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1 / 2)

午夜的吻別 未知 6026 字 2021-02-25

她輕輕地張開雙臂,擁住他。雖然不太清楚他到底想通、或者發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在這一刻,李鳴蛻變了,向上成長了一大步。

不管如何,她都衷心地替他感到高興。

這個溫柔又體貼的老婆……李鳴雙手緊緊地擁住她。「我陪你一起回去處理乃乃的身後事。」

「那你公司怎么辦?」她本來只想請他送她一程的,不意他主動提出要全程陪同,她既感動又開心。

「我可以請喪假。」而事實上,他已經在放大假了。

「謝謝你,鳴哥。」

「什么話?我們都是夫妻了,你乃乃也是我乃乃,請幾天假給她辦理身後事,本是為人子孫應該做的。」

不再分彼此,你即是我、我即是你,雙方的家人都是彼此的家人,這就是真正最棒的夫妻關系。

魏綉蓉發覺自己和李鳴的心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貼近中,他們的呼吸變得一致,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傳達彼此的默契。

淡淡的粉紅浮上她的臉,一股溫暖幸福的氛圍籠罩著兩人。

這應該就是人們傳頌千古、恆久不變的愛情了吧!

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對他兩入而言,婚姻卻是愛情最好的培養皿。

李鳴和魏綉蓉從不知道,傳統的喪葬禮俗竟如此繁復。

從頭七、二七、三七……法事要一直做到七七,也就是第四十九天為止。

當然,其間如果找到好日子可以出殯,那出殯的前天和當天都還有一場又一場的法事要做。

而在出殯前,每一個晚上都還要有子孫輪流守夜,焚燒紙錢,那爐上的香更是二十四小時點燃不斷的。

但別以為這樣就結束了,七七過後,還有百日,緊接著是對年。

如此,整個喪葬禮侶才算完結。

李鳴和魏綉蓉被整得幾乎脫了一層皮。

尤其是李鳴,在那幾乎永無止盡的誦經、孝女哭嚎、鑼鼓喧天中,幾度想要大喊:死前對人好一點就好,不必死後搞這么多花樣來整死活人啦!

事實上,他也真的表達了意見,但可惜不被采納。連他自己的父母都不接受他那番見解,一致認為禮俗沒有做到全,往生者將無法榮登西方極樂。

至於魏綉蓉,雖然沒有吭聲,但也許是李鳴的口水吃多了,她心里跟李鳴的想法其實是一樣的。

「風光大葬」的意義到底在哪里?她不懂,真的不懂。

不過再難熬的日子也有到底的一天,七七過後,他們終於擺脫那恐怖刺耳的誦經聲,手牽手狼狽地准備回到台北陽明山的家。

車開到高速公路上,他頻頻打呵欠,沒辦法,那些法事把他的精力全榨干了,而且反復打方向盤、踩油門的動作又很無聊,無怪乎他想睡覺。

可這樣開車卻是很危險的,他只好沒話找話,跟身邊也快要睡著的魏綉蓉聊起天來。

「綉蓉,說點什么來聽吧?我的眼睛快閉上了。」

「我已經閉上了。」她有氣無力地說。

「想不到一場身後事也能搞得這樣繁復,比我公司跟人簽一張上億金額的合約還麻煩。」

「唉!」更恐怖的是,這還不是結束。魏綉蓉長長嘆口氣。「鳴哥,百日那場法事我自己回來就好,你就不要來了,實在是太累了。」

「不好。我們既然是夫妻,好壞我都應該陪著你。」雖然想到還有百日跟對年他就打寒顫,但他也不是那么沒心肝的男人,不會扔下老婆獨個兒受罪,自己去快活的。

「唉!」她又嘆氣了。「鳴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希望一切儀式從簡,尤其是那些電子花車、孝女白瓊之類的,千萬不要,我怕死那些恐怖的聲音了。」

「同感。」他感動地空出一只手,輕捏一下她的肩。「我的身後事也一樣。最好連法師那些也不要,我現在聽到誦經聲都覺得頭暈。」

「我們干脆去買一張身故契約,順便找兩個靈骨塔位,最好是相連的,死後直接燒一燒、送進塔里就得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你被嚇得比我更嚴重。」

「這一點都不好笑。」她高高地嘟起嘴。「這一個多月過得真的很恐怖,你不覺得嗎?我記得當年媽媽過世,甚至是乃乃因為r癌入院,都沒有這么忙碌,真沒想到這次爸爸會把乃乃的喪事搞成這樣,簡直就像……一場鬧劇。」

「呵呵呵……」他只能傻笑。沒辦法,誰叫他一回去,看岳父和老婆幾個弟妹經濟情況都不怎么好,就主動提議所有喪葬費由他負責。

別人的錢花起來不心疼,魏家老爹當然就大肆鋪張,給老乃乃來個風光大葬嘍!

結果最後卻累死了李鳴和魏綉蓉。

「以後絕對不能再一次給老爸太多錢了。他根本不懂得計劃,手上一有錢就隨便亂花。」

「真難得聽你說計劃這兩個字。」他打趣道:「以前我要你做人生計劃表時,你不常說,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那……起碼人家懂得節儉啊!」

「這倒也是。」他承認這一點。「不過綉蓉,除了節儉之外,你對於未來的人生真的完全不想計劃一下?」

「你最近常常提起這個問題耶!」

「哈哈哈……」乃乃的事令他沖擊很大,讓他不停思考著,隱瞞她患病的事究竟是對是錯?也許他應該坦白才對。畢竟這世上沒人料得了下一秒會發生什么事,而且夫妻間擁有太多秘密也不好。「我想……我是有些好奇吧!我總是在做計劃,你卻永遠隨興而為,所以我想知道,倘若有一天,你或我之間有一人得了重病先走了,留下另一個人要如何過活?」

「生活不過吃喝拉撒睡,這么簡單的事,有什么好想的?」她聳聳肩。「其實不管有沒有結婚,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孤單,兩個人也同樣有兩個人的寂寞,這世上沒有誰可以陪著另外一個人一輩子。就算生同衾、死同x,總也會有一個人先閉眼、另一個人晚上一步。我祈禱自己會是先走的那一個,這是我自私的地方,因為我不想看著你去,我會很傷心。可世事不如意時常八九,倘若事實不能如我所願,這世間倘有我未完成的責任與義務,我還是會堅強地走下去;一個人走。」她特別強調最後一句話。

他的眼眶開始發酸,想起之前一頭熱地想要給老婆尋找第二春,以為自己是為了她好。但什么是好,什么是壞,誰又能說得清呢?

他跟魏綉蓉因為相親而結婚,從陌生到熟悉、由喜歡進展到愛戀,中間不是沒有過沖突,但時間卻調和了這一段感情,讓他們在相知後,更加互相珍惜。

她只認他這一個老公,死心塌地的,那也沒有什么不好,不是嗎?

所謂的人生計劃,不過是希望藉由事先的籌謀,讓生命過得圓滿。至於圓滿的定義在哪里?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標准吧!

而他也應該學會尊重她的標准了,就從現在開始。

「我李鳴這一生也只會有一個老婆,她的名字就叫魏綉蓉。」他慎重地說道。

「永遠不變?」她對他俏皮地眨眨眼。

他用力一點頭。「是的,永遠不變。」

「那么……」她故意拖長了口氣。「鳴哥,可以麻煩你別再給我安排那些無聊透頂的聯誼會了,好嗎?」

呃!他被她的話窒得面紅耳赤。

「你……你都知道了?」

「你到處跟人介紹我,又鼓勵我多跟他們交朋友,這么明顯的動作我要還看不出來,我就是笨蛋了。」而她從來也不笨,只是有些迷糊而已。

他該說什么呢?自己找綠帽子戴,簡直是丟臉斃了。

「對不起,綉蓉,我……我是有苦衷的。」

她突然挺起了胸膛,滿臉的嚴肅。「跟那位龍依小姐有沒有關系?」

「關她什么事?」雖然後來魏綉蓉身邊那堆狂蜂浪蝶都是龍依招來的,不過決定這樣做的卻是他。

「呼!」她松了口氣。「因為你從沒注意過其他女人,卻似乎對她另眼相看,害我有一些緊張。」易言之就是,她吃醋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苦笑。「我會對龍小姐另眼相看是因為……」他正准備將自己患病的事說出來,卻發現車子開到自家別墅的社區入口處,居然被七、八個人給團團圍住了。

其中有警衛、社區會長,和李家左右、對門的幾個鄰居,他們很明顯地擺出了拒絕李鳴和魏綉蓉進入的姿勢。

這可奇了,李鳴和魏綉蓉自認在這片住宅區中為人處事還不錯,管理費定期繳納,也從不亂丟垃圾、社區內有任何活動他們都熱情參與,怎么卻突然變成人民公敵了?

奇哉、怪哉!

第八章

陽明山上的桃源社區,是頗有名的高級住宅區。

這里的房價最便宜也要千萬起跳,當然,它的附加設施也是最好的。

最先進的鋼骨建材,一流的防震、防火設備,加上游泳池、社區中心、運動休閑廣場、二十四小時三班的警衛無死角的巡邏。以確保住戶的身家性命安全。

住進桃源社區就等於給自己買了一張防災、防火的安全保險。

也因此,這座社區一向非常地安寧,平靜到近乎無聊。

直到一個多月前,桃源社區竣工四年以來,第一樁竊案在李鳴家里發生。

當然,小偷並未得逞,他被李鳴的老婆魏綉蓉發現了,機警地通知警衛處理,扭送法辦。除了小偷在失風被捕前,惱羞成怒在李家潑汽油縱了一場小火外,這幾乎稱得上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連社區的通訊周刊都只簡單提一句,要大家更加小心防范,治安日壞,莫被歹人乘機洗劫了去。

所有人都當它僅是一場意外,某個不長眼的小偷跑錯地方,活該就逮。事情過了,大伙兒也漸漸淡忘了。

一直到李鳴和魏綉蓉回雲林老家處理魏老乃乃的身後事,這一去就是一個半月,他們也不擔心家里會出什么事,畢竟,桃源社區的警備是如此地完善。

但不可思議的事就是發生了。

在李鳴和魏綉蓉離開的這一個半月里,李家總共遭竊賊闖入五次,或者應該說,企圖闖入四次,但全被警衛發現扭送警局。

唯一成功的一次,也在大意觸動屋內警鈴時,被及時來援的警察逮個正著。

一次的竊盜是意外,那么連續六次的竊案又算什么?

甚至大前天,有人干脆從外頭扔汽油彈進來,意圖毀了李家。

當然,完善的警備設施讓歹人的毒計再次失敗。

可這一回卻大大驚動了社區里所有住戶,社區委員會不得不懷疑李鳴和魏綉蓉在外頭與人結仇,以至於連累左鄰右舍一起受罪。

汽油彈耶!那已經不是行竊、行騙那么簡單的事了,一個弄不好,可能全社區的人都會跟著一起陪葬。

誰願意住在這樣危險的地方?

而且很明顯,那些歹人針對的目標只有一個,李鳴和魏綉蓉的家。

沒有人知道李家究竟藏了什么寶貝,引發如此多的意外,但大家至少曉得一件事,那就是——李鳴和魏綉蓉是兩個危險人物。

於是,警衛和社區委員會的人聯合起來,要李鳴和魏綉蓉給一個妥善的交代,否則大家不惜訴諸法律,硬他們搬家。

這世上沒有人願意時時刻刻與一顆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炮彈為伍的。

但李鳴和魏綉蓉哪里知道這些狀況?他們這些日子都窩在雲林老家,不是守靈,就是聽誦經聲、辦法事;如果問他們一個人從過世當天乃至出殯、做七七,該准備些什么東西?他們很清楚。至於小偷,陽明山距離雲林有多遠?他們哪里知道是何方的牛鬼蛇神來找碴?

李鳴和魏綉蓉自然是交代不出什么原因,因此被阻擋在社區大門外,所有的鄰居都不願他們進入,好像他們身上都染了致命的傳染性病毒似的。

李鳴和魏綉蓉費盡了氣力解釋,也是沒用,最後李鳴只能要求入內取些貴重物品,然後帶著老婆暫時住進飯店,待這件疑案了結,再回桃源社區,抑或另買棟房子住。

只是……

「我們家到底有什么寶貝,引來那些小偷前仆後繼,一波被捉了,另一波又來偷?」癱在飯店的大床上,魏綉蓉無奈地問著李鳴。

李鳴想了想,把肩一聳。「我對古玩珍寶從來也沒興趣,家里最有價值的,大概是客廳那台電漿電視吧!不過剛才我進屋拿東西的時候,那台電視還好好地鑲在壁上,沒有看到任何損傷。」

「我也不愛珠寶首飾。這輩子我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飾品,就是你送的這只結婚戒指,我一直隨身帶著,如果那些小偷想要錢,應該來搶我才對啊!進我們家里能偷到什么好東西?」

聽她說得輕松,李鳴可不敢告訴她,那只她以為簡單的結婚戒指可是卡蒂亞全球限量款,價值七、八十萬呢!

不過她說得也有道理。他們家又不是什么誇張的大富之家,去哪兒招來這么多小偷的青睞?

「啊!」她突然一個挺腰坐起來。「鳴哥,該不會你公司最近有什么超級大生意,那些家伙其實不是尋常小偷,而是商業間諜吧?」

李鳴頹喪地把肩一垂。「綉蓉,你電視看太多了。」

「不是嗎?」魏綉蓉無奈地又躺回去。「人家台灣龍卷風都這樣演的啊,如果偷機密不成,就干脆毀了它,很像那些小偷干的事嘛!失風被捕,干脆放火,來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就算真有人想偷我公司的機密,也不會找上我們家。所有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從不將公司重要文件帶回家里。那些商業間諜難道連事先調查都不會嗎?」

「也對。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是最公私分明的。」這樣一來,她就真的想不出他們被當成目標的原因子。「鳴哥,你比較聰明,還是你來想吧!如果不是為錢、也不是為了機密文件,那為什么我們家會成為小偷的最佳目標?」

他是聰明,但他總是人、不是神啊!難不成他還能掐著指頭算一算,到底是誰在暗地里耍他們?

「待會兒我們一起去報警,讓警察來調查這件事,你覺得怎么樣?」他輕咳一聲後,說道。

「對喔!還可以報警處理,我怎么沒想到呢?」說著,她急忙站起來,拉住他就要往外跑。

「做什么?」

「去報警啊!」

「不用這么急吧?我開了四個多小時的車回來,連杯水都還沒喝,你總要讓我洗個澡、休息一下、吃完飯……」

她完全不給他說完的機會。「報完警之後,隨便你愛洗多久、要睡多長時間都可以。」

「就算現在去報警,警察也不一定可以立刻查出我們家接二連三被小偷闖入的原因啊!」

「有機會總比沒機會好嘛!」也許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別吧!在李鳴眼里,那幢別墅只是間漂亮、舒適的屋子;但在她心里,那是她辛苦經營了六年的「家」。

它不單單只是用來遮風避雨那么簡單,那是她心靈的避風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地方。

她不容許有人破壞她的堡壘,絕不允許。

李鳴和魏綉蓉怎么也想不到,他們的報案居然不被受理。

不,不能說警察不受理他們的案件。應該說,每一回有人企圖闖進他們家中,那些小偷都被當場逮住了,甚至丟汽油彈的人現在也都進了看守所。

沒有一個犯人逃亡在外,所以基本上這些案子都已經算是偵破了,那還要調查些什么呢?

就算他們家一連被偷了十幾二十次,那又怎樣?只是他們運氣不好,警方已經逮住犯人,至於其他的,又關警察什么事?

李鳴和魏綉蓉茫然無依地回到飯店。

兩人連出去用餐都懶了,直接叫了客房服務,然後坐在房間里相看兩瞪眼。

「現在怎么辦?警察說不管耶!」魏綉蓉好想哭。

她從十八歲嫁給李鳴,離開雲林鄉下來到台北,那時候李鳴擔心她無法適應大都會的生活,所以沒有立刻買房子,一開始是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

新婚的時候,她常常會看著宿舍外的車水馬龍,懷念老家的良田千頃、滿眼碧綠。

台北的天空總是灰灰的,看不到美麗的星星,那時候她好想老家,偶爾他出門上班後,她還會偷偷地躲在被窩里哭。

最後,他們開始在台北的郊區尋找可以望見綠意、看到星星的房子。

桃源社區是他們費了好大一番心血才找到的地方。

位處陽明山,雖然離他上班的地方有點遠,但風景秀麗,最重要的是有一個大庭園,讓她不時可以翻翻土、種些菜,緬懷一下故鄉的滋味。

那里的每一棵植物、每一塊布置都是他們親手弄的,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她真的不想、不舍、也不願輕言放棄那幢陪伴他們夫妻多年的屋子。

想到再也不能快樂地種菜,夏日時節搬張躺椅上陽台,躺在上頭看星星,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鳴哥,我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嗎?」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我不想搬家,我真的好喜歡那里。」

「綉蓉。」李鳴張開雙臂摟緊她。「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