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2 / 2)

八百萬種死法 未知 5252 字 2021-02-25

關於金她說:「我跟她不熟。我跟她們沒有一個熟的。她們各有特s。桑妮喜歡尋歡作樂,她認為當妓女大大抬高了她的身價。魯比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成年人,不食人間煙火。我敢說她正在存錢,總有一天會回澳門或香港,去開鴉片館。錢斯或許知道她的打算,也很明智地決定不去管她。」

她在餅g上放了一片n酪遞給我,自己也拿了一些,然後小口喝著手中的紅酒。「弗蘭是個迷人的怪胎,我稱她做格林威治村的白痴。她已經把『自我欺騙』提升為一種藝術形式。她肯定得吸掉一噸大麻,才能繼續相信她編出來的那套胡話。再來些可樂?」

「不,謝謝。」

「你肯定不想來杯葡萄酒?或更濃烈的?」

我搖搖頭。收音機傳來柔和的背景音樂,是某個古典音樂頻道。瑪麗?盧摘下眼鏡,吹了吹,然後拿塊紙巾擦拭。「還有唐娜,」她說,「是妓女國的詩人。我在想,詩詞對她的意義就像大麻對弗蘭的意義。你知道,她寫得一手好詩。」

我隨身帶了唐娜的詩,拿給瑪麗?盧看。當她瀏覽全詩時,前額現出條條豎紋。「還沒寫完,」我說,「她還在潤s。」

「不知道詩人怎么知道自己完工沒有。還有畫家。他們怎么知道什么時候算畫完?我很難理解。這首詩是關於金的嗎?」

「對。」

「我不懂它的意思,不過有點東西,她想要表達些什么。」

她想了片刻,頭像鳥一樣揚起,她說:「我想我把金當成最典型的妓女。來自中西部北邊的白種金發美女,天生就是那種勾在黑人皮條客臂彎里走過一生的女人。跟你說,她被謀殺我絲毫不感驚訝。」

「為什么?」

「我也不很確定。我被嚇住了,但並不驚訝。我想我看出她不會有好下場。意外死亡。倒也不一定是被殺,而是這一行的犧牲品。比如自殺。或是毒品加酒精帶來的悲劇x收場。其實據我所知,她既不酗酒,也不吸毒。我想我本以為她會自殺,但謀殺也不是沒有可能,對吧?可以讓她脫離這行。因為我無法想象她一輩子這樣g下去。一旦中西部的純朴從她身上消失,她就會無法忍受。而我也看不出她能找到什么出路。」

「她是要退出。她告訴錢斯她想退出。」

「你確定那是事實?」

「對。」

「那他如何反應?」

「他說由她自己決定。」

「就那么筒單?」

「顯然。」

「然後她被謀殺。有關聯嗎?」

「我想一定有。我想她有個男友,而這男友就是關鍵。我猜他是她要離開錢斯的原因,也是她被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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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節:八百萬種死法(57)

「但你不知道他是誰。」

「對。」

「誰有線索嗎?」

「目前為止都沒有。」

「唔,我也愛莫能助。我不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么時候,也不記得她眼里閃過愛的光芒。不過,這倒合理。男人把她拉進這行,大概也需要另一個男人把她帶出去。」

接著她便跟我講起她如何進入這個行當。我本來沒想問,但還是聽了全部經過。有回在蘇荷區一家西百老匯畫廊的開幕式上,有人把錢斯指給她看。他跟唐娜在一起,指出他的那人告訴瑪麗?盧說,他是皮條客。因被多灌了一兩杯廉價葡萄酒,她在酒精作用下走過去,向他自我介紹,說想寫一篇關於他的故事。她其實還算不上作家。那時她和一名在華爾街從事某種高深莫測的工作的男人同居,住在西九十四街。男人已經離婚,但仍和前妻藕斷絲連,他頑劣的孩子每個周末都過來,兩人關系發展也一直不順。瑪麗?盧是自由編輯,有份兼差的校對工作,另外還在一家女x主義月刊登過兩篇文章。錢斯和她約會,帶她共進晚餐,完全改變了訪談的初衷。喝j尾酒時她意識到自己想要和他上床。這種沖動與其說源自x欲,不如說是出於好奇。晚餐還沒吃完,他就提議要她別作表面文章,g脆寫點真的,由妓女的角度來看她們的實際生活。她顯然頗感興趣。他對她說,何不善用這種興趣?何不跟隨它的指引,何不試兩個月妓女的全套生涯,看看結果如何。她把這提議當成玩笑。飯後他送她回家,沒有任何挑逗,而且對她的x暗示裝聾作啞。其後一個星期,她無法把他的建議拋到腦後。她自己的生活似乎一無是處。她的戀情已經枯竭,有時她想,自己還跟情人同居只是因為不想花錢另租公寓。她的事業停滯不前,毫無起s,掙的錢也入不敷出。「還有書,」她說,「書突然變得極為重要。莫泊桑從停屍間弄來人r品嘗,目的是要准確描述它的味道。難道我就不能花一個月時間體驗妓女生涯,好寫一本關於這一主題的好書?」

她接受錢斯的提議後,一切便被安排妥當。錢斯幫她搬出西九十四街的公寓,把她安置在目前的住處。他帶她出游,展示她,和她上床。在床上,他指導她該怎樣做,她也覺得這是爽心快事。她體驗過的男人在這方面都沉默寡言,只期望她領會他們的意圖。她說,就連嫖客也不會直接說出他們的要求。前幾個星期她仍認為自己只是為寫書搜集資料。每回嫖客走後,她都記些筆記,寫下自己感受。她還寫r記,把自己和她所做的事區分開來,新聞工作者的客觀身份對她而言就像唐娜的詩詞和弗蘭的大麻一樣。當她逐漸意識到賣身就是目的而非手段時,她幾乎精神崩潰。她以前從未想過自殺,但當時整整一個星期她都在邊緣徘徊。最後她終於度過難關。妓女生涯並不表示她就得給自己貼上妓女標簽。這不過是她生命中一個短暫的階段。書雖然只是她當初進入這行的借口,但也許有一天她真的會去寫書。所以沒關系,她每天過得很愉快,只是想到要永遠過這種生活時才會感到心里不安。但那不會發生。等時機成熟,她會輕松脫身,就像她入行時那樣。「這就是我能保持特別冷靜的原因,馬修。我不是妓女,我只是暫時扮演妓女的角s。你知道,這兩年的r子原本可能更糟。」

「我想是吧。」

「空閑很多,也有不少動物x滿足。我看了很多書,也去看電影,逛博物館,而且錢斯喜歡帶我聽音樂會。你知道瞎子摸象的故事?有人抓到尾巴以為大象像蛇,另一個摸到象身以為它像牆。」

「怎么?」

「我覺得錢斯就是大象,而跟著他的女孩都是瞎子。我們每人看到的都只是他的一面。」

「而且你們房中都有一些非洲雕刻。」

她的雕像大約三十寸高,是個一手握著一把枝條的小人。他的臉和手是用紅藍兩s珠子串成,身體其它部位則鑲滿貝殼。「我的守房神,」她說,「是來自喀麥隆的巴統祖先雕像。是瑪瑙貝做成的。全世界的原始社會都把瑪瑙貝當貨幣,是部落世界的瑞士法郎。你看它的形狀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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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節:八百萬種死法(58)

我靠近仔細端詳。「像女x生殖器,」她說,「所以男人才會自然而然地把它當做j易媒介。你還要些n酪嗎?」

「不,謝了。」

「再來一杯可樂?」

「不用。」

「好吧,」她說,「如果還想知道點別的什么,跟我說一聲就行。」

從她那棟建築出來,一輛出租車剛好停在前頭放人下車。我便坐上去,告訴司機我旅館的地址。司機一側的雨刷壞了。他是白人,駕駛執照的像片上卻是黑人。有個牌子寫著:請勿吸煙,司機過敏。車內彌漫著大麻的味道。「他媽的什么都看不到。」

司機說。我靠在椅背上,享受著這段車程。我在旅館大廳給錢斯的聯絡站打了一個電話,然後上樓回房。大約十五分鍾以後,他打了過來。「goyakod,」他說,「我跟你說,我喜歡這個詞。今天敲了很多家門嗎?」

「有幾個。」

「怎么樣?」

「她有個男友,給她買禮物,她四處炫耀。」

「跟誰炫耀?我那群女孩嗎?」

「不是,所以我才會想到這是她的秘密。是她的一個鄰居跟我提到禮物的。」

「鄰居收養了那只小貓?」

「沒錯。」

「『抬起p股去敲門』,這招還真管用。你先是要找失蹤的小貓,結果找到了一條線索。是什么禮物?」

「一件毛皮外套,還有些珠寶。」

「毛皮,」他說,「你是說那件兔皮外套?」

「她說是貂皮。」

「染過s的兔皮,」他說,「是我買給她的。我帶她逛街,付的是現金。我想是在去年冬天。那鄰居說是貂皮,我c,我倒想賣給那個鄰居兩件那樣的貂皮,狠狠敲她一筆。」

「金說過那是貂皮。」

「跟她鄰居講的?」

「跟我講的。」

我閉上眼睛,想起她和我同坐在阿姆斯特朗酒吧時的樣子。「說她來紐約時穿的是件牛仔外套,現在換成貂皮大衣,還說如果能重過這幾年,她寧願用貂皮大衣換回那件牛仔外套。」

他的笑聲在電話里回響。「染過s的兔皮,」他很肯定地說,「比她當初走下公j車時穿的破爛值錢,但當贖金還不夠。而且買給她的也不是什么男朋友,是我。」

「呃——」「除非我就是她所謂的男朋友。」

「有可能。」

「你提到珠寶。她的那些都是假貨。你看過她珠寶盒里的東西吧?沒一件值錢的。」

「我知道。」

「假珍珠,一枚班級紀念戒指。她唯一一件不錯的東西也是我送給她的,一個手鐲,也許你看過?」

「象牙做的?」

「對,是老象牙,配件是金的,鉸鏈和掛鉤,雖然不多,但金子總歸是金子,對吧?」

「你給她買的?」

「花了一張百元大鈔。如果在店里,要想找到那種好貨s的話,起碼也得花上三百元。」

「是贓物?」

「這樣說好了,我不買沒收據的東西。賣給我的那人可沒說手鐲是偷來的,他只說打算賣一百塊。我去拿照片時真該一塊兒帶走的。你知道,我買那手鐲是因為我喜歡,送她是因為我不打算戴它。再說,我想戴在她手腕上一定很好看。果真沒錯。你還是認為她有男友?」

「我想是。」

「你聽上去沒那么肯定了。或者只是累了。你累嗎?」

「累。」

「敲了太多門的緣故。她這個所謂的男友,除了買實際上他沒買過的禮物以外,還為她做了些什么?」

「他打算照顧她。」

「噢,媽的,」他說,「那是我做的事,老兄。除了照顧她,我還能做什么?」

我躺在床上伸展四肢,結果沒脫衣服就睡著了。我敲了太多門,和太多人談過話。本來還想去找桑妮的。我已經給她打電話說要過去,結果卻睡著了。我夢到血,還有一個女人在尖叫。我醒來時大汗淋漓,口腔深處有股金屬味道。我沖個澡,換上衣服。在筆記本里找到桑妮的電話,到大廳撥號,沒有人接。我松了口氣,看了看表,朝聖保羅教堂走去。演講人語音柔和,淡棕的頭發,前額略禿,有張稚氣的臉。開始時我還以為他是牧師呢。結果,他是殺人凶手,還是同x戀,有天晚上突然失去意識,用廚房里的菜刀在他戀人身上連砍三、四十下。他靜靜地說,對事情經過他有模糊的記憶,因為他的意識時有時無。清醒時刀還握在手里,當時可怕的景象把他嚇壞了,然後又沉入黑暗。他在阿提卡監獄坐過七年牢,出獄後滴酒未沾,至今已有三年。聽他講話真叫人心里發慌。我不確定自己對他有何感覺。他能活著出獄,不知該替他高興,還是為他難過。休息時,我和吉姆聊起來。也許是受剛才那人經歷的影響,或是念念不忘金的死,總之我開始談到所有那些暴力,所有那些犯罪,所有那些凶殺案。「我受不了,」我說,「每次拿起報紙就看到一些該死的事情,都快把我瘋了。」

「你知道那個老笑話吧?『醫生,我每次做這動作都會痛。』『那就不要做這動作。』」「怎么?」

「你應該不再看報。」

我看了他一眼。「我是說真的,」他說,「那些報導也讓我心煩,關於國際局勢的報導也是如此。如果是好事,就不會見諸報端。但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也許是聽到別人說的,總之我開始想,根本沒有法律規定我非讀那些垃圾不可。」

「不去理會它。」

「有何不可?」

「那是鴕鳥行徑,不是嗎?眼不見,心不煩。」

「也許吧,但我的看法有所不同。我想沒有必要被那些自己無能為力的事瘋。」

「我無法讓自己對那些事無動於衷。」

「為什么?」

我想起唐娜。「也許我和全人類息息相關。」

「我也是,」他說,「我來這兒,我聽,我講。我保持清醒。那就是我和全人類的關系。」

我又倒了些咖啡,拿了兩塊餅g。討論時,大家紛紛告訴演講者,他們多么欣賞他的誠實。我想,天哪,我永遠說不出這種話。然後,我把視線轉向牆壁。他們在牆上貼著標語,諸如「簡便才易行」之類的金玉良言,一條標語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神恩赦我」。我心想,才不呢,去它的吧。在失去意識時我才不會殺人呢。不要跟我說什么神恩。輪到我發言時,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