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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覺著自己很對不起朱儆。
雖然「死亡」並不是人力可能控制的,但對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沒有什么是比失去母親更痛苦的,同時對琉璃而言,那遽然發生的「死亡」便是原罪,畢竟她從此便沒盡到為人母親的責任。
然而,自打那天在朱儆面前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小皇帝的態度有些怪。
朱儆並沒有就叫琉璃一聲「母後」,甚至在琉璃抱緊他的時候,朱儆只是遲疑了會兒,小手輕輕地在她身上碰了碰,卻並沒有回抱琉璃。
他也並沒立刻做出什么其他的反應,除了叫她暫時留在宮中之外,再無其他的動作。
這樣……也許不算太壞。
畢竟琉璃的身份委實太過敏感。
朱儆也沒有跟琉璃說過多的話,他一切如舊似的,用膳,上朝,批閱奏折。
有時候也會來看她,甚至並不是真的用眼睛「看」,只是坐在旁邊,若有所思。
琉璃知道朱儆心里不會像是表面看來這樣平靜,這孩子心中一定有無限的思謀。
只不知等他想明白所有後,會是一個怎樣的結論。
先前聽了朱儆所說「天倫之樂」的話,琉璃心頭微震。
但外間畢竟並非說話之處,朱儆卻又轉身,加快腳步往景泰殿返回。
回到寢殿,喝令所有人退出,朱儆才終究忍無可忍:「你如果真的是母後,你為什么要嫁給范垣?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朕?」
琉璃道:「我本來想告訴你,只是……怕你那時候年紀小,不會信。」
朱儆提高聲音:「那你為什么要嫁給他?你難道、難道不明白這是大逆不道嗎?」
范垣對自己的情深,自然不能跟小皇帝明說,因為那就更「大逆不道」了。
而當初琉璃之所以答應范垣求娶,也正是想借機能進宮多跟朱儆親近,但這種種如何能出口,否則更不利於范垣。
琉璃默然道:「儆兒,我畢竟不是先前的皇太後了。是溫家的阿純。」
畢竟尋常百姓家的婚喪嫁娶,是人之常情,既然重生為溫純,尚有母親兄長,又有家中親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無法抗拒。
朱儆也明白琉璃所指,語塞之下卻仍道:「你、你……但不管怎么樣,你都應該、應該不嫁才是!」
琉璃低下頭去。
其實朱儆說的對,假如對方不是范垣,假如不是那個能進宮跟儆兒時常相見的誘惑……就算生為純兒,她一輩子也絕不會再嫁。
朱儆見她不答,知道自己說對了症結,突地又問道:「范垣呢,他知不知道?」
琉璃一怔。
朱儆卻又想到當初范垣求賜婚的事,臉漸漸地鐵青:「他知道的,對嗎?」
琉璃察覺朱儆突變的口吻,心中一顫:「他當然不知。」
朱儆狐疑地看著她:「當真?」
琉璃點頭。
朱儆卻不是個容易被糊弄的孩子,略一想,即刻叫道:「你騙我!范垣何等的細,連陳伯跟陳沖都能看出來,他難道會一無所知?你騙我是不是?」
琉璃簡直兩難。
朱儆霍然起身,他原地來回踱步,怒火升騰:「可惡,他一定是知道的,所以那次……朕說要給鄭侍郎賜婚,他才是那樣要殺人的表情,他、他還膽大包天地要朕賜婚,他是在羞辱朕!混賬!他一定是知道的!朕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