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惡龍吟 第十三回 心傷神亂 舍己保郎 香軀成俎(上)(2 / 2)

言罷,便往內堂闖。

李媽媽急上前阻她,哪里阻得住,正無可奈何時,偏房內轉出兩名大漢,攔

在李貞芸面前,手按腰刀,威風凜凜,喝道:「且住,若再入內,休怪無理。」

李貞芸哪里肯依,口中求道:「兩位大哥,且放小女子入內,只見師師一面

,莫難為我婦道人家。」

言罷轉身搶入。

兩大漢近身擒住她雙腕,將她拉出大門,只一掀,便將她掀在門外地上,兩

人抽出半截刀,口中怪叫道:「再闖時,刀下無情。」

言罷轉身入廳。

李貞芸頓時「嗚嗚」

哭扶在地。

對門鴇娘有好心的,聽她哭得甚悲,上前問明原由,低聲勸道:「娘子莫再

哭了。你便真是那李師師親人,如今也見她不得,你道那些漢子是誰?」

李貞芸泣道:「我怎知是誰,這般凶惡……」

那鴇娘貼耳道:「便是天子侍衛。如今官家正與李師師相好,聽說院內正修

通往宮中暗道,日日相會,你怎能見她,還是別處去吧。」

李貞芸只聽得目瞪口呆,急道:「此話當真?」

那鴇娘道:「欺你做甚,敢拿天子說笑?我見你是個俏人兒,不忍心,才直

言相告,此事千真萬確,娘子還是待官家來日冷了她,再來吧。」

李貞芸方知真情,止住哭,擦干淚,緩緩站起身來,心道:「不想連當今天

子也是這等人,竟來這妓館,瞧上我三女兒,可如何是好?」

她身入豪門,深知帝王將相均非善人,女兒雖得天子看承,但一生幸福,全

在天子一時好惡,實非幸事,何況被天子瞧中,便是那高衙內,也救女兒不得了

自己那日被高衙內強暴,為贖女兒,甘作淫娃盪婦,服侍於他,卻不想白費

心機,讓那淫少白白享用了身子。

罷罷罷,如今難見女兒,只能苟活在這世上,再作別圖。

忽然想起今日被那姓林的教頭撞倒,說起他家娘子相貌與姓名,均與自己大

女張貞相似。

確不知大女二女如今有何歸宿?此事只前夫張尚知道。

當年她在蔡京面前以命立誓,一生不再與張尚並兩女有任何來往,如今這身

子都被高衙內污了,還守那誓言做甚,這條命隨時還與蔡京便是!她這些年雖未

與張尚來往,但日前曾得女使春曉探知,張尚已然退隱南郊翠竹崗,安居鄉野。

她一時興起,在太師府玉蘭花林中作詞唱曲,才引來高衙內。

如今甚想再見張尚一面,打聽女兒歸宿,也自心安。

想罷,便雇一馬車,依春曉所告路徑,去翠竹崗尋張尚。

正是:淚洗紅顏空悲切,錯引良夫入劫圈。

************李貞芸乘車出了南門,行至城南二十里,便到了

翠竹崗。

她取了些碎銀,央車夫在村外候著。

遙望山畔,見此間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

茂盛;猿鶴相親,松篁交翠;鄉間竹林散聚,竹枝迎風搖曳,雅致天然。

有詩單表這翠竹崗:「修竹交加列翠屏,四時籬落野花馨,一帶高岡枕流水

:清溪潺潺青石鳴;柴門半掩閉茅廬,技頭小鸝愛聽琴;廬中先生獨幽雅,閑來

親自勤耕犁。」

李貞芸正愁無處尋人,見這景致,不由心中一酸:「多少年了,他倒會享清

福啊!」

剛踏進村間小巷,便聽琴韻丁冬,有人正在撫琴。

這村中一片清涼寧靜,和喧嘩的東京城宛然是兩個世界,這琴音便更顯清澈

她只聽幾個轉折,便芳心大震,心道:「他果在此間,這等琴韻,也只他彈

得出。」

原來那人此刻所彈,正是往昔李貞芸與張尚時常合奏的一首《西江月·遣懷

》。

當年她與張尚均是琴畫雙絕,其父李唐與張擇端皆是書畫名家,真可謂門當

戶對。

怎奈李氏之父李唐晚年不得志,嫌張擇端被哲宗貶為庶民,不許倆人婚事,

這才有了蔡太師橫刀奪愛,毀了倆人一生。

她順著這琴聲走進一片綠竹叢中,立在一竹舍外,緩緩說道:「賤妾突聞雅

奏,相求先生一見。」

便在此時,錚的一聲,一根琴弦忽爾斷絕,琴聲也便止歇。

一人掀開竹門,揉了揉眼,呆立當場,正是張尚。

李貞芸見他一身布衣,面目消瘦,心中又是一酸,唱一輕喏道:「一別二十

載,張郎,此番賤妾來得唐突了。」

張尚乍見前妻來訪,心神大亂,一時不知如何相認,欲伸手攙扶,又怕不妥

,哽咽道:「貞……貞娘,你,你怎幺來了?」

貞娘乃李貞芸小字,二十年來從未有人喚起,今日聽見,李貞芸頓時清淚涌

出,她抹了抹淚道:「賤妾此來,只為了卻一樁心事。」

張尚不知所措,忙將她引進房了,端茶奉水,亂得失了方寸。

待倆人在屋中坐定,均垂首不語。

李貞芸知道尷尬,她抬眼掃了掃屋內擺設,竟與當年倆人做夫妻時無異,知

他仍不忘情,更是芳心跌宕,頗為感動,輕聲道:「賤妾今日來,實因思掛女兒

,前來探問。算來,她們一個二十有三,一個剛滿二十,不知可有嫁得好人家?

張尚含淚道:「貞娘,勞你掛心了。貞兒芸兒,皆已嫁人。我本想托人告知

,只怕當年那誓言,惡了你的性命,便……便……」

李貞芸點點頭,也流淚道:「賤妾早將生死至之度外,只怕害了你,也不敢

托人前來相問,如今,如今卻再也掛不住思女之念,今日只求相告,便回。」

張尚擦淚道:「貞娘放心,我怎能不好生安置貞兒芸兒。我被蔡京那老賊強

任作教頭十余年,後結識了林沖林賢侄,如今他已做八十萬禁軍教頭。那林沖為

人正直不阿,一身好本領,便將貞兒嫁給她,二女芸兒,已嫁與林沖師弟陸謙,

也是個有官職的人,如今已做了虞候。」

李貞芸乍聽到林沖名字,吃了一驚,想起今早所遇之人,忙問:「那林沖,

可是個豹頭環眼之人?」

張尚奇道:「正是,貞娘可曾見過他?」

李貞芸長疏一口氣,不想那人所提的他家娘子,正是我那貞兒。

想到這林沖雖相貌丑惡,確是個不愛女色的正直之人,又有一身好本事,頓

時大喜,便將今早與林沖相撞之事說了,又問:「為何我那大女兒,改名若貞?

張尚臉一紅道:「實因貞娘別後,甚是掛念,只望二女長大成人,能如其母

一般娟慧,故各自改名為若貞若芸。」

李貞芸心下感激,眼圈又紅。

倆人多年未見,今日重逢,均感親切,言語也多了起來。

張尚便將這二十年來如何將二女養大成人,二女性格長處,從頭備細說了。

只聽得李貞芸如痴如醉,不覺已至午時。

李貞芸勐然想到,此番出府已久,那蔡京雖再不見她,但耳目眾多,自己去

高衙內處,即便被探知,也不過是偷人,氣死那老賊,但在這里若被老賊知道,

卻妄害了張郎性命。

當即便要告辭。

張尚哪里肯依,忙擺下素菜,強留她吃午飯。

她探得二女均有歸宿,心下甚喜,便留下吃了。

這些年來,她日子過得當真是食不能咽,今日這頓雖是素飯,卻吃得最香。

飯後張尚再留她不住,只得送她出村。

她怕村中眼雜,堅持獨自出村,不讓張尚出屋。

張尚只好撒淚相送。

李貞芸出了村,上得馬車。

她心事一了,頓感周身輕松。

心道:「如今大女二女均好,只三女被那昏君瞧中,便是高衙內也贖她不得

。須將此事告知衙內,托他想些法子,托人轉告三女身世,再作理會。」

想到要見高衙內,他那性火如此旺盛,一見自己,必有所求,不由羞紅上臉

,渾身發熱。

她將心一橫:「我已是殘花,只為報復蔡京,還在乎這身子作甚!不如便與

他好上,做對露水情人,了此殘生,圖個一時快活。」

想罷,便央車夫駛向太尉府。

行至府前,用絲巾掩了半截俏臉,使了些錢,見到外堂當班的朝兒。

那女使朝兒認得她,知道是衙內新認干娘,實是相好,卻不知她底細,只知

衙內愛她極深,曾與她縱情歡好一夜。

朝兒一臉迎奉之色,拉著她的手,引她去衙內別院。

行至偏房,卻住了腳,「噗嗤」

一笑道:「娘子先在此間候著,容我通報衙內。衙內他……衙內他正在……

娘子放心,您是衙內痴念之人,衙內必見。」

李貞芸俏臉通紅,心中卻感詫異,問道:「衙內正在做甚?」

朝兒臉也是一紅,貼耳道:「衙內所玩女娘甚多,娘子是知道的吧?」

李貞芸一臉酡紅,只不答話,心道:「那夜他曾說每玩一人婦,便取一根陰

毛留念,真不知他玩過多少良家。」

朝兒又道:「此刻便有一位,正在衙內房中,故須稍候……」

李貞芸恍然大悟,一時羞不可當,轉身道:「我來此間,實有事相告衙內,

如此便先告辭……」

朝兒忙拉住她道:「娘子莫去,衙內若知,必須怨我。此刻也差不了多,衙

內一知娘子來,必將相見,娘子,求您坐下候著,容朝兒稟報。」

李貞芸也知這等高官子弟,玩弄女子實是常事,再說她此番來,早不將貞潔

放在心上,當真是自暴自棄。

若高衙內正與另一女子歡好,已泄了火,過會再見到他,便能順利脫身。

想罷羞紅著臉,坐在椅上。

朝兒大喜,樂顛顛直奔卧房去了。

那女子是誰?各位看官莫急。

有分教:「金槍教頭不識妻,美艷嬌娘慘遭輪。貞芸含羞吞巨棒,女兒引狼

入家門。舍己保夫軀成俎,操節再失難見人。幕後顛春非本意,好漢扶桉險成仁

。」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半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