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部分(1 / 2)

娑羅 未知 6238 字 2021-02-25

驀閉了眼,設在心里的那堵搖搖欲墜的高牆,終是伴著洶涌為出的淚,轟塌湮滅。

「你若想來世和我結緣,那么從現在起好好練武。」

良久,我睜眼淡說。不知我何出此言,他茫然,下刻,啼笑皆非。

「我和夫君曾經誓要同生共死。雖然他最後食了言,一個人先走了,可我知道他定會在下面等我。所以你若要如願,免不了和他先實打實地比試一場。」

曾經聽聞一種迷信的說法,女子若是改嫁,到了地下,她的身體會讓兩個丈夫一人一半給分了去。記得彼時聽到這則傳說,我不屑嗤笑這不過封建夫權作祟,公平起見,那些古代的豪門公子哥也該給他的三妻四妾給五馬分屍。可現在眼前的男子和我九泉之下的丈夫皆對我勢在必得,如若那個y魂不散的茈堯焱亦要摻上一腳,我豈不是真要應驗那句戲言?

我苦笑。雖說良辰美景,花好月圓,按理我該感動涕零,乃至向這許了生生世世的男子投懷送抱。可一想到為我枉死的丈夫,罪惡感深重,對朝秦暮楚的自己更是厭惡。自嘲一笑,抬頭望向即莫尋,便見他神色冷淡,看向別處的眼神卻是極為專注。起先惘然,可許是將不遠處的那道屏風假象成蒼秋,就見即大將軍目光漸厲,毫無征兆,開始喃喃自語,什么早起晚睡,劍法多練半個時辰之類的囈語,更是令我後悔自己可是成了挑起武林風波的罪魁禍首。不過回頭一想,反正早已成為世人眼里的紅顏禍水,也不差這一樁,臉皮漸厚,眨了眨眼,當是沒有聽見面前這個神色詭凝的男人正在覬覦江湖傳聞里的某本武功秘籍……

「如果回到枺常伎ぶ鞫t閎7蚴悄俏渾室剮閫罄呆撕駝夷恪d闈易齦齟蛩悖遼儼灰俟幾核瞧渲幸蝗絲珊茫俊?br /

聽我勸他在茈凌菲和朧夜之間娶一人為妻,即莫尋眉間y霾漸深。我淡笑了笑,竭令自己平聲靜氣:「不知朧夜小姐如果在世,年方何幾?」

即莫尋一怔,知我何出此言,垂眸低聲:「理當二十有七。」

羲和女子及笄可許婆家。雲桑女子十二行著裳禮,便算成人。如依茈承乾的年紀,我和蒼秋成親那年,剛好十七。毋說年近而立的朧夜,以及那位和茈承乾同歲的盈芳郡主:「如果朧夜小姐尚在人世,那么她和茈凌菲都為了你,貽誤女子一生中最好的時光。」

姑且不論她們為即莫尋虛度韶華。違背父母之命是為不孝,藐視先帝遺命更為不忠。為了一個永不能娶作妻室的女子,背上不忠不孝的罵名,得不償失。輕摟他的後背,趁他怔愕,我苦笑規勸:「說實話,我並不樂見你和另個女子成親。可你若打定主意,我會祝福你和你的夫人白頭偕老。」

他蹙深了眉,正待開口,我搖首淡止:「我以前生活的年代,不婚單身很平常。可這里不一樣,女子過了二十仍未嫁人,就會讓人指指點點。先不說你那位生死未卜的太子妃,你已經因為我欠了盈芳郡主六年,怎么說她都是皇室中人,且有御旨在身,就算你不樂意,最後仍要給她、還有怡親王府一個交代。」

見他綳著冷臉,仍不松口。我嘆了口氣,搬出頗是不屑的香火說:「你可是雲桑國的皇太子,當是告慰你父皇母後在天之靈,娶房媳婦兒,添幾個男丁,這樣也好在那些關切你的舊臣面前交差嘛。」

那年隨他們兄妹二人去金沙島,一班老臣皆以為我是他們皇太子殿下在羲和納的妃子,待君臣寒暄後,齊齊瞪著我的肚子,像是巴不得我當即生個小太子,給他們頂禮膜拜。只是這位年近三十、仍未替雲桑皇室傳宗接代的皇太子殿下淡淡睨了我一眼,頗是納悶:「為何你就這樣肯定我們會有個女兒?」

許是縈繞心頭已久的困惑,只不過我們打了數月的冷戰,成日看我臉色行事,也便擱在心里未有細問。憶起得知我有了百合的那日,在夢里與洛兒相會的情景,黯笑了笑:「洛兒托夢說,他會有個妹妹。」

起先惘惑,後知是我夭折的長子,即莫尋神色一黯,摟我入懷:「不論在何處,我定會找到你想見的那個人……」低首看向我的小腹,不容置喙:「你無須c心,雲桑皇室的嫡系血脈,自有螢姬和昭人代我延續下去。我也記得對你說過,此生有你和百合就夠了。不論朧夜,還是盈芳郡主,我注定是要辜負的。」

即使在我面前有千般面孔,惟這令人傷神的執拗依舊。我深嘆了口氣:「皇兄可不會任你做個負心郎。」

他微怔,即便一笑,冷淡無畏。這才知道送親那日,他被召去紫宸宮後,曾問帝王一早便已識穿他的身份,何不直截了當殺了他。可他並不知道我曾警告茈堯焱,如果我身邊之人有何閃失,我便陪葬,令他白忙活一場。且是……

「皇上有心看我笑話。」

不無意外,我輕嗤。那時我對即莫尋只有感恩,咫尺天涯,無疑痛苦。若非我懷孕後,一反過往坦盪自然,對即莫尋冷淡,令帝王深感異樣。茈堯焱也不會破罐子破摔,寧可朱雀營旁落,也要將他從我身邊支走。

「如果我恢復朱雀守的身份,雖可助你一臂之力,可要依從先帝生前御旨,迎娶盈芳郡主。」

雖知不可因小失大,可他不過一介凡夫俗子,俯首堵住我的唇,令我未及順勢勸他另結新歡,便已湮沒在狂風暴雨。直待氣息不穩,他方松桎梏:「我再說一遍。除了你之外,我此生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

不知該慶幸我得遇這樣專情的男子,還是負疚因我之故,另兩個女人注定不幸。咬了下唇,我淡淡睨他:「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呆子。」

「有了我的骨r,還勸我去娶別的女人,你何嘗不是可以著書立傳的賢良淑德?」

聽他氣定神閑,反將我一軍。我微怔,暗慨過去確是小瞧這位深藏不露的皇太子殿下:「都說女人多變,你也半斤八兩。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確是不知該是相信身作忠誠臣子的他,寡情皇太子的他,還是當初我喚他清曜時流露溫柔憨笑的他……

我嘆了口氣。興許在羲和內廷謹小慎微十余年,他也難辯真正的自己是何面目。靜默良久,微一苦笑:「對螢姬,我不曾擺出冷泉殿的面孔。」

起先不明就里,我略忖片刻,翻了翻眼:「你對我一個人端皇太子的架子,還是抬高我了?!」

他淡雅一笑,從善如流:「德藼殿下適才那般咄咄人,孤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我扯嘴訕訕。他莞爾,漸露柔笑。可聽我令他不論如何,定要答應我一件事。劍眉一挑,似要故技重施,吻得我暈頭轉向,窺不著空來游說他娶妻。忙是敬謝不敏,搖了搖手:「我要你答應,將來不能死在我之前,定要活得比我長久。」

他怔愕,未及開口,已被我抵住唇:「我死過一次,知道獨自苟活在世,遠要比死痛苦得多。」

死不過轉瞬即逝,不比獨活在痛苦回憶。他緊抿起唇,良久,對我冷說:「你既知痛苦,為何施加他人。」

誠然,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確是強人所難。我苦笑,也不勉強他應承,可下刻,似要揉進自己的身里,他擁緊我,淡說:「我不會死在你之前便是了。」

他向來重諾,定不會食言。我釋懷一笑,閉眼抬首,任他柔如清風的吻落下,暫且忘卻他那兩個未過門的妻子,忘卻已即帝儲的我回到枺秤紙娑栽醢愕鈉慫訪岳搿m次y駝飧鑾檣鉅黃哪腥酥沾艘簧6n阱氤擼度秈煅摹?br /

「誰?!」

他忽得出聲冷喝,飛快撿起落地的火紅錦袍披上我的肩。順著他冷厲的視線,隔著屏風,便見一道頎長人影木立半啟的門內,清冷月華漸然映亮俊朗面容,神色僵凝,望著我坐在即莫尋懷里,兩眸驚瞠,隱隱哀涼。

「看來回到皇都,我得請皇兄正式行冊封禮,否則那般草率地立儲,沒人會把我放在眼里。」

片刻怔愕,我慵慵一笑。許是剛才我們二人爭執,驚動外邊守備,怕我有所閃失,又礙著不經通傳擅闖帝儲閨閣者是為大不敬的死罪,便請這位青龍守大人過來一探究竟。輕挑起眉,勉強算作幽會的場面既已讓他撞破,我懶得起身,免得坐實我們這對狗男女確是偷了情的鐵證令他看得更加真切:「就算沒人將本宮當作儲君,本宮好歹也是御封的親王。敢問貝大人是不是以為本宮的閨閣是爾等來去自如的地方?」

「……微臣不敢。」

漠望神色慘淡的男子躬身請罪,我淡說:「貝大人是聰明人,當是明白很多事情,心照不宣便好……」

即使茈堯焱已然察覺,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轉首看向夜幕:「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本宮已有良久,不曾見到這等旖麗的夢境。」

閑潭夢落花。來到這陌生的異世,確是鮮少做此恬靜安逸的夢。自嘲笑笑,回眸仍見貝辰翾怔在原地,曾經粲然的星瞳而今如墜幽夜,沉黯一片:「微臣明白。今宵如夢,明朝雲煙。」

似若眼前的景象也令他心底的一場浮華旖夢隨之灰飛湮滅,半晌,他淡笑了笑:「微臣適才不經通傳,擅闖殿下寢居,自領四十大板,以儆效尤。」

我一怔,和即莫尋對視一眼,若為這等小事挨上四十板子,未免小題大做,我淡說:「若在宮里,你須領重罰。不過現在送親途中,若這事沖了喜氣,本宮對不住皇姐,就扣你兩月俸祿,閉門思過一日吧。」

領了責罰,貝辰翾躬身告退。待那凝重背影仿為無盡夜色吞沒,消逝在漸攏的門扉,我抬望即莫尋:「你看我這處置可妥當?」

片刻深望,他答非所問:「辰翾本性良善。若非皇命難違,他不會與你們夫婦為敵。」

回想當年情境,我只一笑:「我知道。可有些苦果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化解得了的。」

每人皆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只是貝辰翾的無從選擇讓我丈夫萬劫不復。對令蒼秋萬箭穿心的男人,我自問無此肚量,無怨無恨。倚向溫暖的胸膛:「剛才讓他看見也好。至少這樣一來,他可從此對他的新夫人一心一意。」

明著對亡夫念念不忘,不到一年,和其他男人暗通款曲,且這男人還是他敬重的頂頭上司,貝辰翾在這一日思過之中,定會徹底認清我水性揚花的真面目,斷了念想,回府後,更加疼惜即要給他養兒育女的愛妻。淡笑了笑,只可惜犧牲即莫尋在貝辰翾心中的光輝形象,挑眉瞅他。頗若懊悔適才未有自制,他愧然苦笑:「如果剛才進來的不是辰翾,傳將出去,連累你的名節……」

在坊間,即使沒有臭名遠揚,百姓眼里的德藼親王也早便不是什么三貞九烈之輩,聳聳肩,我不以為然:「就當日行一善,給世人多添一樁茶余飯後的笑話。」

搖了搖頭,他慨然一笑。彼此輕擁,同望月上中天,即使了無睡意,可肚里的小娃兒似在抗議我們這對愛折騰的父母剛才爭來喝去,鬧得她不甚安生,胎動漸頻。我不禁苦笑,揉了揉酸脹的腰,許是孩子的爹爹也有感知女兒的不滿,一手覆在隆起的小腹,眼神漸柔:「我扶你去歇息。」

時將夏初,夾帶兩岸花香的江風迎面拂來,很是愜意。我搖首倚在他胸前:「等我睡沉了,你再離開。」

他一怔,欣喜點頭,拉高錦袍將我裹了個嚴嚴實實。不由笑他這個准爹爹明著怕我受涼,實是恐我連累他的寶貝女兒。他立時挑眉輕瞠,似在嗔我將他一番好心當作驢肝肺。不以為意,我朗笑,正要閉眼,卻莫名其妙,忽得想起今早莞菁提起茈承乾當年倒追即莫尋,時不時便往朱雀營跑。雖不同營,可依德藼親王的公眾影響力,有此誹聞,貝辰翾定也知曉。也不知他可會像我最初以為的那樣,冷泉皇太子和德藼親王不能結合,是因為身份敏感,為先帝所阻。現下舊情復燃,一對有情人兜兜轉轉,終是迎來遲來的終成眷屬……

「有機會我定要會會那些個喜歡亂編故事的好事之徒……」

沒好氣地嘟囔一句,為適才不著邊際的假想扯了扯嘴。許是在宮中聽多流言蜚語,豐富我本匱乏的想象力,不禁訕然,暗忖貝辰翾如何看我和即莫尋的感情問題無關緊要,反倒有朝一日,讓我遇到那些喜歡造謠生事的始作俑者,非得狠狠問他們討要一筆巨額版權費不可……

頗有j商得逞之嫌,一聲冷嗤,令得即莫尋頗是困惑。我笑笑,闔起眼,任柔潤清風帶走一腔愁緒,恬然沉眠在這雲淡風輕的花月夜。

101拾陸章?惑兆'vip'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許是入夏,天氣多變。起床梳洗尚是晴空萬里,可辰時剛過,烏雲綿延,隆隆雷聲此起彼伏。半躺軟榻,淡望船外晦暗天色,也未細想這首著名的漢樂府歌頌忠貞不渝的愛情,隨口念來給肚里的小娃兒詩歌啟蒙。可不但荼毒我家百合,更未意識現在帝儲閨閣中的女士都是未嫁之身,聽我吟誦浪漫詞句,頗有感觸,回頭便見兩位美嬌娘沉思的沉思,感動的感動,甚至以為我開了竅,觸景生情,以詩寄情明志,決意從此與孩子她親爹好生做對相親相愛的地下情人。於是乎,對弈的莞菁和悅竹不約而同,對我欣然點頭。不由啼笑皆非:「我正頭疼怎么敲開他的木頭腦袋,讓他答應對那個等了他六年的姑娘負責。」

雖是不再頑拒即莫尋的心意,可他的未婚妻,我不可能佯作不知。即使他千般不願,他仍是先帝許給茈凌菲的郡馬,等我們回到枺常夷俏幻逕系奈寤適邂淄躋殘肀慊崆牖實壑抖鮒鰲5絞本退鬮矣行淖枘櫻輝綾憧醇茨安凰逞鄣能胍8鴕不崧渚率撇ㄖ健?br /

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免心煩。許是染我焦躁,百合不安分地踢起肚子,不由失笑,抬手安撫,不經意摸到右腹鼓起一個小疙瘩,我微怔,惆悵一笑。當初洛兒在我肚里也是這般調皮,可惜命運多舛。比起兩個哥哥,這孩子稍許幸運,即使出世後就要與我遠隔千里,至少衣食無虞,有處安身立命之地,不至令我牽腸掛肚。

嘆了口氣,我起身走到竹簾前。推算預產期,百合在七月中旬出世。所以六月底,我便要悄離樓船,前往伽羅的國都敦陽待產。其間,帝儲仍將鳳體微恙,蟄伏高閣,悅竹與莞菁自會設法替我粉飾太平。若是順利,眾人抵達敦陽的時候,百合剛好出世。憶起當初生洛兒時難產的情境,頗是懷念可以打麻葯剖腹產的另個時代,苦笑著摸向小腹:「百合是個乖孩子,到時不要折騰媽媽。」

定要平安來到世上,給生產後不能安生坐月子的媽媽多留些精神,得以列席婚宴,親眼見證她的莞姨成為一國之母。

想到莞菁即要進到另個國家的深宮內廷,黯悵一嘆,怔忡間,悅竹悄無聲息地走到近旁,見她難得收斂慵懶,皺眉觀天,煞有其事的模樣,不禁失笑:「總見你白天沒精神,敢情是夜觀星象去了。」

悅竹莞爾,凝望電閃雷鳴的天穹,聽似輕描淡寫,卻是隱悵:「一到雷雨天,奴家便會想到故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