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一人一騎。那人身穿淡黃輕衫,腰懸長鋏,卻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公子,見到眾人在此,也是一愣,下馬挽韁,快步走了過來。若不是他眼里只一個王語嫣,心無旁鶩,早該聽見了足步聲。

段譽一看清這青年公子,身上涼了半截,眼圈一紅,險些便要流下淚來,心道:「人道慕容公子是人中龍鳳,果然名不虛傳。王姑娘對他如此傾慕,也真難怪。唉,我一生一世,命中是注定要受苦受難了。」他心下自怨自艾,忍不住偷偷瞧了王語嫣一眼,只見她容光煥發,似乎全身都要笑了出來,自相識以來,從未見過她如此歡喜。一雙秋水明眸,更是仿佛凝在了慕容復身上,已對段譽視而不見,仿佛旁邊從來沒他這個人一般。

段譽呆呆站在一邊,看著四家臣圍上前低聲稟報,但說些什么,卻半個字也沒進耳中,心中只說:「我走了罷,走了罷!」但要他自行離開,卻又如何能夠?隱約似乎聽得有人道:「段公子!」卻全沒在意,更不知道該當回應一聲。

王語嫣又驚又羞,忙喚道:「段公子!段公子!」

段譽這才聽見了,定了定神,道:「王姑娘,我……」只聽慕容復平平靜靜地道:「承蒙段兄仗義,我姑蘇慕容氏深感大德,這里謝過了。」

段譽聽他說「我姑蘇慕容氏」,顯然已把王語嫣認作是他家的人,心中一酸,道:「慕容公子客氣了,這個……我只是適逢其會,其實……其實……」

慕容復長眉一皺,眼光倏地冷了下來。

他那一日在鎮州城中、中軍帳內踟躕不發,心中便知自己今番遼國之行再無可為,夜尚未半,已自不告而別。

慕容復一去塞北多日,竟忘了中原大地已到早春時節,愈向南行,和風愈軟,然思緒潮涌,卻再無寧和。這時一句「適逢其會」,正觸著他心事;回想過雁門關時,自己放開了那白馬鞍轡,猛加一鞭,逼得馬兒放開四蹄,向北而回,風中只聞嘶鳴蕭蕭,漸行漸遠,馬猶如此,人何以堪?段譽這般言不及義,若平日慕容復必不耐得,但此時心緒不寧,卻無心計較,亦無意待他痴痴顛顛地客套完,只是一拱手,截道:「段兄,今日有幸相會,這便別過了,後會有期。」說著扶了王語嫣上馬,轉身便行。

段譽戀戀不舍,才跟著跨出一步,包不同卻擋在了他身前,道:「喂,段公子,現下我家公子回來,不必再勞你大駕相助。你是讀書人,可知道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行』?」段譽呆了呆,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包兄還是『非禮勿言』,我這就『非禮勿跟』罷。」包不同哈哈大笑,說道:「這就對了!」跟隨慕容復等而去。

行出數里,王語嫣偶一回頭,卻見段譽的身影還呆站在原地,翹首向自己凝望,登時臉上一紅,只怕表哥注意,急忙低下了頭去。

擂鼓山離洛陽不遠,一行人行出數十里,進了一座縣城,已是西京河南府轄區。當下尋了家客店住下,慕容復便送王語嫣去安歇。王語嫣雖有滿心的話要與他說,卻知他一向不喜閑話,遲遲疑疑地道:「表哥,我……」慕容復知她心思,微笑道:「先去休息,有什么話,待過幾日回了燕子塢,再慢慢說給我聽。」王語嫣一聽到「回燕子塢」,芳心大慰,含羞點了點頭,便順從地進房去了。

這里慕容復合上門扉,自己也閉目暗暗吐了口氣,回身坐了,這才問道:「諸位的傷勢不要緊么?」

鄧百川公冶乾都道:「屬下已無大礙,多謝公子爺掛心。」風波惡想起自己在冰蠶寒掌上吃的苦頭,心下不忿,罵道:「那個鐵頭小子,不知是什么邪魔外道的怪功夫,叫我們倒了這幾日的霉。下次非要好好較量一番,給他點厲害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