恨不能學學蒙頭j,一頭扎到沙堆里!那會兒我真是糊塗啊,真是性急無智、慌不擇路啊!我都干了些什么!還好,咱總算沒干出更傻的事來——你知道有人——就是我師傅,教我喂她一些發昏的葯面、再讓幾個熱心腸老蠻婆子手把手按住她。這些法兒都讓我動了心,可我猶猶豫豫還是沒那么干。為甚?咱明白這是換來身子換不來心,白搭了工!我最後得讓她自覺自願把小嘴兒遞過來,讓她笑眯眯把身子偎過來。我自從生了這個心思,就再沒想過干傻事兒,頂多是一個人偷偷躺在炕上罵她一會兒,伸手沖著她住的地方做幾下手勢。我要是真的遇見了她,哪回都像遇見首長一樣,又點頭又哈腰的……可我一顆心撲撲亂跳哩,日他媽的,這是個什么神物啊,我又中了魔障不成?我哪年哪月才能爬出這個天羅網?」

他一串串淚水把沙子打濕了。跛腿母狐嘆氣,憐惜,伸過毛茸茸的爪子拍打他:「老唐啊!事情兩分著說,你這些年也沒少勾連娘們兒啊,撒下不少野種兒,這是瞞不過人的。你能說這是一心不二依戀人家?」

「這個我承認!我就是這么個火暴脾氣,火氣上來一刻都不能等。我等於是借酒澆愁啊,可是怎么都不成!越是找別人越是想她!這等於是歌里唱的:『借酒澆愁愁更愁』,白搭哩!『美蒂美蒂美蒂』,這倆字兒磨出老繭了!月亮底下我騎到她家院牆上,一哭就是半宿!我喝了酒躺在她家窗前雪地上,把好好的腰都整壞了!我准備了三次毒葯想毒死自己——你知道這不是人遭的罪啊……俺師傅憐惜咱,一把奪過毒葯扔了,勸我的話從天黑說到天亮。你知道俺師傅是誰?她是個女的,姿色沒說的,她把什么都給了俺,俺事事都聽她的。俺師傅從不嫉恨美蒂,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她半夜摟住我說:『童呀,光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啊,咱得從頭好好合計合計了……』話是這樣說,其實俺倆都是干著急,干著急。」

跛子點頭:「我也一樣,我也沒有白喝你的酒。你知道為這事兒,我找黃鼬妹商量過——本來事情再好辦沒有了,黃鼬從來都是刺蝟的克星,它不是就那點本事——把渾身的刺兒球起來嗎?黃鼬遇見刺蝟,也不打它也不罵它,只是湊近了給它一個臭p就得!那刺蝟立馬就得把球起的身子放開——這時候它又軟又熱的小肚肚就平展展露出來了,咱說怎么就怎么!本來就是這么簡單的事兒!可你死活不讓……」

「當然不讓!你們這樣只能毀了我和她。我說過,我要讓她從心里願意才成。以前我聽了歌里的話,什么『愛』呀『死』的,一聽就煩透了。我以為這都是騙人的哩,誰知還真是那么回事——真他娘的是那么回事兒,一點兒不假!我離開那物件還真的不行哩!『愛』這物件兒還真的有哩,這都是我親身經驗過的,如果換了個人告訴我,我怎么也不信,殺了我都不會信,省長著我信我也不信。這回了得哩,這物件讓咱老童兒自己遇上了,結果十年二十年把咱死死纏住哩!照理說咱錢也有銃也有,要招呼個幫手喊一嗓子來一群,看中了誰揪過來就得,小腿一攥一扭巴就得——可是這回不行哩,一點都不行哩!你知道我都是背後對她發狠,恨不得把她這樣那樣,小腿一撕扯分她個七瓣八瓣!可是發狠也沒有用,一見了她那張小臉兒、那雙有些凹的大眼兒,咱全都完了,手也抖心也慌,全身的野性一溜煙兒飛個精光,骨頭都酥了啊……老天爺,什么人什么命呀,怎么這樣的物件就讓咱姓唐的撞上?難道是什么高人使上了妖術、從大海灘上支派出了這勾魂兒的物件來禍害咱不成?我聽上年紀的人說黑狗血能解邪,就殺了兩條,把血抹在身上、門框上——不瞞你說,咱小肚子上大腿根上都抹了不少。結果半月過去,不光p用沒有,倒是想得更厲害了。來咱鎮上的s臭娘們兒一個個都被咱收拾了,還收拾過一個洋娘們兒,該做的都做了,什么用處也沒有。這事連俺師傅也怪納悶兒,她說你中的可能是『天蠱』。就是說誰也沒法治了,除非是你親手把她——美蒂——老天,就是這小娘們兒,老天——給殺了呀!可是這事兒說說容易,別說讓咱親手干了,就是想想也得折壽呀!那就等於殺了咱自己!我那會兒趕緊捂上俺師傅的嘴,她就把我的手挪到大乃子上。大肥物件是荒年的干糧,光g的點心,可咱如今是飽漢子不飢,是中了『天蠱』的人哩!媽呀,媽呀,我一到這時候就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活命糧(2)

唐童哭得傷心,沙土沾了全身,頭發上是白白一層。他的身子在沙上扭動,兩條腿蹬出了兩道深深的溝痕。他的眼睛翻出了很大的眼白,瞳仁斜向西天,呼吸急促。

跛腿母狐嚇得放下了酒壺,又摸他的脈,又摸他的胸口,可憐得一下下拍打,叫著:「老童!長不大的老童啊!你這樣誰也沒有辦法!魔怔物件,在大嬸跟前一天不如一天,真是越發無狀了,連褲子都快掉在沙灘上了!要是一個生眼人這會兒路過見了,還以為是我沒臉沒恥又討酒又討人呢!也罷,也罷,大嬸兒什么都不說了,什么都不抱怨,就只當你是個孩子得了,這會兒得好好安慰你哩!」跛腿母狐心里念著口中連連咕噥,一邊把他的頭抱在了腿上,把他的嘴按在了干癟的茹房上。跛腿母狐的兩條腿緊緊夾住了他無力的雙手,使他動彈不得。

唐童像是沉在遙遠的夢中。他覺得自己的手被誰攥緊了,然後是一頓猛吸——誰的雙r如此干涸、如此怪異?一股s腥和膻氣讓他大睜雙眼,接著撲棱一下掙脫,連著吐了幾口。

「你這沒良心的,剛摸了我,偎在我懷里,一離開咱的懷就吐,占了便宜也不能這樣吧!」跛腿有些生氣,重新回到石楠後面,拾起了酒壺。

唐童抹著嘴巴:「你呀,哼,誰占了誰的便宜還很難講呢!你是趁火打劫呀,就像歌里唱的——『我這不幸的人兒……』」他搓搓頭發,看看四周,聽著北風里飄來的聲音——「撲,撲……」

「海浪嗎?嗯哼?這里離大海還有好遠哩……」

「可不是海浪怎么!」

「『海浪啊,你輕輕地搖——』」唐童咕噥著,又哼出了一首歌兒。

我又夢見了你(1)

工頭連日來都送給唐童一些喜報,說「金兒」多得挖不完,忙得給山神、給金娘娘燒香都來不及了。唐童一句也不想聽,因為他從早上爬起來就在走神。

「報喜!報!……」門口的公司辦公室主任又喊。

「狗日的你知道什么是『喜』?滾出去!」唐童罵著,裝出在炕邊枕側摸索短筒火銃的樣子,門口的人見了,嚇得撒丫子就跑。

唐童其實一連幾天都在自責——許久沒有去看珊婆了。工作忙啊,世事凶險啊,榮譽堆成山啊,金娃娃成群跑來家啊,這全都不成理由。以前這許多年里,他總是按時去探望珊婆的,不按時看她可不成!這已經是多年的經驗了,從唐老駝在世時他就這么認為。珊婆從來不喊他、不捎口信叫他,總是他自己忍不住往河口那兒跑。珊婆年紀大了,身體反而越來越皮實——唐童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加牽掛她,不是為了身體的緣故,而是其他。

他擔心她那腦瓜里又滋生出新的智竅,因為他不能前去傾聽、不能聽她親口絮叨出來,結果一忙也就給忘了。這就好比一個人手中的寶物太多並不知道珍惜,常常一抬手就扔掉了一樣,珊婆那兒的聰明智竅多得數也數不完。他一輩子自愧不如的一個人,最佩服的一個人,就是珊婆。不僅如此,其實他內心深處,還一直把珊婆看成多半個母親的。

昨夜他又夢見了她。「媽的,一恍惚這么多天就過去了,該去不去,連夢都找上門來了!」唐童咕噥,拍膝。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比重視真實還要重視夢境。他未曾遇到不准的夢——只有尚未發生的夢,沒有不能預言的夢。夢,這是他秘而不宣的一個武器。有一次他夢見自己殺死了一個最喜歡最倚重的朋友,手上血跡未干就醒了——品咂這個嚇人的夢時,他怎么也不信。可是令他心驚r跳的是,半年之後這個夢就應驗了:那人與他吵了一架,回家後不知怎么就死了。

當然,凡事也不一定全如夢中所言,但曲曲折折總不離大譜兒。「他媽的狗蛋,如果大白天里的事兒全像夢里一樣真實,咱這日子不就省了心了?」他常常發出這樣的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