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到了。
想通這一點,她退後幾步。
正想走,崔南軒叫住她:「你隨我來。」
旁邊的小太監立即找來傷葯,往傅雲英手心里一塞。
她不接,道:「我笨手笨腳,還是你來吧。」
小太監喔了一聲,崔南軒卻拿走傷葯,示意傅雲英跟上自己,「過來。」
傅雲英只得跟進號房。
看熱鬧的人都陸陸續續離開了。
隨從打來清水放在一邊,崔南軒挽起袖子,露出紅腫的手腕,支開其他人,看著傅雲英,「過來幫我擦葯。」
她還是不動,道:「大人,下官做不來這樣的事。」
崔南軒唇邊浮起一絲嘲諷的笑,「霍明錦入獄期間,你曾前去探望,他傷得那么重,你也敢為他換葯,現在只是讓你擦點葯膏而已,怎么不敢了?」
他和刑部的人往來密切。
傅雲英心思電轉,垂目道:「此一時彼一時,霍大人身陷囹圄,大人您身邊有人服侍,還是讓他們來吧。」
崔南軒臉色冷下來,沉默不語。
僵持了很久,他打開葯瓶,自己擦葯,「剛才覺得屈辱嗎?」
傅雲英沒說話。
崔南軒擦好葯膏,放下袖子,在銅盆里洗凈手,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手指修長,「你一天和霍明錦糾纏不休,所有人都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我只是讓你擦葯,其他人可不會這么客氣,作弄、羞辱,甚至強迫,你身為讀書人,真的軟弱至此,非要迎合另一個男人?讀書不易,科舉更不易,寒窗十年,別毀了自己的前途。」
傅雲英嘴角翹起,「何來迎合一說?大人多心了。」
崔南軒擰眉。
傅雲英淡淡道:「大人好生修養,下官告退。」
崔南軒目送傅雲出去。
日光漫進長廊,號房外光線明亮,他逆光走遠,高挑的背影慢慢融入艷麗的春光中。
手腕上的紅腫並不疼,這點皮肉傷於崔南軒來說算不得什么。
但他卻覺得有些頭疼……
剛才何必救傅雲?他明知那幾支箭只是阮君澤這些天用來逗弄文官的小把戲。
看到傅雲站在門口,下意識就沖上去了……
這不是第一次,他以前以為那是因為自己愛惜人才,不想看到一個寒門出身的學子蹉跎年華,才會屢屢失態。
可他向來鐵石心腸,絕不是愛管閑事的人。
崔南軒回視線,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自嘲似的一笑。
他曾諷刺霍明錦把傅雲當成她的替身……其實真正如此的人,也許是他自己。
一陣遲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面前罩下一道黑影。
「今天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姚文達在他對面坐下,瞥一眼他掩在袖子底下的手腕,「我第一次看你當眾發脾氣。」
崔南軒是安靜而溫和的,連刀子也掩藏在溫柔的和風下,含蓄內斂,不曾當眾動怒。
他不說話,姚文達也不惱,自己站起來給自己斟茶,喝幾口,長長舒一口氣,「你是不是覺得傅雲像一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