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 / 2)

這就等於是說:「假如一個人接受了對他的邪惡行為的懲罰,他就可以允許自己繼續做那種禁止的事。」

b1見《引論》第十二講。——英譯注。

關於上述一般發現或者夢的解釋在分析工作中的運用的討論,就到此為止。我深信你們渴望聽到關於夢的性質及其意義問題,我們的基本觀點發生了什么變化。我已提醒過大家,正是在這一點上沒有什么可以告訴你們的。整個夢的理論中爭論最大的焦點,無疑是所有的夢都是願望的滿足這一主張。

外行們不可避免地甚至反復不斷地提出了反對意見:然而仍有許多夢是焦慮的夢呀!我想,這個問題可以說在我以前的講演中已經完全解答了1。在把夢劃分為願望的(wishful)夢、焦慮的(anxiety)夢和懲罰的(punishment)夢時,我們一直保持著我們理論的完整性。

懲罰的夢也是願望的滿足,然而這些願望不是本能沖動的願望。而是內心的批評、檢查和懲罰機構的願望。如果我們遇到一個純粹的懲罰的夢,那么我們無須費多大力,就能夠根據它恢復願望的夢,因為懲罰的夢是對它的責備性反駁,由於這一否定,懲罰的夢便取代它而成為外顯的夢。正如你們所知,對夢的研究首先是幫助我們認識了神經病,你們將會發現,我們對神經病的知識後來很自然地就會影響我們對夢的看法。你們將會聽到,我已不得不假定心靈中存在著一個我們稱之為「超自我」(superego)的進行批判和發布禁律的機構。

因為認識到夢的檢查機制是這個機構的一種職能,我們便可以仔細地考慮在夢的構造中超自我的作用。

對於夢的願望滿足的理論來說,只有兩大難題。對這兩

1見《引論》第十四講。——英譯注。

個問題的討論雖然很深入,但實際上並未得出任何完全令人滿意的結論。

第一大難題表現如下:受過震驚,有過嚴重心靈創傷(trauma)——這種情況在戰爭期間常發生,並且是創傷性癔病的基礎——的人,在夢里常常返回到受創傷的過程中。按照我們關於夢的功能的假設,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什么樣的願望性沖動能夠被以這種方式對極端痛苦的創傷的重新經驗所滿足呢?難以猜想。

在分析工作過程中,我們幾乎每天都遇到第二個難題;但是它所包含的對我們理論的反駁,不像第一個難題那樣重要。

你們知道,精神分析的任務之一就是揭開隱藏了童年的最初情況的健忘症的面紗,以及使人們有意識地回憶起包含著早期嬰兒性生活的種種現象。兒童的這些最初的性經歷,是與對焦慮、禁令、失望和懲罰的痛苦印象聯系起來的。我們能夠理解這些性經驗正在受到壓抑;然而即使如此,我們卻難於理解它們是如何自由地通向夢的生活的,它們是如何為如此眾多的夢的幻想提供模式的,夢又是怎樣被這些童年景象的復制品以及對它們的暗示所充斥的。必須承認,這些性經驗的令人痛苦的性質,和夢的工作使願望滿足的目的似乎難以相容。然而,也許我們誇大了這種困難。歸根到底,凡是不可磨滅而又不能實現的願望,都和兒童的這些經歷有不解之緣,這些願望終生都在為構成夢提供動力;而且,我們無疑可以認為,這些願望有可能伴隨著別的痛苦經歷的素材,有力地強行涌現到意識的表面。另一方面,再現這種素材的方式和形式確切地表明,夢的工作努力通過變形的方式來否定痛苦並變失望為成功。

至於創傷性神經病,情況就不同了。在這些情況下,夢多以焦慮的產生為結局。我想,我們不應當害怕承認:在這里夢沒有成功地發揮它的功能。我們不應當求助於例外證明規律的說法,在我看來,這一說法是否明智大可懷疑。但毫無疑問,這一例外推翻不了規律。為了研究起見,我們把一種特殊的心理功能例如做夢,從作為整體的心理機制中分離出來,這就有可能發現那些為這一特殊功能所獨有的規律;但當我們再次把它放回到整體關系中時,我們就應該准備看到這些被發現的規律,由於與其他力量的沖突而變得模糊或被減弱了。我們說夢是願望的滿足,但是如果你們想照顧到上述後兩種相反情況,那么,你們也可以說,夢是願望滿足的企圖。任何一個能正確理解心靈動力說(dynamicsofthemind)的人,都不會認為這兩種說法有什么不同。在某些條件下,夢只能極不充分地實現其意圖,或者必須完全放棄它的意圖。就夢的機能來說,對傷痕的無意識依戀似乎是最大的障礙。

盡管睡者不得不做夢,但因為夜晚壓抑作用的減弱,使得創傷性依戀活躍起來,他的夢的活動的功能就會失靈,從而不可能把關於創傷性事件的記憶痕跡轉化為願望的滿足。

在此種情況下,一個人將會出現失眠,將會由於擔心夢的功能的失靈而睡不著。在這里,創傷性神經病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極端的例子;但我們必須承認:童年的經歷也具有一種創傷性;而且,倘若在其他條件下也可能出現與夢的功能的比較輕微的沖突,我們不必大驚小怪1。

1最後三段所論的題目,弗洛伊德最初是在《超越快樂原則》(1920g)第二、三章中提出的。對該題目的更深入的提示請見後面第三十二講第106頁(該頁碼指本書邊碼,下同;無論正文中還是腳注中出現的此類頁碼均為邊碼——中譯注)。——英譯注。

第三十講夢與神秘主義1

今天,我們要循著一條可將我們引向廣闊前景的狹窄小路前進。

當你們聽說我打算講夢與神秘主義(ocultism)之間的關系時,不應感到驚奇。確實,夢經常被人們認為是通往神奇境界的途徑。甚至今天,也有許多人把夢看成一種神秘現象,即便我們這些把夢作為一個科學研究對象的人,也不否認夢與那些費解的事有一種或多種聯系。玄秘論(mysticism)、神秘主義——這些字眼意味著什么呢?你們千萬不要期望我會試圖用定義來表明這個模糊的領域。我們都大約知道這些詞對於我們來說意指什么。它們指稱某種「別的世界」——它位於科學為我們所構造的受無情的法則支配的明亮世界之外。

神秘主義宣稱,事實上,「天空和地球上所存在的東西,要比我們的哲學所想象的更多」。

因此,我們無需受學究式哲學的狹隘胸襟所限制,我們應當認為,凡是向我們顯現的東西都是值得相信的。

1歐內斯特。瓊斯在弗洛伊德傳記第三卷第十四章中,對弗洛伊德關於神秘主義的態度作了綜合概括。——英譯注。

我們准備像處理其他任何科學材料那樣來著手研究這些事物:首先,搞清是否能確實證明這些事物的存在;然後——而且也只有當這些事物的真實性無可懷疑之後——便去解釋它們。然而,不可否認,從理智的、心理的和歷史的諸因素來看,單是把上述決定變為行動就很困難。這與我們研究其他課題時的情況不同。

首先,我們會遇到理智的困難。請允許我淺顯地解釋我的想法。

我們假設眼下的問題是地球內部的構造。

你們知道,我們對此尚無明確的了解。我們懷疑它是由白熱化的金屬構成的。爾後,我們來想象某人提出主張:地球的內部是由被碳酸即一種蘇打水所飽含的y體所組成的。無疑,我們要說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它與我們的所有預測都相矛盾,而且絲毫不顧那些導致我們接受金屬假說的已知事實。然而,這一假說並不是不可思議的;如果有人要告訴我們一種驗證蘇打水假說的方法,我們會願意傾聽的。但現在若有另外某人出來斷然宣稱,地心是由果醬構成的,我們的反應將會大相徑庭。我們將告誡自己:果醬並不存在於自然界中,它是人類烹制的產物;此外,果醬的存在需以果樹及果實的存在為先決條件,我們不能想象怎樣才能將植物和人類的烹調法安置於地球內部。這些理智的反駁將轉變我們的興趣:不是開始研究地心是否確由果醬組成,而是自問能夠提出這一見解的會是什么類型的人,最多只是問他從何得出此結論的。倒霉的果醬理論發明者將感到深受侮辱,抱怨我們僅僅依據貌似科學的成見,便拒絕對其主張進行客觀的調查研究。但這對他無濟於事。我們知道成見不總會受到非難;相反,成見有時被證明是正確和有利的,因為它們使我們避免了無益的勞動。事實上,成見僅是從其他可靠的判斷類推所得的結論。

神秘主義者的所有主張,給我們的印象都與果醬假說相同,因此,我們認為有理由對其不做更深入的研究,不假思索地便拒絕接受它們。但盡管如此,這種觀點卻並不那么簡單。我所選擇的那個比較證明不了任何東西;或者像一般的比較那樣,只能證明極少的東西。這樣的比較是否合於實際情況是值得懷疑的,很顯然,我們傲慢的否定態度決定了比較物的選擇。成見有時是有利的、正確的;但有時又是錯誤的,有害的。人們不可能知道何時是前者,何時是後者。科學史上有許多事例,警告人們不要過早蓋棺定論。我們現在所說的隕石,可能是從外層空間來到地球的;含有貝殼殘渣的、構成山脈的岩石,可能是過去的海底,這些假說在過去的很長時間內被認為是毫無意義的。附帶提一下,當我們的精神分析提出存在著一種無意識的推論時,也出現了幾乎同樣的情況。所以,為反對新假說而采用理智上的考慮時,我們分析者應特別小心謹慎;我們必須承認,理智考慮不能消除我們的厭惡感、懷疑感和不確定感。

我已經說到了作為心理因素的第二個因素(這個因素使我們難於接近研究課題)。

我指的是人類一般具有輕信的傾向及對奇異事物的信仰。雖然生命把我們置於它的嚴格規則的控制之下,但我們一開始就產生了一種抵抗,以反對思維規律的嚴酷性和單調性,反對實在性實驗1的要求。理性變成了敵人,它剝奪了我們許許多多享受的可能性。

我們發現,哪怕暫時擺脫理性的束縛,沉溺於無聊的誘惑,我們也會得到很多樂趣。念書的孩子喜愛繞口令;科學會議結束後,專家們拿自己的研究開玩笑;甚至是一本正經的人也愛聽笑話2。

對「理性和科學——人類具有的最強大力量」3的更深的敵意,在等待著機會;它使得人們寧願選擇巫醫或自然療法開業者,而不找「合格的」醫生;它偏愛神秘主義的論斷,只要它們所宣稱的事實能夠被用來破除規律和法則;它哄騙批評家對它保持沉默,歪曲人們的知覺,將得不到證實的觀點和意見強加於人。如果考慮到人類的這一傾向,就有充分理由對神秘主義著作中所提出的大量資料表示懷疑。

我將第三個因素稱為歷史因素,我的意思是指出神秘主義世界中實際上並沒有任何新東西。這個世界中一再出現的不過是古代傳說和古書中流傳下來的各種奇跡、預兆及神奇古怪的事情;長久以來,我們認為它們不過是騁馳無疆的想象或接近欺騙的行為的結果,是人類無知至極、科學精神處於襁褓之中的時代產物。假如我們承認據神秘主義者宣稱至今仍然存在的那些事實的真實性,我們也就必須相信古代遺留給我們的那些傳說的真實性。於是,我們也就必須考慮到

1即檢驗事物,以便看它們是否真實的過程。這在《對夢的理論的一個心理玄學補充》(1917d)中有論述。也可參見《引論》第二十三講。——英譯注。

2關於這種「無聊的愉快」,弗洛伊德在《論笑話》一書(1905c)(諾頓,1961)第四章第125—127頁有詳細論述。——英譯注。

3引自歌德《浮士德》第一幕第四場。——英譯注。

所有民族傳說和神聖典籍中,都有無數類似的神奇故事;必須考慮到宗教正是將其信仰的可靠性,建立在這些神奇事物的基礎之上,並從中找到種種超人的力量在起作用的證據的。

既然如此,我們就難免要懷疑:對神秘主義的喜愛其實是一種宗教性的喜愛;神秘主義活動的隱秘動機之一,就是援助宗教,因為宗教受到了科學思想進步的威脅。這一動機的發現,增強了我們的懷疑,使我們更加厭惡研究這些想象的神秘現象。

然而,這種厭惡感遲早應當克服。我們面對一個有關事實的問題:神秘主義者告訴我們的事情究竟是否真實?這個問題最終有可能通過觀察得到解決。事實上,我們應當感謝神秘主義者。古代的奇聞怪事是我們的實驗力所不及的。雖然我們認為它們不可能得到證實,但也得承認:嚴格地說,它們也不可能被反駁。

但有關我們能夠親身經歷的當代事件,我們則必定可以做出確定的判斷。如果我們確信今天不會出現那樣的奇跡,就無須害怕那種認為它們可能在古代發生過的反對意見:在那種情況下,其他解釋會顯得更有道理。至此,我們已弄清了疑點,准備開始進行對神秘現象的研究。

但是,在此我們不幸遇到了對我們的真誠意圖極為不利的情況。我們的判斷所應依賴的觀察,是在使我們的感官知覺模糊、注意力遲鈍的條件下進行的。神秘現象往往經過長期無望的期盼之後,在黑暗中或朦朧的紅光下發生。

據說,我們的懷疑(亦即批判)態度實際上可能阻止預期現象的發生。

因此,這些現象所發生的環境是與進行科學探索的一般環境根本不相同的。這些觀察的對象是被稱為「巫師」(mediums)的人——傳說他們具有特殊的「感應」能力,但這些人決不是由於突出的智力或性格而聞名的,也不是像過去創造奇跡的人那樣,受某種偉大見解或重要目標的鼓舞。

相反,即便是相信他們的神秘本領的人,也認為他們特別不可靠;我們已經發現他們中的多數人是騙子,也有理由期待看到:等待尚未被揭穿者的是同樣的命運。他們的行為給人以孩子淘氣的惡作劇感或變戲法的詭詐感1。從「巫師」們的降神術中,還從未產生過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例如向人們揭示一個新能源。的確,變戲法者以魔術從空的大禮帽中變出鴿子,但我們決不會期望由此得到關於鴿子生育的新知識。我很容易理解這樣的人,他為了做到無偏見而去參加神秘的降神會,但他很快就會厭倦,厭惡地離開他曾懷抱期望的東西,而退回到其先前的成見中。

對於這樣的人,人們會指責他:這不是正確的行為方式;我們不應預先規定正在致力研究的現象應該是什么樣的,又應是在什么樣的環境中發生的;相反,我們應不屈不撓,把側重點放在采用防止「巫師」們的不可靠性的最新預防的監督措施上。遺憾的是,這種現代的防備措施卻使對神秘現象的觀察變得難以進行了,對神秘主義的研究成為一種困難的特殊的工作——一種不能同時兼顧其他興趣的活動。在從事這些研究的人們得出結論以前,我們只好保留我們的疑惑和假設了。

在這些假設中,最有希望的無疑是下述假設:在神秘主義中,存在著一個種種未知事實的真實的核心;圍繞這個核

1參見《幻覺的未來》(1927c)第五章中類似的論述。——英譯注。

心,欺騙和幻想已織成了蒙蔽我們的面紗。然而,我們怎樣才能接近這個核心呢?

我們在哪一點上可以進攻這個難題呢?

在此,我想夢能幫助我們;夢暗示我們應從這個混亂中,選取心靈感應(telepathy)這一材料。

b眾所周知,我們稱之為心靈感應的是這樣一種所謂的事實:某一特殊時刻發生的事件,大約同時來到遠處某人的意識中,而不通過我們所熟悉的有實際重要性的通訊途徑。這種情況內含一種先決條件:這件事關系到某人,而另一人(信息的接收者)對他有強烈的情感上的關注。譬如,甲可能是一場災禍的受害者或是死了;乙是某個與之關系甚密的人(可能是其母、其女兒或其未婚妻),她大約在同一時刻通過視覺或聽覺知道了此事。

在這里,就好像已有電話通知她,但事實卻不是這樣;這可稱是一種心理上的無線電了。我無須在各位面前堅持認為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我有充分的理由對大部分這類報告不加考慮。但剩下的少數則不能用這種方式輕易地解決。

現在,為了便於使你們明白我要講的內容,請允許我省略掉前面用過的「所謂的事實」中「所謂」這個詞,這樣看來,似乎我相信心靈感應現象的客觀實在性,但請記住:那只是似乎而已,實際上我根本沒有表示確信這種客觀實在性。

其實我可以奉告的東西不多,唯有一個千真萬確的事實。

我要說實質上夢與心靈感應幾乎毫無關系,這可能會立即進一步使你們失望。心靈感應沒有為夢的性質提供任何新的說明,夢也沒有為心靈感應的客觀性提供任何直接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