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部分(1 / 2)

娑羅 未知 6113 字 2021-02-25

起廚藝,不到半個時辰,協力備妥一桌家宴。望著女兒饞涎欲滴的可愛模樣,女皇心滿意足地一笑,可又想起現下卧病在床的文德儲妃,不無遺憾地說:「可惜皇嫂抱恙,否則有伯母一起慶生,旻夕會更高興。」

潘氏也是一嘆,欠身稱是。依命盛了兩碗j湯煨面,和另個灶頭上燉好的葯膳一起放進食盒,准備帶回沁春苑。可臨去前,忽得想起今早聽人提起的一件事,望了眼繞著木桌打轉的小壽星,遲疑著今兒個是寧康公主的生辰,可要說這晦氣事,欲選豕。見老嬤嬤似有心事,女皇柔聲道:「這里都是自己人,潘嬤嬤有話,但說無妨。」

想著人命關天,潘氏歉然欠身:「奴婢聽人說,丹陽宮的黎太妃病得快不行了,可就是犟著,不准人去請太醫……」

「有這回事……」

女皇略略沉吟:「黎太妃就是這樣的拗脾氣。朕會親自去趟丹陽宮,勸她莫要拿自己的性命和人慪氣。」

先帝生時最得寵的華妃黎氏,不僅容貌與茈承乾有幾分肖似,嬌慣的性子也和年少時的德藼親王如出一轍。

腦海勾勒一張嬌艷的面容,女皇微微冷笑。許是先帝與她曖昧不明的緣故,往日逢面便是話中帶刺。先帝駕崩後,後妃們理當依照祖制,遷出各自的宮所去往掖庭,惟她一人抵死不從,威脅引火□,自閉寢殿。彼時想著皇嫂們遷去掖庭後,許要等到下代君王即位,才會有人入主這些宮所,也便由著華妃住在原來的丹陽宮,可之後沒多久,便傳出她落發為尼,在寢殿立了先帝的靈位,整日念經頌佛。朝臣們得知後,以為黎太妃既已出家,便該將她送去宮外的尼庵。可她力排眾議,默允這個難得對君王痴誠的女子留在丹陽宮,為那個不懂珍惜的男人超度。而這一年間,她忙於國事,不曾親去丹陽宮。現下一病不起,可想而知,定是那個脾氣倔強的女子有意隱瞞,寧死不願欠她人情。

女皇搖頭低眼,見剛才還在繞桌的寧康公主此刻下頜抵在桌沿,睜圓了眼,巴巴瞅她,不禁失笑,喚進一個膳侍,令他送潘嬤嬤回沁春苑,繼而對等急了的小娃兒招招手,順勢抱起飛撲進懷里的女兒,讓她坐在自己的膝上,招呼三位親隨坐下一同用膳。可見左右兩邊的婉朱和吉卓正襟危坐,挑眉道:「婉朱,你牙疼嗎?笑得那么矜持做什么?!還有你,小吉子,小小年紀裝什么深沉!給我笑笑笑!要不我讓螢姬掰你的嘴,保准你明天也別想閉攏。」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還有兩篇,小bt、未bt,以及即將出場的搶走小朱的某王女

第三部嘛……恩……因為這個比bt還bt的王女,所以悠然和小朱會有些尺度(啥尺度,心照不宣就好……)不過現在國家對h管得很緊,所以只是比以前open那么一丁點言畢,朝相對而坐的女官使去眼色,對此深有同感的螢姬樂得奉命行事,轉向俊秀青年,詭笑著兩手交握,狀似威脅地轉起手腕。莫名被主上指斥的二人啼笑皆非,只得聽命展顏,效仿主上,以茶代酒,舉杯同飲。

「現在我只有旻夕這一個女兒,也是我唯一的後顧之憂。這一年來,你們將她照顧得很好,所以我這聲謝謝,你們當之無愧。」

雖然名為主仆,可情分上卻是相依為命的一家人。笑著碰杯後,女皇給筷子使不利索的小公主喂食,自己卻只象征性地吃了幾口長壽面,就要放下筷子,卻瞥見近旁的青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手,無奈一笑,改為給人夾菜,尤是這個愛盯梢的紫宸宮大管事,直待添滿他面前的碗碟,方才罷休:「跟我工作,就算要人性命也不奇怪。所以你得把自己養壯實了,否則你這個大總管倒了,朕很是困擾。」

先發制人,女皇帝粲然微笑。令得青年無從開口,惟有嘆氣,聽著文過飾非的聖上東拉西扯,與對座的女官掰笑話。不過一頓飯下來,倒也其樂融融,只是辛苦候在外間的一眾膳侍,見心血來潮的聖上終是盡興而出,皆松了口氣,齊齊跪地,恭送這位比喜怒無常的先帝更難揣摩心思的怪主兒……

「你們先給旻夕洗漱安置。」

終是放心不下重病的華妃,御輦到了紫宸宮外,女皇將懷中的小公主抱給底下的女官,即便令駕車的宮人折去丹陽宮。而見聖上毫無征兆地駕臨,丹陽宮外的兩個守兵皆是一怔,忙是放下長矛行禮:「皇上金安。」

女皇淡淡揮手,沿途不允任何人進里通報,故而形容憔悴的女子隱覺床邊立著個人,勉力睜眼,待看清來者,黯淡的眸子驀得瞠亮。

「是你?!————」

竭力支起虛弱不堪的身體,女子歇斯底里地喊人,欲要將近前這個搶走她丈夫的女人趕出寢殿。可瞥見寢殿中跪了一地的宮侍宮女,立時怔住,終是意識這個女人已然取代她的丈夫,成為一國之君。凄哀笑著倒回床去,眼神空d地看向床頂的帷帳,無聲無息,劃落一行清淚。

「既然恨朕入骨,你就該留著性命,和朕比比,誰先熬死對方。」

令退殿里的宮人,女皇自行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淡淡睥睨。黎氏不甘示弱,輕嗤了聲:「陛下壽與天齊,貧尼這等油盡燈枯之身,豈可比之。」

「呵,那可說不定。」

女皇揚唇,卻無笑意:「朕年少時曾被人傷了心脈,何時閻羅索命,難有定數。加上而今多勞,指不定哪日便會莫名其妙的暴斃。你若有心,想要熬到那天,又有何難?」

為君之人,無不盼著自己萬壽無疆,像眼前這般詛咒自己暴斃的皇帝,確是聞所未聞。黎氏怔了怔,即便冷笑出聲,可想起一年前突然駕崩的先帝,冷瞠床邊淡定自若的女子:「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

眼前浮現那日在她懷里與世長辭的男子,女皇淡笑,隱隱苦澀:「你問朕,朕也不知。朕那時正在回枺車穆飛希鵲奐荼籃螅蘅戳寺靄福謨邢曇牽剖歉紊鮃跣椋魎穡骼磯嗍保暈藪縲В詈笮姆嗡ソ叨觥!奔躍剎恍牛尬剿始紓澳閎粲幸晌剩蘅稍誓悴榭聰鵲鄣穆靄浮!?br /

黎氏語塞。先帝崩時,他這個心愛的皇妹確是在回宮途中。可即使如此,她仍不甘心,咬唇緊攥起拳。

其實先帝突然離宮,她便知事有蹊蹺,可先帝至死未召後妃前往蓬山行宮侍駕,內情自然無從知曉。但……

憶起刻意淡忘的舊事,醋海翻涌。先帝駕崩前的半月,自行宮傳出一則匪夷所思的消息。先帝在當地納了一個侍妃,朝夕相伴,極盡寵愛,乃至臨終前,將客愨妃都盼不到的皇後朝服,賜給那個不知何許身份的□……

心緒難平,幾乎教她透不過氣來,呼吸漸促。可她身邊的女子無動於衷,仍是冷淡相望,往昔身作漁家女的那股子不服輸的倔勁復又涌了上來,大口呼吸,勉力平復激喘,死死盯住女皇得天獨厚的嬌靨。

雖是漁民之後,出身寒微,可她黎雪絮也不是任人輕賤之輩,和先帝的其他妃嬪一樣,也有值得驕傲的祖上。她的阿祖婆便是名吏之女,出身書香門第,知書達禮。可惜時運不濟,父親被太宗皇帝下罪入獄,阿祖婆和她的姐姐則被充作官婢,送往南邊。途中因是遭遇暴風雨,官船沉沒,姐妹二人失散。姨祖婆從此下落不明,而她的阿祖婆則僥幸逃過一劫,被出海打魚的阿祖公救上船帶回村子……

回想兒時聽祖母說起的往事,黎氏五味雜陳。

雖然阿祖公不曾勉強她,可阿祖婆知恩圖報,最後委身下嫁一貧如洗的阿祖公。而村里的老人們都說,她的阿祖公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因為阿祖婆當年生得和祠堂里的海娘娘一樣漂亮。憨厚老實的阿祖公也將自己的媳婦當仙女一樣供著,從來不讓她干粗活,每逢過年,便帶阿祖婆去城里買好看的衣裳布鞋,冬天生怕阿祖婆凍著,總是摸黑到後山揀來最粗的柴枝。雖是貧賤夫妻,阿祖婆過去又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可別人都說,村里沒有比她的祖父母更恩愛的夫妻。而她的阿爸從小跟著阿祖婆讀書寫字,吟詩作詞,長大後做了村里的教書先生,姑娘們慕其才華,爭著要做他的媳婦,最後村長將家中最漂亮的女兒嫁給阿爸,男才女貌,人人稱羨。

可惜這樣的好日子沒過幾年,阿爸忽染瘟疫病故。年紀輕輕便守了寡的阿媽終是耐不住寂寞,過了一年便拋下她和兩歲的弟弟,和同村的相好私逃。除了嫁到鄰村的姑姑,阿祖公身邊就阿爸這一個孩子,經不住接連的打擊,不久後便撒手人寰。是阿祖婆一人含辛茹苦,替人納鞋底,扎燈籠,將他們姐弟二人拉扯大。雖然跟人私奔的阿媽沒有做得太絕,留下一些值錢的陪嫁首飾給他們兩姐弟過活。可阿祖婆骨子里仍存著千金小姐的傲氣,說要留著給兩個孫兒將來作嫁妝聘禮,從沒動過一件首飾,一錢銀子。所以很小的時候,她便跟著阿祖婆起早摸黑,徒步翻過兩座山頭,去到最近的城里賣燈籠。因為她生得漂亮,曾有好幾個財主想買她回去給自己的兒子做童養媳,可阿祖婆堅決不允,拼力護她,有回還給財主家的惡奴打破了頭,虧得好心人搭救,才沒給那些仗勢欺人的狗奴才搶回府去。

那時她便暗暗發誓,今後定要出人頭地。也因此時常纏著阿祖婆,聽她講年少時在皇都的所見所聞,偶爾見到阿祖婆一人獨坐海邊,往北發怔,更是堅定自己絕不能在這荒僻貧寒的漁村埋沒一生。即使年歲漸長,她成了黎家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可面對紛至沓來的提親,她從不理睬,一心盤算去往皇都,嫁個有權有勢的王孫貴胄,只要有銀子給阿祖婆買她年輕時穿過的綾羅綢緞,讓弟弟過上最好的生活,要她給人做婢做妾也無妨。

只可惜阿祖婆沒能等到她飛黃騰達的那天。相依為命十年,因是染了肺癆,又抵死不許他們去請大夫,沒過多久便離開了人世。他們姐弟二人在墳前抱頭痛哭了一場,之後便瞞著村里的人,帶上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劃走阿祖公留下的漁船,歷經千辛萬苦,一年後終是來到阿祖婆年輕時生活過的皇都。可彼時,飽受戰禍摧殘的枺吵且訝淮蟛蝗縝埃暈6?扇氖僑緔耍脖人盍聳迥甑睦杓掖搴蒙習儔叮脖愀吒噝誦說匕捕儐呂礎5艿苣綳朔莞順櫚幕羆疲誄勤蠣碭澆諏爍齙屏r蛭爛簿耍芸轂閔諭猓床簧儐埠糜瘟耘墓癰綞6孕搶鍶舜蚪壞潰誒杓掖宓氖焙潁渤扇氈蝗俗紛畔滓笄冢鈧綰衛米約旱拿爛病k遠閱切┣豳墓癰綞蚶慈艏慈衾耄蛋盜糶鈉渲杏形蘅梢砸勞兄丈碇玻沼讜諑⌒巳甑納顯冢壤此鐧墓筧恕?br /

眼前掠過那個頎長身影,黎氏心中一痛。

記得那日她和弟弟一起在燈會擺攤設燈謎。原正和幾個熟客談笑,未察一個紫袍公子悄然而至,不但猜出最難的那道燈謎,即又另打謎語,拐彎抹角,嘲諷她和那些公子哥兒附庸風雅,暗里傳情。惱羞成怒的她這才注意到身後站了一位氣度不凡的俊美公子。幾是眼神相觸的剎那,無須刻意矯情,心中一悸,從臉到耳皆是緋紅。即使往日見慣世態炎涼,知曉權勢男人大多涼薄之輩,但是第二天,一隊士兵毫無征兆地闖進他們住的院子,將驚恐交加的她帶到昨日在燈會上見過的紫袍公子面前,尚不知卓立殿中的便是當朝天子,莫名的喜悅已然盈滿胸腔。

之後好似一場虛幻的□。當夜她便承了寵。即使那些年她為了生計對人賣笑,可謹守阿祖婆的遺訓,潔身自好。故而初次侍寢,她還是處子之身,先帝微微詫異,之後對她更加憐愛。一夕間,她從卑微的漁家女,一躍成為高高在上的華妃娘娘。剛進宮的那會兒,迎妃嬪侍寢的鳳鸞春恩車更是夜夜停在丹陽宮外,濃情蜜愛,如膠似漆,乃至大臣求見,先帝也將她抱坐在膝,令底下的大臣羞憤難當。而後宮諸妃見她剛進宮便逾禮受封四妃,面上奉承攀交,暗里都是咬牙切齒。尤是那位出身世家的愨妃客氏,每去延禧宮拜謁,都能感到隱在端庄背後的妒恨。可那時她還不若後來那般仗著聖上寵愛,目中無人。畢竟多年來在市井摸爬打滾,聽多朝野軼聞,深知攀得越高,摔得越慘的道理。所以不論品級高低,她對其他後妃都是謙卑恭謹,只盼早日懷上龍嗣,即使將來成不了皇太後,也可養兒防老……

目光驟冷,睨瞠先帝畢生摯愛,黎氏恨意更深。

如果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倒也罷了。可偏生不是別人,正是她付諸真心的夫君從未給她機會,乃至每個妃子侍寢後,都會被帶去偏殿喝下避子湯。她自然心有不甘,可又患得患失,生怕觸怒皇上而失去寵愛,所以有回故意弄翻葯碗。本想趁亂逃回自己的寢宮,但未出偏殿,便被平日里跟在皇上身邊的玄武守給攔了下來。聽他悠悠命宮人再去煎碗葯來,她一時激憤,顧不得那人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怒斥他目無尊卑,定要到皇上面前告他擅做主張,謀害皇上的親兒。那人卻未畏怯,反而語帶憐憫地予她忠告,說是皇上極其厭惡孩子,如因此事惹惱了皇上,對她這樣的寵妃而言,得不償失。可那時她只怒火中燒,未有細究那人含笑眼神背後的深意。直到數月後,皇上流落在外的異母妹妹被迎回宮中,她本自恃美貌過人,以為世人稱頌德藼親王是為天下第一美人,不過奉承阿諛。可不久後,她便猝然恍悟,數月來的恩寵不過鏡花水月,一場幾是殘忍的旖夢。

攥緊落到一邊的絲被,黎氏咬牙切齒地凝住那張絕世嬌顏。

尤記得那年七月初七,皇上在弄晴湖上的擷芳殿設宴,從未在後宮露面的德藼親王也會列席。因是一月來,沸沸揚揚地流傳皇上時去永徽宮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已有許久未得傳召的她失意之余,下意識便起了爭奇斗艷之心,特意換了皇上最喜歡的水綠色百蝶度花上衣和鵝黃綉蘭長裙,精心梳妝,盛裝赴宴。可乍見皇上臂彎里的那抹素白身影,她止步不前,只死死盯著那張天人之顏,初嘗心灰意冷的滋味。

即使素面朝天,衣飾無華,乃至一頭青絲剪得不倫不類。可無須不自量力地對比,她已如殿內諸妃,妒火中燒。原來世間真有這等美人,後宮佳麗在她面前,全都黯然失色。連她這般自負美貌的女人也為之窒了氣息,同父異母的親哥哥為她挑起戰禍,實在不足為奇。不過德藼親王的絕俗容姿並非令她萬念俱灰之故,回神時,方察自己的五官竟和親王有幾分肖似,掃視殿內諸妃,果如所料,略略嘲諷,乃至些微憐憫,令她羞憤交加,幾欲拂袖而去。可皇上見她到來,揚聲喚她侍駕。君命不可違,她只有強顏歡笑,依命坐到君側,往日親昵的攬肩,那時只感諷刺惡心。可這個左擁右抱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可以將她捧上天也可打入地獄的帝王,除了投其所好,不吝贊美他真正心愛的女人,她別無選擇。而之後那位那位得天獨厚的皇女對皇上的深情無動於衷,她也無出路,只能裝作不知,繼續作人替身,扮個專寵人前的妾妃,夜闌人靜,在鮫綃帳里承受皇上隱怒的邪火。

可人非草木,她不過是個有著七情六欲的平凡女子。漸漸的,百般壓抑的情緒開始潰堤。過去念著同是苦出身而厚待宮人的自己,時常為了件無關痛癢的小事,大發雷霆。每逢侍寢便徹夜難眠的自己,聽著不允後宮諸妃留下後代的皇上在發夢時,神情痛苦地喚著德藼親王的閨名,問她為何不願為自己生養皇嗣,只想放聲狂笑。

低下眼簾,黎氏自嘲勾唇。

丈夫和兒子被皇上所殺,乃至被迫為親哥哥侍寢。若換作是她,早便一刀子捅死仇人,或是自盡為死去的丈夫殉節。茈承乾得以隱忍至今,確可稱作世間罕有的奇女子,也無怪乎她最後可以取皇兄而代之。不過這已和她黎雪絮無關。皇上駕崩後,她時有念想,定是她前世造了深重的罪孽,今世才會這般命運多舛。即使心知肚明,她這生最大的不幸並非凄涼的過去,而是嫁給那樣一個沒有倫常是非的男人。可那年上元節的燈會,她回眸一望,便已注定一生的沉淪,也為了當上京縣縣丞的弟弟的前程,她學會了醉生夢死,無謂皇上和她歡愛時,是不是將她當作另個女人,乃至設法尋來禁書,偷習房中術,只為維系皇上對她的獨寵。若是從小教導她禮義廉恥的阿祖婆在天有靈,見到她棄了最後的骨氣,像個青樓里的娼妓,對自己的丈夫使盡各種狐媚的手段,定是難以暝目……

望了眼與先帝的靈位分案而置的另尊牌位,黎氏苦笑了笑,即又冷望床邊的女子:「貧尼現下已是半死之身,也不怕揭陛下的逆鱗。陛下得以這般順順當當地坐上皇位,其實和貧尼還有被您趕去掖庭的姐妹一樣,不過以色事好,仗著先帝的恩寵罷了。」

聽黎氏惡言相向,女皇並未動怒,反是一笑:「黎太妃言之有理,朕有今日,皆拜先帝所賜。可惜太妃娘娘不像朕與生俱來就是天之嬌女。所以當要好生保重身子,等將來你熬死了朕,也便是勝了天,這樣你也不枉來這世間走了一遭。」

心知女皇不過言語相激,令她松口請太醫施治。可確如這女人所說,她不能就這樣撒手,不論如何,定要等到她最恨的女人咽下最後一口氣,才可閉眼。

黎氏冷笑,隱隱哀涼。女皇見狀,知這位犟脾氣的皇嫂不會再拿自己的性命與人慪氣,未再多言,起身離去時,瞥見先帝靈位近旁的另尊牌位,駐步看了看,忽生感慨:「太妃娘娘的祖母也姓燕?」

望向惘然的黎氏,女皇淡說:「外祖曾對朕提起,朕的親外婆便是姓燕,甚巧。」

因是這尊牌位,忽得想起去年登極大典後,曾親臨歸府探視名義上的外祖母。在祠堂祭祖時,不經意掃見角落里的一尊牌位,在場歸氏中人才想起宗主確有那么一位身份低微的如夫人,因是生了赫赫有名的歸女御,才破例將其牌位放進歸氏宗祠。而提起這位辭世已久的故人,歸仲元沉默,正室佟氏雖然溫和如初,可眸中隱一絲惆悵,只因丈夫當年為了這個罪臣之後的妾室,險些前途盡毀。而燕氏故世後,即使膝下只有發妻所出的獨子歸鈺與燕氏遺女燕可,大可借口子息不盛,另娶如花美眷。但終此一生,未再納妾,可見確有真情在其中。不過明知後宮是個火炕,仍將他們唯一的女兒推向萬劫不復。歸仲元對這位愛妾,不過爾爾。

女皇冷笑,最後對床榻上面露愕色的女子點了點頭,背身走向殿門。

「去校場告訴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