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寨里,盛樂城的士卒在梁程的帶領下正在進行著操練,鄭將軍則坐在哨塔上,曬著太陽打著盹兒。
明明身處戰場,卻被鄭將軍整出了田埂間慵懶老農的祥和氣息。
哨塔上另外三個士卒,對能有這般近距離接觸鄭將軍的機會顯得無比激動,身子綳緊,後背筆直,正瞪大了眼睛掃視四周,他們要比平日里打起百倍之精神要監視四周的情況,要保護好他們愛戴的鄭將軍。
其實,
鄭將軍早就後悔了,後悔家里為什么要留兩個魔王看家,那不是浪費是什么?
早知道,就帶著四娘一起出征了。
望江對岸,無論是楚軍還是野人都開始了一系列的調動,望江的冰凍,讓他們不得不去做出一些准備。
顯然,野人王和那位楚人的柱國屈天南,並沒有因為上次的大捷而放棄對燕國鐵騎的警惕,尤其是在他們失去了望江天塹同時還失去了水師支援之際。
穎都這邊,大皇子自從戰敗後,就開始著手進行調理調度,防線的重新安置,成國輔兵的收容,成國小朝廷的整頓,另外還有各方面糧草的儲存。
別的不說,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確認,那就是成國百姓哪怕這一仗打完了,估摸著兩年時間內都很難恢復過元氣。
其實已經出現了不少流民群體了,在這種情況下,不少老百姓已經在選擇用腳投票,開始向西部遷移,且因為司徒家內附的原因,地方官也不敢阻攔。
一直處於用工荒的盛樂城最近就接收了不少流民,占了不少便宜。
當然了,這也不見得是件壞事,算是提前透支一下成國的潛力,也方便戰後燕國對成國的統治。
不過,前提必然是戰後。
若是這一仗打不贏或者繼續這般僵持下去,那么之前的設想就全都得落空。
冬日的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鄭凡微微睜開了眼,而後又緩緩地閉合了上去。
在這會兒,他除了睡覺,真沒其他事兒好干了。
也就在這時,哨箭響起,同時旁邊一名士卒對著鄭凡跪了下來,稟報道:
「將軍,有外騎靠近!」
「嗯。」
鄭凡點了點頭,也沒當回事兒,雖說自家軍營相對獨立,但也並非是和穎都隔絕的狀態,時不時地,雙方還是會通通信使信息什么的。
當然了,雙方的交流也僅限於此,當初大皇子剛率軍東征時,鄭凡和陳陽這種「靖南軍系」的軍頭子都可以完全不鳥他,更何況如今大皇子已經戰敗過了,威望這玩意兒,早一落千丈了都。
但很快,前來的三名騎士來到營寨下方後直接高喊:
「盛樂將軍鄭凡接靖南侯軍令!」
………
已經在穎都城西北方向駐扎了許久的盛樂軍終於拔營開動了,而鄭凡則在阿銘和十余名甲士的陪同下,遵照靖南侯軍令前往穎都。
也是巧了,在半路上還碰見了同樣帶著一批護衛的陳陽。
鄭凡的將軍號在陳陽面前還是低了一頭,但鄭凡和靖南侯的關系到底不同,所以陳陽雖說不至於在鄭凡面前擺架子,但也不會去特意地示好鄭凡,不過,反倒是這種關系雙方相處時都覺得很舒服。
二人的隊伍合流,兩位領頭人倒是沒說話,只是相視一笑,而後繼續向穎都而去。
靖南侯來了,
其實,他來得很慢了,穎都城外,多少軍隊一直在等著他?
但他也來得很快了,這里的快,指的是沒有任何的預兆。
但不管怎么樣,他來了,那么戰事,也就將可以繼續下去了。
這么多年來,燕人還是第一次在對外戰爭中栽這么大的跟頭,也是時候去找回場子。
在距離穎都還有十多里地的位置,鄭凡和陳陽看見了前方的一支靖南軍隊伍,人不多,也就百來號人,但其中一人一騎,卻顯得那么清晰。
貔貅的個頭,可比普通戰馬高出太多,再加上那套鎏金甲胄,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這支隊伍應該是侯爺親領的先頭軍,另外還有三萬靖南軍正在趕來的路上,一日後大概就能到。
這是鄭凡向傳令兵問來的,以鄭凡的身份詢問這些事,倒是不算什么,那個傳令兵也沒有隱瞞,直接告訴了軍隊規模。
是的,靖南侯只帶了三萬靖南軍來增援。
其實,晉地的靖南軍,遠遠不止那么多,三國大戰之前,靖南軍的規模是正軍五萬,後營也就是預備兵五萬。
三國大戰中,靖南軍和鎮北軍一樣,戰損了不少,但戰爭結束後,靖南軍的補員速度也是極快的,用梁程的話來說,那就是靖南軍當初正軍數目少,所以靖南侯都很精益求精,單兵素質很高,有點類似於一戰後到二戰前的德國,把士兵當作預備役軍官在培養,所以在二戰前,可以迅速地開啟暴兵模式。
粗略估計,靖南軍在晉地,規模應該到了十五萬的樣子,這還不算依附在靖南軍身邊的晉地仆從軍,嚴格意義上來說,鄭凡的兵馬是不算在靖南軍正軍體系之中的,因為其麾下晉軍多,所以更像是「仆從軍」。
原本,眾人都以為靖南侯來的話,起碼得調個七八萬打底的靖南軍過來,不僅僅是要彌補掉燕軍東征大軍左路軍的損失,還得在兵員素質上和戰斗力上,超過開戰前的東征大軍才行。
但靖南侯只帶了三萬過來,你可以理解晉地需要設防和鎮壓的地方太多,南門關一線得防守,歷天城一帶得看護,甚至因為李豹的戰死,原本屬於曲賀城的一部分防區,也得由靖南軍來接替。
不過這些都是理由,真要帶,七八萬,絕對沒問題,再破釜沉舟一點,十萬靖南軍再配上個五六萬的晉軍仆從軍,也沒問題。
所以,這大概就是名將之所以是名將的原因了吧,縱觀靖南侯領兵征戰以來,所打的,都是以少勝多的大捷,所以才顯得含金量格外足。
前方的隊伍似乎也發現自己這邊了,停下來,像是在等他們。
鄭凡和陳陽一並策馬而出,來到隊伍前後,一齊翻身下馬:
「末將鄭凡,參見侯爺!」
「末將陳陽,參見侯爺!」
「起了吧。」
「謝侯爺!」
「謝侯爺!」
起身後,鄭凡這才來得及觀察一下田無鏡,發現田無鏡的目光根本就沒看向自己。
擱在以前,田無鏡估計會和自己聊兩句,但這一次,沒有。
靖南侯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是一種隔絕和淡漠的氣息。
那一頭白發,看得鄭凡有些心疼。
隊伍,開始再度前進,很快,就來到了穎都城下。
已經提前收到知會的穎都城上至權貴下至百姓,都蜂擁出城來迎接這位戰功赫赫的燕人南侯。
其實,
有一件很尷尬的事兒,
那就是具體的旨意,並未來到穎都。
按照朝廷的規程,應該是靖南侯先接旨做做准備也需要時間不是,然後再讓給靖南侯宣旨的大太監去往穎都,再下達下一條聖旨。
這第二道聖旨里,有對大皇子的貶斥和懲戒,從東征軍大帥貶到一名先鋒營參將,隨即還有一系列的人事變遷,同時還要宣告司徒家這邊,這場戰事的主事者,我們燕人已經換人了,你們司徒家要做好後勤和輔助工作雲雲。
但偏偏前倆太監宣旨沒能成功,直接撞死了。
黃公公宣旨成功了,但靖南侯一句「知道了」後,根本就沒做什么停留,壓根也沒什么准備,在下達了征調三支萬騎跟隨之後,自己先領一隊親兵營直接向東而去。
所以,給穎都這邊的旨意,還在黃公公身上,而黃公公,還在累死累活哼哧哼哧地在趕著路,他們怎么可能跑得比靖南侯快?
有些旨意,是不能提前下達的,比如在靖南侯沒接到聖旨之前,對大皇子的安排就不能動,因為朝廷也清楚,盡管大皇子戰敗了,但穎都那里也必須有一個身份地位足夠的話事人來掌控住局面,不能新老大還沒上來,就把舊老大給卸了,弄得前線部隊連一個名義上的總指揮都沒有,那不是鬧笑話是什么?
不過,此時的局面,也沒有因為一道聖旨而有什么波瀾。
當靖南侯一行人出現在穎都城外時,
司徒宇率領王府一眾家臣官員直接在城門外大道上跪伏迎接,
山呼:
「小王參見靖南侯爺!」
「臣等參見靖南侯爺!」
一個親王,向一個侯爺下跪行禮請安,這看起來有些荒謬。
但無論是周邊的燕軍還是成國軍隊,亦或者是旁邊的文武以及更外圍的那些百姓,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和不合適。
誠然,若是司徒雷沒死,他是不需要跪的。
但眼下司徒雷早駕崩不知多久了,司徒家新家主是這個半大孩子,本就威望不足;
再者,燕國的南北二侯,說實話,爵位聽起來是侯爺,但其實際上的身份地位,和王爵又有什么區別?
且還是掌握兵權的王爵!
同時,此時的背景是燕軍失利,望江東岸的楚人和野人隨時都可能西進而來,正是人心惶惶之際,這更凸顯出了靖南侯的重要。
「鎮北軍總兵李富勝,參見靖南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