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了。然而這時一字字聽著,見那老僧的眼光望向自己,似有大悲憫,又似大嘆息。蕭峰不知怎地,忽然之間,只覺得心亂如麻。

正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第八回終

第九回不知秋思落誰家1

少室山坐落京西北路,距都城汴梁不過三百里開外。然而山上英雄大會多少事端,東京城中官民均無知覺,仍是一派熙熙攘攘,歌舞升平之態。

有宋之時,宵禁早廢。夜近三更,龍津橋邊夜市猶自人煙浩鬧。吃食果子賭局雜耍叫賣的熱絡非凡,更兼著各處瓦子貨葯算卦,勾欄中絲竹唱曲之聲,又有橋南一帶宅第不知誰家侍兒唱著新詞,端的好繁華聲色。

只一座宅中悄無聲息,連燈火都一盞不見。偌大宅第靜悄悄、黑地,四外的燈影喧鬧映上粉牆,直是靜得可怕。大門外一對宮紗風燈微微搖曳,照著「盧宅」匾額,其左一行金墨小字,道是「欽封武烈侯府」。

尋常府第便家下人歇息了,總有值夜打更之人,這府中一並皆無。幾進院落,呼吸也不聞一聲兒,單在後園有處書齋亮著燈火,一道人影投上窗去,隱約可見。

那室內甚是簡素,一桌二椅,另有一幾設在南牆之下,點了兩支素燭,又供著一塊松木牌位,燭光照上,卻是只字皆無。那人影立在案前,盯著牌位沉思默默,並不作聲。但見鶴氅幅巾,腰系玉帶,穿的是朝中二品以上官員的常服。

許久工夫,那官員只望著那無字牌位,倒似上面有什么驚世駭俗的碑文,須得一字字拜讀才成。劈剝兩下,燭花爆裂,室中愈靜,靜得十分詭異起來。

又過了一刻,那官員目光不移,忽地開口道:「這些相公新政,爭持再多,禍患也非是三兩年可就。前日聽得那青苗保甲之法俱有民怨,皇帝仍不為所動。眼下不足五月便至年底,新政之機何在,尚要請教。」

此人所說的「相公」,自然是當朝參知政事,年前拜相的王安石。但身為朝官,口中不稱官家,卻直呼「皇帝」,語氣甚而隱有不屑之意。此言一出,只聽淡淡的一聲輕笑,這室中原來還有一人。

這人半邊淡黃衫袖映在燭火光下,袖間手指屈起,在桌上輕輕叩了幾叩,應道:「王相心高,高不可言,豈是區區農田稅法所可足者。保甲於民不過小試,禁軍與更戍之法,才是他欲動軍務的根本。」

那官員眉梢微挑,道:「何以見得?」

那人道:「新法。」

那官員道:「樞密與中書堂下並無敕令,新法何來?」

那人發一聲笑,道:「我自有江湖之道,可行於朝堂。樞密院屍居余氣,焉能知我!」笑聲清峭,直起身來,一線燭光映出眉飛入鬢,正是慕容復。

那官員這才轉過身來,定定地向他看了兩眼,忽道:「江湖上傳聞,都說令尊避世,已入了空門。人勸我道,慕容氏已不足信,不想今日有這當面一會……後生,真可畏也。」