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1 / 2)

你們會對我說:「可是,你的最後一個說法對某些人並不適用。他們並沒有回避分析的經驗,他們對患者作了分析,很可能也對自己作了分析;他們甚至在一段時期內變成了你的合作者。然而他們得出了別的觀點和理論,因而與你分道揚鑣,建立了獨立的精神分析流派。這些脫離主義運動(secesionistmovements)在精神分析的歷史中已經變得非常頻繁。你應該對我們闡明這些運動產生的原因及其意義。「

好吧,我將盡力按你們的要求去做;不過只能簡略地談談,因為這些運動對理解精神分析幫助甚微,遠非你們所可能期望的那樣。我相信你們首先會想到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individualpsychology)1。它(例如在美國)被認為是與我們的精神分析並駕齊驅的一種思想,而且具有同等價值,人們常常把它與精神分析相提並論。實際上個體心理學與精神分析沒有多少關系,只不過作為一定歷史事件的結果,它寄生於精神分析之中。

我們認為是屬於這類反對派的上述決定性特點,僅僅在有限的程度上適用於個體心理學的創立者。

甚至「個體心理學」這個名稱都是不恰當的,它似乎已經產生了使問題復雜化的結果。我們不允許這個作為「群體心理學」(groupsyachology)2對立面的術語的合理用法遭到破壞;況且,我們自己的活動大部分並主要是與人類個體的心理學相關的。我今天的目的不是要批評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因為在我的介紹

1阿德勒(alfredadler,1870—1937),奧地利精神病學家,精神分析代表人物之一。曾是弗洛伊德的得意門生,後因見解分歧與弗洛伊德分裂,另創立了個人心理學派。「自卑感」和「優越感」是該學派的基本概念;個人心理學派反對弗洛伊德的泛性論,強調社會因素。——中譯注。

2心理學分支之一。以一定社會條件下的團體或群眾的心理現象為研究對象。——中譯注。

性講演的計劃中,並沒有安排這個內容。

而且我已經作過一次這種嘗試,並且尚未感到需要對當時所說的話作任何改動1,不過,我將告訴你們一件前分析時期的小事,以說明阿德勒的觀點給予我的印象。

摩拉維亞的一個小鎮2是我誕生的地方,三歲時我離開了那里。小鎮附近有一所簡朴的療養院,它很漂亮地坐落在樹林中。我當學生時假期里總要去那里好幾次。

大約二十年後,因為一位親戚生病,我得以再次訪問那個地方。

療養院里有一個醫生護理我的親戚。我在和這個醫生聊天時問起他與當地農民——我想是斯洛伐克人——的關系。這些農民就是他在整個冬天里的全部護理對象。他告訴我他的醫療工作是這樣進行的:在門診時間里,病人們進入他的房間站成一排。他們依次走上前來,描述自己的病情:背疼或肚子疼,或者腿很累,等等。然後醫生對病人進行檢查,在滿意地發現症結所在之後,就說出某種診斷;他對每個病人作出的診斷都是相同的。

他向我解釋了他的診斷,其含義近乎於說「中了魔法」。

我吃驚地問他,這些農民對他這種千篇一律的診斷是否表示了異議。

「哦,沒有!」

他回答說,「他們對此非常高興;那正是他們所期望的東西。他們每個人回到隊列中自己的位置上後,就用神色

1弗洛伊德對阿德勒觀點的主要批評是在《精神分析運動的歷史》(1914d)一書中提出的。令人吃驚的是,他幾乎沒有提到榮格的背叛,僅僅在後面第240頁上有寥寥幾句不明確的暗示;而且他顯然希望讀者把阿德勒的觀點放在首位。這種情況符合他在《精神分析運動的歷史》中的某些評論,他說:「在這兩種正在討論的運動中,阿德勒的無疑更為重要。」——英譯注。

2該鎮原名弗賴堡,後更名為普萊波。——英譯注。

和手勢向其他人表示我是一個懂得各種事情的人。「

我當時幾乎想到這種情況所具有的性質;阿德勒心理學的性質正與此相類似。

阿德勒學派的「個人心理學」宣稱,無論一個人患的是同性戀還是屍體迷戀症(necrophilic),是焦慮性歇斯底里(hysatericsuferingfromanxiety)還是隔絕於社會的強迫觀念性神經病或胡言亂語症(ringlunatic),其動機都是希望表現自己,補償自己的缺陷,保持「領先」或從女性方式轉向男性方式。

記得在年輕的學生時代,當人們在門診部里向我們介紹歇斯底里的病例時,我曾經聽到了非常相似的內容。

人們告訴我們,歇斯底里患者做出各種症狀,為的是使他們自己顯得有趣,從而把別人的注意力引向他們。值得注意的是,這種陳舊的說法竟然沿續至今。但是,甚至在當時,這種不完善的心理學解釋也未能解開歇斯底里之謎;有些問題尚未被闡明,例如,這種患者為什么不采用其他方式去達到目的呢?

當然,「個人心理學」的理論中一定包含著某種正確的東西,不過這種顆粒般的真理卻被當成了該理論的整體。

例如,自我保存本能企圖利用每一種情況;自我甚至試圖把疾病也轉變成對它有利的條件。

這種情況在精神分析中被稱為「次要的來自疾病的益處」1。然而,性受虐狂、受折磨的無意識需要和神經病的自我傷害(neuroticselfinjury)等事實,卻似乎證實了人類存在著各種與自我保存背道而馳的本能沖動這一假定。當我們考慮

1參見《引論》第二十四講。——英譯注。

到這些事實時,我們甚至對構成個體心理學理論結構基礎的上述日常真理的有效性,不采用較難把握的新概念,並對無意識毫無所知;如果它一筆勾銷了性欲這個到處惹是生非的問題,僅限於去發現可以使人們生活變得輕松的技能,那么這個理論就一定會博得大多數人的青睞。因為大多數人都把事情看得很容易:他們不需要多於一個以上關於原因的解釋;他們並不感謝科學所作的深入研究,他們只想要簡單的解答,並希望知道問題都已解決。當我們考慮到個人心理學是多么出色地滿足了上述願望時,我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華倫斯泰(walen—stein)1的一段話:

如果這個觀點不是聰明得如此令人討厭,我就會認為它真是愚蠢之至。

專家們毫不留情地抨擊精神分析,而對個人心理學的批評一般說來卻是溫和靈活的。

當然,美國也有一個備受尊敬的神經病學者。發表了一篇名為《夠了》(enough)的文章以反對阿德勒,其中對個人心理學的「強制性重復」深表厭惡。但是,如果說別人對個人心理學更為友好的話,那顯然是與他們同精神分析的對抗大有關系的。

至於其他從我們的精神分析中分化出去的流派,我就無

1華倫斯泰(1583—1634),三十年戰爭期間德皇軍隊的統帥。——中譯注。

需詳述了。這種分化的事實既無助於贊成亦無助於反對精神分析理論的正確性。你們只需考慮到:有種種強烈的情感因素,他們使得精神分析難以為許多人所接受,以致這些人不能與別人相適應或服從於別人;只需考慮到:更大的困難正如同格言所正確主張的:有多少人就有多少觀點。

當觀點的分歧超出某種關節點時,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分手,然後沿著我們不同的另一條道路繼續走下去;而當理論上的分歧包含了某種實踐過程中的變化時,情況尤其如此。例如,我們假定某個分析者1不重視患者個人過去經歷的影響,而是僅僅從他當前的動機和對未來的期待中去尋找神經病的因果關系。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將忽視對童年期的分析;他必將用一種完全不同的技術,並且勢必憑借增強他的說教性影響和直接指出某種特殊的生活目標,來彌補缺少患者童年期種種經歷這種遺漏。

對此我們則將指出:「這可能是一個聰明的學派,不過它已不再是精神分析了。」

或者,其他某人2可能主張誕生時的焦慮體驗,播下了後來所有精神障礙的種子。

因此,在他看來,僅僅分析這種單一影響的重要性,並向病人斷言三四個月的療程就能獲得成功是合理的。

你們可以看出,我選擇的這兩個實例產生於正好相反對立的兩個前提。這些「脫離主義運動」的共有特點是:它們每一個都孤立地抓住精神分析研究的豐富課題

1這里暗指榮格(carlgusljung,1875—1961,瑞士精神分析者,原為弗洛伊德的學生和信徒,後與弗洛伊德分道揚鑣,建立了「分析心理學」——中譯注)。——英譯注。

2此處指蘭克。——英譯注。

之一,以此為根據使自己獨立出去。例如,它們有的選擇支配本能(theinstinctformastery),有的選擇道德沖突(ethicalconflict),有的選擇母愛(就其重要性而言),有的選擇生殖問題,等等。如果你們認為精神分析歷史中的這種脫離現象,如今似乎變得比其他理論運動中的脫離更加嚴重,我不敢肯定我會同意你們。

如果情況確實如此,其責任應當歸之於精神分析中那些存在於理論觀點和醫療方法之間的本質性關系。純粹的觀點分歧是能夠長時期容忍的。可是人們卻喜歡譴責我們精神分析者排斥異己。

這種邪惡特征的唯一表現形式,恰恰就是我們與那些見解不同者斷絕了關系。

除此之處,我們沒有做任何傷害脫離者的事。相反,他們卻很有運氣,而且境況有所改善。

這是因為他們自脫離了我們之後,通常也就擺脫了一種壓在我們身上的重擔——它可能是嬰兒性欲的臭名聲,也可能是象征主義的荒謬性——而且在周圍人看來,他們還是值得尊重的。至於我們,則仍然被世人所鄙視,仍然背負著上述重擔。除了一個值得注意的例外,實際上,正是他們自己把他們排除在精神分析之外的1。

你們以寬容的名義提出的進一步要求是什么呢?難道當某些人說出了一種我們認為是完全錯誤的見解時,我們應該對他們說:「非常感謝你們的反駁。這將使我們防止自滿的危險,給我們機會向美國人表示,我們確實是像他們一直期望的那樣『寬宏大量』的,我們固然並不相信你們所講的東西,但那

1這個例外可能是指斯特凱爾(stekel)。——英譯注。

沒有關系。

你們很可能正像我們一樣也是正確的。

歸根到底,誰能知道誰正確呢?

請允許我們在自己的出版物上,不僅與你們對抗,而且也闡述你們的觀點。作為交換,我們希望你們也能夠為你們所否定的我們的觀點。提供一個發表的地方嗎?「

也許在將來,當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被完全濫用之後,上述說法將顯然成為科學活動中的慣常做法。

但在目前,我們確實還做不到這一點,我們按照傳統的方式,僅限於提出我們的自己的信念,並甘冒犯錯誤的危險。

因為錯誤是不可能防止的。

我們拒絕與我們相矛盾的見解。如果我們認為我們發現了某種更好的東西。

我們就會在精神分析中充分運用它,以改變我們的觀點。

b精神分析的最早運用之一,就是指導我們去認識我們的同時代人因為我們把這一學說付諸實踐而對我們提出的反對意見。

其他各種具有客觀性質的運用,則可能會產生更為普遍的影響。我們的最初目的當然是為了理解人類心靈的各種紊亂現象。因為一次值得注意的經驗已經表明,在這個領域中,認識與治療幾乎是同步進行的,存在著一條從認識通向治療的道路1。長期以來,這是我們的唯一目的。然而後來我們卻發現,在病理學過程與人們認為是正常的過程之間,存在著各

1指勃洛伊爾(breuer)對他第一個病人的治療。參見《引論》第十八講。——英譯注。

種密切的關系,甚至存在著內在的同一性。這樣,精神分析就變成了深層心理學。

加之沒有心理學的合作,人類所產生的東西或所做的事情就難以理解,所以,我們就主動地把精神分析運用於廣闊的知識領域,特別是心靈科學領域,並走向這些領域的理論前沿,與其他學說進行交流。然而,這些任務不幸遇到了各種植根於同一環境中的障礙,它們甚至迄今亦未克服。

這種運用的先決條件是掌握有關領域的專門知識,而分析者卻缺乏這種知識;另一方面,那些掌握了專門知識的人,即有關領域的專家,卻又對精神分析一無所知,而且可能也不想知道什么。結果精神分析者只好作為業余愛好者——他們只具備往往是倉促准備起來的不太充分的條件——游覽了諸如神話學、文明發展史、人類文化學和宗教學等知識領域。該領域的專家所作的研究,一般說來並不比外來者更出色。

這些外來者運用的方法和所發現的東西,當引起人們注意時,最初總是被否定的。不過這方面的狀況不斷地趨於好轉。每個領域都在產生著一些人,他們研究精神分析,以運用於他們所研究的專門學科,並作為外來者取代該領域的拓荒者。

我們在這里可以期望獲得大量的新發現。

同時,精神分析的運用總是進一步鞏固了它自身。還有一點,只要科學研究距離實踐活動較遠,那種勢在必然的觀點分歧所采取的形式,無疑就將較為和緩。

我強烈地希望使你們了解精神分析在心靈科學中的一切運用。

對於任何具有理智興趣的人來說,這些運用都是值得知道的。況且,有一段時間不讓你們聽到關於變態和疾病的內容,也是一種很有必要的休息。

可是我必須放棄這個念頭。

因為它曾經一再使我們超出了這些講演的范圍。我還必須老實承認,我不能勝任這項任務。是的,我本人在這個領域的幾個方面是最早采取行動的,但我今天已不再能控制整個領域了。

我必須做大量的研究,以便真正掌握從我的工作開始到現在為止已經取得的成就。你們當中對於我的這一謝絕感到失望的人,可以從我們的刊物《意象》(imago)中去尋求彌補。這個刊物專門介紹精神分析的各種非醫學性質的運用1。

b但是,有一個課題我卻是不可能這么隨便就略而不談的。

不過,這並不是因為我對它非常熟悉,也不是由於我為它付出了很多心血。恰恰相反,我本人幾乎完全沒有關心過它2。我之所以必須提到它,乃是因為它極端重要,它充滿著關於未來的希望,並很可能是所有分析活動中最重要的。

這個我正在考慮的東西,就是精神分析在教育方面、在培養下一代的活動中的運用。令人欣慰的是,我至少可以說,我的女兒安娜。弗洛伊德(anafreud)3已把這一研究作為她的畢生事業,並已

1見《引論》第十講,載標准版。——英譯注。

2雖然這很可能是弗洛伊德關於精神分析與教育關系的最長的一次論述,但實際上並不是唯一的一次。除了大量的附帶論述以外,他在「小漢斯」病例的第三章第三節中也極為詳細地考察了這個問題。在為普非斯特爾(pfister)和艾赫洪(aichorn)分別所著的兩本書所寫的序言中他再次談到這種關系。這個與性教育有關的特殊問題,是他的一篇早期論文《關於兒童的性啟蒙》的主題,它在《分析的有限期與無限期》一文的第四節末段中又被提到,對該問題的最近一次闡述是在《幻想的未來》第九、十章中,起因是談到了宗教教育問題。——英譯注。

3安娜。弗洛伊德(1895—?)自我心理學(egopsychology)的主要代表之一。主要從事兒童精神分析工作,她強調自我在心理活動中的作用。——中譯注。

在這一方面彌補了我的疏忽。

通向這種運用的途徑不難找到。當我們治療某個成年精神病人,追蹤他的症狀的決定因素時,我們常常被引回到他的童年時期。

無論對於認識病症還是制造療效來說,我們關於病人童年以後時期的各種致病因素的知識,都是不夠用的。因此,我們不得不去了解童年時期的心理特質;我們認識到一些只有憑借精神分析才可能認識的事物,因而能夠糾正許多通常被認為是有關童年的見解中的錯誤。我們確認童年時期的最初幾年——大概一直到五歲——具有特珠的重要性,所依據的理由是:首先,那幾年是性欲的早期全盛時代,它遺留下來對於成年人的性生活具有決定性的各種誘使性因素;其次,這一時期的各種影響沖擊了幼稚的、脆弱的自我,像創傷那樣折磨著自我。

自我不能躲開這些情感的風暴,只有靠壓抑的辦法才能避開它們。

童年期的自我就在這種狀況中,獲得了所有導致以後各種疾病和功能失調的傾向。

我們發現,童年期的艱難在於兒童必須在很短的時間里,掌握幾千年變化發展的結果,其中包括至少是對其本能的初步控制和對社會的初步適應。

兒童通過自身的發展只能實現這種變化的一部分,大部分則要借助於教育1強加給他,我們對於兒童常常不能理想地完成這個任務並不感到詫異。

在這些童年時期,他們大多數都經歷了可以說是與神經病相等的狀態,而那些後來產生了明顯疾病的兒童則尤其如此。某些兒童尚未進入成年就產生了

1德文為「erziehung」,在本部分均譯為:「教育」。該詞比英文的「教育」具有更廣泛的含義,它包括一般意義上的「培養」。——英譯注。

神經性疾病,結果給他們的雙親和醫生造成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