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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菩提劫 無名 3936 字 2021-03-02

一路上不知道灼傷了多少雙眼睛,燒焦了多少白衣和皮肉,而且遇水只會更加熱烈他們無禮意圖綁架在先,便是父神也不能責罰阻撓。

看見這一幕我還真不想走了。

這幫神族渣滓卻在叫罵抽噎中紛紛讓開。墨淵一襲白衣,墨發飄舞,緩步而來。

身無兵刃,指尖拈著一卷書冊,顯見是來與我講和的,周遭神族卻仍然在他此時威嚴的環視下自覺地噤了聲;

其實若論神道的繼承者,非墨淵莫屬。此時他神色平靜坦盪地自混亂的人群中與我對視,風姿卓越令我也暗自喝了一聲。

面上卻是一片冷肅,我指尖印伽微動,天火便險險欲向他燒去:「墨淵神君,你也是來綁我上城樓的嗎?」

他神色肅穆地對我施了一禮道聲抱歉,轉身對著神族們朗聲道:「兩族相爭不斬來使,神族的兒郎們,你們太也失了體統!」

神族們雖不忿,也不敢駁他的話,因為他的意思興許就是父神的意思。所以這些禮法最是無稽,哪有拳頭硬說了算來得爽快。

墨淵又轉向我,伸手微微一引:「還請帝尊了法器,容在下帶您離開此地。」

我較他在族中地位高得多,他此時倒是禮數周全。我急著回魔族,於是微微頷首,隨著他步出人群。關系匪淺的人此時卻只能以這種方式相對,我覺得挺可笑。

素日離開水沼澤的蘆葦盪中,又是一年蘆花白頭的時節。

我們之間橫亘不去的差異第一次被放大在面前,卻都只有沉默。今後這樣的場景或許會重演無數次,誰又說得清呢。

他注視著我翻身騰上一朵烏雲,低低道:「少綰,戰陣之上我們便是敵人。你……萬事小心。」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於是我沒有回頭。

良久,身後隱隱有琴音破開千里的烏雲隱隱傳來,是太古遺音鳴珠濺玉的音響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

都說這是送女子回鄉時的歌謠,每每聽到這樣委婉的調子,我卻總固執的認為,這是目送著心上人遠嫁異鄉的哀歌。

如今墨淵奏起這支惜別的曲子,卻自有我喜歡的悲愴和恢弘。樂舞一道,他從來都是我的知音。

五萬年的交情,任誰的心都不是石頭。我們送走的,不僅僅是一個有些故舊的朋友,更是一段無處安放的時光。

八萬歲的時候他隨我去南荒,焦紅的戈壁岩石後說起「一萬歲時就聽說,魔族始祖女神是天生的將才。那時我在神族總被譽為奇才,大約心目中能和我並駕齊驅的,也不過一個你罷了」,我笑答「所以見到我必然是讓你失望了」。

九萬歲的時候他遞過幫我罰抄的五遍佛經,而後撐起一把烏木雨傘走進齋外蒙蒙雨中,聲音淡淡飄來:「今天再不交上去,明天難道要我幫你抄十遍?」我厚顏答:「這個比筆記有用多了,以後不用幫我記筆記,幫我罰抄就好了!」

十萬歲的時候他剛剛歷過飛升大劫,卻自己跑進我受罰的璇璣陣中帶我出來,劈頭蓋臉把我訓得恨恨然沒有拿出那朵偷給他補修為的靈芝,反而跺腳嚷他:「墨淵,你一點也不適合管別人,你只會把自己搭進去,誰讓你生來就是保護別人的料子!」(事件詳見《枕上書》少綰番外)

十一萬歲的時候神族魔族關系緊張,他拍著那張黃花梨木的課桌與我對峙:「你們魔族為什么總試圖用暴力解決問題!」我祭出朔葉槍沖他叫囂:「總好過你們那些娘娘腔的禮義廉恥!」

十二萬歲的時候他不知道為什么和我冷戰,半夜我循著琴聲找他和解,卻聽他淡淡道:「少綰,你說的對,我成不了東華那樣的統治者,我只想做四海八荒的庇佑者而已。」而我笑說:「難得你告訴我你知道該做什么。」

……………………

樂莫樂兮深相知,悲莫悲兮遠別離。這並非最後的離別,我卻感到這五萬年里似乎觸碰了一些不能觸碰的禁忌。

墨淵說我的好奇心太過強烈,強烈到總是靠近自己最不應該靠近的東西,所以永遠走不出哪怕最簡單的陣法。他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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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無論被叫做囿澤還是倩雲灘,臨著菩提河的這方寸土地,始終是平坦而肥沃的。此番成為殺伐的戰場,也是前所未有的事。魔族嗜血,我素來認為飽飲鮮血的土地定能長出更為繁茂的花朵,戰前偶爾與墨淵論及此事,他卻對這番論斷不以為然。

「要么神族就不要應戰,不然就不要對我們提這假惺惺的仁義道德。」這是那番論辯我甩下的最後一句話。

我掛著個副統領的銜做著正統領的事正統領,所謂的魔族宿將姜岐年屆二十余萬歲,並且心態和年齡出乎意料的非常等稱,領兵作戰銳氣盡失,不過想著如何逃避責任而已。我抵達前線當日神族的部隊已經開始在菩提河西岸安營扎寨,而姜岐的計劃,居然是雙方隔著菩提河對壘。需知戰場囿澤在菩提河西,若是每次都需渡河與神族短兵相接,這仗也沒法打了。

這個道理很簡單,我就不信姜岐沒想過。我當夜提著一把大刀沖進姜岐的大帳時就明白,老家伙深夜之中主帳居然守衛全無燈火通明,不過就是在等我願者上鉤。此後若是我領兵贏了,自有他提攜之功;若是輸了,便是我不敬主帥擅奪兵權。

軍機不可失,本祖宗忍了。

我原本的計劃,是直接三十萬大軍悍然壓上神族邊界,趁神族還未集結完畢,就速戰速決撕開一條戰線好順便從神族手上能搶一點是一點對付神族我們的優勢就是一種主動進攻的進取姿態;只是此番主帥如此窩囊,我便也只有先老實守住囿澤再說了。

帶著五萬兵馬渡河而去的時候,我看著菩提河泛著黃色的波浪想著這個舉動不知是不是慶姜的授意。若真是如此,慶姜便是擔心我軍功卓著更不好控制,才出此下策不過,他一向並不是如此拿戰事當兒戲的人。或許不過是因為我資歷不足不足以服眾,領兵又素來戾氣過重,才找一個沉穩的將領來制衡,只是這人選,忒也不濟。

這次父神並沒有派墨淵來前線,令我有些詫異不過理由也可以想見。倘若兩個將領太過熟悉,陣前你來我往地拆解半天勝負不分失了銳氣,這仗也沒法打了。只是我有些失望,原本指望能與墨淵陣前對壘分個高低,此番怕是沒有機會了。

兩軍對壘數日,戰局便很是膠著。囿澤不過尺寸之地,僅僅容得下雙方十萬人對陣於此。鎮日里人喧馬嘶雞飛狗跳,好不歡騰。神族除了第一日向我們叫陣,毫無進展的廝殺一陣之後,竟然就始終高掛戰牌偏生我還沒有那個能力去夷平神族的大營。

我覺得,他們似乎是在等著什么。

在那個最好也是最差的年代,他們可哭可笑,恣意妄為,高歌相合,因為那個年代被就是一個狂亂的年代。亂世,亂的是人心,是感情。他們終知道有一天他們會在戰場相遇即使不願。亂世,不是一個對的時間,神魔,不是一個對的人,水沼澤不是一個對的地方。他們沒有在對的時間對的地方,遇上對的那個人,注定不能讓感情就像行為一樣恣意妄為。亂世終有終結,可惜或許是她沒有等到那個時間,或許也是他沒有認真等下去,可那又有什么關系。終其一天再相遇,那便是對的時間對的地方,即使人心不古,歲月不復。

亂世佳人,大抵便如同少綰這般。

血可灑,情可有,卻不可訴。

------二貨的二感想。

慶姜此番的書簡態度倒是出乎意料的好,直言兵力不足是姜岐失職,讓我盡量速戰速決。畢竟二十五萬人隔著河什么用都沒有還空耗著軍餉,我覺著他多半有些心疼糧草。居然還沒頭沒腦地提了一句,說回到磬城找我有要事相商。

「嗤」這就是我看見這封書信時的態度。

我也在等著什么。神族既然認定我們背著菩提河扎營退無可退是大大的不利,本祖宗就讓你們看看什么叫做不利。

其實每每思考神族的下一步舉動時我總會思量倘若對方主帥是墨淵又會是如何的情況,然後覺得神族現在的將領和墨淵相比實在是太弱了,敢情朝中無人的,並不只有魔族。不想讓魔族占了這塊地方是吧?這三個月陰雨纏綿是吧?囿澤泥濘不適合作戰是吧?反正你們也看不見菩提河的水位是吧?

我請姜岐派了一支隊伍在菩提河魔族的東岸築了一道高堤,也算是造福一方;又在上游築了一道壩,將近些天的水流盡數囤積。

在我准備開閘放水的前一天接到戰報,說鬼族開始在魔族北方趁火打劫;慶姜長子伯桓已經親自上了前線,兵力略微吃緊。而此時神族的副使正坐鎮在鬼族的大紫明宮;前兩日方才談判妥帖返回神族的正使,正是父神嫡子墨淵。

枉我惦記了你這么些天,敢情是干這個去了。作為對手我也不得不贊他一句干得漂亮,可惜墨淵,這個戰場上你還是慢了一步。

說到伯桓就不由得想起仲尹,這倆兄弟畢竟是與我一起長大的,論及情分也不淺,只是我已經多年不曾見過他們。

慶姜若說還有什么讓我欽服的,就是對他的發妻的情意。他的夫人曳八萬年前死於難產,若許年來他也從來沒有提過再娶。而兩個兒子里,伯桓與他父親頗像,從相貌到個性,怨不得慶姜從小便將他當作繼承人來培養;仲尹卻出生便是難產,胎里帶下不足之症,加之慶姜將曳亡故歸了大半的緣由在他身上,因此從小便不受重視。

伯桓對我的態度似是從他父親那里得到的真傳,提防且敬畏;但仲尹從小無人照拂,慶姜將他與我一起丟在章尾山的營區里養大,他性子又是懦弱,少不得我時時替他向別人出完氣,再恨鐵不成鋼地揍他一頓。三萬年前我從西海取走黑曜石的事情令慶姜震怒不已,又沒有立場指摘我,便一味拿了仲尹撒氣卻也沒聽仲尹向我抱怨什么。

夜色幽深,大堤上人銜枚、馬勒口,一絲聲息也不聞。我在黑暗中默默嘆了口氣,看著趁著夜色已經盡數撤退至對岸的大堤的五萬人,和面前一座燈火通明的空營,想著這次還是借著軍功讓慶姜撤了仲尹的主祭職位吧,除了我,誰能在章尾山那個破地方呆下去。

這次能得手,其實完全因為不是每個神族都像墨淵一般對情報有如此高的警惕性。神族探子的一般手法,我在與墨淵素日的交鋒中自然是深深清楚的。神族的思維更是拘泥得很,魔族「就算不是我的也不會是你的」這種思想,他們是無法理解的。

等神族的主帥接到戰報說魔族已經撤退,帶著兵馬進入我的營帳查看時,菩提河上游的大壩被千斤的力道轟然炸開。

當年不過是一場洪水淹走了這塊土地,本祖宗今天就給你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