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微微一笑,還未回答,群臣中有人接口道:「南人一向文弱,哪里隨隨便便就有好武藝?想來蕭大王看朋友面上,多美言幾句也是有的。」這是平日看蕭峰不慣的貴胄暗含嘲諷。又有人道:「蕭大王何等本事,他稱贊的人,怎會錯了去?」這是崇敬蕭峰的武將忍不住出言維護。頓時兩下里你言我語,夾槍帶棒,幾乎便爭執起來。蕭峰聽著,卻並不辯解,手拿酒袋只是微笑。

耶律洪基也不信慕容復當真武藝過人,聽眾臣紛紛嚷嚷,正一沉吟,坐在他身後的一名華服美艷貴婦忽地笑道:「皇上素來英明,這一點子事又有何難哉?就叫那漢人下場一試身手,是高是低,不就明見了么?」

這貴婦姓蕭,名觀音,乃耶律洪基的正宮皇後,史載其「姿容冠絕,工詩,善談論」,是遼境第一的才女美人。蕭觀音平日雅好漢學,這時望見慕容復風姿飄逸,心中便有三分歡喜,故出此言。耶律洪基對這位皇後向來寵愛,聽她這般說,心下頗以為然,便笑道:「既如此,就叫他下場試試。皇後卻想看些什么?」

蕭觀音笑道:「咱們的角抵要一把好力氣,南人只怕玩不得。不如叫他射柳來看看,倒也罷了。」

射柳,為馬上競技之術,當時盛行於宋遼夏各國。射時在場上插柳枝兩行,削皮使之露出白色。射者乘馬以無羽橫鏃箭射之,射斷而接枝在手者為優勝,斷而不能接者次之,斷其青處或不斷及不中者為負。遼帝於秋獵之時,無不令眾軍賽技,這時營地空場邊早便已插好柳枝,只待比賽。

耶律洪基點了點頭,傳下令去,便命慕容復下場射柳。一聲令出,全場肅然,一排牛皮大鼓登時咚咚咚雨點般疾敲起來。

慕容復昨夜之行,有一半便是為今日遼主這一宣。這時聽得令下,笑意微揚,自傳令兵手中接過雕弓箭壺,躍上馬背,左腿輕輕一磕,那馬放步小跑起來,越奔越疾,四蹄撒開,直奔那兩排在風中輕輕搖曳的柳枝而去。

便在這片刻之間,慕容復心念急轉:「這些契丹人自幼長於馬背,弓箭都是看家的本領。我就算能射而接之,也不過和他們一般,見不得公子爺的本事!是了,須要如此!」

這時眾軍喧嘩早停,飲酒的放下了皮袋,吃肉的停住了佩刀,咚咚鼓聲中,數萬雙眼睛都盯在慕容復身上。只見他馳到距柳枝百步之外,雙腿輕夾,坐下馬猛地止步,人已踏蹬立起身來,張弓按弦,手指一松,三支箭同時向柳枝飛去。

這三箭一發,許多契丹士兵眼中便露出鄙視之意。只見那三支箭去勢甚緩,虛軟無力,顯見飛不到柳枝處便要落地。那幾個方才反駁蕭峰的貴官手捋胡髭,不由面顯得色。

可說也奇怪,這三支箭在空中晃晃悠悠,緩緩平飛,便是不見有落地之態。慕容復探手腰間,早又抽出三支箭來,弓弦一響,這次竟是風聲如刀,長嘯裂空。眾軍驟然一驚,只見後三箭閃電般直飛而前,展眼間便追上了先前三箭,猛可里箭頭撞箭尾,哨聲起處,六支箭竟是不分先後,同時向柳枝激射而至!

剎那間六箭飛到柳枝上方,這邊慕容復又是一弦三箭,張弓再發。只聽風聲凄厲,這次三箭去勢更急,轉瞬射到先前六支箭群中,忽地四散分開,竟是分做三個方向,和那六支箭相互碰撞。九支箭這么一撞,竟全部改變了方向,漫空飛舞,直如天女花散,斜飛側進,前擊後撩,然而所指不差毫厘,支支射正在柳枝削白之處。咻咻咻數聲輕響,那兩排三十六支柳條已是同時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