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部分(1 / 2)

娑羅 未知 6204 字 2021-02-25

摸摸肚子,這才發覺他不在身邊,心里有種落空的感覺,確不習慣。正當慨嘆自己實在嬌氣,忽聽男子意味深長地說:「可惜沒在那個不知足的男人之前,先結識姑娘。」

我一怔。初識蒼秋的時候,他也曾恨嘆沒能比茈堯焱先一步與我相識。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刀刻般的五官俊朗非凡,比起我先前結識的任何一個男子,皆不遜色。可心已讓兩個男人和四個孩子占得滿滿當當,橫亘在我和即莫尋之間的高檻灰飛湮滅時,我也閉心扉,斷不會再容他人。當面前的男子似若無心,眸漸深沉,撫向我的來年,我側頭漠聲:「尊駕自重。」

如夢初醒,凝在半道,怔望我片刻,手漸成拳垂下。似若自嘲,他輕聲一嗤:「尊駕聽起來別扭。在下林凡沖。」

名字也綠林。若是去個凡字,從他手下再找幾個與《水滸》人物同姓的人士,便可大唱風風火火的《好漢歌》。瞅了他一眼,我淡喚:「林公子。」

聽我尊稱,他卻自嘲漸深,低眼扶我出門。便見老僧肅立庭院中,見我安然無恙,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卻為我身側男子一陣搶白:「唯今之計,乃是帶神子趕去敦陽,以謀後動。此婦乃朱雀守寵妾,出關時若遇險阻,也可以之為挾。再者,神子年幼,有婦人同行,便於照顧。」

此君極擅物盡其用,令我這個人質就近充當保姆,省筆保育費的開銷,真會精打細算。

似笑非笑,我睨了他一眼。可也大致猜到他和這個老主持不過利益一致的同伙,老僧的幕後老板,也已心中有數。只是弄不明白他這個羲和人為何叛國投敵。闔了闔眼,不動聲色,我只裝好奇,轉眼環望庭院,卻見偏隅有個年幼的男童藏在參天巨木後,只探出半顆腦袋,依稀可見眉目俊秀,杏眸如水清明。看到我身側的男子朝他招手,眨了眨眼,怯怯望向庭院中央一眾僧侶,躊躇不前。

「他叫什么名字?」

凝望怯生生的小男孩,我笑問。因為這年代沒有天氣預報,百思不得其解這位守株待兔兩三日的林先生怎會料定那日定會起霧,方便他們進行恐怖襲擊。曾旁敲側擊,可他含糊其詞,只道有高人相助,到了明德寺,便會見到「神子」。我聽了以後,也不驚訝,畢竟早先親身經歷過怪力亂神的事,也算認識兩個靈異人士。只是第一印象作祟,本想象這群恐怖分子雇佣的奇人不是裝神弄鬼的道士,或是跳大神的巫婆,可未想是個膽怯的小男孩。

望著目露懼色的男童,不知為何,忽得想起在夢里見過一回的長子。故當林凡沖淡聲道出他的名字,我未有多想,很自然地走向男童藏身的大樹。看到陌生人走近,小男孩立刻躲回樹後,便見一側樹蔭映出蜷身瑟縮的弱小身影。見狀,我心中一酸,不知這孩子為何助紂為虐,可看情形,這孩子許是不得已,為其利用,止步樹前,我扶著腰半跪下身,對著他藏身的方向柔喚:「空鶴。」

良久,小男孩才從樹後徐緩探出腦袋,清澈褐瞳半是迷惘,半是探究,見我柔笑相望,遲疑著還以羞怯一笑。也未細想這孩子許是這庭院中最危險的人,我順著心底漸然漫開的柔情,朝他張開雙手:「不怕。過來讓姨姨抱你。」

小男孩望著我,猶豫不決。可見我鼓勵一笑,終是放下戒備,從樹蔭里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臨近向他張開的懷抱,可冷不防自我身後傳來一聲急喚,嚇得他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悠子姑娘!」

我回身望去,林凡沖目蘊焦灼,似在提醒這孩子碰之不得。一眾僧侶也斂戾氣,嚴陣以待,更有人不加掩飾,目露畏懼厭惡,令我坐實揣測,這名喚空鶴的男孩擁有某種超越常識的力量,且為他們所利用,終釀慘劇。

憶起幕幕慘境,我暗怒在心。視這孩子為不祥之人,忌之憚之,卻隨心所欲地利用他。淡掃神色各異的眾人,我輕蔑一笑,不加理會,轉首對神情僵凝的小男孩淡淡一笑,將他摟入懷中,輕拍起他微顫的後背:「沒事了。有姨姨在,不怕。」

他抬首,怯怯看我。我柔笑漸深,理了理他披散的長發,拂去額角沾到的泥垢。許是不見天日,小臉沒有半分血色。我心中微酸,輕撫清瘦的小臉。頗是享受這溫柔的撫觸,他枕在我胸前,閉起了眼,漸漾爛漫微笑。依偎良久,沙啞稚聲自我懷里輕輕逸出:「阿媽……」

我一怔,凝望懷里一身白色直衣的小男孩,似若回到夢里與洛兒相會的情境,漸緊兩臂,輕聲柔應:「嗯。」

好似旻夕是我失而復得的明珠,這孩子也許是上天開了眼,讓我苦命的兒子以另個模樣回到我身邊。俯首親親他的小臉,空鶴又是羞怯一笑,低頭鑽進我懷里,在血雨腥風蒞臨前,吮著母親的味道,恬然沉眠。

104拾玖章?輪回'一''vip'

自從來到這里,逃亡於我似乎已成家常便飯,更不知為何,與荒山野嶺極有緣分。

抬首瞅了眼皚皚雪峰,深深嘆氣。果是遭了報應。既要挺著大肚子翻越無人雪山,還要盡保姆的責任,照念身邊在漫膝雪地里走得跌跌撞撞的小男孩。走了半天光景,方才勉強登上半山腰。可回首看向殿後的男子,自始至終未有半分體恤婦孺的紳士風度,投來冷漠眼神,示意我們二人莫要拖拖拉拉,加緊趕路。比起先前待我尚算親善的態度,絕是天上地下,令人發指。不過追根朔源,他前後判若兩人的惡劣態度,卻是源自我先前令即莫尋抽調人手往伽羅追蹤……

回想近來驚心動魄的幕幕情境,我搖了搖頭,自認倒霉。

現令這位林公子咬牙切齒的朱雀守同志果是不負所望,切實貫徹我當初的叮嚀。依官方說法,帝儲殿下現今身在甘州州都安城的驛館之中。而送親船隊遭襲一事,也已傳至皇都及寧河,正在行宮休養的聖上雷霆震怒,下令西北各州戒嚴,不但挨家挨戶,搜查襲擊船隊的不法團伙,並令駐扎甘州的西軍進山剿匪——雖事實上,這伙所謂的劫匪光明正大以山間寺廟為據點。可西軍一路橫掃數十個山頭,剿滅西北境內大小賊窩百來余個,倒也歪打正著,成為利國利民的壯舉。此外,令意圖挾我西行的林大公子悔不當初的是,官府不惜有違人權,在通往伽羅的永嘉關旁搭起草棚,不論男女老幼,分進兩邊搜身,且據坊間的小道消息稱,往來孕婦尤是官府重點關注的對象,令得這位不法團伙的首領極其惱怒,一度以為是小朱同志出的餿主意,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尋到愛妾母子。

可惜那位假主持心思縝密,友情提點同伙,我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地下情人,這般大張旗鼓的盤查很是蹊蹺。再者,即莫尋官職再大,還無此權力喝動甘州州府這般勞民傷財,搜救一個無足輕重的雲桑女人。我的身份再度惹人起疑,故在面對老和尚冷冽的目光,我只得謊稱這幾個月跟著送親使團白吃白喝的代價便是幫忙照料那位帝儲殿下的起居,一路朝夕相伴,已與高貴皇女情同姐妹,且因年前痛失一子,帝儲殿下對我肚里的孩兒很是關切。加上即莫尋往日與她的情分,我又冒死給她做了回替身,應許老情人,設法救我這個落入匪手的人質,也是不無可能。

只是胡說八道,勉強蒙混過關,我的性命仍是難保。只因這些恐怖分子藏身的明德寺本有寺規,每年夏初,皆有數十僧人經伽羅國,前往摩拿教的發源地釋尼國朝聖。原本剃度後,他們便可組成龐大的朝聖旅團,大搖大擺地通關進入伽羅國。可邊關設卡,對男女分而盤查,我便可窺機揭發他們這些假和尚。即使僥幸脫逃,只要羲和天子求請伽羅國君協助緝拿,便是前後夾擊,境況堪輿。

故而一開始就反對林凡沖攜我同往的假主持在邊關見到情勢有變,立時帶人折返,將扮成三口的我們攔在臨近永嘉關的一個小縣城外,強令林凡沖大事為重,殺了我這個徒惹麻煩的累贅。可後者執意不允,雙方頓起沖突,最後老者一方亮了兵器,欲要奪我懷里的神子,並將拒不從命的反叛者一並除之。正當夜幕下的野嶺,自始至終護著我和空鶴的男子步步後退,干戈一觸即發,仿是從天而降,忽自兩邊山林殺出二、三十個山野村夫,看似粗莽,卻是各個身手不凡,其中為首之人敬稱林凡沖為二公子,率眾殺退老者一行,之後仍是暗里跟隨,與我們沿著相隔羲和與九皋的天塹烏斯里山脈往北六州折去,為避官府盤查,迂回前行近一月,方在邊防稍松的燕州地界強行出關。一番浴血搏殺,在一眾手下苦苦牽制之下,林凡沖挾我和空鶴突圍進入當地傳說中有去無回的凌霄山。

攏緊氅領,因是呼嘯而過的寒風,驀一哆嗦。

往日身在福中不知福,現才體味皇族的優越之處就是好衣裳應有盡有。而盛夏時節,被迫改走這等終年覆雪的荒山,皆因我這個早該滅口的累贅。所以用在我身上的開銷能省就省,那日准備強行通關前,好似施舍,給我披起御寒大氅時的冷傲眼神雖是令人咬牙切齒,可爾後那場慘烈血戰敵眾我寡,他的那些部下未有一人追來,想是凶多吉少。現下對我這般冷漠,許也是自責。畢竟我不過是他一時興起擄來的女子,卻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確是得不償失。

雖是敵人,可想起先前出關時的慘烈情境,不禁黯然。止步揉了揉酸脹不已的腰,緊握的小手輕晃了晃,側首望去,那雙明澈的杏眸羞怯依舊,隱帶憂切,不由心中一暖,我搖頭,對乖巧懂事的小男孩安撫一笑。

因為制了x道,做了一路的啞巴,有口難言,所以時至今日,我仍不知林凡沖和空鶴的底細,。可林凡沖被人喚作二公子,定是出身不凡。而與空鶴的關系也頗是微妙。雖不過五六歲左右的稚童,可林大公子對他的態度卻若長輩,很是謙恭,更令人困惑不解的是,置身冰天雪地,空鶴仍一身單薄直衣,毫未瑟縮之象,比起先前在明德寺里的怯懦,神色泰然,似若故土重歸,對前方錯綜復雜的迷徑了若指掌。我疑雲重重,可臉色y沉的男子在後虎視眈眈,只得識事務者為俊傑,緘默為上,崎嶇前行。

「阿媽累了,我們歇一歇好不好?」

許是見我走得越發吃力,空鶴回頭,怯生生地看向林凡沖。後者凝住我挺起的肚子,良久,側首應允。空鶴欣朗一笑,卻似想起什么,凝望底下的男子:「小游……」

忽聽這陌生的名字,我一怔,便見林凡沖臉色微變,犀利目光疾掃而來,見我惘然,皺了下眉,轉望空鶴:「何事?」

「回到這里,我是不是不用再替那些壞人做壞事了?」

林凡沖不語,眉眼漸籠y霾。許以為往後仍須助紂為虐,空鶴緊挨著我,泫然欲泣。不知來龍去脈,無從寬慰,只得摸摸小腦袋,與底下男子相峙,直待上方傳來一陣異動,抬頭看去,不由倒抽了口冷氣。

讓我這個身懷六甲的孕婦挑戰極限登山,已是強人所難,現又突降橫禍,遭遇雪崩,看來老天對我確是關照有加。扯了扯嘴,自嘲死在此等極寒之地,許可成為屍身保存完好的天然木乃伊,等到遙遠的將來,極限登山愛好者勇闖此山,便可成為轟動考古界的古人類標本。可惜另位同行的男子無意為後世的人類研究學自我犧牲,沖上前來,一手攬住我的腰,一手攥緊空鶴的後領,朝前方的一個山d驚起一飛,不消片刻,雪洪咆哮著湮沒適才所站之地,我則在一片寂暗中,看著為滾落的巨石封死的d口,雙膝頹軟,頗是後怕。

「這等情形,在下也無能為力呢。」

不知笑我,還是自嘲。剛才千鈞一發,為救我倆性命,他隨手棄了裝干糧的包袱。雖說在這y潮的dx,可以靠喝水勉強維生,可這時代既沒有現代通信設備,發sos信號,更別說直升飛機降下救援隊,從這巨石封死的dx救出遇難三人行。

翻了翻眼,強烈懷念前生科技發達的時代。與其忍飢挨餓,坐以待斃,不如剛才立著不動,變成天然木乃伊,至少死得痛快。搖頭輕嘆,在黑暗中摸索片刻,觸到蜷做一團瑟瑟發抖的小男孩,心中悲憫,攬過小小的身子:「不怕,有阿媽和小妹妹陪你。」

便聽默立近前的男子輕咦了聲,我不置可否,抱緊懷中輕聲啜泣的小男孩,想起睡前定要媽媽唱首歌才肯安置的小娃兒,苦笑了笑,輕拍他的後背,柔聲哼唱。

庭に咲き始めた夕顔に

水を打ってあげたら

擼Г嬰順訾堡皮い棵a?br /

庭院里初開的夕顏花潤著晶瑩的水珠

出外游玩的小貓踏進玄關,歡迎回來

ほら見てごらん雲のさざなみ

杏色やむらさき

沈む夕陽に染まってキレイ

看吧,蒼穹中雲彩的漣漪泛著杏色與絳紫

西沉的夕陽將它染上一抹絢彩

如夢似幻

風はどこから

吹いてくるのでしょう

遠い海を渡り

風,自何處吹來

興許經過長途跋涉,穿越遙遠的海洋。

ふと気がつけば時計の針は

あの人が戻る時刻

お腹の蟲も鳴いてるはずよ

看到鍾的時針,驀然想到那人歸來之時定會飢腸轆轆

晚飯該給他做些什么為好?

そら耳かしら誰かの聲が

留守録にメッセ?br /

今にあの人あわてて言うわ

側耳傾聽,是那人的聲音

電話錄音中,他只匆忙地說:「今天不回來吃晚飯了」。

風はどこまで

吹いてゆくのでしょう

いつかこんな日々も

將吹往何處

何時又能在這樣的日子

尋到懷念的愁緒

ぼっかり空いた時間を一人

持て余すベランダに

一番星がまたたき出した

悠閑的時刻,在涼台獨自寂寥

天空的第一顆星星如燈火閃耀

明日定會是個晴天吧

風はゆくどこへ

風將吹往何處

無人知曉

記得離宮前夜,我失約,未有回梅蕊小築給旻夕講之前未完待續的《睡美人》,然後唱她百聽不厭的異國童謠,直待小娃兒帶著甜美笑顏,沉沉睡去。眼下生機渺茫,也頗是懷念當日初給小娃兒唱這首歌的時候,給我吹笛伴奏的男子。腦海描摹那張溫柔笑顏,淡笑哼唱,待是自察,竟已落下一行淚來。

「阿媽……」

淚水沾濕他的衣襟,本已平靜的空鶴怯怯抬手,撫觸我的面容。我搖頭,輕握住小手。如果與未及出世的百合,還有這神似洛兒的孩子一起去到地下,我也無憾。吸了口氣,續唱未完的童謠,直待一曲終了,倚坐一邊石壁的男子淡淡開口:「這可是你故鄉的曲子?」

我未有立時接口。如果他和茈承乾確真有仇,這等難以逃生的境地,還是不令留恨,繼續胡扯悠子姑娘的故事:「小的時候,媽媽在臨睡前總給我唱這首童謠。」

「媽媽……」

他低喃:「就是娘親的意思吧。」

隱約苦澀,我微怔,淡淡輕應。又是許久沉默,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他說:「過去娘也常給我唱曲兒。整個皇都許沒有比她唱得更好的人了。」

這般言之鑿鑿,只因他的母親原是枺臣矣骰拿媯恢一蠆恍遙盟蓋濁嘌塾屑櫻勺韃嗍搖?梢虺鏨淼臀3諂捩涫芫∑哿琛<詞溝兔妓襯浚Υν巳茫蓋椎惱奕園侔愕竽眩灰蛩齙牡粘ぷ櫻炔患耙桓魷紛由募幀?br /

「我勤勉讀書習武,十五歲國試及第,成為人中佼者,為的就是得爹賞識,令娘揚眉吐氣。」

提起當年意氣奮發,他不無得意。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鋒芒太盛,反令母親的處境舉步維艱:「直到娘死的那天,我才知她求的便是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