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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的三座城門,被拿了下來,留有一座放在楚人手中。
毫無新意卻又往往很好用的圍三缺一,至於留出的那個城門,外頭,早就布置好了磨刀霍霍的靖南軍。
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田無鏡並不知道,也懶得去知道。
當他率軍殺到這里時,
這座城,這座皇都的命運,其實已經注定,現在的他,只是在走一個流程。
看看那位,
給自己留下了什么壓軸的菜。
這座城,現在是慌亂著的,但靖南王所行之處,卻又無比的安靜,冰與火,在這里,涇渭分明。
皇城在前,
這高聳的城牆,這威嚴的宮門,這一片望下去整齊肅穆的階道,極大程度地,還原了當初大夏還在時的氣派景象。
楚人好復古,尊古禮,從何而來?從大夏來。
相較而言,
無論是燕晉亦或是後來建立起來的乾,除了名義上都自奉為諸夏的傳承者,宣揚諸夏正統在我外,其實三國對於大夏的禮法和規制,早就改得不像樣子了。
口中喊的是大夏天命,其實心里,早就將此當作一門賺吆喝的生意。
皇城外,有一道巷子,巷子一側是皇宮,另一側,則是一座王府。
此時,
王府緊閉,
里頭,
應該是有人的。
田無鏡不知道這座王府到底是誰家的,但想來能夠毗鄰皇宮住著,祖上應該曾極為光輝過。
但,
現如今,
當燕人的馬蹄已經踏在了皇城的階面上時,這座王府,卻保持著沉默。
而今日,
沉默,
才是真正的主題,
能發聲的,敢發聲的,才是少數。
其實,
今日若是換做其他燕軍將領打入了郢都,就絕不會這般冷清。
尤其是在高層貴族發現他們的王上人很可能已經不在皇宮時,貴族們識時務的一面就會體現出來。
因為大楚貴族的真實底蘊,不在郢都,而在地方上的封地。
他們其實還有談買賣的本錢,燕皇馬踏門閥傳遞出的是一種君主中央集權的理念,降服大燕,並非意味著你會馬上被清算,但下一代燕皇呢?再下一代呢?
貴族們反抗燕國,是因為以他們的政治頭腦,早就看清楚了大燕到底准備走什么樣的路;
一邊,是世襲罔替的大貴族;
一邊,是下一代最晚下下一代就會被清算終結的富貴。
如果有的選,
你會選哪個?
但眼前,很多家的家主或者家族精華,本就在郢都里,要真這般被一鍋端了,或者說,現在自己就沒了和選擇下下一代再沒?
你又會選哪個?
當事不可為時,
還是選擇先活下來再享受享受,不再去顧死後洪水滔天了。
可偏偏為什么打進皇城的,是燕國的南侯?
一個自滅滿門的魔頭,
一個在玉盤城下屠戮四萬青鸞軍的殺神,
怎么降?
如何降?
跪伏在他面前搖尾乞憐,
再等他輕飄飄的一句「盡誅之」么?
若是今日,
不是靖南王來,而是平野伯來。
以平野伯大楚駙馬的身份,
貴族們在看清楚風向後,固然,會有一大批「遺老遺少」選擇於大楚殉葬,但絕多數還是會上來套近乎。
說到底,
也算半個自家人不是?
楚人不是不懂得熱情,也不是不會熱情,而是面對靖南王,他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熱情。
故而,
這座城現在分為兩個較大的派系,
一派,已經在組織逃難了,從那座城門出去,但稍微有點軍事常識的都清楚,這是一條死路。
燕人甚至省去了挨家挨戶搜羅的麻煩,直接在曠野上幾個沖鋒就能完事兒了。
另一派,則叫不動如山派。
投降不是,死命抵抗也不是,就這般坐著,喝喝茶,裝作一副泰山崩於面前而不變色的樣子。
浪漫嘛,
就是要會裝,
裝樣子,
誰不會似的?
只要今朝不死,他日,就又是一樁美談。
不過,很可惜的是,這座城,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可以去左右它命運的兩個人,早就不在乎了。
「餛飩,賣餛飩嘍!」
巷子口,有一個餛飩攤。
攤位不大,沒座位。
後面,插著一面旗,上面寫著「吳記」。
每個國家的皇城外的巷子里,都有老字號。
但不是有鋪面的老字號,而是攤位。
上朝前,大臣們自然得起早到宮門口候著,難免肚內飢。
所以,命下人去巷子口買一些吃食過來墊墊飢自是首選。
不是不能從家里帶,但從家里帶的話,一是少了熱乎勁兒,二則是轎子里或者馬車里吃東西,搖搖晃晃的,不方便且容易弄臟朝服。
至於說上朝帶著廚子和食材過來,那太招搖。
哪怕一些大貴族家里良田萬頃,奴仆無數,但在皇城下,依舊得保持一下「一貧如洗」的體面,千百年來,這是為官的必備素質。
所以皇城巷里的這些小攤小販,就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
當然了,不要以為這些小攤小販就真的是小攤小販。
能在這里擺攤的,
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攤位賣餅或者烙子的,其背後的能量,都大得很,普通的攤販可付不起這里頭的攤位費。
首先,鳳巢內衛會審核在這里擺攤的攤販,審核他們的背景,否則真要弄出個誰下個毒毒死了一群大員豈不是鬧出天大的笑話?
二來,皇城巷的攤位,都得競標的,也算是鳳巢內衛的外快之一,在這里,賣早食的,背後都插著旗幟,都是郢都城內的大酒樓百年老店。
靠賣早食,肯定回不了本,你賣得再貴也不可能回本,但因為吃的都是那些朝臣,所以這個廣告,這個面子,你得做,你不做別人就會做。
不過,
今日不上朝,也不是這個點,就算是上朝也是這個點,也沒攤販敢出來在這里支起攤子。
可偏偏,一個餛飩攤,就出現在了這里。
下面,是小爐,燒著炭,案子上,有剛包好的餛飩,大的小的都有,各式調料也都備齊了,可以根據主顧的口味加。
攤主是一個中年男子,系著圍兜,許是常和面粉打交道的關系,所以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白。
其背後的吳記,其實是老字號了。
很多朝臣聽自己的老前輩就說過其剛上朝時就吃過吳記的餛飩,
也有好事者覺得這餛飩味道不錯,就去找尋這吳記到底是郢都哪家鋪子在這皇城巷支起的門面,但都一無所獲。
吳記,似乎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賣餛飩的小攤販。
但傻子也清楚,這不可能。
但既然查不出,就沒人會再繼續查下去。
鳳巢內衛既然讓人在這里賣餛飩賣出了個百年老字號,自然有著他的道理。
今日,
吳記又出攤了,
只可惜,
面前黑壓壓的一片,不是上朝前的大楚朝臣,而是燕人。
「伯爺餓了吧,來碗餛飩暖暖胃?」
攤主吳麻子熱情地喊道。
他不屑去隱藏,也懶得去裝模作樣。
他既然已經出現在這里,也就沒必要再畫蛇添足,茶樓酒客喜歡聽這般的故事,但當事人卻不喜歡傻乎乎地這般去演。
靖南王走了過去,
而此時,
皇宮大門口,
出現了一頂小轎,
倆轎夫放下轎子,
從里頭下來一個老者。
此人,是大楚令尹,相當於大楚的宰輔。
他身材矮小,人老了,就更像是縮水了一般,更小了。
倆轎夫只是普通人,忠心耿耿那是沒得說,但在此時,面對一眾如狼似虎的靖南軍鐵騎,依舊兩股打顫。
「哈哈哈,回,回去吧。」
令尹揮揮手,讓這自家的倆轎夫回去。
這倆轎夫,從他們的爺爺輩起,就給他抬轎子了。
隨即,
令尹也來到了餛飩攤前,吸了吸鼻子,
道:
「唉,好久沒吃這一口了,還真想得慌。」
吳麻子笑道;「令尹大人是吃膩了。」
「也是,也是,呵呵,早年,老吳在時,我隔三差五地就吃,到你小子手上這些年,這餛飩,是真沒老吳在時的那味兒了。」
吳麻子笑笑,不說話,麻溜地兩份餛飩下鍋,蓋上鍋蓋。
緊接著,拿出兩個碗,開始往里頭調配佐料。
「令尹大人還是老規矩,多蔥多香菜多辣子多醬?」
令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紅通通的鼻子,道:
「沒忘就好。」
「王爺您呢?」
靖南王道:「隨意。」
「好。」
吳麻子又對令尹道:「瞧瞧人家燕國的王爺,就是不講究吃穿,咱們這兒一比,可就差遠了。」
「哼哼。」
令尹又揉了揉鼻子,明顯不是很喜歡這話,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吃喝吃喝,說破了天去,無非是吃飽喝足罷了,真想吃得多好,還能好過天上的神仙?」
吳麻子卻像是打開了話匣,
又道:
「瞧瞧咱們皇城巷,什么佛手白菜,什么玲瓏包子,什么魚滑鮮湯,不知道的人聽起來,還以為咱們大楚的朝臣大人們多接地氣哩,吃喝也簡單嘛;
卻不曉得,那提鮮的湯得熬多少只雞鴨,得丟多少天材地寶。
口里吃著這般名貴的東西,
碗里喝著這般珍貴的湯底,
你說,
這嘴里還要說民生多艱、心系萬民,誰信?」
「吳麻子,你今天的話怎么就這么多!」令尹忍不住了,破口大罵道,「他燕人就不懂豪奢就不懂享受了?
我跟你說,當年我認識的那些個………」
「都死了。」
「………」令尹。
燕人自是會享受的,大燕門閥,和大楚貴族一般,坐擁土地,擁有私兵。
享受嘛,
誰不會。
享受之余,興致來了,吃一頓普通人過年才能吃得上的「粗茶淡飯」,就已經夠親民自然的了。
楚人是人,燕人就不是人?
但,
令尹知道,人說的沒錯,他當初認識的那些大燕門閥子弟,現在,都沒了。
可能在哪里做著苦工,可能在軍中當刑徒兵苦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