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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萬大楚精銳之鮮血,
入吾硯中,
為我潤筆。
這番話,還真沒有去打什么腹稿,也沒去刻意地拔高什么;
純粹是因為這個老頭所說的話,實在是過於可笑,也過於荒謬,乃至於聽戲之前,鄭凡都沒料到會是這般低端到令人牙酸的勸降。
故而,這番回應,也是滿滿順手為之的隨意。
瞎子雙手掐印,精神風暴釋出,剎那間,老頭兒身上的白霧消散,整個人昏厥了過去,那三個不明所以的游歌姑娘趕忙去照看老頭兒。
她們,只是個傳話筒而已,甚至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來做什么的。
鄭凡嘆了口氣,
看向四娘,
問道;
「按理說,這會兒我應該雄赳氣昂一些,可總覺得,有那么一點點的勉強。」
四娘嫵媚一笑,道:「主上這話,應該在晚上說才是。」
旁邊瞎子與阿銘,都不自覺地撇開頭,裝作什么都沒聽到。
有些玩笑,可以隨意地開,有些玩笑,是絕不能參與的,否則,真就是三品無望了。
對著自己的媳婦兒,王爺也沒覺得這話被冒犯了,反而道:
「沒辦法啊,責任嘛,不能行的時候也能強行地壓上去,畢竟自己應該做的,不是么?」
「爺辛苦了呢。」
「哈哈哈。」
老夫老妻的打趣兒,到此為止;
鄭凡扭了扭脖子,撐開雙臂,
道:
「不著甲了,穿王服吧。」
按燕制,冊封爵位時,往往會帶去相對應的朝服,也就是大禮儀場面時所需要穿的正裝,對於普通的勛貴而言,這一套衣服,就是傳家之寶,無比神聖。
鄭凡自然也是有的;
從先帝冊封他為平野伯到平西侯,每一次冊封,宣旨太監都會帶著朝服送過來,這里的一套衣服,並不是指的就「一件」,而是分好幾件根據時節、場合所需。
封攝政王時,姬老六也讓宮里綉衣宮給自己特意設計制成了一套;
只不過鄭凡因為有四娘在身邊,不缺衣服穿,再加上越是尊貴的朝服,因滿載著寓意和尊貴,所以舒適度上很差。
也因此,鄭凡平日里所穿的各式蟒袍什么的,都是四娘給自己織綉的;
貼身,舒服,透氣,當然,不缺尊貴。
「以前總覺得,禮數這類的東西,都是累贅;形式上的玩意兒,都是負擔;
現在想想,還是以前的自己太過年輕,累與負擔,有時候得主動去背負起來,這才是真正的不容易。
這些年,
一路走來,
我說過太多鬼話,也許下過很多宏願,騙過不少人;
可那些被我騙的人,敵人還好,自己人的話,其實有不少是心甘情願地被騙的。
老子腦後有反骨,幾乎就是明擺著的事兒;
頭兩年剛蘇醒,演技自以為精湛,實則生澀得很。
先帝曾給我一塊牌子,讓我沒事兒做時可以去湖心亭看看三皇子;
老鎮北王在御花園里請我吃烤羊腿,問我問題,我自以為回得精妙,但人家過後馬上就想把我要回到鎮北軍里去?
真的只是看我是北封郡人氏就惜才了?
老田最早時,也是在故意地磨我的性子。
呵呵,
都是千年的狐狸,我卻拉著他們顯擺似的聊那聊齋;
等自己坐了王座後,再回頭看,才覺得自己當年,還是有些嫩了點。
感謝他們當年的不殺之恩,
今兒我鄭凡,
給先帝一個面子,
給老鎮北王一個面子,
給這些年來,跟隨著我出生入死的燕地兒郎一個面子,
給這大燕,
一個面子!」
四娘端著王服過來,幫鄭凡更衣。
攝政王的王服,早就脫離了藩王蟒袍的范疇,制式上,大部分都是沿襲著大燕龍袍的規制,連龍椅都舍得同坐的姬老六,自然不會吝嗇一套衣服。
王服主體是黑色,綉著金龍,配合著王冠,自有那么一股子威嚴之氣流露而出。
不過,雖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但那是指光鮮靚麗的衣服,類似蟒袍王服以及龍袍這類的,反倒是更需要穿著者本身的氣場去撐起,否則就容易起反效果。
「如何?」
鄭凡看著四娘問道。
「威嚴肅穆。」四娘很認真地回答道,「夫君是名副其實的王。」
四娘後退兩步,仔細打量著自己的男人。
還記得當年為了讓鄭凡早日初進階,四娘用手曾幫忙刺激了一下;
那時的他,對魔王,對這世界,其實還有著很深的戒備與警戒,往往是強打著的鎮定。
現在,
自己的這個小男人,人到中年,也終於完成了蛻變與沉淀,四娘心里,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滿足。
仿佛這一切都是在一夜之間發生,又仿佛這些年來一點點的改變,都是這般的真實。
她從為否認過自己對男女之情的無感,
就是兒子生了下來,她也會嫌煩;
可或許,
夫妻夫妻,
就是這樣的一種陪伴吧,僅僅說一起陪伴變老,實在是太簡單與蒼白了;
真正的契合與相守,更多的是來自靈魂上的相融與調和。
旁邊原本匍匐在那里的貔貅,見到鄭凡換了王服,慢慢揚起了頭,一雙大眼里,似乎也亮起了光。
「阿銘,刀。」
「是。」
阿銘將烏崖遞了上去;
身著攝政王服,挎著刀,這感覺,似乎一下就立了起來。
外頭,
錦衣親衛已經准備就緒。
當鄭凡走出來時,早就侍立一旁的黃公公目光一怔,先前聽著外頭的喊殺聲與動靜,再結合前些日子燕軍不斷敗退至鎮南關的鋪墊,讓他這個監軍太監心里也是無比的不安。
他曉得自己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個吉祥物,可身為吉祥物,他也害怕自己這一次不靈了呀。
可這一見到身著王服出來的攝政王,
黃公公那一顆不安的心,在此時似乎得到了安撫;
再在心里嘀咕一句犯忌諱的話,見著攝政王,就像是當年見到先帝時那樣,仿佛再危難的局面,都不叫個事兒了。
貔貅自後頭跟著一起出來,四個蹄子穩穩地踩在青磚上,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姿態,顯得更為英武一些;
緊接著,
身體一顫,
自其後背位置,一層精致泛著黑色光澤的鱗甲鋪陳下來,覆蓋住全身;
鼻孔間,也噴吐出兩道炙熱的鼻息,神獸的派頭,可謂十足。
鄭凡走向了貔貅,
原本還繼續沉浸於展現自己的美好情緒中的貔貅,感知到了來自自己主人的目光,默默地屈膝。
鄭凡手掌一撐,翻身坐上。
貔貅順勢立起,發出一聲低吟:
「吼!」
身上的鬃毛,也隨之開始發散。
錦衣親衛紛紛上馬;
貔貅邁開步子,走出了這座鎮南關總兵府。
對於普通人而言,純血統的貔貅,它是自帶神秘與肅穆感的,更何況,比貔貅更為讓人尊重和狂熱的王爺,此時正坐在它的背上。
街面兩側,有不少民夫,下意識地駐足;
也有剛從前線運送下來的傷兵,默默地攥緊拳頭,放在自己的胸膛位置。
王爺沒有停下來去與他們說什么,
也不知道自什么時候起,
他已經不再喜歡做什么演講行什么訓話了。
記憶之中,
上一次正兒八經地做戰前動員,還是在乾國時。
請諸位,為我赴死;
然後,八千鐵騎,赴死開路。
這是一個結,一直打在鄭凡的心里。
以前的自己,或許覺得戰前鼓舞起士氣,只需要打贏這場戰爭,就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且自己也是一直在打勝仗,只要能贏,自然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那一場,也是贏的,畢竟端掉了乾國上京;
但對於那場局部戰役而言,
這些赴死的士卒,並沒有戰勝面前的敵人,並沒有歡快地在戰後解開禁酒令後,喝著酒舉著敵人的頭盔載歌載舞地慶祝;
他們,只是為了自己開路,讓自己逃了出來。
當然,這件事並不是主因。
鄭凡是一個有道德的人,但他的道德,在很多時候只是為了自己舒服時,蓋在身上御寒;
不需要時,可以毫無顧忌地丟在地上,也不嫌地上臟。
不再去做什么戰前訓話了,
是因為已經不需要這么做了。
還記得當年跟隨田無鏡出征時,那一道身著鎏金甲胄騎著貔貅的背影,為千軍萬馬所跟從;
不需要一言一語,
他策動了胯下坐騎開始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