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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年華 午盞 10251 字 2021-02-25

☆、第十八章

馬車前往西方大陸沈家的路上。

其實慕容華很不安,自從有了可能是淺淺的消息後。

「如果淺淺死了,何必去沈家?」慕容華忽然轉過頭問。

小乖掀開簾,涼風徐徐,她伸出一只手試圖抓住風,任憑風在她如蓮藕的手臂上呼嘯而過,她沒有回頭,也不知道哪來的g據,斬釘截挺的說,「淺淺沒有死。」

「西方大陸我們還沒去過,不如找淺淺之前……」慕容華的話未完,只見小乖突然回過頭望著他,慕容華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心虛的偏過頭錯開小乖的炯炯目光。

「阿發,我已經死了,全身被開腸破肚,血流乾了像一顆乾掉的牛屎一樣。」小乖說。

慕容華一愣,「牛屎?」他皺皺眉。

「但是阿發,乾掉的牛屎還是發臭嗎?」小乖眨眨眼,一臉疑惑。

小乖的奇怪思想沖淡了慕容華的困窘,但是慕容華沒有因而停止提議,「西方大陸的風景聽說美如桃花境。」

「可是我只想找淺淺。」小乖嘟起嘴,相當不滿意他忽視掉她的問題。

慕容華不再說話。

小乖氣惱的瞪了慕容華一眼,坐在角落一個人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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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青柴山上一婦人身著淡綠色的長衫,柔軟錦綢披在肩上,她站在山頂遠眺天邊,一抹落陽即將西沉入遠山連綿山峰間,餘光穿透天際映在她身上,在身後拉直了長長y影,看起來孤澀寂寥。

「娘,我去問過附近的人家了,都沒有看到一男子帶著小姑娘到青柴山上來。」慕容濘懊惱地搔搔頭,滿臉愧色,原本以為可以讓大哥和娘親相見和好的,畢竟自從大哥離開慕容家後娘親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雖然娘親從來沒有說出口,但是哪個母親會不思念自己辛苦懷胎十月生下的親生孩兒,這次好不容易有慕容華行蹤的消息,慕容濘立刻傳訊息回慕容世家給母親,沒想到卻打聽到慕容華並沒有到青柴山上來的消息,他不禁怨恨起欺騙他的慕容華,即使慕容華是他至親大哥。

「我再去其他人家問問。」慕容濘轉身要離去,卻被自己娘親喚住。

「不打緊的,濘兒別白忙了。」慕容夫人慢聲說,語氣輕柔悅耳。

「可是娘!您好不容易都來一趟青柴山了!」慕容濘嗓音忍不住提高幾分。

慕容夫人輕輕一笑,「華兒不在這兒。」

也許是母子的心靈感應,慕容夫人甚至可以肯定慕容華沒有到過青柴山。雖然心底有些遺憾,但她想,就算真的與慕容華相見,要說些什麽,想說些什麽,能說些什麽?

千頭萬緒的思念,化作無言。

十三年不見,她的孩子是否已和她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她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但她後悔當初沒有留住要離去的慕容華。

「華兒變了許多是嗎?」慕容夫人柔聲問,歲月在她眼角留下抹滅不去的痕跡。

慕容濘抿抿嘴,最後無聲的苦笑,「沒變,臉還是一樣跟冰山一樣。倒是身邊跟著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是他妻子嗎?」慕容夫人詫異,竟然連成親了這麽大的事慕容華也沒肯告訴她。

「不是,聽大哥說是殷瀾村留下的。」慕容濘搔搔頭,其實他也不是很了解小乖的來歷。

殷瀾村?慕容夫人下意識的皺眉,七年前殷瀾村因瘟疫滅村一事鬧得天下轟轟烈烈,但她卻隱隱約約覺得殷瀾村這事情不簡單,更何況……心底總是壓著一塊大石,究竟是聽誰提起過殷瀾村?

「原來殷瀾村還有留人下來,真是萬幸。」慕容夫人憐憫感嘆。

慕容濘沒敢跟母親多透露,慕容華說過的殷瀾村不是因為瘟疫滅村而是人為,他也沒敢跟母親說小乖身體的異常狀況。

娘親已經見不著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不能再讓娘親擔心擔心多餘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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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柴山上有一間女媧寺,據說求神虔誠就會靈驗,不過位居隱密,若沒有當地人引入是極難找到此間女媧寺。

那一身著黃澄衫黑金線綉邊,帶著桃花眼兒清逸潤致的男子靜靜凝視著女媧神像,一把白玉摺扇系在腰間上,他面目恬淡,令人舒心如三月春風。

「哎呀!這一把老骨頭果然走不動了!這才去一趟盛京全身像是被馬車給輾過一樣!真是老了!真是老了!」

忽地,源源不絕的長吁短嘆從寺前庭院傳入那男子的耳里。

「還以為是什麽新鮮事呢!嘿!老子活了這麽久了還第一次聽說有妖怪呢!結果竟然是姑娘家爭風吃醋!切!」

發牢騷的聲音還在繼續,語氣帶著失望與鄙視。

男子略好奇地走出參拜廳堂,便見一道士模樣的老貧道手拿拂塵,一手舉著酒葫蘆表情享受的坐在院中石椅上喝著,三步距離就能聞到撲鼻而來的酒氣,濃烈又嗆鼻。

玄貞轉轉僵硬的脖子,眼角瞥見不遠處看著他的清潤男子,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珠轉了轉,斑白的唇鬢一抖,嘴角了然的揚起。

男子被看得毛骨悚然,於是出聲問,「有何好笑?」他嗓音溫潤如水,彷若深山冷泉中靜淌的漣漪,輕柔而緩慢。

「小子,種什麽因,得什麽果。」玄貞不懷好意的嘿嘿一笑,老眼放出詭譎的綠光,「你的果看來要到了。」

男子不明所以,「道士還會看人面相?」

玄貞哼的一聲,吹了一下唇上的鬢發,一邊扳著手指數一邊得意洋洋的說,「看面相不過是我天資聰明的才能之一。」

「那可否替我看看我娘親的命格。」男子從懷中拿出紙簽遞到玄貞面前。

玄貞定神一望,挑挑斑白的眉毛不說話。

「如何?」男子抿抿唇,目光擔憂。

「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你娘親現在不過是在償還她種下的果罷了。」玄貞喝了一口酒,漫不經心的答。

也不知道是不是當真被玄真說中了什麽,男子沉默下來,垂著頭褐色的發絲在他額間輕拂飛揚著,許久,男子一字一句緩慢的開口,「如果一個人含冤死了……」話未完嘎然而止。

玄貞有趣的看著他,也不追問他想說什麽。

那男子苦笑,自逕地搖搖頭,「不,沒什麽。多謝道士指點。」他轉身離去。

玄貞看著他的漸行漸遠的背影,手指拈了拈唇鬢,雙眸幽遠如漩渦,他感嘆似的自言自語著,「孩子,你娘背負了太多人的血淚,此後生都要活在罪惡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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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大陸和盛京所在地相隔著一條覓江,覓江流域寬敞是貫穿整個大陸的一條長江,若是站在江邊是遠眺不到對面陸地的,唯聽見猿聲鳥啼,月影映照在水面水宛如水中珍珠,覓江江水清澈見底,水面上總是閃著晶晶光芒,不是會有肥美的江里魚躍上水面拍出j彩絕倫的江波驚涌,要到西方大陸去勢必要搭乘客船。而雖然西方大陸與盛京遙遙相望一條大江,卻仍是歸於盛京,如今天下太平,霍亂甚少。

要搭客船前去西方大陸前,慕容華和小乖稍在江邊水上客棧休息一晚,小乖陷入三天休克時間,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毫無呼吸,就連平時就緩慢跳動的x口也不再起伏,全身冰冷就像死人。

事實上小乖已經死了沒錯。

慕容華坐在床前靜靜凝視著小乖,輕輕替小乖蓋好被子,轉身離開客棧房間。

「慕容公子,船已經備好了。」承租下的客船船夫將船里里外外徹底打理一遍,長年跑船曝曬陽光下的臉是健康的黝黑,他露出憨厚的笑容對著慕容華說。

慕容華點點頭,看著江上煙波漣漪,朦朦朧朧的霧氣環繞,遠眺不見對邊山林,風聲呼嘯在耳邊,入秋涼意穿透身上的單薄長衫與肌膚親吻,長發在腦後隨風輕舞,狂亂了他所有的思緒。

是最後了吧?他與小乖的旅程。

如果找到淺淺小乖就會離去,那麽他會選擇帶著小乖遠走高飛,看盡這世間的美景,踏遍大陸上所有土地,留下他們相伴而行的足跡。

可他不行,因為小乖也不願意。

也許對小乖來說,見到相公和淺淺就是她此生最想見的美景。

不知道他慕容華這個人會不會也成為小乖心中的美景之一呢?

「阿發?」小乖揉揉眼睛,醒來後她困鈍的跑出客棧房間站在慕容華身後,三天的休克期已過,她每一次都蘇醒都慶幸自己還沒有長眠,她還要和慕容華去找淺淺呢。

「醒了?」慕容華回過頭,寬大的月牙色長衫被風吹的連袖而起宛如天上謫仙。

小乖點點頭,江上白霧迷漫朦朧了他倆的身影,她忽然說,「真像那里。」

「恩。」慕容華看著她,輕應了一聲,催促道,「進去吧,天黑了。」

那里是哪里?答案都在慕容華和小乖心底。

「阿發,你說淺淺會不會忘記我了?」小乖有些緊張,她知道淺淺沒有死的,那個名叫沈東潛的一定就是她所認識的淺淺。

也不知道哪來的g據,小乖盲目的這樣肯定著。

慕容華凝視著小乖致嫩的容顏,「不會的,你是還當年的模樣。」

「那就好。」小乖開心的嘻嘻一笑。

忘記了也沒關系,給阿發扎幾針就好了。

慕容華目光鎖定著小乖許久,小乖歪了一下頭,無聊的決定轉身回客棧房間。

「別去追尋了。我就陪著你走遍天下世間美景,不好嗎?」也不知到第幾次這樣建議,慕容華卻彷佛樂此不疲。

小乖回眸,眸中不見翦翦秋水只剩沉靜寧甯坦然,她無聲的開口回答,走進客棧。

她說,「那對你不公平。」

可這世間,又何嘗對你公平了?

慕容華問不出口,因為他知道小乖回答不了他,沒有人可以給他他想要的答案。

作家的話:

☆、第十九章

翌日,遠山連綿山峰間穿過一抹暖人陽光,趁著江水平靜煙波浩盪,慕容華和小乖搭乘上客船啟航。

江上風光碧波盪漾,如鏡清徹,粼粼豔光,隨著船的行駛掀起斑斑漣漪。

小乖坐在船頭閉上眼,江上清風如一雙溫柔的纖纖荑手輕輕刮過她的雙頻,眷戀的風在她耳鬢摩娑不願離去,隱約可聽見對岸猿聲長嘯,樹姿颯颯搖擺。

突然一聲刀劍細微摩擦的冷硬聲音傳入小乖靈敏的耳朵內,她猛然睜開眼,遠見離他們客船不遠處有一艘畫船,緩緩行駛,恬靜淡適。

小乖內心一股緊張感油然而生,她回過頭輕喚載客船內看醫書的慕容華,「阿發。」

慕容華抬起頭。

「那艘船,不好。」小乖皺眉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她不好的預感,雙手緊揪著自己的衣角。

慕容華放下醫書走出客船內來到船頭與小乖並肩,那艘寧靜的畫船在眼里緩駛。

「喔?那艘船是沈家的畫船,瞧!那船沿的茉莉雕花象徵著沈家。」船夫看到慕容華和小乖紛紛看向那艘畫船,他一邊劃著船一邊解釋。

沈家?慕容華下意識的垂頭看小乖,卻發現小乖面色更加慘白地抿著唇,衣角已經被她扯的皺麻皺麻。

「怎了?」慕容華奇怪的握住小乖手,發現的小乖有些顫抖。

小乖抬頭,「是刀的聲音,可是沒有看到人。」

慕容華神情肅然一凜,目光深遠幽邃的凝視那艘畫船,佯裝隨口問,「沈家平時可有與誰為敵?」

船夫搔搔頭,憨厚的答,「這我倒是不知道,沈家近年的大事我只聽說七年前沈家找到從小就被盜走的二兒子沈兮淺,可是在回家的途中瘟疫死在殷瀾村了,然後原本體弱多病只差棺材一腳的大兒子沈東潛在二兒子死後奇跡似的恢復健康之身。」

船夫的話宛如給小乖和慕容華投了一個巨石在江中激起滔天巨浪,波濤洶涌。

「淺淺不可能……」小乖驚慌的要反駁。

慕容華遏止她未完的話,「我知道。」

當年慕容華在殷瀾村找到小乖,並沒有看到後來從小乖口中常言的名為淺淺的屍身。

「我想想,聽說沈兮淺當年被盜走賣去青樓當小廝的樣子。」船夫思索了一翻往事,又道。

沈家找到沈兮淺,沈兮淺死在殷瀾村,大兒子沈東潛恢復健康。任誰也沒有察覺其中不可思議之處。

「這幾年沈家已經完全是沈東潛掌家了,嘿嘿!這小子我見過幾次,一表人才,豐神卓越呢!真是一副好皮相,看來好多年的湯葯不是白灌的。」船夫沾沾自喜一翻,看著不遠處的話船,chu濃的眉毛一挑。

一道不可思議的想法在慕容華腦海中一閃而過,慕容華輕輕甩甩頭。

不可能的。他不斷地給自己灌迷湯。

「阿!我倒是想起來了,前些日子聽說沈家和陳家鬧得不可……怎麽了?這江水晃得如此厲害?」船夫話未完,船身劇烈晃動,江水浮動卷起層層小浪,船夫差點握不住船槳。

「來了。」小乖與慕容華相握的手緊張地顫抖,她目不轉睛地望著那艘畫船。

只見那艘畫船上船窗紙上人影快速一明一暗移動,整艘船左右上下晃動不已,彷佛稍不注意就會翻船覆沒在煙波浩盪的江水中。

那邊晃動不已,小乖和慕容華搭乘的客船自然也不能幸免,慕容華將小乖嬌小身子圈在自己懷里,以免小乖掉進江里,一邊關注那艘畫船的動靜。

畫船上一白色身影從船內疾風般退出到船頭,後頭緊跟著一全身黑衣手拿利刃的人,黑衣人刀刀狠勁致命,似要致人於死地不休,白衣男子像是受了傷,左袖上血跡斑斑,他一手捂著傷口,一手拿白玉摺扇狼狽的抵擋朝他迎面而來的刀鋒。

「是淺淺!」小乖脫口而出。

慕容華擰眉,搭在小乖肩上的手驀然收緊。

「阿發救淺淺!」小乖焦急的抬頭,瞳仁中是惶恐。

「江上不平,不可貿然涉險!」慕容華語氣冷硬。

「可是……」小乖還要說些什麽,卻被船夫打斷。

「慕容公子說的不錯,若是貿然靠近我們也會翻船的。」船夫一邊說一邊努力劃船穩定船身並且遠離那艘畫船。

小乖別無他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邊畫船上的打斗。很明顯白衣男子處居弱勢,黑衣人招招y狠,頻頻逼退白衣男子,眼看白衣男子就要退至船沿邊……

「淺淺!」小乖忽然大叫一聲,劃破天際,響徹雲霄。

白衣男子身形一頓,黑衣人看准此空隙冷笑一聲,一刀穿透白衣男子的左x在迅速抽出刀鋒,白衣上暈絢出如妖花般的血漬,黑衣人的刀鋒上也染紅了鮮血,白衣男子腳步踉蹌,如墜蝶般飄然落入滾滾江中。

黑衣人望向小乖與慕容華的客船,臉蒙黑巾紙看的見兩只發出綠光的雙眼,畫船緩緩行駛遠離,直到不見畫船身影,江上又恢復平靜。

小乖已經無心黑衣人,她焦急的從船頭探出頭要尋找落入江中的白衣男子。

慕容華小心翼翼的圈住小乖如弱柳的纖細腰身,他一邊雙眼幫著觀察江面。

「在這兒!在這兒!」船夫帶著欣喜大叫一聲。

小乖和慕容華同時回過頭,看見船夫吃力地從江水中拉著一只手,慕容華連忙過去幫忙。

一身白衣已經被血水染透,白衣男子緊閉著雙眼臉色慘白全身濕透,x口上還有一道蜿蜒的冒著血水血r外翻的傷口。

「淺淺!」小乖帶著哭腔搖著白衣男子的身體,「阿發!淺淺是不是死了?你快扎扎針呀!」

白衣男子卷長染著晶瑩水珠的睫毛顫動,上揚的桃花眼兒吃力的睜開一角,眼前的視線模糊朦朧不已,卻隱約可聽見那帶著哭腔的哽咽聲。

如此熟悉……宛若那年那小姑娘在他眼前活生生帶著清脆的朗音。

白衣男子張開口,乾澀著嗓子,用破碎的聲音拼湊出不完整的話語,「你終於入……我夢了……這麽……多年……你都不……曾……是否……恨……我……」

說完雙眼一閉,意識墮入黑暗中。

慕容華來不及細想白衣男子此話是什麽意思,眼看此人x口的傷口又擴大,他擠開小乖,從隨身的葯箱里拿出銀針,快、狠、准的在各個x位施針,先讓源源如噴泉涌出的鮮血止住後再來處理更細微的傷口。

白衣男子像是做了一場噩夢,表情痛苦不堪,光潔的額頭上不只是水漬還有冷汗,他無聲呻吟著。

「淺淺。」

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耳邊總是傳了這聲呼喊。

你終於願意來我夢中了嗎?多少年了,我以為你恨我恨的不肯入我夢。

「淺淺。」

你始終是我心底的傷,下輩子再還給你可好?

白衣男子無意識的呢喃自語,小乖緊張的看著慕容華,慕容華白皙的頭額上滴下晶瑩透亮的汗珠,他小心翼翼的縫合傷口,再撒上金創粉,終於大功告成。

「阿發,如何?」小乖連忙問。

「傷口太深,還須觀察。」慕容華用袖子抹抹汗水,疲憊的說。

「果然慕容世家出醫者,沈公子真是命大。」船夫不知道慕容華全名,只知慕容華來自慕容世家,替慕容世家的傳奇上又增添一筆。

慕容華轉過頭,疲憊頓時一掃而空,「你說他是沈公子?」

「是阿!沈公子,沈東潛。」

沈東潛!

「如果淺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少年,會不會失望?」風慕玦的聲音彷若響起。

七年再回首,當年如沐春風帶著令人為之舒心笑容的少年長大成人,卻不再是小乖記憶中那個少年了,就連名字也已經不是她口中心心念念的『淺淺』。

「不會。只要我還是小乖就好了。」小乖喃喃說著。

「小乖?」慕容華疑惑的喚了一聲。

小乖望著緊閉雙目的沈東潛,他不變的桃花眼兒上染上了小乖說不出的y郁,刺的小乖心頭生疼。

「淺淺有些變了。」小乖咬著沒有血色的下唇,眼眶中溢不出淚水。

慕容華清亮的黑眸底是千縷疼惜不舍,他淡淡的說,「任何人都會變的。」

「只有我不會變。」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開心,小乖嘴角上揚露出酒窩漣漪,雙眼眯起迷霧一片。

慕容華袖下的手十指卷曲,想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

「船夫,沈家如何走?」最後,慕容華轉頭問船夫。

「下船後走官道到虞蓮鎮後……」

☆、第二十章

沈東潛清醒時映入眼簾的是在孰悉不過的自己的房間,對於如何回到沈家他一點印象也沒有,而全身上下傳來鋪天蓋地椎心的疼痛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在覓江畫船上遇襲,他緩緩從床上直起身,疼的他咬緊牙關,額上冒出冷汗,白色綳帶上因過度使勁渲染出斑斑血跡。

「哎呀!少爺你這是做什麽!」正巧進來要替沈東潛換綳帶的沈家管家福叔緊急放下手托著的裝水銅盆來到沈東潛身邊替他緩勁,福叔擔憂不已的看著暈開在白色綳帶上的血跡,口氣埋怨說道,「少爺何不在床上躺著休息就好,何苦要起身?夫人都這個樣子了少爺你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錯阿!否則咱沈家可誰讓掌家呀!」

沈東潛吐了一口混濁的長氣,擰眉說,「躺的身體僵硬。」

眼看x口上的傷口又溢出更多的血,福叔連忙說,「我看來是去請慕容大夫來一趟。」他急忙的出了房間。

沈東潛輕咳了幾聲,喉嚨乾啞帶著火辣的疼,許是掉落江中時喝嗆了許多水。

回想起掉落江中之際,彷佛聽見了某個令他心頭一震的呼喊。

會不會是在鬼門關前徘徊之際上天在憐憫他?又或者懲罰他?

「慕容大夫這里!少爺的傷口好似又裂開了!讓他躺著直說身體會僵硬,慕容大夫你也勸勸少爺吧!我們夫人都這個樣子,少爺可千萬不能再出差錯了!」福叔滔滔絮絮的聲音老遠就傳入沈東潛的房間內。

沈東潛苦笑,福叔在沈家工作大半輩子,將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在沈家了。

有時候,沈東潛覺得福叔比他更像個沈家人。

房門被推開,一男子背光而入,地上的人影拉長到了沈東潛的床腳下。

沈東潛眯起眼才看清那男子的面容,來人是一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他面無表情,眼瞼微低垂,鼻翼如傲鷹展翅高飛,雙眉如劍,下巴剛毅,雖俊美卻一副生人勿近的冷硬表情,彷佛一靠近他身邊就會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寒氣給凍傷。

「少爺,這位就是慕容華神醫,就是慕容大夫將您送到沈家,哎呀!回來時少爺全身都是血嚇壞了一群下人。」福叔連忙介紹。

「謝過慕容大夫。」沈東潛禮貌x報以微笑。

慕容華面無表情,淡漠的側臉呈現完美的弧度,他隨意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先將沈東潛身上染血的綳帶給卸下再打開醫箱拿出銀針在沈東潛身上施針,沒有多餘的思考跟猶豫,施針手法j准快速,就連在一旁觀看的福叔都目瞪口呆。

果然是神醫。福叔在心里贊嘆。

慕容華在為沈東潛醫治的同時,小乖則在沈家大廳乖乖坐著,她百般無聊的東瞅瞅西瞧瞧,耳朵敏銳的聽到不遠處有歇斯底里咆嘯的聲音,她好奇的站起身前往傳來聲音的地點。

小乖不知拐過了多少彎,沈家果然不愧是西方大陸可與慕容世家齊名的大戶,一路走來到宏偉壯闊的建築映入眼簾讓小乖看的目不轉睛,直到來到像似花園的地方小乖這才停下腳步。

不遠處有一個身著華麗的婦人背對著小乖,那婦人身邊跟著兩名年紀小的女婢,婦人鬢發凌亂,嘴里顛三倒四的不知道在哭喊著什麽,身後的兩名女婢左右為難的相看一眼後其中一個說道,「快去通知少爺。」另一個領意快步轉身離開。

小乖好奇的探出頭左右張望,她忽然想起來方才換過衣服,不知風慕玦給她的畫是否還在懷中,往身上m索了一下後從懷中m出那幅與自己有八九相像的畫。

是有些像自己,是在畫誰呢?小乖歪著頭想。

也不知道哪來的強風來著正巧,卷走小乖手中的畫像,「阿!」小乖訝然的叫了一聲,追著被風吹到空中畫像而去。

畫像像是自己有生命力般就這樣飄著飄著,飄然落地到了那名身著華麗婦人的腳下。

有些事就是這麽湊巧,又或者這是命中注定。

偶然的相遇,必然的結局。

那名婦人看見那幅畫像的同時剎時停止了呼吸,她凸出的眼球瞪的更大,〝碰″的一聲腳步踉蹌跌坐在地上,口吃不清的念著,「華玦你回來找我報仇了嗎?」

見婦人跌坐在地上,身後的女婢驚的要扶起她,卻怎麽也拉不動。

「你終於要回來找我報仇了嗎?哈哈!來呀!來找我報仇呀!華玦你死的不甘心,是嗎?」婦人凄厲的哭喊劃破天際,腳下的那張畫像被她踩得支離破碎慘不忍睹分辨不出原本的墨跡。

小乖站在原地愣住的看著那張畫像被踩的稀爛,錯愕得說不出話。

那是風風給自己的畫!小乖委屈地想哭,可偏偏又擠不出傷心地淚水。

「娘!」這時,沈東潛在福叔的攙扶下喘著重氣緩慢的到來。

「小乖。」跟在身後的慕容華則看見也在此地的小乖。

幾乎是在聽見慕容華喚小乖的同時,沈東潛全身一震面色倏地慘白,只感覺全身血y逆流而上直沖腦門像是炸開了一般。

而沈夫人則依舊沉浸自己瘋癲中,外界的聲音被拒絕在門外了。

「阿發!我的畫像!」小乖帶著哽咽的聲音回過頭,黑色秀發在空中飄揚,眸中不見婆娑淚珠只有委屈不甘。

回過頭的小乖看見臉色慘白一片的沈東潛,畫像被毀壞之事隨之棄之腦後,她驚喜的張大圓潤的眼,「淺淺!」

淺淺!小乖的聲音不斷的在沈東潛的腦中盤旋重復播放,盤旋的讓他不可置信,盤旋的讓他腦袋愚鈍,盤旋的讓他幾乎喘不過氣,盤旋的讓他撕心裂肺的痛。

「來人,快送夫人回房間。」福叔沒有察覺沈東潛的異樣,指揮著身後跟來的下來帶沈夫人回房休息。

沈夫人哭鬧不已被下人們連托半拉離開了此地。

「少爺,我下次讓人煎葯給夫人。」福叔見沈東潛維持著姿勢沒有動,奇怪的喚了幾聲,「少爺?少爺?怎麽了?」

沈東潛艱澀的吞了口口水,喉中是灼熱的疼像是要灼啞自己的嗓音似的,一字一句他說的艱難,「我沒事……下……下……去……吧……」

福叔點點頭離開了。

小乖笑盈盈看著沈東潛。

沈東潛全身顫栗,呼吸變得急促,也不知道是x口上的傷口又裂開,還是長久以來在心底駐扎深g的傷口隱隱作痛,彷佛掏了他心臟一塊r,狠狠的、尖銳的血流成河著。

他伸出顫抖不已的手,勉強地揚起頭,小乖的臉就在咫尺。

「原來……你還活著。」一字一句,他說的艱澀。

小乖偏頭瞟了一眼一臉y郁幽深看著沈東潛的慕容華,見慕容華沒有阻止她,她轉眸對著沈東潛說,「不對。我已經死了。」

沈東潛的手在要觸碰小乖之際頓然僵住,他喘了口氣,笑得勉強,「說什麽呢?你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嗎?」

「開腸破肚,血流乾了像牛屎一樣。」小乖歪頭說。

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嗎?沈東潛,你在做什麽最後的掙扎?小乖的死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嗎?不對……沈東潛甚至不是我的名字……我叫……

「淺淺?」小乖見沈東潛奇怪的表情,沒有想像中聽到她已經死了卻還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而感到吃驚也沒有指著她罵怪物。

是了,他沈兮淺,是小乖口中的淺淺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東潛忽然仰天狂笑了起來,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兩頻邊滑下滾燙得清淚,他笑得撕心裂肺,他笑得痛徹心扉,笑得……聲嘶力竭。

全身的痛也不及心中那道巨大蜿蜒的殤,眸中如泉涌出的淚水是他長年以來隱藏在內心的苦痛,他一直活在罪惡中,自私的祈求著下輩子的相遇,自私的以為下輩子他能償還自己的罪惡,如今小乖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他想欣喜卻欣喜不起來,他知道的……

小乖已經死了。

沈東潛呼吸變得急促,他貪婪的睜著眼要將小乖看仔細,卻發現淚水模糊了眼前的視線,無論如何擦也抹不去那抹如傾盆稀哩雨幕般滾滾的灼熱淚水,他語無倫次的反覆悲痛說著,「小乖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了……」

小乖心頭一緊,莫名的悲傷縈繞著她緩慢跳動的心臟,一下一下,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又緩慢了幾分,她不知所措,緊張的看向慕容華。

慕容華瞳仁中幽深如夜,眼底閃過凌厲與了然,寒霜的唇扯開嘲諷的笑。

沈東潛只覺後腦一麻,一閃白光如閃電般竄入他腦海中,劈的他撕裂般的劇疼,眼前模糊一片,暈沉沉的閉上眼,小乖的朦朧身影漸暗……

慕容華迅速收回手中的銀針,毫不憐惜的的任由暈過去的沈東潛向後仰倒在地上也不扶起。

小乖愣住不解。

被盜去青樓當小斯的沈兮淺因瘟疫死在殷瀾村,沈家掌家的沈東潛離奇痊愈,將總總的串連起來……再加上此刻沈東潛見到小乖的異常反映,慕容華望著地上沈東潛的臉,眸中如千年寒冰凍傷了萬物。

☆、第二十一章

沈東潛和沈兮淺本是雙胞胎,只是在沈兮淺周歲時被宵小給盜走了。

「為什麽非這麽做不可?」當年年僅十五的沈兮淺握緊拳頭,嫻俊雅致的秀容已經長開,變聲期並沒有影響他如涓涓流水間底滑的清潤嗓音,他艱困的忍隱著情緒中愾憤絕望的語氣。

「自然是為了你好。這沈家未來的大掌家可不能有在青樓生活的資歷。」那身著華麗的婦人背對他望著窗外,語氣冰冷毫無溫度。

他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他好,還是為了沈家好?他的童年在盛京的青樓度過,他卻不以為恥,他看盡人生百態,青樓里的大家都對他很好,若不是沈家的管家福叔前來青樓找他,他以為他此生就會在這里度過。

偶然,他從福叔無意中的口中知道了一件殘酷的事實。

其實沈家早就知道他被盜去盛京的青樓里,只是不願去尋找,沈家有個兒子在青樓生活過是個天大家丑,要不是因為沈東潛久病不愈不久將撒手人世,沈家沒有人可以掌家,所以才將他給找了回來。

他寧靜的看著幾乎和自己容顏相仿的哥哥沈東潛蒼白著臉孔虛弱的躺在床上,他的心一點漣漪也沒有掀起,彷佛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一個生命即將逝去的陌生人。

也許是最後的彌留,床上的沈東潛吃力的睜開眼,蒼白無血色的臉孔朝他無力笑笑,聲音虛弱如蚊,他說,「別恨她,她也只是可憐的女人,失敗者總是要做些什麽……假裝證明……自己沒有……輸……」彷佛在說遺言似的,他說完,雙眼一閉,帶著安詳的臉離去了。

沈東潛看得透徹,可他沈兮淺還沒有,所以他痛得無法自己,在心底的殤留下了一個巨大窟窿,不願復原不願治療。

「沈兮淺必須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見過你的人也都必須消失。」那稱之為他的娘親的婦人幾近殘忍的說。

過沒幾天,據說他曾經待過甚至充滿他童年回憶的位於盛京的青樓被火燒得連骨架也不剩……當然,青樓的人也無一幸免,據說當晚許多酒客也死在青樓里了。

他不可置信,那里是他曾經的家,他驚恐得全身止不住地顫抖,每一個夜晚他甚至不敢睡,怕睡了就會夢到青樓里的大家來向他索命。

「殷瀾村,也要除掉。」沈夫人嘴角揚起痛快的笑容,雙眼y郁猙獰的如夜中而來的鬼魅。

沈兮淺驀然一驚,彷佛用盡全身力氣,「殷瀾村沒幾人認識我!」他大聲的怒吼,憤怒地望著那個名為他母親的女人。

「怎麽?不是有個叫小乖的嗎?」提到小乖這兩個字,沈夫人露出詭異的笑。

「不!不許動小乖!小乖是無辜的!不許……」

「把少爺拉下去關進房里。」彷佛沒聽見沈兮淺絕望的怒喊,沈夫人淡漠的說。

一旁的下人領命蜂擁而至圍上來架住掙扎哭喊的沈兮淺。

「不!放開我!小乖是無辜的!」沈兮淺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沈夫人的耳邊。

「我這是為你好阿……她們母女欠我的總是要還的,對吧?」沈夫人喃喃自語轉過頭看著祖廳案桌上的祖先墓牌。

群立在中間的墓牌上刻著:沈家第十五代沈岳。

沈夫人從椅子上站起身拿起沈岳的墓牌,修長的指甲使勁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扣進那墓牌里,她咬著牙,狠戾的說,「沈岳,你愛的,我通通都要毀掉。不過你放心,沈家,我會打理得好好的,交給我們的血脈。」

華玦……你就在黃泉和你女兒懺悔吧!

「不!放我出去!求求您了!娘親!求您了!」那少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拼命得敲打著房門,回應他的卻只有門外鎖了三圈的鎖鏈如鈴鐺般的震響,就像象徵死亡的鬼差敲著命運的鍾鈴遠道而來提醒著誰該灑淚入塵埃。

沈兮淺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竟然會……出生在這世界上……

握緊拳頭,修長的指甲扣入掌心,斑駁的血蜿蜒著地在地上,不痛的……他再痛也沒有那些因為他而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更痛。

沈東潛你究竟是看透了多少才會毫無依戀得離去?

青樓的大家對不起……殷瀾村的村民對不起……還有……小乖……

狹小的房間角落內縮著少年的身影,從窗外耀入的陽光給不了任何溫暖,刺眼得就像在大聲嘲笑他的罪惡。

「李婆,傳書去盛京,告訴那人華玦的賤種在殷瀾村,哼!我就不信他會無動於衷。」

祖廳門外那抹佝僂的身影略略一頓,蒼老嘆息的聲音低低應,「是。」

殷瀾村瘟疫全村滅亡。

沈兮淺聽見這個消息幾乎停止呼吸昏厥,好幾日的沒有進食讓他全身癱軟虛弱躺在房間的床上,面色蠟黃蒼白,眼眶凹陷,雙眸前是薄薄的淺霧,他已經分不清是暈眩發黑還是自己的淚水模糊了眼眶,他睜著眼不敢睡,就連暈過去也多麽的奢侈,他怕,在夢中看見小乖,不!也許小乖不願入他的夢。

就這樣死了吧……也許能在地下和小乖說聲對不起。

還有所有所有認識他的人,也許都在地下等著他吧!

他忽然露出滿足的笑容,一如往常的如春風暖雪。

房間的門被大力推開,似乎有人在他耳邊怒喊,似乎有人chu魯的搖晃著他幾乎要僵硬的身體。

他真的很累……讓他睡一下就好……

「我什麽都沒有了!連你也要離開我是嗎?我不准!我不准!你給我醒來!」

你是誰?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