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喝了一口茶,
道;
「他們乖的話,就慫恿一下嘛,反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能做到多少,就做到多少唄。」
陸冰馬上道;
「是,臣明白!」
魏公公和張伴伴在此時都長舒一口氣;
皇帝的言外之意,就是要開大獄了,以各種莫須有的罪名,去再度治理整個官場。
而現在掌握著兩個番子衙門的陸冰,就是最好的刀;
但不是誰都能變成平西王的,有些刀,用了後,下場……
皇帝看向魏忠河,
道;
「去查查,太子這些日子讀的是什么書。」
……
田家流血夜後,是鄭凡被留下來收屍的。
當時的條件很簡陋,這墳頭起得,其實很潦草。
畢竟那會兒的鄭凡也沒那個條件去進行一具屍首一具屍首辨認立碑的工程,除了一些重要的田家族人擁有自己的碑文外,其余的,都是直接埋了立了個墳包。
荒廢的田家老宅,凄清的祖墳,這里,已經成了禁地。
朝廷有專門的一隊老太監在這里做著維護;
田無鏡在時,沒人敢懈怠;
田無鏡不在後,鄭凡崛起,自然也沒人敢懈怠,畢竟誰都清楚,平西王是繼承了靖南王衣缽的人。
當鄭凡帶著天天來到這里時,
麾下親衛上前送上紅封和酒肉,算是犒勞這些老太監,這也是禮數;
老太監們忙不迭地給鄭凡跪下磕頭行禮,然後默默地退開。
鄭凡牽著天天的手,行走在其中。
劍聖跟在後頭。
「爹帶你來這里,是因為你雖然是爹的兒子,但你畢竟姓田,不管怎樣,總得來這里看看,拜拜。」
「是,孩兒知道。」
「過去這些年里,爹一直對你說,你親爹是個很偉岸的存在,是一個讓你爹我敬佩的存在,也是大燕的軍神;
但今日,你可以看到你親爹的另一面。
這里埋葬的,都是你的族人,不過,和你其實沒什么關系了,你剛出生時,就被你虞伯伯抱著來到了我身邊;
你沒見過他們,也沒吃過他們一頓飯一碗水,你認他們是你的親人就好,也沒必要過分地悲傷。」
「是,孩兒明白。」
「你親爹是這個國家的英雄,沒有你親爹,就沒有現如今大燕的局面,日後要是真有一天大燕能夠一統諸夏,那這起步,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民間說你親爹是劊子手,是六親不認的魔頭,這沒錯。
我能理解你親爹當年的做法,且感到欽佩,但我不想你以後,成為像他那樣的人,這也是你親爹的意思,他很累,他也很苦。
所以他希望你能過得自在快樂一些。」
「是。」
「這是你爺爺和奶奶的墓碑。」
天天准備跪下來,卻被鄭凡拉住。
「不急,先給你介紹介紹,待會兒你再拿著香燭紙錢,一個一個地拜過去。」
「是,爹。」
「這是你太叔祖的墓碑,是你太叔祖傳授你親爹方外之術的,你親爹也就略懂一些。」
「嗯。」
鄭凡牽著天天的手,
走到了另一處位置。
這里,有兩座明顯是新的墓碑;
一座是合葬的一墓兩穴,另一座,則建得威武一些,前頭還擺放著一尊貔貅石雕。
「這是,你娘的墓碑。」
「娘……」
「你娘是乾國銀甲衛出身,番子衙門里,很多都是從小就收進來,洗腦……你知道洗腦是什么意思吧?」
「孩兒知道,北師父教過孩兒。」
「好,所以,你娘自幼就是生活在那個環境里,然後被換了身份,送到了燕國,進了燕國的密諜司。
你要理解,你娘當時的痛苦。
這里面,很復雜,有些具體的事情,你爹我也不懂,甚至你爹覺得,可能乾國那邊,大概也不是很清楚。
但有一點,你爹我可以確認,你娘,是愛你的,也是愛你父親的。
她自己剖開自己的肚子,生下了你,再將你交給了當時最值得信任的虞伯伯,她做到了她當時能做到的一切。
你娘死了,她必須得死,因為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的悲哀,但她盡量讓自己的死,沒那么的……不會那么傷害到你親爹吧。
但歸根究底,
你娘是因為你親爹才死的。
所以,
知道為何爹我對皇帝也從來都不給面子么?
知道爹我,哪怕皇帝和我一直稱兄道弟,我卻依舊死死握著兵權和地盤,絕不會去當什么順臣么?
因為但凡你親爹當年能有你爹我給人的這種感覺,
前大燕宰相趙九郎,就不敢在當年下手推波助瀾這件事。
因為他篤定,
你親爹不會反,
所以,他們才敢……得寸進尺。」
「爹,是趙九郎,害死了娘么?」
「是他,但又不僅僅是他,本質上,是你親爹自己害死的。」
「我親爹……」
「不過,你爹我已經把趙九郎殺了,對著黎明,用刀抹過他脖子,讓他慢慢地放血,等到太陽升起時,他人也就沒了。」
「謝謝爹。」
「這是爹應該做的,你娘的墓,本來在歷天城的,是你爹我下令遷過來的,旁邊留了個空位,是給你親爹留的。
這是你親爹誓言中的歸宿,會有一日,他將回到這里,謝罪。
這些,你知道就好。
爹把你帶這里來,一是讓你看看你的族人墳頭,二是想告訴你,你親爹已經為這個國家,做得太多太多了。
天天,
你已經什么都不用做了。
如果你有能力,如果你有實力,去保護好你的家人吧,不要讓你珍視的人,受到威脅。
世上最大的痛苦,是你明明有能力,卻依舊保護不了自己的家人。」
「是,爹,孩兒明白,等孩兒長大了,誰都不允許傷害爹你,也不允許傷害大娘二娘她們,更不允許傷害妹妹和弟弟;
誰敢傷害他們……
不,
誰敢動傷害他們的念頭,
孩兒……」
天天默默地攥緊了拳頭,
「孩兒不會放過他們,絕不會。」
鄭凡伸手摸了摸天天的腦袋,現如今的天天,雖然只是個少年,但已經是八品武夫了,可以想見這孩子日後到底能多么強大。
「兒子。」
「爹。」
「大大方方地說出來,誰敢動心思,害我家人,咱就先滅他全族。」
天天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眸里有一抹血光閃爍,
道;
「孩兒謹記爹的教誨,會一直記在心里,誰動我家人,我殺他全族。」
不是鄭凡殘忍,硬要教孩子這些;
田無鏡之所以將孩子放在自己身邊,本意就是如此,因為這就是他鄭凡的性格,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他鄭凡,
這一世就活得自私,就活得自在了!
鄭凡彎下腰,
取了一捆香和紙錢拿在手中,
道;
「你去吧,給你的這些名義上的族人,上上香,磕磕頭,盡一盡本分。」
「是。」
天天抱起香燭和紙錢,開始挨個墳頭祭拜。
鄭凡則走到了另一座新墓前;
這座墓碑挺大氣,
前頭擺著一尊貔貅,上書……大燕虎威伯郭富勝之墓。
是鄭凡將李富勝的墓,安置在這里的,李富勝本姓郭,被鎮北侯收為義子後改姓李,他沒祖墳。
鄭凡將他安葬在這里,也是圖一個方便,以李富勝的脾氣,要是知道自己以後能和靖南王做鄰居,怕是得激動地踹棺材蓋吧。
鄭凡在墓碑前坐了下來,
道;
「老哥,下次來看你,也不知道得是什么時候了。
唉,誰叫你腦子不好使呢,竟然被人圍困得戰死了,真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再過幾年,我真要開始發動大戰時,你是沒機會跟著見證了,你說你,可惜不可惜,蠢不蠢?」
多余的話,
鄭凡也懶得再說了;
因為李富勝的死,外加其屍首的殘缺,他在梁地時,曾下令屠了梁國的都城。
爺們兒之間的關系,少說,多做。
鄭凡將身子靠在李富勝的墓碑上,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鐵盒;
午後的風,吹過這片墳地,草木沙沙作響;
外頭,攝政王抽著煙;
里頭,李富勝抽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