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2 / 2)

刺蝟歌 未知 6259 字 2021-02-25

日頭歪斜了,今天他無論如何也得去看望珊婆了。先讓人張羅一些東西帶上——實際上她什么也不缺,不過他多日不去,總要表表心意——實際上連這心意也是多余的,因為他和她總是心照不宣,他想了什么、對方想了什么,兩個人彼此都能猜個###不離十。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住在那樣一個地方啊?這可不是凡人能夠回答的一個問題。如果不是從五十多年前開始認識、從三十多年前開始身心體悟,那就怎么也搞不明白。啊嘿,怪哉!啊嘿,怪哉!唐童盡管面對了一個從頭到腳無不熟稔之人,也還是要連聲驚嘆。

珊婆住在了遠離鎮子幾十公里的荒涼河口上,而且早在幾十年前就選擇了這里:荒林,大水,蘆葦,起起落落的鷗鳥,嚇人的狂浪和風,又矮又小的土屋……當然了,後來多少年過去,這里許多物事大變,比如荒林稀了,野物罕少,泥屋卻擴大了好幾倍。最大的變化是珊婆一度改變了獨身生活,與一個漁把頭住在了一起;再後來漁把頭死在了一次事故中,她又成了獨身一人;最後,年紀越來越大的珊婆收養了大小不一七個兒子,就在河的入海口附近辦了個海參養殖場,他們個個都是好幫手。她和七個兒子擁有七條顏色不一、破破爛爛確又是功率強大的船。這些船看上去得靠櫓槳搖動,慢得像老牛——可是唐童知道,這些船也會發脾氣,它們只要火起來,咆哮著,一口氣就能鑽到迷深處。

唐童對這些船入迷,叫它們「寶貝蛋」。

他最入迷的還是這片泥屋。看上去只是矮矮一片,三兩個小院曲折相連,實際上遠不是那么回事。即便是珊婆的七個兒子,也大多沒有登堂入奧。那些最隱秘有趣的地方、屋中之屋,只有唐童才有權、才被應允進入。

七個兒子都住在另外相連的小院中,這兩個小院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一個是放雜物器具的地方,比如修船的家什、拆下的機器之類,全堆在里面;防身之物可真不少,什么三節g、鐵鞭、砍刀火器之類,它們都堆在掛在地底一層;這個小院還有發電設備,盡管這些年河口已經有了常電,那套設備還是被悉心照料著。另一個小院才住了七兄弟,本是寬寬敞敞,卻不知為何睡在窄窄的兩層床上,有點像軍營;旁邊的幾個大間里倒是牌桌電器、大木浴盆,甚至是桑拿設備一律齊全。

兩處小院圍起的最內里那個小院才是珊婆的。這處院落中間的幾幢泥屋一色鑲有精制的天窗,設計了十分合理的空氣流通及防曬調節功能,潔凈明亮,一塵不染。最好的是隔音效果:屋外風浪大作時,屋內安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見。布藝及皮面大沙發、手工地毯,一應俱全。從一條長廊穿過,可以進到一個小巧的電影院:這兒有上千部電影、電視連續劇,唐童就在這兒一邊看,一邊盡情流淚。

這一處內里小院是他人的禁地。七個兒子中,有一個曾經未被召喚進入了這兒,結局是被另外六個兒子按住砸斷了腿——他養傷時唐童見過,歪在床上打了石膏,對所受懲罰毫無怨言,還比畫著大腿根說:「老板,當時真該齊茬兒砍去!」唐童摸摸他的光頭說:「下一次吧。」

我又夢見了你(2)

唐童一走近這片泥屋就變得興沖沖的。他夜里夢見七個干瘦的兒子一齊綳著嘴看他,只不說話——他們的干媽一會兒從另一邊走來,頭上包著一塊藍布;大海沒有風,可是墨藍的海面上綻起了一排排開花浪……

一切恰如夢境。七個小子都沒有出海,都在小院里擺弄漁網之類,見了他像過去一樣,只當沒見,綳著嘴干活。他走到小院盡頭時,一邊的木門才響了一下。

出來的人正是珊婆,她真的頭包藍布,站在門口看著他,打出一個長長的哈欠。

三十年的詛咒(1)

珊婆記得清清楚楚,最初失去心上人的時日,正是一個秋天,是滿泊烏鴉叫得最歡、林中野物胡躥亂跳的季節。她當時什么都不相信,消息傳來時正咕嚕嚕吸著水煙,聽了第一句就惱上心頭,恨不得掄起水煙袋砸到傳話人的頭上。幾天過去了,良子還是沒有蹤影,於是她小聲說一句:「肯定是走失了」,起身就去了林子。

無邊的林子在當年是有威有勢的,大樹一棵棵上拄天下拄地,一個大樹冠就能住得下野物的一家三代。地上溪水縱橫葛藤絆腳,一鳰長的小生靈們在草葉間吱哇亂跑,向闖入林中的生人做著鬼臉、打著嚇人的手勢。她真的好生美貌,這在莽林中也同樣得到了證實:有那么幾個雄性野物一路跟定,口流涎水,朝她比畫一些下流的動作。那時她後p股上c了一支短筒小銃、側邊褲兜里還有一柄皮把攮子,要結果一兩條小命是再容易不過了。再說她心情惡劣,正恨不得找一兩個喘氣的物件放放血呢。可當她把小銃拿在手中,往黑乎乎的筒子上吹口氣,四下里睃目時,反而猶豫起來。

那會兒她發現自己真是孤單。草中、大樹梢上、灌木後邊,甚至是水邊,都有各種野物盯住了她。她終於明白,只要手中的東西一冒煙,她就得被撲上來的這一伙撕成一綹一綹。說不定先是幾只雄性莽物按住她蹂躪無盡,而後才是一場報銷呢。珊子生來沒有這么怕過,這會兒躲閃著四周藍幽幽的眼睛,大叫一聲:「良子你好狠的心!」隨即把短銃扔在了地上。

那個季節真是倒霉至極。丟了良子,又丟了短銃,二者都是百求不得的心愛之物。就為了能夠把這兩樁心愛之物重新抓到手里,她在這個秋天一次又一次獨身入林。她相信那個逃走的負心漢就像短銃遺在林中一樣確鑿無疑。「你就是變成鵪鶉在林隙里飛、扮成蘑菇呆在y涼地里,我也得把你揪到手心里,握在巴掌中,該拔毛拔毛,該下鍋下鍋——這回我得讓你好好舒坦舒坦了,讓你知道大閨女一腳跺下去,踩得你鼻口上血,呼天搶地活不成!我還沒見哪個魯生野種敢拿我這樣的黃花大閨女打哈哈哩,連殺人不眨眼的響馬都不成!」她大罵,邊罵邊深入林中。

當年一個過山的響馬一眼看中了她,揪到馬背上馱了十余里,露著黑刺刺的胸毛不說人話,最終還是沒能如願——她設法讓另一個大響馬幫了自己,而這個大響馬又死在了頭一個響馬的弟兄手中。「兩個響馬都沒壞了咱的風水,不信老駝叔看看咱!」她當年潑潑辣辣讓唐老駝看自己,唐老駝氣憤至極,罵道:「媽的我看這個做什么!」

棘窩鎮來過多少勇人,過兵,過文士,一個個見了她饞得兩眼發直,就是不能近前。她抽著水煙拍打胸口說:「這回他們該知道什么叫好大閨女了吧?」她對所有不幸失身的女人都十分鄙夷,說:「長牙干什么?長腳干什么?咬死他們!踢死他們!」上年紀的老婆婆都相互使個眼色,說不得了啦,咱鎮上出了個貞節母夜叉。

母夜叉在掌燈時分深入街巷,兩眼放光,不巧一下照住了良子。「咱棘窩鎮竟有這樣的男人,看長了一張穆生生的小臉兒,見了凡人不語啊,穿制服不c水筆啊,大眼水汪汪看人呢。得了,這回算他艷福不淺,讓他遇見了咱。」珊子毫不扭捏,更無遮掩,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沖他喊道:「我這就把你拿下……」

她走在林中,披頭散發,滿臉灰痕。不久野物就與之相熟親近起來,答應為她找回那支短銃,她說:「還是先找回那個冤家吧。」她比比畫畫描述著男子的形貌,最後淚水漣漣躺在沙原上不再起來。一些雌性野物躡手躡腳離去,相互使個眼色說:「咱快些去找啊,咱找到了可不能告訴她!」

在林中的那些歲月,珊子走入了真正的絕望。許久之後她才知道,她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找回良子了。於是她的詛咒開始了,從此不再停息,一直延續了整整三十年。

開頭的日子,在詛咒的間隙中,珊子仍不時沉溺於美好的回憶中。「你這喪盡天良、沒心沒肺沒臉沒恥的家伙,你總算讓咱全身看了個遍!咱那會兒是有權位有勇謀的人,長了女人身,生了豹子膽,你不老老實實躺下受罰門兒也沒有。咱呼風是風,喚雨是雨,就是唐老駝這樣的人也得懼咱三分。我後悔當年沒把你扔進熱鍋里燙成個禿毛兒j,那樣你就不會一撲閃翅膀飛了。你這個有眼不識泰山、用蜜糖洗腚使豬糞擦臉的王八羔子、挨千刀的下賤物件,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瞎了狗眼,你怎知道,我到現如今還是一條響當當的處女!」

珊子淚水淌成小河,匯入溪水,令溪主黑鰻一陣陣心酸。黑鰻其實也是同病相憐,她年輕時候也被一條鯰魚拋棄過,這會兒就爬上岸來安慰幾句:「大妹子你就別擦眼抹淚的了,他們公的就沒有幾個好東西,我那口子就仗著一嘴漂亮的小胡須,見了小紅魚吱溜一下鑽過去,溜她那兒了,現如今哪,說不定早被人做成了一缽湯哩……」珊子大驚失色望著黑鰻,從心里佩服不已,她發現即便是詛咒,這兒的野物們也遠比鎮上人厲害。

黑鰻那會兒建議她就住在林中,以後謀個山葯王枸杞精什么的干干,「反正身上只要壓個差事、有點權位就比沒有好啊,當個平頭百姓,這輩子的麻煩就沒完沒了!」珊子拍打著自己問:「那我呢?我的身子呢?我交給誰?」

三十年的詛咒(2)

黑鰻在這尖銳的追問中也慌亂起來。因為這正是她至今未曾解決的問題。她流下了眼淚,對一個素昧平生的鎮上女人第一次吐露了心事:「大妹子啊,不瞞你說,我有一段時日,很想把自己交給一個老中醫。後來,想來想去,總算忍住……」

珊子在心里冷笑:「你幸虧忍住!你哪里知道,那個老中醫與生前的霍老爺穿一條褲子還嫌肥呢!俺們唐老駝正想一刀咔嚓了他哩!」她仰臉看著西天,還在想自己的事,牙齒都咬響了。她在心里說:

「良子啊,你看著吧!我不光要用嘴巴詛咒你,我還要用身子詛咒你哩!我要讓你在這雙重的詛咒里,打著滾兒難受,打著滾兒去死!去死!去死!死!死啊!」

真正的野獸(1)

珊子立志找一個兩足獸、一個真正的野獸。她發現如今偽裝的野獸太多了,一個個故意不說人話,胡吃海喝,擺出一副打家劫舍的模樣,可惜一偎進女人懷里就現了原形。這些不中用的家伙那會兒全成了軟性子,恨不得當一輩子情種。

「這家伙最好腰圍六尺,黑臉吊眼,一雙粗腳鐵硬敢踩棘子,打十幾歲起就殺過人;最好還是個qg犯,放火燒過倉庫,騙過親爹親娘和自家兄弟,連黑驢都敢日!這樣的漢子難道就沒有嗎?在咱這孬種地界上真的就絕跡了不成?」珊子抽足了水煙、喝了一瓶燒酒,在石頭街上對老婆婆們嚷著。

棘窩鎮的男人都繞過她走,她吐一口:「小樣兒,也不看看自己那把j骨頭!」一些上邊來的穿制服、留分頭的男人想找她開導一番,剛開口她就把水煙遞上,笑嘻嘻說:「你大概還沒出娘胎就給閹了吧?我得驗驗你!」說著就伸出手來,對方吱哇一聲跑走了。

唐童那時常常痴痴地盯著珊子的胸部,想偎著她廝磨一會兒,被她捏住拉來拉去。唐童是個自小野性過人的蠻物,竟然動手摸起她來,惹得她身上癢絲絲的。她一下騎上他,兩條大腿夾住了他的脖子,任其臉色絳紫喘不過氣來,就是不松。待半個鍾點之後,唐童躺在地上起不來了,眼也斜刺到一邊,直到半天才大喘一口緩過氣來,額上是豆大的汗粒。珊子說:「你還年輕啊,你得好好吃些攀筋牛r才行哩。」唐童滿面畏懼,哼一聲離開了。

開春時節,梧桐花開放了。這是棘窩鎮不小心遺下的惟一一棵樹木,它好不容易長起來,兩年後才得以翦除。一些蜂蝶圍著花葉旋了一圈離去,不久即有人面面相覷,小聲嘀咕。一些人從窗上探頭觀望,目光追逐尋覓啪啪的腳步聲:這聲音又大又沉像夯地,從巷口響到石頭街,在拐彎處的一處黃色卵石壘成的小院前停息下來。大家看得清晰,來人是一個典型的大痴士,身高足有一米九十,粗而不臃,臟膩非常,頭發頂部蕪亂打卷兒,下邊發梢卻一綹綹披散肩頭;一對大板牙突出來,緊緊扣住了肥大的下唇;額上有發亮的大疤,受這疤痕牽拉,兩只鋼球似的眼睛有些歪;劍眉,小兔耳,身背黑色布卷,走路攥拳,戴有鐵釘護腕。「天哩,這家伙真像來咱棘窩鎮打擂來了!這都什么年頭了,一個大痴士還這么張狂!要在早年間咱老駝早就讓人架銃了!」人們趴在窗上議論,並不知道,此刻唐老駝正和兒子唐童伏在窗台上看呢。老駝認為事情既然與珊子有關,不妨先看一看再說。

大痴士在卵石小院前站定,喊了幾句,可能是自報了姓名來路。一會兒院內小窗開了一道縫,肯定是珊子在從頭細細打量來人。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四周鴉雀無聲。小窗上的縫隙咣當一聲合上。大痴士掂拳、頓足。小窗復又打開。不知窗上人朝他做了個什么手勢——事後很久觀看這一幕的人還發誓,說當時並沒見珊子招手相邀——反正是大痴士徑直進院,又拾級而上,推門走了進去。奇怪的是無論院門還是屋門,那天壓根兒就沒有上閂。

之後就是最誘人最費猜詳的事情了。因為一切發生在屋內,所以也就成了一個永久的謎團。全鎮人,特別是正好面對著卵石小院的人家,他們一直伏在窗上,眼也不眨盯住,都抱了說不清的、相互矛盾的希望。大痴士進去足有一刻鍾了,可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也許就為了配合這一個世紀以來全鎮最靜謐的早晨,街上的狗和j未吭一聲。也僅僅是一刻鍾吧,奇跡發生了——至少有十人以上親眼目睹了這個令人振奮、許多年後還要一再咀嚼玩味的場景。

反正開始是嘭嚓一聲——有人說是屋門打開的響聲,有人說是珊子一拳將人打出來的聲音,只見那個雄壯無言的大痴士連連倒退著出來,一腳踏到門外就仰面跌倒。他的粗腿蹬了兩下,可能是急於爬起來挽回面子吧,想不到被隨後撲出來的珊子一腳踢向了正中部位……那嘶啞粗長的嚎吼、那伴著十二分沮喪和委屈的哼叫,讓人至今難忘,所以都認為這是值得記入鎮史的大事。

就在全鎮人的注視之下,大痴士像來時一樣身負黑色布卷,神氣全無地垂頭而去。從背影上看,這個人遠遠沒有來時那么強壯,也沒有當時大家目測中的高大。

那個令全鎮人久久不能忘懷的事件始末,就是如此。

珊子後來從未提到來訪的大痴士一個字。所有人都不會去詢問屋內那一刻鍾到底發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緊緊相接的炎熱的夏天發生了另一件事,大痴士就會一直被鎮上人談論下去。因為後一件事出現了,前面的種種場景和細節立刻大為遜色,甚至有點淡乎寡味了。

這個夏天的炎熱鎮史上並未記載,據說歷史上棘窩鎮只出現過一次:上年紀的人說,那一年熱得麻雀搶地而死,j狗跳河跳井;也因為太熱了,引出了令鎮上人至今想一想還要臉紅的反常症候——凌晨兩點出現的一點可憐的涼爽中,半數以上的窗子都傳出了y盪的喧聲。這些y言浪語漸漸連成了一片,渲染得越來越大,襯托著一個個格外慵懶寧靜的棘窩鎮的黎明。

總之這是記憶中的第二個炎夏。中午,家家都敞窗納涼,在靠近北小窗處安置一張木椅或小床,差不多都是一直呆到下午四點左右才肯挪窩。可是這一天,就像被一個聲音統一召喚過一樣,不止一個鎮上人突兀地結束了午休,無聊而又急切地從小後窗探出頭來。他們的目光尋索一會兒,然後一齊聚焦,盯在了同一個生人身上。

真正的野獸(2)

這是一個說不清年齡的老男人,正在爬上石頭街的一道緩坡,步子遲緩卻相當有力,每走一步,略顯大些的頭顱就向前探一下。他雖然骨骼壯實,但個子只達到中等以下,加上天熱只穿了短褲和小搭袢,所以松松的皮膚和凸出的肋骨顯露無遺。他的額頭突出而堅硬,泛著亮光並生著一簇皺紋,加上緩慢的步履和呈羅圈狀的弓腿,使見他的人無不想到了一種動物:龜。從中午第一眼見面到後來,人們就一直叫他「老g頭」。

老頭那天爬上坡來,擦著稀薄的汗粒,仰頭望著石頭街兩旁探頭豎腦的窗子,用一種少見的沙啞嗓子問:「請問有個叫珊子的姑娘住在這里不是?」

窗戶無聲地關了。老頭連問無果,就繼續往前。這時所有的小窗再次打開。只見他不知怎么走到了黃色卵石小院前邊,像畏懼陽光一樣仰臉觀望,後背上的布囊鼓起來恰像一副沉重的龜殼——這會兒還沒容他再次打聽,院內那扇小窗戶就打開了——人們事後無不稱奇,復敘說:「怪極哩,就像事先把一切都算計在內似的,人家珊子穿了嶄新的花衣裳,正從窗上笑臉盈盈招手呢!」

不用說老頭就邁著緩慢有力的步子進屋了。窗子和門隨即關閉,顯然主人對這個夏天的炎熱並不在乎。街上的人一直從小窗上盯過來,發現珊子家窗門緊閉直至太陽落山。掌燈時分,窗紙上透出溫馨的光,一度還映出兩人疊印的身影。這樣一直過去了三天,小院里既沒人出門,又無聲無息。「怪耶,他們買菜打水都要出來啊,難道早已備好了多日的糧秣?」鎮上人越發迷惑了。

第四天下午,天熱得j子兒都能燙熟。小院的門打開了,只見那個老g頭像來時一樣打扮,只不過神情多了一分欣悅和滿足,又長又深的鼻中溝重重地垂下來。珊子攙扶著他,一張容光煥發的臉上滿是甜蜜和欽敬,樣子十分殷勤。她一直將老g頭送過了石頭街,又站在街口小聲說了一會兒話。到了兩人分手的時候了,有人親眼見老頭兒邁動一雙弓腿跨到了路邊,原來是要采一枝打破碗花兒——原以為老頭是想把這花別到珊子的頭發上,誰也未曾料到的是,老人顫顫抖抖的手一下就把花兒c進了珊子的r窩那兒。珊子低頭看花,老頭憐惜地拍了拍她的臉。

他們就這樣分手了。

那天珊子站在鎮邊,一直目送烏龜似的老人緩緩離去:老人走進西面的一片蒼茫之中,又折向南,那兒是連綿的群山……珊子胸前的打破碗花顫顫悠悠,映襯著一對碩大的茹房。事後鎮上人不得不如實地說:那天下午珊子有些可憐,孤零零站了許久,一對大茹房被西邊的太陽照得通紅通紅,像一對熟透的南瓜……

這些都是眾口一詞,所以早已不是傳言,而直接就是事實:珊子在最火熱的夏天過完了自己的新婚,那是如火如荼的三天三夜,從此徹底告別了處女時代。三天一過,新娘臉上的紅暈一褪,全新的歲月也就開始了。

對於那個有些詭秘的烏龜般的老人,鎮上漸漸有些傳言,說他本是大山里的一個異人,半輩子隱下來,自有些過人功夫。俗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老人平生只一次光顧棘窩鎮——他當是慕名而來。

。。

收徒記(1)

「過了這三天,姑娘鬧翻天;白天睡叫驢,夜里抽大煙。」棘窩鎮用一段順口溜兒概括了珊子日後的生活情狀。她本來就是個潑辣無敵的主兒,但在男女事情上主意堅定。自從把自己交給了那個烏龜樣的老男人之後,整個兒人就變了。

那個難忘的夏日,她先是靜養了幾天,而後嫌天氣太熱,一天到晚不再關閉門窗,也不穿衣服,在院子里進進出出,讓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