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1 / 2)

所羅門之犬 未知 5808 字 2021-02-25

黑s的長裙,灰s的襯衫——只是喪服吧。屋子里面微微飄著一些線香的香味。

鏡子本來想給他們上茶,但被間宮笑著攔了下來。

「不用了,我們這就回去。再說,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可是,至少來點麥茶……」

「真的沒關系,是吧,秋內君?」

「啊,啊,是啊。」

客廳里有一套四人座的桌椅。秋內和間宮在那張桌子旁緊挨著坐下。桌面上孤零零地放著一個立式相框,橢圓形的照片里是笑容滿面的y介和鏡子。秋內看了看照片,背景拍得很模糊,大概是在哪個公園里拍的吧。鏡子的樣子沒怎么變,但照片里的y介卻要比秋內最後見到他的時候年幼很多。照片里的兩人面向鏡頭,腦袋都向對方的方向傾斜著,幾乎就要碰到一起。這張照片拍得很好,讓人仿佛能夠聽到公園發出的歡快低語。

秋內抬起頭,只見客廳天花板的一部分被樓梯井所占據,欄桿的另外一側則是二樓的走廊。走廊上有兩個門。其中一個門的木制門板上掛著一排木工工藝字——「yosuke」。(即r語「y介」的羅馬音。)幾個字母排列的歪七扭八,一定是y介自己貼上去的吧。秋內覺得有些難受,趕忙把視線轉向別處。

屋子的一個角落里並排放著三個大紙袋子。雖然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但每個袋子都很高,里面一定裝著些非常重的東西。

桌子對面,鏡子無所事事地坐在那里。

「間宮老師,這次歐比的事情,給您添麻煩了……」

鏡子老師的聲音沙啞無力。而在大學講課的時候,她的聲音曾經是那么透明,那么沁人心脾……

「哪里哪里,一點都不麻煩。對了,椎崎老師您怎么樣了?身體稍微好點了嗎?」

秋內嚇了一大跳:這種問法也太直截了當了吧!

鏡子的臉上露出微笑。她歪著腦袋,既不是表示肯定,也不是表示否定。過了一會兒,她仍然保持著這種姿勢,一動不動。秋內以為她生氣了,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在這時,她低聲說道:

「丈夫離開了,y介和歐比也不在了……這家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鏡子把目光移到了相框上面。

「全都是我的錯……」

間宮慢慢地搖了搖頭。

「才不是那么回事呢。命運這種東西,沒人能夠猜透。」

「是嗎。」

「是的,未來即將發生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

秋內理解不了兩人的對話。「全都是我的錯」,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

「對了,椎崎老師,我在電話里拜托您的事情,您准備好了嗎?」

間宮改變語調,問道。

「嗯,那個,在那里——」

鏡子指了指放在屋里角上的那三個紙袋。

「不過,您怎么弄回去呢?那些真的很重,我幫您叫輛出租車吧。」

「不不,不用,太浪費了。我們自己抱回去就好了。這小子對自己的體力充滿自信。」

間宮笑嘻嘻地看了看秋內。

「啊?您說我嗎?」

「你那是什么表情嘛!難道你沒信心嗎?」

間宮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不,信心多少還是有的……」

「什么嘛,嚇死我了……」

「那些袋子里放的都是狗糧。」

鏡子憂心忡忡地看了看桌子對面。

「間宮老師說,想把家里剩下的狗糧都拿走,所以我就把這件事拜托給他了。其實,我本打算把這些親自送到間宮老師府上的……」

「怎么能讓你送過來呢,你說是不是啊,秋內君?」

「嗯,這個……」

秋內終於弄清了事情的真相。總而言之,間宮叫他一起過來,是為了讓他g體力活兒。

不一會兒的功夫,間宮站了起來。秋內也跟著起身。

「秋內君,三個紙袋拿得了嗎?」

「哎?全都讓我拿啊?」

「因為我的手指被牛虻咬了一下啊……」

間宮無比哀怨地看著自己的右手食指。可是,無論怎么看,他手指的紅腫都已經消退了。

「算了,我明白了。」

沒辦法,秋內抱起三個紙袋。袋子里的狗糧都是罐裝的,所以比預想的要重很多。

——難道要抱著這么沉的東西在烈r炎炎之下走回去嗎?

「真是麻煩你了,秋內君。」

「哪里哪里,沒……沒事兒,這個,難道是歐比的被褥嗎?」

秋內看了一眼懷中的袋子。塞得滿滿的罐頭上面,是一塊被仔細疊好的咖啡s小毯子。毯子的表面上零星地粘著一些毛,似乎是歐比的。

「是的,雨天的r用品,鋪在底下的。」

「雨天的……r用品?」

「歐比很怕下雨哦。」

鏡子微微一笑。

「y介把歐比撿回來的那天,正好是個雨天,所以……在遇到y介之前,歐比一直孤零零地在雨里淋著,無依無靠……」

「啊,所以一下雨,它就——」

「沒錯,一下雨它就害怕。下雨的時候,歐比就會縮在外面的狗屋里,哆哆嗦嗦地發抖,還會不安地大聲叫喚。那個時候,我覺得最後不要讓它進來,應該讓它去適應雨天。但y介卻怎么也不聽我的,那孩子總是放歐比進來,讓它躺在毯子上。我覺得突然安靜下來了,就去看看情況,結果發現他們一起睡著了。那塊毯子還是y介用零花錢買的呢……」

鏡子說到最後的時候,聲音已經開始有些發顫了。即使如此,她仍然眯起眼睛,用一種懷念的目光凝視著那塊毛毯。

鏡子把秋內和間宮送出玄關。走出院門之後,秋內回過頭,只見鏡子全身被直s下來的驕y包圍,好像馬上就要熔化了似的。

白光之中,鏡子慢慢低下頭,兩只手在身前j叉,身體筆直地向前伸出,舉止十分恭敬和藹。

「間宮老師,歐比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鏡子的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一種義無反顧的信念。秋內覺得自己自己突然被某種漠然的違和感包圍了。是鏡子的眼神。那種眼神和這種場合極不相稱。

「啊,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

或許間宮也有同感吧,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困惑。

秋內和間宮離開鏡子家,一起走進小巷。耳邊再次傳秋蟬的叫聲。

「間宮老師,可以問您個問題嗎?」

秋內調整了一下抱在胸前的三個紙袋,隨即問道:

「剛才,椎崎老師說了一句話——她說『全都是我的錯』。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她剛才這么說過嗎?」

間宮滿臉驚訝地轉過頭來,拙劣的演技真是令人發指。

「當然說過啊。她說老公離開了,y介君和歐比也不在了,接著就說了那句——『全都是我的錯』。」

「只是一種修辭方法而已嘛。」

「可是那個時候間宮老師好像聽懂了她的意思。」

「我才沒聽懂呢。」

「你絕對聽懂了。」

這個時候,在被烈r炙烤的小巷前方——在瀝青路上,出現了一個黑s的東西。一瞬間,秋內覺得自己看見了。他注視著那個時隱時現的黑s物體,眯起眼睛仔細一看,卻發現什么都沒有。

「老師,剛才在那兒,您看到什么東西了嗎?」

「哪里?」

「就在那兒,那個灰s房子的對面。」

那是一個丁字路口。剛才好像有個人影閃了一下。有人剛想往丁字路口上走,但又突然退了回去。因為他看到了秋內他們。

「老師,這些您先拿一會兒。」

秋內把裝滿狗糧的三個紙袋塞給間宮,在渺無人煙的小巷里疾馳起來。他對自己的腳力充滿信心。秋內跑到剛才人影閃動的丁字路口,轉彎的時候,他沒有減速,全速拐了過去。遠處,一個黑影正獨自騎在自行車上。秋內本想追上那個可疑的家伙,但他突然停了下來。

「喂……秋內君……發生什么事情了……突然……」

間宮用兩條細小的胳膊抱著三個紙袋,步履蹣跚地從後面趕了上來。「對不起」,秋內低頭道歉,然後再度轉向前方。那個黑影已經不見了蹤跡。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是蟲子還是動物?」

「是京也。」

「什么?」

「是騎著自行車的京也。」

正文第三章5

那天晚上,將近十點的時候,京也給秋內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秋內……完了完了……我還是做了……」

他的聲音顫得十分厲害。

「你說什么?怎么了?」

「死了……」

「哎?京也,你說什么?」

「完了完了……秋內……死了……」

電話突然被掛上了。

秋內趕忙撥打京也的電話,但卻沒有接通。京也的手機似乎沒電了。秋內想給他住的地方打個電話,但他馬上想起來,京也的房間里並沒有安固定電話。猶豫了片刻,秋內撥通了寬子的手機。他還是第一次在這么晚的時候給女生打電話。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秋內君?有什么事嗎,真是少見啊。」

「那個,寬子,我的問題可能有點奇怪——你知道京也現在在哪里嗎?」

隔了一小會兒,寬子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我不知道,怎么了?」

「京也剛才給我——」

說道一半的時候,秋內改變了主意。

「沒事兒,我有點事兒找他,但卻打不通他的手機。所以我想他是不是正和寬子在一起。」

雖然不知道京也到底做了什么,但秋內覺得自己不能貿然把那些事告訴寬子。如果說了,麻煩就大了。

「其實啊,剛才我給京也大了一個電話,有點事想和他說。」

寬子的聲音十分低沉。

「不過,根本就打不通。最近他到底在想什么啊?我也開始理解不了。」

「他是不是在家里啊?」

「他不在家里。」

「你去過了?」

「去過了。燈關著,自行車也不在。」

「這樣啊……」

秋內謝過寬子,掛上了電話,隨即有撥了一次京也的號碼,但他的手機還是處於關機狀態。

「什么事嘛……」

那一晚,秋內一夜沒睡。他盤腿坐在榻榻米上,隔幾分鍾就打一次京也的手機。但是,他一次都沒有打通過。

第二天早上,秋內在大學聽說了一件事。

椎崎老師死在了自己家里。

報警的正是友江京也。

正文第三章6

京也直愣愣地盯著秋內。

「手機的事情,後來我不是跟你解釋了嗎?」

京也的聲音很低,說話的時候只有嘴唇在動。秋內回了一句「是解釋過」。這次,他並沒有避開京也的視線。

「你確實解釋了,但我卻無論如何都沒法認同你的解釋。」

「信不信是你的自由。我說的全部都是實話。」

京也使勁兒收著下巴。他是想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嗎?還是說,他只是忍著不讓自己發抖?

四個人陷入了沉默。

雨的聲音,河的聲音。

「咔嚓」,四個咖啡杯響了一下。寬子的鞋尖似乎碰到了桌腿。雖然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過失,但寬子卻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了。她怯生生地抬起頭。

「對不起……」

寂靜再次彌漫起來。

「喂,靜君。」

智佳把手放到秋內的膝蓋上面。

「事到如今,再怎么糾纏也是無濟於事了。因為椎崎老師是自殺的啊。雖然好像沒有遺書,但那確實是自殺啊,是吧?」

智佳的臉上露出了僵硬的微笑。

「就是嘛——說實話,怎樣我都無所謂。」

秋內長吸了一口氣,然後轉向京也。

「那天晚上,京也為什么要給我打那種電話……算了,那件事已經無所謂了……可是,電話的內容和話題……京也,對不起。」

秋內慢慢地低下頭。

「都跟你說了嘛,別生氣啦。」

「我才沒生氣呢。」

「你給我冷靜點好不好。」

「我冷靜得很。」

氣氛變得更加緊張了。一些r眼無法看到的精巧冰雕在桌子周圍漂浮著,似乎正在等待著自己粉碎、墜落的那一刻。

京也把雙肘支在兩膝上面,擺出一種壓迫的姿勢。他窺視著秋內的雙眼。

「那么,你最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們不要再談那個話題了,是我不好。」

「你很在意的吧?所以才會特地提到那件事,對吧?」

「在意?我在意什么?」

「少裝糊塗,你認為是殺的,對吧?」

「殺誰?」

「少跟我來這套!」

京也的聲音在秋內的耳朵里嗡嗡作響。緊隨其後的是寬子的抽泣聲。

寬子雙手掩面,伴隨著身體的顫抖,不斷地喘著粗氣。她的呼吸越來越快,越來越激烈,呼吸聲終於變成了嗚咽聲。

「寬子……」

智佳向寬子伸出手。寬子把顫顫巍巍的右手伸到桌子上,仿佛在求救一般。智佳用兩只手緊緊地握住寬子的手。

京也再一次開口說道:

「秋內,我只要你這么幾句話。椎崎老師是自殺的,y介則是死於事故,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我沒有任何責任。」

京也狂躁地睜著眼睛。

寬子還在小聲地哭著,臉幾乎就要和桌子貼上了。智佳抿著嘴唇,緊緊地握著朋友的手。

「你沒有責任……嗎?」

秋內不斷重復著京也的最後一句話。他感到腹腔底部正在漸漸地變熱。他抬起頭,慢慢地說道:

「我可不這么認為啊。」

京也的嘴巴顫抖了一下。

「別說了,秋內老師……」

「你肯定一直是那么想的。正因為如此,你才會給我打那種電話——不是嗎?」

「求你了,靜君。」

智佳向秋內懇求道。

「不要再說那件——」

秋內把京也放在視野的中央,繼續說道:

「就是你殺的。」

正文第四章1

副教授自殺身亡,她的屍體被一個叫友江京也的學生發現——從早上開始,這條消息便開始在大學里流傳。將聽到的各種片段組合起來之後,秋內得到了這樣的消息。

首先,昨天晚上十點剛過,幾個正在大學附近散步的學生,突然看到幾輛救護車和警車停在鏡子家門請。他們也選了鏡子的課,所以出於好奇,便想去看個究竟。走進一看,發現京也正站在那里。京也和一個穿著警服的警官正在說著什么。警官的聲音很大,即使不豎起耳朵認真聽也能聽得到。從談話當中,他們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經過:鏡子在家里上吊自殺了。偶然來訪的經驗發現了這一情況,便報了警。

「那家伙應該在警察局里吧,可能正在接受調查。」

早上第一節課開始以前,秋內、智佳、寬子三個人集中到教室的一個角落里。京也沒有來上課,手機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我覺得應該不是。」

智佳搖了搖頭。

「警方從來不會在上時間進行訊問的。況且京也君也沒做什么壞事。」

「嗯,是啊。」

智佳所言極是。

「京也可能在家吧……」

寬子嘟噥道。

「他可能覺得,來學校的話,會被人問這問那,所以才沒來吧。估計他今天在家里待著呢。那個人嘛,什么事都嫌麻煩。」

「確實,這很像那家伙的作風。」

秋內也在惦記著京也。他想盡快見到他,當面問他一些事情。他想知道昨天晚上那個電話的含義。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我去京也的公寓看看。」

寬子說完便站了起來。她轉過身,朝教室的出口走去。

「寬子,你的書包——」

智佳抓起寬子放在桌子的書包,大聲叫道。不過,寬子似乎沒有聽見,她並沒有停下腳步。智佳輕輕地嘆了口氣,趕忙把自己的帆布包搭到右肩,左肩背起寬子的書包。

「靜君,我也去一趟。不用幫我喊到了——啊,幫寬子喊一下就好了。」

「哎,可是一喊就會露餡的啊——g脆我也去吧。」

秋內和智佳一起去追寬子。他們在走廊途中追上了她,隨後三個人一起下樓,在存車處分別騎上自己的車,共同駛出學校的大門。

「喂,寬子,昨天晚上,京也君為什么去椎崎老師家呢?」

智佳一邊蹬著她的藍s女式自行車,一邊問道。寬子輕輕搖了搖頭,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前方。

「我覺得他可能有什么事吧。」

「什么事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他書上有不明白的地方,去找老師請教去了吧。」

「不過那個人好像不是這種類型吧?」

那一瞬間,寬子用快得驚人的速度瞥了智佳一眼。

「智佳怎么會知道的?」

寬子的頭發被風吹起。隨風飄盪的頭發下,露出了敵意一般的凶光。這不禁讓秋內感到了一絲畏懼。據他所知,寬子對智佳的這種態度,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既然我這么說了,那么事實也就八九不離十了。我是京也的女朋友,是最為了解他的人。」

「嗯,是啊,他說得沒錯,可是……」

「不要隨便說話。」

這句話最後的部分,是從嗓子里擠出來的。她似乎在抑制著自己的感情。寬子再次把頭轉到前方。智佳並沒有接著說下去,她抿著嘴唇,目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