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萬死,臣萬死啊。」
「愛卿,朕忽然想太爺做的米糕了,這時候,好想能吃一塊。」
「臣……」
「可惜,太爺不在了。」
燕皇發出一聲嘆息,
「不在了啊。」
趙九郎不說話了,魏忠河也不說話,沒人敢在此時打擾到這位君王的追思;
「有些人,不在了;
還在的人,過得,也不見得開心。
魏忠河,
你覺得,
值得么?」
「陛下,奴才雖是個閹人,可若是有朝一日大燕需要,奴才也是會毫不猶豫地持刀沖殺上前的,為了大燕,為了陛下,奴才萬死不辭!」
燕皇又將目光落回趙九郎身上,
道:
「愛卿,明日宮中設宴,朕不希望看見百官來向朕逼宮請願,朕現在,最怕的就是吵鬧。」
「臣遵旨,臣會幫陛下平息群臣激議。」
「嗯,這大燕,離不開愛卿吶。」
「臣,惶恐。」
「行了,愛卿去忙吧,朕該歇息了。」
「臣告退。」
趙九郎起身,
在其剛要走出御書房時,
燕皇忽然開口道:
「愛卿,值得么?」
趙九郎深吸一口氣,
笑道:
「陛下,臣,總不至於連魏公公都比不過吧?」
魏忠河當即提了怒火,
當然,不是真生氣。
到了他這個地位,被人罵一句閹人,怎么可能會隨意動怒?
而且,還是來自當朝宰輔的調侃。
之所以表現出生氣的樣子,還是為了讓陛下看見熱鬧。
「呵呵………」
燕皇笑了,
指了指趙九郎,
對魏忠河道:
「魏忠河,你這能忍?」
「哎喲,陛下,您可得為奴才做主啊,宰輔大人這也太埋汰人了!」
……
雖說當著父皇當著兩位王爺的面,喊出了要削藩的口號;
但在從烤鴨店出來後,姬老六還是領著鄭凡回到了他的王府。
何思思和苓香出來見客,還帶著兩個嬰孩。
鄭侯爺一人包了個紅封,很厚,銅錢堆的。
見了該見的人,逗了該逗的孩子後,
姬成玦領著鄭凡,進了自己的書房。
書房里,是沒密室的,因為要是連這書房都看護不好周全,那姬老六也就別奪嫡了,早點去賣玉米面兒得了。
鄭凡自己坐了下來,翹起了腿。
又被喂了滿滿一大口的寶寶糧,心里真的是相當抑郁。
姬成玦坐下來後,則拿起侯府產出的風油精,塗抹自己的眉心和太陽穴,他今日,可謂是真正的身心俱疲。
「老鄭啊,我苦啊。」
「珍惜這次見面吧,說不得下次見面,就在你的墳前了。」
這聲調侃,
鄭侯爺說得,不像是調侃;
姬老六也沒惱羞成怒,反而一邊點頭一邊笑。
烤鴨店的事兒,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冷靜,二人,其實都有了一定的新的認知。
坐在馬車里時,雙方互相一個眼神,都能從對方眼里看見所需要的訊息。
不是晉地的風吹到了燕京,
純粹是二人自打當年在鎮北侯府的第一次見面時,就互相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類似於自己的某種特質。
「你沒提醒我。」姬成玦指著鄭凡,「靖南王,竟然是這個態度。」
「我事先,也不知情。在歷天城時,王爺曾問過我,認為哪位皇子繼承大統更合適。」
「你怎么回的?」
「你知道的,我這人向來舉賢不避親,直接保舉了你,認為你才是大燕未來最好的君王人選。」
姬老六用小拇指摳了摳自己的耳朵,
然後放在唇邊吹了吹,
道:
「我很感動,但我還是不信你會這么說。」
「那你覺得我會怎么說?」
「你嘛,大概會覺得無所謂,反正自己已經成了藩鎮了,靖南王又鐵了心保你,甭管日後誰在那張龍椅上接著坐,你在晉東,在你的侯府,都能隔著老遠地繼續打你的推手。
你這人,
和我一樣,
心性啊,
最是涼薄。」
「你居然這般看我?」
「嗯哼。」
鄭侯爺起身,搖搖頭,感慨道:「行吧,那我就去東宮拜見拜見太子吧。」
可能,
在其他人眼里,
這是一種威脅,
又像是兄弟之間的打情罵俏,
但姬老六卻身子向前一探,
看著鄭凡,
問道;
「在店里時,你沒告訴我,為什么?」
為什么要把兩個茶幾,疊在一起;
為什么要決定自己也下場;
甚至,
為什么在今天,跟我回家?
「你本可以隔岸觀火的,看個戲,手里兜兩把花生,為什么,為什么要親自下場;
別說是為了我,
你鄭凡有朝一日和我位置互換,
我不會下場的,
我只會,
保你家人。」
「你想坐那把龍椅么?」鄭凡問道。
「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這你,就別管了,我必須要做。」鄭凡看著姬成玦,一字一字道,「你還沒坐上龍椅呢,問這么多干嘛?」
「我姓姬。」
姬成玦坐回自己的椅子,
繼續道,
「有些事,不是我坐不坐龍椅就會改變的,直覺告訴我,你准備玩一盤大的,而且,會威脅大燕的社稷。」
「放心,我不會刺君。」
「你也不敢刺君。」姬成玦沉聲道,「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幫你。」
「告訴你,只會讓你為難。」
鄭凡也重新坐了下來,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行,好。」姬成玦又揉了揉眉心。
這顯然,是一種默認了。
鄭凡笑了,「果然,江山社稷的安穩,還是沒個人的龍椅重要。」
「我當爹了。」
「好,你可以閉嘴了。」
「三個孩子的爹了。」
「我想去東宮了。」
「以後可能還會繼續當更多孩子的爹。」
「我去投靠太子。」
「哈哈哈哈哈。」姬成玦攤開手,放在鄭凡面前,「我要那張椅子,我必須要,我和你盟誓,你幫我,我幫你。
咱不說互不相欠的話,就當,咱像當年在荒漠時那樣,再互相信任一次,我挺喜歡那種感覺的。
這大燕,
這燕京城,
比你平西侯還要重要的人,可不多。」
「話別說太滿。」鄭凡很認真地盯著姬成玦的眼睛,「丑話,我先說在前頭,擊掌盟誓,簡單,但我幫了你之後,你要是敢因為位置不同了忘記你今日的誓言;
對不起,
我會很生氣。
到時候,
就算你姬老六坐上那張龍椅了,
除非你將我撲殺在燕京城內,
一旦讓我活著離開京城,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搞翻你的江山,搞死………你全家。
我不喜歡相信朋友後,再被背叛的戲碼,忒俗,忒無趣,忒膈應人。」
說完,
鄭侯爺攤開手掌;
姬成玦笑罵道:「姓鄭的,別狗眼看人低,老子當年也是混過江湖的,你去南安縣城打聽打聽我大俠燕小六的名聲!
人這輩子,
總得腦子一熱,為什么人,瘋那么一把,這日子,過得才有意思。
姓鄭的,
我跟了!」
說完,
姬成玦主動和鄭凡擊掌。
「啪!」
擊掌之後,
雙方快速坐定。
姬成玦開口道:
「父皇和兩位王爺的關系,可謂剪不斷理還亂,小七上位,是最穩妥的法子,可以讓家庭和睦,至少,這幾年,會繼續和睦的。」
鄭凡開口道;「但兩位王爺想瞧熱鬧。」
頓了頓,
鄭凡補充道,「或者,在他們眼里,動了刀子,才能真的清靜。」
「他們,不是想定國本,而是想看我們兄弟自相殘殺。」姬成玦說道。
「所以……不能猶豫了,該出招了。」
「不。」姬成玦搖搖頭,「是該出刀了,既然長輩想看晚輩們打架,成,那我燕小六,就獻丑了。
明日大哥歸京,宮中設宴,既然兩王二侯齊聚,那么後日,父皇必然會召開大朝會,我這第一刀,就落在大朝會上。
你啊,就等著看下一場好戲吧。」
「拭目以待。」
「放心,不會讓你失望的。」
「嗯。」鄭凡點點頭。
姬成玦站起身,
拿起毛筆,蘸足了墨汁,
在面前得紙張上,
寫了八個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怎么著,心癢癢了?」鄭凡問道,「趁著還有點時間,我可以再陪著你想想謚號。」
姬老六對著面前的紙張吹了兩口氣,
道:
「其實,挺沒意思的。」
「又怎么了?」
「接下來,你會看見,如果父皇他們不出手的話,我打那些兄弟們,根本就不叫事兒。」
「啪!」
姬成玦拍了一下雙手,
伸了個懶腰,
道:
「瞧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