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是女人?」
「對,為什么是女人,這樣好像有點俗了;
不說了不說了,回家回家。」
鄭伯爺說完,就開始往軍寨走,劍聖跟著。
來時,劍聖走前頭,伯爺走後面;
歸時,伯爺先走前頭,劍聖走後面,慢慢地,伯爺又走到後頭去了,劍聖變成了前頭。
劍聖沒有問鄭伯爺他和那些「先生們」的真正關系,哪怕劍聖,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
正如他也沒有去說龍淵劍身上,居然會有破開大楚皇族秘術鎖鳳手的禁制一樣。
有些事兒,說不說,問不問,既然得不到答案,就沒必要再開這個口。
軍寨里,
薛三坐在那兒,四娘正在幫他縫合傷口。
阿銘不在這兒,他特意回到自己帳篷里放血去了。
「受傷了?」鄭伯爺問道。
薛三點點頭,道:「沒事兒,主上。」
「我剛外頭有點事兒,累了,就不故意噓寒問暖了。」
「屬下也受了點兒小傷,也有點累了,也就不故意裝作感動了。」
「呵呵。」
「哈哈。」
鄭伯爺看向四娘,問道:「葯材准備好了么?」
「應該夠用了。」四娘答道,「如果咱們不特意往大澤深處走的話。」
「深處就不必了,在外圍帶著楚人放放風箏就是了,我就不信,他們會舍得派出十萬大軍就在這里一直和我遛彎兒。」
鄭伯爺伸了個懶腰,
道;
「有點餓了,早食吃什么?」
………
造劍師進了據羊城,
他沒有像其他強者那般以梯雲縱的方式飛掠而起,落於城牆,而是讓上頭放下吊籃,他翻身進去,再被拉了上去。
入城後,他見到了攝政王。
攝政王本已經就寢了,此時的他,身著一身白袍,坐在床榻邊。
「王上。」
造劍師行禮。
「外面如何?」
「燕人防備,很是森嚴。」
「朕這個妹夫是靖南王的親傳弟子,田無鏡用兵最善謀細,他自然不可能犯那種疏忽,聽城門衛稟報說,你是走來的?」
「是,我帶了五百騎過來,本想與那平野伯談個條件。」
「什么條件?」
「我問他,想不想進城來,拿住王上您,只要他願意陪我演一場夜襲的戲,就可以騙開據羊城的城門。」
「他拒了?」
「是。」
「信不過你?」
「是。」
「呵呵,那可惜了。」攝政王感慨道,「他可是錯過了一次大機會。」
「可不。」
「那五百騎呢?」
「人,走了,馬,留給他了。」
「真舍得。」
「還有一把墨侍。」
「虧大了。」
「我也這般覺得。」
攝政王端起身邊太監遞上來的茶,抿了一口,緩緩道:
「獨孤柱國的大軍,到哪里了?」
「已經開始張網了。」
「你再出城一趟,替我向柱國傳一道旨意,據羊城這兒的事情,就不勞煩他老人家了,讓他率軍去渭河,去荊城,把那兒的局面,給穩下來。」
「家主,大概不會聽我的,可能王上您有千般考慮,但在他眼里,來不來這里,是態度,大楚貴族子和皇室休戚相關榮辱與共,失去了什么,都不能失去這個態度。」
「讓別人傳旨,自是沒效果的,所以,才讓你去,孫淵到了么?」
「回王上的話,孫將軍已經被傳召來了。」
「讓他進來。」
「遵旨。」
很快,一名獨眼將軍從外面走了進來,跪伏行禮道:
「城內還有多少騎兵?」
「回王上的話………」
造劍師打斷了孫淵的話,直接道:
「王上,那把墨侍,也是子母劍。」
說著,造劍師將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柄黑色的小劍,
道;
「不用勞煩孫將軍掩護我出城了,我拿這個,換一個出城離開的機會。」
攝政王揮揮手,示意孫淵下去,孫將軍起身告退。
「你去傳旨,如果你家老子還執意要過來,就將劍架在他脖子上。」
「好。」
造劍師起身。
「不用這般急著走,待會兒陪朕一起喝碗羊湯吧,據羊城的羊湯。」
造劍師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許是為了回應接下來的那一碗羊湯,造劍師問道:
「王上就繼續留在據羊城?」
攝政王點點頭,道:「他不就是想要借著朕,牽扯住我大楚的兵馬么,那么,朕,就偏偏不如他的意。
朕這里,不用擔憂,那小子是坐船走的渭河,屈氏那邊,應該有所察覺了,不需多久,我大楚水師和屈氏的青鸞軍,應該就要到這里了。
讓屈氏的人去對付那小子,正合適。」
造劍師也點點頭,道:「的確。」
攝政王將手中茶杯放下,
道:
「你其實不該將大部分心思用在造劍上的,文治武略,本可以選一個,以你的資質,我大楚,完全可以多一個田無鏡出來。
他們都沒看出來,偏偏你卻看出來了。」
「你不是姬潤豪,為何總想要田無鏡?就算你是姬潤豪,田無鏡的下場到底如何,還不知道呢。
但我也很想知道,您,為什么這般篤定。
我家那老頭,和其他那些家的那些老頭,不是沒看出來,而是他們不願意去相信。
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會去做那種事?」
「但你卻相信朕會去做。」
「你不怕,真的亡國了?」
「國,亡不了。」
「哪里來的篤定?」造劍師問道。
攝政王將茶幾上兩冊書拿起,丟到了造劍師的面前。
這兩冊,一冊是《晉史》,一冊,是《燕史》,當然,這不是全部,只是兩部史書中的各一冊。
「孟壽回來了。」攝政王說道。
修了四國史書的孟壽,回楚了。
「我知道。」
「孟壽,告訴了朕一件事,朕後來親自讓人去查閱了史料,最後,確定了。」
「確定了什么?」
「百二十年為一輪,那兩年里,會有大災北方尤重。。」
造劍師笑了,道:「孟壽修史修成了煉氣士?」
大災大難,這是煉氣士喜歡掛在嘴邊的說辭。
「這里的大災,是真的天災,干旱、洪澇、寒冷、糧食絕收。孟壽修燕史和晉史時,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一百二十年一輪,就會有一場大面積的天災,氣候,會變得詭異和極端;
諸夏北部,受此影響最為明顯。
八百多年前,因為那兩年的災害,迫使蠻族和野人,不得不南下,大夏承受了極大的壓力,這才有了燕侯、晉侯奉命開邊,抵御蠻族和野人;也才有了太祖皇帝奉命驅逐山越,為諸夏開辟新疆。
上一輪,是百二十年前。
燕地大旱,蠻族王庭看准了機會,以為有機可乘,才會選擇在那時號召荒漠部族東進,和燕國血戰,妄圖一舉擊垮燕國;
乾國五十萬大軍北伐,史書上記載,燕人堅壁清野,但偌大的地方,如何真的能做到完全的堅壁清野?
其實,燕人,已經絕糧了。
銀浪郡,得於初代鎮北侯的那首得勝詩:揚鞭策馬逐銀浪,清溜迢遞看桃花。
講的是,乾國北伐軍於道途上,屍橫遍野的慘狀,只剩下,甲胄反射著太陽的銀光。
但實際上應該是,地上,只剩下甲胄了,飢餓的燕人,他們已經不去理會什么甲胄兵器之類的,而是已經將乾人的屍體,當作了口糧,拖回家,開烹了,哈哈哈。」
攝政王說著說著,就笑了,繼續道:
「初代鎮北侯,為什么不直接南下攻乾?而是只劫掠了乾國三邊人口、糧食、財帛就北歸?不僅僅是因為燕國當時正在和蠻族血戰,更重要的原因是在於,燕國的國力,在那時,已經無法再承擔一場大的戰事了。
司徒家、赫連家、聞人家,三家晉地之主;
其中,司徒家和聞人家,最早就是晉侯的封臣,赫連家有野人血統,歸降過來的,但,也是門第很早了。
百二十年前,晉地大澇,百姓流離失所,河工上,爆發了民亂,勢大無比,席卷了三晉之地,差點連當時的晉國國都都被攻破。
晉皇下旨,准地方團練組織兵馬勤王保駕,赫連家、聞人家、司徒家,原本只是大家族,卻在那兩年平叛之中,吃進地盤,擴充兵馬,待得民亂平息後,三家分晉格局,始現雛形。
今年,
燕地的夏日,比往年要長得多得多,旱情,已經出現了;晉地的暴雨,也下得足夠足夠久。
呵呵,
皇帝,
為天子,
可這天的真正意志,就是這天子,也是不知道的。
以史為鏡,
這才是以史為鏡,
非修得四國史書的孟壽,無人可洞察這一規律。
燕人的強橫,也就在此時了,今年之後,燕晉之地,將遭大災,本就已經嚴重透支兩地民力的大燕朝廷,還怎么維系下去?
更別說,繼續打仗了。
鳳巢衛在晉地的探子來報,說燕人的水師,大概是趁著望江決堤時開出的。
大燕的那位靖南王,不愧是軍神,這種以天工自然為媒介之策,他都能用得上,著實讓人驚嘆,讓人佩服。
但,
天之怒,
孰可測?
守住鎮南關,待得明年,看他燕晉,民不聊生!
就算鎮南關守不住,兩年後,朕,也可趁著燕晉之地疲敝,揮師北上,將故土收復。
朝中有人覺得,燕人很可能在打下鎮南關和上谷郡就,就見好就收,轉為徐徐圖之;
但朕清楚,朕明白,他燕人,就算想要繼續擴大戰事,妄圖一舉滅楚,呵,就是有那心,也沒那力了。
就像是百年前,初代鎮北侯擊潰了乾人北伐大軍在大好形勢下,卻依舊無法南下一樣。
你問朕為何如此篤定,
朕就這般回答你;
你問朕為何此時居然還會做那些事,
那是朕,在早做准備。
你,
知道了么?
怎么,
在你眼里,
朕難不成真就是個為了一己權力私欲而置大楚江山社稷於不顧的短淺之君?
還是你,
舍不得身上流淌著的那所謂的,獨孤氏大貴族的珍貴血脈?
燕國的那位皇帝,據說已經放太子監國,自己,則去後園榮養了,他的身子骨,怕是撐不得許久了。
可惜了,
可惜了啊,
真正的大爭之世,
才將要開始。
所以,
以後,
需要你我,一起用事的地方,還有很多。」
造劍師低下頭,
俯身下去行禮,
道:
「臣,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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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慌,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