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部分(1 / 2)

娑羅 未知 6172 字 2021-02-25

到橋頭自然直,莫要刻意避諱。」

不曾對之明言,可那雙淡潤澄澈的眸子早已d徹我心中念想。我淡揚起唇,不置可否,平靜轉移話題:「那個伽羅國主已近七旬,姐姐嫁他為妻,實在可惜,要不我想個法子,另尋一位宗室女代嫁?」

「不可!」

驀聽素來溫雅的女子厲聲呵斥,我微驚,頓駐腳步,累及旻夕未有收穩步子,趔趄向前,幸爾朱雀守飛步托住她的身子,方未磕到跟前的石階。

「少爺。」

分道揚鑣的兩人終是殊途同歸,吉卓亦然疾步近前,一探究竟。我方恍過神來,趕緊抱起受了驚嚇就要哭鼻子的小娃兒,正是心虛低首,便聞莞菁對另外二人冷淡囑道:「你們先帶旻夕上山,我和梅兒隨後就到。」

許是鮮少見到德蓉公主這般強勢,朱雀守遲疑片刻,便然從我懷里抱走旻夕,吉卓亦然依言行事。直待彼此相隔十數步的三人消失在盤旋山道,莞菁適才回首漠說:「梅兒,你早過了任性的年紀。」

我未有做聲,可亦心知肚明,適才所言確是自私。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若是因此連累另個宗室女淪作政治婚姻的犧牲品,與茈堯焱只顧自己痛快的極端作為別無二致。沉默良久,隔著袍袖去牽莞菁的手:「梅兒就你一個姐姐,實在不願見你嫁給一個老人家。」

從婉朱那里知悉真正的茈承乾少時確是冷待這個異母姐姐。可只准州兵放火,不准百姓點燈,容不得旁人對她落井下石,聽到宮里有人道二皇姐是非,便會暗里整治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這般表里不一的別扭,許是因為六歲那年,因是無端遷怒險些害死姐姐,心存愧疚。亦許是高傲的親王不願低頭,坦率示好。可縱是她百般掩飾,旁人仍可看出端倪。現下雖是初衷不同,可換做原來的親王殿下,許亦會設法阻撓這樁不甚般配的親事。故而莞菁搖首,終逸淡笑:「我知道。」

刀子嘴,豆腐心,看似喜怒無常,卻比誰都善良。許是念及這樣一個於人無害的妹妹屢經磨難,笑漸悵然:「前月剛見你的時候,總覺有些不對勁……」

確不對勁,因為內里根本不是她熟知的梅兒……

聞其無傷大雅的玩笑,幾是出一身冷汗。我干笑了兩聲,幸未教之察覺異樣,目光柔潤,對我欣慰頜首:「在外那么多年,確是懂事許多。可追根究底,還是當年那個敢作敢為的小梅兒。」

想起婉朱所提舊事,我代茈承乾愧然汗顏:「姐姐說笑,那可不是什么值得誇耀的事兒。」

話雖如此,可當年不過六歲的茈承乾亦然頗有擔當,就在莞菁即要溺弊的當口,闖了大禍的小公主終是懊悔,即使不習水性,仍是跳下水去,欲要將胞姐拉上岸去,結果同陷險境,所幸被巡經的士兵雙雙救回。事後亦不推搪狡辯,在聞訊趕來的父皇面前跪地謝罪,自領懲處。叵測深宮出此磊落坦盪的皇嗣,實在難能可貴,興許先帝當年欲立她為儲,亦不全然因為愛屋及烏。如若假以時日,這塊璞玉許可磨礪華彩,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論茈承乾,還是先帝,皆未等到那天,我近側的女子亦然。緊了緊相握的手,她搖首悵笑:「若能見到梅兒即得大統,遠嫁異鄉亦已無撼。」

又次提及這傷懷的話題,雖知政治婚姻皆如此,我仍搓火,不無諷刺地冷嗤:「聽說他的嫡王孫和姐姐一般年紀,且未婚娶。若要聯姻,你和那位王孫殿下才算門當戶對。」

聽我這般拐彎抹角地道她未來夫君一把年紀,仍是色欲熏心,莞菁苦笑,慨然坦言:「說實話,我很是羨慕你能尋到蒼世子那般至情至性的丈夫。」

只是在這三妻四妾蔚然成風的世道,蒼秋亦或朱雀守這樣痴情的男子確是少有。闔了闔眼,她柔婉笑說:「嫁去伽羅後,不求國主陛下待我一心一意,只要他偶爾過來陪我說會兒話,如有可能,我想為他生個孩子,是男是女皆無妨,毋須加爵封祿,與我朝夕相伴,一生平安,也便心滿意足了。」

看淡塵事,只願平凡。我一時無言以對,怔默良久,強扯一抹笑容:「皇姐這般秀外慧中,定得伽羅國主青眼有加……」只是帝王多妻妾。即使與人無爭,莞菁若是得寵,難免卷入後宮是非,皺了皺眉,可亦愛莫能助,悻悻說道,「如果將來我做了皇帝,定要立下規矩,只准一夫一妻,讓男人們沒了借口,朝三暮四。」

莞菁聞言嫣笑:「若真如此,蒼世子的那位紅顏知己可要謝你替她招財進寶。」

我怔惘,片刻方才對號入座,原是那位向往滿芳樓老板娘寶座的悅大小姐,不由失笑,暗忖將來當真頒行一夫一妻制,全國各地的青樓確有可能紛至沓來,搖首輕哼:「我若是這些花客的大老婆,可懶得成日盯梢,要么一拍兩散,要么他玩他的,我玩我的,隔三差五,找個小白臉,活該讓那些個花天酒地的浪盪子多戴幾頂綠帽子。」

即使早已見識我的驚世駭俗,可這回實是逾之底線,令得尚未出閣的公主娘娘羞紅了臉,忙不迭緊捂我的嘴,以至候在寺門口的朱雀守和吉卓見我們二人以詭異的姿態勾肩同行,目露惘色,不明就里。

「沒事兒,我和姐姐正在談論男人和女人的話題。」

見我一本正經地向朱雀守解釋,近旁的公主娘娘啼笑皆非,朱雀守亦是苦笑,相知多年,他自是清楚我的個性,淡睇莞菁赧紅的臉,知我定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嚇著矜持的德蓉殿下,搖首輕嘆,將旻夕的小手遞到我掌心。

「過會兒見著大伯,記得要乖乖叫人。」

見我和莞菁和好如初,旻夕漸釋眉心小結,轉憂為喜。我莞爾,牽著復又精神的女兒正要進寺,余光卻是瞥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轉眼望去,果是先前來此壬生寺時,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

「怎么了?」

見我怔在原地,莞菁順我視線,回眸望向那個溫雅清朗的男子。藍眸,高鼻,一眼便知來自永嘉關外的伽羅國。許是念己即要遠嫁,神色微動,卻不若我可以不顧禮數,坦盪盪地打量一個陌生男人,垂眼望向靴尖:「日落前還得趕回宮去,咱們趕快進去,給哥哥拜個年。」

雖是未將茈堯焱的一日之限放在心上,可瞥了眼已然進寺的頎長背影,我聳聳肩,牽著旻夕前去茈堯烺所居的那片竹林。只是……

「他到底是什么人?」

如若先前逢面,尚可歸作緣分。可那伽羅男子先我們一步進到竹林,我不免生疑,然未多言,不動聲色,引莞菁前去竹林深處的木屋。亦如我上回初來乍到,未想往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羲和帝儲而今棲身此等簡陋的居所,莞菁抿唇,眼眶微紅:「堯烺哥在此清苦之地修行,將來當有所成。」

我黯笑頜首,上前輕推未有攏緊的門。

「梅兒?」

見我驀然來訪,幺妹的小名脫口而出。可許是近旁另有訪客,茈堯烺似感失言,正是遲疑如何自圓其說。我淡笑,坦然迎向另道審視:「既是堯烺哥的朋友,定是可靠之人。」

雖不值得炫耀,可茈承乾驚人的美貌也不盡然給我招惹麻煩,至少可以甄別見著這臉尚能沉著以對的男人不是欲擒故縱、刻意為之,便是坐懷不亂的真君子。這位伽羅來的客人一如先前所見,眼神清潤,惟是好奇我與羲和國的前帝儲是何淵源,未現一絲異色。暗生欣賞,面色如常,牽著旻夕走向茈堯烺:「過兩日便是除夕,怕堯烺哥冷清,今天特地帶了個人給你來拜早年。」

許有生客在里,拘泥男女授受不親,莞菁未有尾隨進里,直待我無奈笑著,朝門外喚了數聲,女扮男裝的公主娘娘方才遲疑著走進屋內。見是往日深居簡出的二皇妹,一抹愕色自茈堯烺眸中轉瞬即過,聽久違的皇妹輕柔喚他堯烺哥哥,欣然一笑:「莞菁得以出宮,定是梅兒到堯焱跟前鬧了一通。」

不知該慨帝儲殿下對幺妹的性情了如指掌,還是該嘆自己漸然被茈承乾的殘憶潛移默化,乃成青出於藍的嬌縱親王。微一苦笑,見我家郡主瞪圓了眼,好奇瞅著相貌與眾不同的伽羅客人,順水推舟:「堯烺哥不給我們引見遠道而來的貴客?」

亦知莞菁即要赴伽羅和親,茈堯烺神色復雜:「這位是伽羅國的亞米爾罕王子,這回奉古爾丹之命,前來羲和迎親。」

陸章·楮傷'二'

羲和開朝以來雖無前例,可前三朝皆有公主遠嫁關外,依承舊制,聯姻的兩國須自宗室之中挑選迎親及送親使。為表誠意,伽羅國主遣來故王儲的嫡長子迎接新王後,可按國書,來年元日抵達,朝賀羲和天子。不想這位王孫殿下輕裝簡從,先行動身,微服入關已近三月,其間走遍整個中原,今日故地重游,初衷與我們不謀而合,入鄉隨俗,趕在除夕前,上山給羲和的前帝儲拜個早年。

「王孫殿下確是有心。」

伽羅王孫這般隱秘行事,無非借機打探羲和國情。雖然國家之間只有永遠的利益,可聯想數年前不巧撞見微服潛入繇州的夜赫龑,招惹是非,我淡一笑,不無自嘲,只是抬首望見那位伽羅王孫目不轉睛,打量垂首默立的莞菁,許自我與堯烺之間的對談,知悉來者正是他的新祖母,如蒼穹明藍的眼瞳須臾深邃。下意識蹙眉,回想前些日子問起伽羅國的王室,朱雀守道是莞菁之前的王後育有兩子,其中立為儲君的長子已然故世,這位亞米爾罕王子便是故王儲唯一的子嗣,深受祖父器重,可至今未有立之為儲,乃因祖制、王後所出的另一嫡子同有資格即位,故而儲位至今懸空。眼下羲和公主遠嫁伽羅,成為名正言順的王後,王位之爭愈加撲朔迷離。

我微眯起眸,向旁側跨一步,擋在莞菁身前,淡揚起唇,了無笑意。伽羅王孫微怔,自是感知我顯於外的敵意,悄斂試探,對我淡淡頜首:「親王殿下。」

我冷淡點頭,近旁的堯烺見氣氛微妙,平聲圓場:「原要過了朝賀,方會正式引見,現在遇上也算是緣分……」抬手指向擱在瓦爐上的茶壺,恬淡笑說:「不如貧僧煮壺甘露,一同品茗如何?」

帝儲相邀,卻之不恭。亞米爾罕頜了下首,率先落座。不明我緣何對這遠道而來的貴客滿是戒備,莞菁暗里扯我衣袖,我方斂目中冷色,與她並肩而坐。堯烺淡笑搖首,輕喚候在門外的二人進屋,適才想起今日造訪初衷,接過朱雀守遞來的包袱,本要轉交莞菁,可許是不巧遇見伽羅王孫,很是尷尬,莞菁低垂眼簾,若有所思,只得借花獻佛:「這是皇姐親手趕制的僧衣,當作年禮,望堯烺哥笑納。」

知是即要遠嫁,聊表心意,堯烺欣然頜首:「莞菁有心了。」

莞菁適才抬首淡笑,不經意對上那雙湛藍眸子,微是一怔,頜了下首,即便低眸抿唇。即使寵辱不驚,我這皇姐到底仍是深養閨中的尋常女子,除了父兄與輪守的侍衛,不曾這般直面一個陌生男子,更有甚者,此人正是她未來夫君的孫兒,許是暗嗔自己壞了規矩,微服出游,令王孫殿下留下輕浮印象,繼而傳至他祖父耳里,平添風波。瞥見藏在桌底的一雙柔荑緊緊交握,我不著痕跡,移手輕覆在她手背,望向似露淡笑的亞米爾罕:「是本宮硬拉皇姐來此給堯烺哥拜年,望王孫殿下莫要見怪。」

「親王殿下言重。」

一如英語是現代世界的通用語,這時代的外國人興學羲和話,有心結盟的伽羅尤然,這位王孫殿下的羲和話字正腔圓,略帶皇都口音,正是暗忖教他羲和話的外籍教師許是枺橙聳浚閭檔潰骸百ぢ薜吶映汕綴螅昭梢災簧磽獬觥2還氯氐釹陸垂笪頤琴ぢ薰福鐾庥衛幕幔硪妊俺e由儺!?br /

聽他似有若無的寬慰,莞菁雖是不置可否,可漸釋抿白的唇,淡望了眼即要伴她一路的年輕男子,輕逸恬笑:「莞菁不諳伽羅宮廷的規矩,往後若有失當之處,妄請王孫殿下海涵。」

雖非千嬌百媚,可許是莞菁淡雅怡柔的笑容更易惹人垂憐。須臾間,對座的男子微一失神,即又不著痕跡,掩己失態:「公主殿下客氣。」

時而深沉,時而溫柔,實是難解這位伽羅王孫。可不論他對一桌之隔的女子是何觀感,莞菁是伽羅的新王後,他輩分上的祖母,橫亘倫理綱常,並非所有人皆可像茈堯焱那樣置若罔聞。凝住漸然深邃的湛藍眼瞳,我百感交集:「堯烺哥同王孫殿下是舊識?」

許是亦已察覺異樣,堯烺未有做聲,輕揚起唇,頗是苦澀。我微怔,即便懊悔,數落自己實在遲鈍,傾盡半生去愛一個永不能得到的女人,沒人比他更能感同身受。咬了下唇,正是遲疑如何圓場,便聽堯烺淡淡開口:「幾年前皇考生辰,王孫殿下代古爾丹來賀,席間曾有一面之緣。」

憶及前塵,與近旁男子相望一笑,聽得瓦爐之上沸水聲響,他取水燙了茶碗,繼而全神貫注,泡起我前陣子托人送上山來的甘露茶。

前生所處的時代,茶道本便緣自僧侶修身養性,這世界亦然,借工序繁復的煮茶沉淀積郁,猶勝旁人空d的慰詞。見堯烺眉間憂色漸淡,我松了口氣,一手摟著跪坐在膝饒有興致地看大伯泡茶的女兒,一手托著下頜,瞅著前帝儲優雅恬適,捋袖弄具,雖是有心附庸風雅,可前生今世過慣快節奏的生活,坐得半刻,身子已然東倒西歪,半耷著眼,待莞菁將甘甜的茶水端到跟前,已是昏昏欲睡。

「猶不及我家郡主。」

我扯嘴笑笑,將燙手的茶碗擱在近前,制住旻夕蠢蠢欲動去抓茶碗的小手:「這磨性的活計果然和我八字不合。」

所幸真正的茈承乾本便是位坐不住的頑皮主兒,兩位兄姐習以為常,見我坐沒坐相,些微無奈,一笑置之,連帶那位伽羅王孫亦然唇角微牽,卻是望向笑意恬柔的公主娘娘,儼然比對一雙異母姐妹的性情緣何差之千里。見他若有所思,我暗笑在心。前生平凡無奇,素不惹眼,可自從來到這個羲和國,還是頭回被人當作陪襯,甚感新鮮,亦是心緒復雜,如若莞菁遠嫁之人乃是這位年紀相仿的嫡王孫,我樂見其成。可惜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回眸望向莞菁,神色平靜,似未察覺對座男子有何異樣。我五味雜陳,可亦知與其開花結果,徒添惆悵,不如懵昧未知,免得到時生生分離,遺恨終生……

「梅兒?」

直待莞菁柔喚了聲,我方自回神,立掩眸中悵黯,朝她搖首淡笑,捧起面前的茶碗,本是甘甜的清茶,此刻品來,卻是滿口澀意:「往後堯烺哥可得挑上游的水泡茶。」

分明心情變味,卻是使性地歸咎水質,不知玄故的堯烺聞言微愕,即又恬笑,當真謙誠請教,我不由傻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訕訕一笑,費神回憶陸羽的《茶經》:「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揀r泉石地慢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頸疾。」

雖是說得頭頭是道,可紙上談兵,須得堯烺和莞菁用茶具比照演示,方對用途有所具象。

「在繇州曾經邂逅一位奇人,他給我看了本書,可未上手實踐。」

我閃爍其詞,兩位茶道高人卻是信以為真,乃至心悅誠服,道是長了見識,囑我改日尋位工匠,試做《茶經》提及卻未見於這時代的新茶具。聞之,我只得扯嘴干笑,暗忖求學時若是上心研讀理科,通曉那些晦澀的原理,指不定可步愛迪生的後塵,將現代文明引入羲和國,便不必成日對著尺高的蠟燭,想念往日習以為常的電器。

「往後我定要辦個皇家科學院,招攬擅長發明的怪才。」

不諳科學所指何意,在場眾人目露惘色,可聞得下文,兄姐二人皆是搖首笑嘆自家妹妹不將羲和鬧得烏煙瘴氣,誓不罷休。

「物以類聚。」

順他們的意,我腆了臉皮,得意笑笑,可適才脫口而出的調侃倒也歪打正著,但凡根基牢固的封建帝國由盛轉衰,多是專制君主自以為大國天子,對外閉關鎖國,對內廣禁言路,不求革新。如果將來當真做了皇帝,當是效仿我那時代的前人,興設皇家科學院,博攬通曉天文地理的人士,鼓勵讀書人毋須拘泥經史詩詞。亦可學學鄭和下西洋,遣個船隊出海探索羲和以外的世界文明已臻何等程度,興許還能撿個現成便宜,從別地引來先進的科學技術,富國強民。

就在我微眯起眼,暗打如意算盤,莞菁見日近晌午,起身告辭:「梅兒說要帶我去枺車募復質凶咦擼筒渙粑縞帕恕!?br /

深望即要遠行的妹妹,百轉繁緒,盡在不言之中。堯烺頜了下首,親自將我們送至山門。臨去前,我驀想起數度造訪前儲妃,無功而返,有負所托,不由慚愧:「沒能見到嫂嫂,實在對不住堯烺哥。」

他聞言怔默,直待良久,悵然搖首:「是我對不起她。」

即使彼此淡漠疏遠,可他暗藏心底的孽情仍為枕邊人所察。興許那位儲妃娘娘對我避而不見,便是因為茈承乾是她不為外人道的情敵之女,不願眼見與歸女御如出一轍的臉,平添煩擾。我與堯烺相視苦笑,近旁不知內情的莞菁見狀柔說:「不如我去找嫂嫂,請她和梅兒見上一面。」

片刻遲疑,堯烺終是黯笑婉拒:「莫要強人所難,只請莞菁代句話給碧君,就說堯烺對不起她。」

可韶華為他所誤,斷非一句抱歉便可彌償。目露郁色,他轉望向我:「不管碧君如何待你,看在堯烺哥的面上,莫要見怪。還有……」似是思及前塵,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他神色復雜,「若是有朝一日,她可看開,毋須顧忌母後,權當堯烺已死,盡管離開皇宮便是。」

人走茶涼,失去原是未來國君的丈夫庇蔭,儲妃霍氏在宮里早已失勢。亦許是一無所出,即使婆婆已是後宮權主,亦不見客太後對這兒媳多有上心,之前依堯烺之言數度造訪,雖不比莞菁的落英齋已是門庭破敗,可亦棲身皇宮偏隅,門庭冷清。加之她離群索居,欲與客家攀交的宮妃前去造訪,一律婉拒。唯一得允出入沁春苑之人,只有與人無爭的莞菁。可想這位前帝儲妃當是孤高之人,獨守活寡十數年,現要勸她棄節出宮,另尋良人,並非易事。故未應承代他去做說客,只道往後定會暗里關切霍氏的飲食起居,不令宮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像當初對待莞菁一樣,借故苛扣她的月供。

「碧君就勞你照應了。」

愛人故世,他一時萬念俱灰,落發出家,卻未顧念枕邊人往後是何境遇,極是愧疚。我只得安撫笑笑,頜首淡應,牽起女兒的手,徐行下山。只是漸近山腳,我回首仍見那位伽羅王孫尾隨在後。回想先前進寺的時候,便未見他攜從共行,現下他只身一人,亦未就此別過之意,忖了忖,說:「相請不如偶遇,王孫殿下可否賞臉,和我們一道用膳?」

既知他是伽羅王孫,自然不能輕忽怠慢,怎生須盡地主之誼。亞米爾罕亦不推委,含笑稱謝,走上前來,隔著我和旻夕這兩個礙事的燈泡,與莞菁齊肩同行。

「年前街上人流擁雜,王孫殿下出行時,務請帶上侍從共行。」

待在馬車坐定,望著占了原先吉卓所坐側位的伽羅王孫,我不無憂念他這般獨來獨往,若有差池,便成嚴重的外交問題。他不置可否,淺笑了笑,算是應承這善意的提點。爾後一路,彼此亦是公事化的對談,涉及迎親細節,目不斜視的湛藍眸子飛快瞥一眼擁著打盹的旻夕、靜坐我身側的莞菁,眼神復雜:「祖父是位和善的明君,德蓉殿下貴為天朝公主,在我們伽羅宮廷,定會受到最高的禮遇。」

淡然一笑,仿似安撫,替祖父樹正形象。可俊容半埋逆光,略顯沉黯。近在咫尺,遠若天涯,這般盡善盡美的女子乃是他的新祖母,觸手可及,卻不得逾雷池一步。凝望隱隱落寞的男子,仿佛見到另個堯烺。輕抿起唇,須臾間,萌起撮合的念想,可生在帝王家,便是如此無奈。政治當前,兒女情長一文不名。即使彼此動情,依莞菁的性情,定是寧可犧牲自己,成全大義;亞米爾罕亦不見得會為了一個女子,屏棄祖父歡心,將王位拱手讓給他的叔叔。垂眸不語,直待朱雀守掀簾道是已抵枺吵搶鎰罡菏19木撲簾淘鋪歟交撼道鍀ト荒氐鈉鍘?br /

「小吉子呢?」

下車未見吉卓,看向冷臉亦如這極寒天氣的朱雀守,聽是已然進里尋位,頜了下首,納悶我那穩重的宮侍何處開罪這位皇太子殿下。聳聳肩,轉身邀亞米爾罕共行。

「托王孫殿下的福,今兒個也能嘗嘗道地的伽羅風味。」

近來羲和國的頭等大事乃是德蓉公主遠赴伽羅和親。這碧雲天的老板頗懂時尚,特地請了一位燒風味菜的伽羅廚子。不過王孫殿下甚是體貼,道故鄉菜口味偏重,我們這兩個生在中土的皇家女兒許會吃不習慣,既是羲和親王做東,客隨主便,順道見識中原人的美味佳餚。一番矯情客氣的你來我往,點菜仍是沒個定數,只得折中,請遠道而來的貴客和初出宮門的公主娘娘自行方便。

「還是梅兒你來……」

頭回在民間用膳,頗是無措,莞菁將菜譜遞還給我,然見我笑而不接,只得自力更生,從中挑了幾道素凈的菜。我不由搖首,笑嗔她不必這般小家子氣地替我省銀子,公主娘娘從善如流:「近來你身子不爽,清淡便好。」

懿旨既出,不容置喙。我輕嘆了口氣,可待一桌葷素相宜的菜擺在眼前,便知我這姐姐確有先見之明,乍見葷腥油膩,驀感一陣反胃,可礙著貴客在場,強按不適,開席前先令朱雀守取了常備身邊的銀針試毒。

「小心駛得萬年船。」

我淺笑看向伽羅王孫,輕描淡寫。進宮後,防人之心不可無,由著即家兄妹養成這等小心翼翼的習慣,直待一一試畢,方才開宴。

「本宮敬王孫殿下。」

正要舉杯對酌,可嘴唇剛沾到杯邊,便被莞菁截了去,輕瞠我一眼,然見那伽羅王孫惘惑,眉黛淺舒:「皇妹近日抱恙,且允莞菁代敬。」

亞米爾罕淡笑,凝睇莞菁徐緩飲盡微澀的葡萄釀。許是不勝酒力之故,酡紅嬌顏平添柔媚,藍眸漸深,半晌未有移眼。對此情狀,我不知是喜是憂,驀生煩躁,也許是登山勞累之故,忽感暈眩,支手撐在桌沿,閉眸片刻,方才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