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桐是不是考不成秀才了?」
傅雲章皺眉,輕聲道:「容姐,你應該先問他傷得重不重。」
「這都什么時候了,二哥哥你能不能別挑我的錯?」傅容哼一聲,跺跺腳,「蘇桐沒法考試……那我們的親事怎么辦?」
「這事要看母親的意思。」傅雲章輕掃袍袖,繞過傅容往前走。
傅容咬咬唇,二哥哥這話倒不是敷衍她,她的婚事確實是母親說了算,蘇桐這門親事就是母親幫她爭取的。她囑咐旁邊的丫頭,「我這會兒乏了,先回房去。你在這里守著,要是母親找我,立刻回去通報。」
丫頭點頭應下。
佛堂里很香,天天十幾種香料日日蒸熏,別說是帳幔衾枕,連磚地細縫里的塵土也吸飽了香氣,成了一粒粒香屑。
陳老太太坐在蒲團上,閉目念誦佛經,手里轉動著一串漆黑油亮的佛珠,聽到腳步聲,沒有睜眼,「蘇桐的傷能不能治好?」
傅雲章掀袍跪坐於陳老太太身後的草席上,眼眸低垂,緩緩道:「不會耽誤以後寫字讀書,不過沒法參加今年的院試。周家人答應賠償蘇家二十兩銀子,一百畝山地。四叔很愧疚,堅持要由他來供蘇桐以後讀書的花,我替蘇桐拒絕了。」
陳老太太眉心緊皺,「好端端的,怎么就碰到這種事?我看他命相不吉利,未必是容姐的良配。以前看他挺聰明伶俐的,生得又體面,沒想到這么不中用,別人打架,他湊上去做什么?自作自受。」
傅雲章沉默半晌,母親並不關心他怎么處理蘇桐受傷的事,「娘,您若是不喜歡蘇桐,那這門親事……」
「當初說好了,他考中秀才就訂親,現在是他自己不爭氣。」陳老太太道。
母親的反應在傅雲章的意料之中,她先前相中蘇桐,不是因為蘇桐人品如何出色,而是聽人說蘇桐極有可能成為黃州縣繼他之後最年輕的秀才,才對蘇桐格外關注。她只看得到功名,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傅雲章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他沒有考中秀才,母親會怎么對他?
別人家的孩子還在泥巴堆里打滾時,他就開始捏著竹管筆開始學寫字。從記事起,他的記憶里沒有玩伴,沒有嬉戲,只有一本本破舊的書冊和陪他熬過漫漫長夜的油燈。
他不是真的文曲星降世,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也有頑皮的時候,也有疲累的時候。可他不能松懈,不能偷懶,因為母親為了供他讀書,從早忙到晚,他們家的機杼聲天不亮就響起,直到三更半夜才會停下來。
母親為了他嘔心瀝血,他無以為報,只能伏案苦讀。
多少次他讀書讀到半夜,抬起頭望著窗縫外濃稠的夜色,心里一片荒蕪。
這就是他的一生了,如此單調,如此乏味。
蘇桐和他太像了,同樣少年喪父,家道中落,和寡母相依為命,需要靠讀書科舉來重振家業。
但他們倆又根本不像,蘇桐目標清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傅雲章並不看好蘇桐和傅容的親事,蘇桐太功利,他遲早會出人頭地平步青雲,他看不上傅容。
親事就此作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