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2 / 2)

離異的人 未知 6516 字 2021-02-25

時間不逝,圓圈不圓(13)

「你沒聽說過嗎,世界上許多國家的首腦要人,都是在天上開始戀愛的。」「天上?」「是啊。他們平時在地面上太繁忙了,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的性別,也忽略了他們身邊那些女人們的性別。只有當他們從這個國家飛往那個國家、從這個城市飛往那個城市的間歇,在七千米高空的飛機上,才有閑暇兒女情長。」「別這么苛刻好不好?」「真的。澳大利亞前總理保羅·基廷的女人安妮特,曾經是澳大利亞艾略特航空公司的空姐,希臘前任總理帕潘德里歐的夫人,也曾是希臘奧林匹亞航空公司的空姐,還有新當選的以色列總理,他的太太薩拉曾經是以色列航空公司的空姐。再有……冰島前總理赫爾曼森的妻子,也曾是冰島航空公司的空姐。當時,她們都是在飛機上與現在的夫君相識並相愛的。」林子梵被維伊如此熟練地叫出各國政界要人的大名,驚詫住了,「天啊,你是怎么記住這些名字的?」維伊笑了一下,「你還有詩可寫,像我這樣沒什么可寫的人,總得有點事情做吧,我專門研究男人和女人。」「開玩笑!」林子梵停頓了一下,說,「人家都是首腦要人,整天在天上飛來飛去。像我這樣的普通群眾,能坐上汽車就不錯了。」「我有個朋友,像你一樣也算是個名人,有一次他為了嘲諷名人的虛偽就寫了篇《名人批判》的文章,你知道人家怎么說么?」「怎么說?」「說自己是『普通群眾』的,多半不會是普通群眾也是不普通的人;說『我也是普通一兵』的,多半不是兵而是官;說『我也是普通讀者』的,多半是有權對文章發表意見的人;說『我也吃過苦』的人,肯定已經不再吃苦甚至開始享福;說自己『其實我也很平凡』的,多半是那種正在傳播經驗自我感覺良好的不平凡的人……」「拜托你,不要這么尖刻好不好。那你讓我說什么,說,我也是一個藝術家,你才覺得我在說自己不是一個藝術家。累不累!」一輛出租車在他們面前停住。林子梵打開後車門,讓維伊先鑽了進去,然後自己才跟隨進去,坐在她的身邊。兩人一時無話。車身的顛盪搖晃把他們剛才談論的話題顛晃得沒了蹤影。維伊把頭倚靠在車窗玻璃上,兩只手松散地環放在腿上。她不說話的時候,臉孔就被一股懶懶的倦怠神情籠罩了。空間的縮小,使林子梵聞到了她身上漫盪出來的雌性植物濃郁的清香,那芬芳是從她胸窩的衣襟口處盈溢而出的,這種性感的氣味使林子梵先前喉嚨里火苗似的竄跳感又被喚了起來。他的目光從維伊的臉孔沿著她彎長的脖頸,又經隆起的胸部,順流而下。他注意到她的隨意放在小腹部那個地方的雙手,塗了青紫色指甲油的指尖在模糊不清的光暈中閃閃爍爍,散發著一股擋不住的女性的顏色,他感到那顏色像藤蔓一般向他的肌膚攀援而來。林子梵想起人們常說,女人說話時用眼睛傳神,不說話時用手指傳神。他終於抑制不住,低低地沖維伊喚了一聲,「哎!」「嗯?」維伊側過頭看他。林子梵不再說什么,就過去輕輕地牽她的手。他攥住維伊的手,在手掌里揉弄了一會兒。然後他就看到了她的胸部在恍惚的光澤中有了些微的起伏,他就把他清癯的頭顱扎到她的懷中摩挲起來,雙臂用力環住她的腰。他聽到了維伊怦怦的心跳,那跳聲如太陽正在轟然升起一般回應在他的耳鼓,震耳欲聾,向著夜晚的若明若暗的內核深處蹦s。他輕輕而嫻熟地用手指往下拽了拽她的挎梁背心,就把嘴唇探進她的胸窩。那綿軟的久違的向日葵一般燃燒的女性之物,在他的舌尖上激烈地顫動,他聽到維伊從骨頭深處發出一聲用力抑制的「啊」,那「啊」聲是從她的腳趾尖順著血y一同涌上來的。這呻吟仿佛擊在了林子梵的致命處,驚心動魄。他一下子崩潰,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不想發出來但是抑制不住發出的聲音,單就這種聲音就足以喚醒他作為一個男性的全部沖動,這聲音使他再無回天之力。他顧不上這會兒是不是在車上,顧不上他一貫看不起的在汽車後座上偷j摸狗的行徑是否低俗下賤,也顧不上維伊是否願意,他就把她的頭用力按向自己的胯間。……維伊的手感和嘴唇是那樣的無與倫比。做大師林子梵在白天的大部分時光里,依然過著他清教徒似的面壁省身的「聖詩」般的生活,心里頭依舊是天高雲淡,風清氣爽,清瘦俊逸的身軀松散地倚靠在書桌前寬碩的黑色轉椅里,透出一股偉岸的寧靜和對世俗的淡泊。但是,那軀體的松散絕不是通常我們所見到的那一種慵懶,那水一樣流暢而放松的線條內部,卻綳緊著一根看不見的弦,這根看不見的弦氣韻充沛,鋒利尖銳。它隱匿在血管內部,只有在他認為關鍵緊要的事物上,它才會亮出它的具有致命殺傷力的光澤。林子梵覺得與其磨磨蹭蹭、平平凡凡一步步地去貼近輝煌的生命頂峰,莫如暴烈地沖刺甚至殉身來得更容易一些。&nbsp&nbsp&nbsp&nbsp電子書分享網站

時間不逝,圓圈不圓(14)

所以,白天他總是像個從不懈怠、克盡厥責的學生,用功地寫寫劃劃,眺望記憶中的某一件事,或者預感未來可能相遇的一個什么人、一株木棉樹、一根閑晃的青草,他試圖從這些事物的形狀、紋路、質感、氣味中挖掘出詩性的哲學的什么,讓自己手下的每一個句子都像風中火苗一樣竄跳,讓每一個字詞都熠熠閃亮。他所要做到的就是他在明晰思維中寫下的模糊不清的句子,都沾滿神奇的魔力,如同《紅樓夢》一樣流傳到遙遠的年代,流芳百世,永不泯滅。他小心翼翼地做著這樣一件倍加「一不小心」的事情,他極為贊同那位遙遠的阿根廷先生博爾赫斯的話,一切疏忽都經過深思熟慮,一切邂逅相遇都是事先約定,一切失敗都是神秘的勝利,一切死亡都是自盡。他聽任每一天的時光在他的書桌上從清晨到傍晚漸漸老去。白天他除了專注地做這件事,其他的事情都會使他不耐煩。林子梵懂得日常生活中應該忽略掉什么。一個不懂得該忽略什么的人,怎么可能懂得應抓住什么!他也依然是一個孝子,除了他的叛逆性的禿頭表達了他精神本質的內涵之外,他平常依舊是一個沉默不語、和藹懂事的好青年。有一天,他從書攤上看到一位西班牙作家寫的書,這本書專門是討論大師應該娶什么樣的女人為妻的話題,這個話題吸引了林子梵的興趣。坦白地說,林子梵已經很久沒有認真讀書攤上那些被「炒」得像「愛情」一樣泛濫成災的書籍了,雖然他一直像那些難以戒毒的人一樣難以戒掉他的購書癖。他認為現在許多書籍出版的目的,就是為了增添以收購廢品破爛為業的人的收入,這種書籍就是為了讓人閱讀之後什么也沒記住,連為老年痴呆症病人c練腦筋的用途也起不到。林子梵的房間里有一個很大的竹筐,專門用來堆放灑滿鉛字的紙張書本一類的廢料,他幾乎每一天都會像投籃似的投進去一兩本書籍和一堆當日的報刊,那些書籍報刊從他的手上,沿著一個漂亮、流暢、瀟灑的拋物線,總能准確無誤地飛落竹筐中。這個動作c作得久了,沒想到也成為一項技能。在夜晚的酒吧娛樂中,經常是幾個人以投飛標的戰績來決定誰承擔付款,每每林子梵總是輕而易舉就獲得最高環數,這為他省了不少錢。別人曾問過他是什么時候偷偷摸摸練出來的,他輕輕一笑,只字不提,神秘兮兮的樣子。酒吧里省下來的錢,他繼續用來購買各種各樣的書籍和報刊,然後繼續大搞「投籃運動」。「投籃運動」的成果,自然是使得大樓里的電梯師傅、清潔工、傳達室的老大爺以及居委會大媽,統統變成了「知識分子」,他們的家里也和林子梵的家里一樣堆滿了書籍。有時候,他想,政府應當為他頒發「義務普及教育」獎。林子梵這一天所以能把書攤上的那位西班牙先生寫的書讀下去,與維伊忽然地闖入了他的視線有關。那一天汽車後座一幕,雖然當時情勢急迫得不可遏止,大有寧可事後天塌地陷也非此一舉不行的架勢。但事畢後,林子梵的心里忽然就空d了,仿佛他內心里對維伊所有微妙的感覺和濃濃的愛意,都隨著他身體里那一股蘊積很久的熱流的噴薄而出而升華消逝,同時,伴隨那滂沱熱流的涌出,也從他的身體里帶走了一股閃亮的自由的氣息,這感覺使他有些悵然。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會這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難道自己像那種下流的玩弄女性的男人嗎?他一向認為自己是高雅聖潔一儒生,一個可以為純潔愛情的永恆而獻身的烈性男兒。空d感使他的這一次性事蒙上了一層莫名其妙的y影。幾年來,在他的詩意的生活里,他身邊的女人始終是無形的,他所觸碰的女性是一種想像中的物質與存在。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習慣了只用目光和想像占有一個女人?是否已經習慣了只在腦中撫摸她們的頭發、眼睛、牙齒和脖頸?當真實的維伊忽然出現,特別是真實地觸及了她的r體時,他的確感到有些猝不及防。林子梵試圖通過這本西班牙先生的書分析一下自己。關於詩人應該娶什么樣的女人為妻,林子梵通過學習,總結出如下一些經驗。他是善於紙上談兵、用理論指導生活的。大多數人可能以為,大師級的詩人的妻子應該是漂亮迷人、風度高雅、智慧卓越、激情浪漫、成就斐然的女人,她具有不斷地刺激丈夫的男人欲望的性感,使他火燒火燎,氣韻,激情萬丈,每日至少早晚雲雨翻騰、龍鳳旋舞兩次以上。然後,丈夫的靈感便會源源不斷,滔滔不絕,激情磅礴而出,使他每天至少可以寫出一百二十行以上的詩。這實在是廣大的女性讀者美妙天真的幻想,天大的誤會。大師級的詩人需要的是惟我獨尊的生活,他十分明確自己並不需要那種浪漫、幻想、智慧的富有事業成就欲望的女性為妻,至於她是否懂得他的詩也並不重要,她甚至可以完全不用介入他的思想,但她必須是崇拜他優秀才華的女人,並以他的呼吸為呼吸,以他的情緒為情緒,以他的節奏為節奏,以他的成就為成就,以他的事業前程為舉家之大任。他每晚困倦地閉上眼睛的時間就是全家熄燈的時間,他每餐前腹中發出的第一聲鳴叫就是全家開飯的鈴聲。他不需要多少房事,他節制自斂,他的激情是要珍惜著噴薄到詩行里去的,或者他壓根對妻子已沒有欲望,但他決不會離婚,他需要「安定團結」的局面以保證他安靜地寫詩;&nbsp&nbsp&nbsp&nbsp

時間不逝,圓圈不圓(15)

他不需要她富於智慧成就,這會顯得他愚蠢無能;他不需要她過於美麗,平平常常才可靠放心,如若丑陋則更能激發他對於美的向往和追求,美色的飢渴是成功的一半;他不需要她優雅高貴,穿梭於廚房內外,吸塵器洗衣機之間,朴實賢惠才是真;他不需要她懂得他的詩和思想,整天要求與他交流思想多累,整天要他西服革履亮皮鞋做大師狀多累,他夏天要穿背心褲衩冬天要穿上棉鞋毛窩,他要喘著「人」氣去寫「神」詩;他希望她財力豐沛,使他安於清貧;他希望她集母親、女兒、廚師、護士、保姆、打字員、清潔工、性伙伴、參謀長於一身……林子梵一路分析下來,不禁為之拍案,頗覺得受到點化,很有一種「不過如此」的認同。拍案之後,想,做人就做這樣的人,作詩就做這樣的大師!然後,他的神思又落到了維伊身上。已經幾天沒有她的音訊了。誰騙誰一個星期之後的一天傍晚,林子梵收到了一封寄自北國v市的信。他是在走下樓梯的腳步聲與黃昏相遇的一瞬間,發現的那封信,它安靜地躺在信箱里,如同一片沉甸甸的葉子,內中隱匿著某種玄機的東西,仿佛是蓄謀已久的一件什么事即將蒞臨,一時令林子梵頗為忐忑。其實,在林子梵離開家,房門被「啪」的一聲關上的那一刻,他就預感將會有什么發生,也許是這幾天過於寧靜了,像死在河床里的水泊一樣靜止得紋絲不動,但那靜水之下分明有一股看不見的潛流在s動。他幾次試圖看清深水之下涌動的那東西是什么,但總是還沒觸到它,它就溜掉了。也許是他根本就不想抓到它,也未可知。他把那信從綠色的微型棺材似的信箱里取出來,拆開,然後他吃驚卻又好像正在意料之中地發現,是維伊寫來的。她什么時候跑到v市去了?紙頁上的字跡立刻像一只只綿軟美麗的r蟲子,鑽進他的眼孔。林子梵眉頭發緊,心跳不規則地亂蹦了幾下,便急不可待地看起來。林子梵:走前匆忙,沒來得及告別。本以為這幾天你會給我打電話的。現在,我坐在奔往北方的火車上,回v市探望我的父母。我其實並沒有一位遠在異邦的計算機專家丈夫等待我去陪伴,那不過是我在厭倦的詩人藝術圈里的一種方便的存在方式,一種游戲而已。(天啊!林子梵的目光在此定格,往回倒,重新梳理,緊張起來。這一行字如同一扇透明的屏障,隔在了他與維伊之間。)我也許一時說不清自己未來的愛人是什么樣的人,但是我能夠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樣的人——他絕不能是一個詩人、一位藝術家。這當然是在遇到你之前的想法了。你使我放棄了這個長久以來的念頭,由於你的出現,我願意做出原則性的妥協和投降。(什么意思?林子梵對著「妥協」、「投降」這幾個多重含義的字詞,慌亂地把頭往後閃了閃。)這會兒我坐在火車上搖搖晃晃,「子夜二時,請叫醒我,和我談一談你的寂寞。」車廂里的喇叭正在播放這首歌。於是,我決定給你寫封信。現在,已是午夜二時,我無法入睡。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