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親密許多,倒是意外之喜。

晚飯是菌子湯,八珍鴨,炒牛雜,乳炊羊,脆筋巴子,小蔥豆腐,例行四樣小菜加熱騰騰的米飯。

菌子本身已經足夠鮮香,並不必添加多余調料,只加幾縷脆生生的青菜,便鮮的想叫人吞掉舌頭。

脆筋巴子下了功夫煮,這會兒筋肉都軟爛了,湯汁粘稠晶瑩好似琥珀,放到米飯上略用力一按就混到一塊,香極了。

牧歸崖今兒跑了好些路,午飯又是在外頭胡亂對付的,這會兒早餓狠了,一碗飯不多時就見了底。

白芷搶在他前頭叫人添飯,又沖他輕輕一笑,道:「愛吃便多吃些,只別積了食。」

這正是早飯時牧歸崖對她說的,如今她又原封不動的還了回來。

牧歸崖一挑眉,道:「阿芷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長得本就好看,這會兒笑起來更添幾分魅力,只左眼上方一點淡淡的疤痕,在燭光照耀下顯得有些刺眼。

一道疤痕從他左眼眼瞼斜著飛出,一直劃到臉頰邊緣與耳根平齊的位置,如今雖然已經愈合,疤痕也一日淡似一日,可饒是這么看著,就足夠令人膽戰心驚。

當時該是何等驚險場景!

只要再重一分,牧歸崖這只眼睛就要廢了。

白芷就覺得自己的左眼和大半張臉也跟著抽痛起來,又覺得有些心疼,張了張嘴,道:「很疼吧?」

「當時確實很疼。」牧歸崖竟沒像大多數人會有的反應一般否認,而是老老實實的點頭,又神色復雜的說,「大夫說幾乎好了,可我卻仍舊時常覺得疼痛,有人說是真的沒好,也有人說我只是過不去心里那道坎兒。」、

白芷點點頭,表示不難理解。

在後世有一個專業詞匯專門概括這種情況:創傷後應激障礙,其中就包括這種情況。

甚至她自己也深受其害:哪怕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可她還是會經常做噩夢,夢到敵人打進來了,熊熊大火肆意燃燒,映紅了大半天空,耳畔回盪的都是人們死前的哀嚎、痛呼和絕望的悲鳴……

「會好的。」白芷緩緩吐了口氣,認真道。

牧歸崖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輕輕捏了下,笑道:「你若親我一下,沒准兒即刻就好了。」

這人真是!

白芷失笑,手腕富有技巧的一抖,瞬間重獲自由,然後哼了一聲,起身離開了。

後頭牧歸崖瞧著她紅彤彤的耳尖,垂眼看了看自己空盪盪的掌心,就覺得那份旖旎似乎還縈繞不去,有些遺憾。

唉,忘了郡主也是將門之後!

☆、第九章

也許是白天劉夫人與女兒的舉動勾起白芷的思緒,這天夜里,她再一次夢到了家人。

在夢境之中,依舊是遮天蔽日的硝煙和戰火,她看到了白老將軍臨終前滿臉是血的沖她笑;看到了白夫人身中數箭卻依舊死死把住門口,聲嘶力竭的讓她跑;看見了渾身冰涼的長兄被從戰場上抬回來,氣息全無的模樣……

白芷那樣努力的伸出手去,想要拼命抓住每個人,然而最終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穿過他們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失望。

她拼命向前奔跑,希望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這樣跟家人在一起的時間就能多一點,更多一點,然而總是無濟於事,父母兄長的影子離自己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