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面刮過手心,觸動了五感。
劉五站直身體,聽著或遠或近的炮竹聲。
除夕到了。
他側頭看向姚旺家,竟然有光亮,很微弱,明明滅滅。
明白那光亮是什么,劉五腿腳不受控制的走向姚旺家。
他沒救得了姚旺,也沒能救下兩歲半的孩子。
就像伍強曾經說的,他是一個無情的人,對誰都一樣,養不熟的狼崽子。
他承認,也不完全認,他是無情,卻並不是對誰都無情。
只是,對給予他破敗一生的人,格外的無情。
中年女人蹲在院里,院中央放著姚旺之前洗衣服用的大鐵盆,里面堆著尚未燃盡的黃紙錢。
「嗚嗚嗚……造孽呀!還是個孩子,造了什么孽呀這是!」
「行了!大過年的哭,喪不喪氣!」中年男人站在女人身後,沒好氣的抬腳踢了女人後腰一下。
女人哭著回頭罵道:「看看你們家人做的孽,丟人的是你們,殺人的也是你們……」
男人突然爆嚇一聲:「你有完沒完!不過離婚!」
女人像被掐住脖子一般,突然禁聲,不哭不喊,只是漠然流淚。男人喊完轉身出了院子,往不遠處另一間平房走去。
女人把最後兩把紙錢扔進火盆,起身往屋里望了一眼,也走了。
劉五站在門外聽完,與女人錯身而過。經過院中間燒紙錢的大鐵盆,往里看了一眼,少的可憐的紙錢燃盡,紙灰沒覆蓋住盆底。
里屋,姚旺跪在炕上,拿著濕毛巾,正在給小孩兒擦臉。
劉五站在門口,胃難受的痙攣起來,說:「我幫你。」
姚旺手上的動作很機械,一遍一遍的擦拭,一遍一遍的投洗破洞毛巾,劉五進去把血紅的一盆水端走倒掉,又換上一盆新的。
如此反復,直到盆里的水清澈,姚旺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炕上平躺的小孩好像睡著了,臉蛋很干凈。
劉五目光移到姚旺側臉,問:「火化還是……」
姚旺突然開口,輕聲說:「哥哥,我弟,他是傻子,到現在也不會說話,你說,把他賣給七瘸子,當個要飯花子,是不是比死了強?」
劉五心理慢慢下沉,雙腳有千斤重,身上卻沒了份量,飄飄搖搖的好像下一刻就會升空飛起來。
姚旺訥訥的看著那張白皙透明的臉說:「我害他,被磚頭砸,我害他,當不成,要飯花子,我這個,哥,就是……嗚嗚嗚……」
破破碎碎的不成話,嗚嗚咽咽的也不成調。
劉五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冷,他托著重若千斤的腳往土炕邊走了兩步,上身前傾,伸胳膊抱住哭的顫抖不停的姚旺。
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意外來的太快,太凶,以至於讓一個心智還未成熟的孩子心生自責,把所有的罪全攬在自己身上。
哪怕退一步,結果如此不堪,姚旺竟然生出了退讓的心思。
如果這樣,姚旺這一輩子怕是要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